所以我羡慕比尔·盖茨。他可以把那么多钱，用来帮助他人。

…………

他居然认为我那是赞美他的鹿角。

我不知道“不论什么东西”以前是什么样，反正现在这个样子，真不让人待见。

我坐在座位上，无奈地闭着眼睛，熬到剧终。

可为什么小的时候，我不但不觉得这些事麻烦，还巴不得地盼望着那些礼物，巴不得地去看《胡桃夹子》呢？

我又仔细看了看那位领座儿的“年轻”男士，妈妈说得没错，他看上去果然像我姥爷那么老了。

我们果然在最后那个通道上，看到一位“年轻”的男士。妈妈一边领着我们往前走，一面说：“所谓一位‘年轻’的男士，至少五十岁了，我们要是按照‘年轻’那个范围去找领座儿，恐怕永远也找不到他。”

不知道世界上有没有不过圣诞节的国家，实在不行，我真想闹个双重国籍，一到过圣诞节的时候，我就到那个不过圣诞节的国家去混两天。

“你的家长可没这样告诉我。”

今年圣诞节，我就打算先试一试，能不能不去纽约看《胡桃夹子》。

我知道撒谎不好，可是每周有宗教的那两天下午，我总是肚子疼，就像威廉一到考试，不是脸肿，就是牙肿。

除了戴安娜，我们家恐怕就是爸爸最盼望圣诞节了。

那我们的戏票，怎么能通过门口的电子验证呢？这是妈妈的问题，还是电子验票机的问题，还是那位验票夫人的问题？

妈妈在不马大哈，或不健忘的时候，基本上料事如神。

人人都在为送什么人、买什么样的礼物合适一而再、再而三地逛商店，之后又是盒子又是纸地包装，真让人看得眼晕。

当爸爸询问我对这两个鹿角的印象时，我能说什么？我只能说：“还行。”

为什么这么坚决？因为去年跟妈妈去看《胡桃夹子》，就让我十分尴尬。

其实圣诞节期间的许多应景东西，都说不上好看。

妈妈说：“如果他知道那四十块钱是谁的，他当然应该归还九*九*藏*书*网人家，不归还人家不但不道德，也是犯法的。如果没人出来声明他丢了四十块钱，而詹姆斯又不知道是谁丢的，按照美国的法律，捡到钱的那个人，就是收存它们的那个人。詹姆斯当然可以收归己有，并在合适的时候、合适的地点，消费它们。”

妈妈先和我们大眼儿瞪小眼儿了一会儿，然后又信心十足地领着我们出发了，那一会儿，我真服了她了，到了这个地步，还能信心十足。我是说，她的情绪竟然一点不受影响。

所以我盼着赶快满十六岁，十六岁以后，我不想干的事，谁也别想让我干了。

我们镇上有个十分多话的“圣人”，他说：“詹姆斯的灵魂，是一个很老的，在世界上已经走了一圈的灵魂，什么都见识过了，再也不会对什么事感到惊讶，这就是为什么，他脸上总是这副表情。”

二楼把门的女士说：“请往前走，最后那个通道上，有位年轻的男士会带你们到座位上。”

最近我对嬷嬷说，“这是我最后一次课，下周我坚决不来了。”

说实在的，如果非要刨根问底儿，我对宗教为什么不感兴趣，爸爸对宗教这种看起来十分虔诚，其实不虔诚的态度，正是让我对宗教产生怀疑的原因之一。

…………

每当星期天、复活节、圣诞节等等那些非得上教堂的日子，我不得不跟着爸爸上教堂的时候，我才算明白人们为什么发明了“痛苦”那个词儿。

回到家里，爸爸问我感觉如何，我说：“你小时候看《胡桃夹子》有什么感觉，我就是那种感觉。”

我对妈妈说：“你们老说我没有想象力，那些嬷嬷才没有想象力呢，每次上课就那么一句话‘耶稣就是上帝’，我两岁的时候就知道‘耶稣就是上帝’了。”

领座的小姐也十分不解地说：“是呀……不过你们没有看见我们剧院门口的广告吗，我们上演的剧目是《妈妈咪呀》。”

再有就是圣诞夜，我们非去教堂不可。

反正我将来要是有了家，九九藏书一定首先把这个节目变成自选节目，谁愿意参加就参加，别老拿传统吓唬人。

她看着跪在教堂里忏悔的那些人，对爸爸说：“有些人做了一年的错事或是犯了一年的罪，难道在这几分钟的忏悔里，就能把那些罪过赎清？”

奶奶说：“现在不论什么东西，都越来越粗糙了。”

但她不便询问，我在向上帝忏悔什么，那是上帝才能知道的秘密。可我能对她说，我对他们大家都信仰的上帝，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态度吗？

虽然我不相信上帝的存在，但在教堂做完弥撒，教士们拿着那个有点像鱼篓子的收钱篓子，向一排排信徒募捐时，我毫不犹豫地捐出了二十块钱，因为教会可以用它们来帮助那些有困难的人。

家长们自然都得参加。有次爸爸参加我们学校的音乐会回来，事事儿地马上给校方写了封信，他认为校长在音乐会前的讲话，只提欢庆世界的节日，而没有提圣诞这个主题。

我想，帮助那些不论什么原因，有了困难的人，对这些钱来说，就是合适的地点、合适的用途。

我的邻座倒是一位年轻的男士，妈妈说：“他在等约会的人。”一会儿就真来了一位穿短裙的姑娘。

我对那只袜子里的小东小西早就没兴趣了，可是每个圣诞夜后的第二天早上，我都得打开那只袜子不可，如果我不打开，不论爸爸或是妈妈，肯定得说我没规矩，败坏大家的节日情绪。

戴安娜总说：“我们不去教堂是有罪的。”就像她对宗教比谁都虔诚。

写完信后，他还要e-mail给妈妈，听听妈妈的意见。妈妈说：“你别寄给我，我不看，我一看就等于同意了。”

所以妈妈说，爸爸只是个“顺便的教徒”，意思就是哪天有时间、哪天心血来潮，才会顺便去教堂做弥撒。

爸爸可以忘记去教堂，而我这个对宗教不感兴趣的人，还非得经常去教堂不可，而且每周两次，因为我们的圣经课就设在教堂里。

戴安娜却说：“这有什么！那是99ｌｉｂ•neｔ因为你在学校白捡了四十块钱。”

我也奇怪，警察的职责范围为什么没有包括禁止在汽车头前，安装塑料鹿角这一项？如果包括这一项，爸爸肯定每天都得被罚款，而且我们家的人，很可能天天在警察局或是小镇的法院会面，而不是在家里会面。

我也不知道是谁的主意，一生下来就给我做了洗礼。可我对宗教完全没有兴趣，从一开始就没有兴趣，并不是因为宗教得罪了我或是伤害过我；或是我接受过亵渎宗教的思想；或是像我舅舅那样，是个没有宗教信仰的人。

我想早晚有一天，我和戴安娜会背叛爸爸，再也不去教堂做弥撒。

每个圣诞节的前夕，大人们必得带着我和戴安娜，去纽约看那个不知看了多少遍的芭蕾舞剧《胡桃夹子》。有时是奶奶，有时是姥姥。

这还不算，此外还有许多圣诞节必须干的啰嗦事。

于是他以自己的名义，寄出了那封实在没有必要寄出的信。

我脸上是什么表情？我自己都不知道。

有位女士却已经坐在了我们的座位上，领座儿的小姐验证了那位女士的票，证明她确实没有坐错位子。

即便我对舞蹈一点兴趣也没有，几年看下来，《胡桃夹子》里的细节，我也都能背出来了。

现在离今年的圣诞节还早，不知道他到时会想出什么点子，我很佩服他在如何欢庆圣诞节上的想象力。

那我们家为什么不能取消这个传统的圣诞项目呢？

难道这也像是妈妈说的，“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会变化……”

去年从十一月份开始，他就急不可待地在自己汽车头前，安了两个巨大的塑料鹿角。他说，这意味着滑冰、滑雪的季节来到了。不过他那两个鹿角，跟滑冰、滑雪有什么关系？

然后我们又在街上兜了一圈，才找到上演芭蕾舞剧《胡桃夹子》的剧院。好在这些剧院都集中在这个区，相隔不算太远。

当时戴安娜对我说：“我还以为你最喜欢我www.99lib.net呢。”难道让我撒谎，说我喜欢她们吗？那不是拍马屁又是什么？那样的话，我可能会先给自己一个嘴巴子。

奶奶说我是个“问题儿童”，其实“问题成人”也不少。既然世界上有那么多“问题成人”，一个“问题儿童”又算得了什么呢？

那就像戴安娜不再用纸尿裤的时候，妈妈对她说：“我真不敢相信，你干得这么好。”

此外，恐怕只有在吃大餐的时候，她才想起上帝，在那张琳琅满目的餐桌前，她总是第一个把双手交叉在一起，向上帝表示感恩的人。

至于妈妈，一进教堂就特别爱笑，我也不知道教堂里有什么可笑的事。

你说说，连我这样的小屁孩儿，都知道好歹，我爸爸是怎么回事？真不能相信，他就是我奶奶那种动不动就拿“法国造”说事儿的人，调教出来的品位。

如果哪天有风，那两个鹿角就像两棵营养不良的树，在车头前东倒西歪地迎风摇摆。如果它们能像真正的树也好，哪怕是营养不良的树，也比那两个廉价的鹿角好。

圣诞前夕，学校总要组织一个差不多全体学生都得参加的庆祝活动：各种乐器的演奏、各个年级的合唱、各个年级的舞蹈……不论你喜欢或是不喜欢，都得参加一项，太不着调的学生，至少也得参加合唱队。

于是妈妈就对爸爸说，那是因为我吃饭吃得太快的缘故，就不要勉强我去上宗教课了。

记得那一年，老师还出过这样一个作文题：《我最不喜欢的两个人》。我毫不犹豫地就把嬷嬷和戴安娜写了上去。

幸亏爸爸不经常去教堂，他总是说他记性不好，忘了。可他从来没有忘记他那些俱乐部的活动，和各种球类运动是不是？

剧院把门儿的女士，扫描了我们的电子票，确认了戏票的合法性，然后我们就去找ｗｗw.９9lｉｂ.ｎeｔ座位。

戴安娜参加的是合唱队，那段时间里，每天早上在餐桌上，你就听吧，除了讨论她在表演时穿哪件礼服，再没有别的话题，我真恨不得不用吃早饭才好。

我真为他那两个鹿角不好意思。全镇没有一辆汽车头前，安着那样两个廉价的鹿角。

这看上去真有点“忘恩负义”。

于是验票的小姐耸了耸肩，极不情愿地再次检查了我们的戏票，然后惊讶地说：“对不起，这是另外一个剧场的票。”

“我告诉你就行了。”

对此，我一点都不觉得意外，我能干出什么离奇的事，我妈妈就能干出更离奇的事。

戴安娜是唱诗班的，在她没有成为某一类明星之前，教堂是她唯一能在众人面前显摆自己的场所，那个场所当然比家里这几个观众更叫观众。

爸爸很体己地拍拍我的肩。

戴安娜倒是喜欢过圣诞节，每年从十月份起她就开始兴奋，除了可以收到她早就“点”好的礼物，还有她对表演的期待。

在我看来，那个《胡桃夹子》就像壁炉前挂着的、我们人人都有的那只圣诞袜子，而且年年都得按时挂上。

她居然还有心情调侃，一点儿没受刚才进错门的影响，或是哪怕带点检讨性的不安。

虽然在圣诞节我也可以收到一些礼物，但这些麻烦的事，让我对圣诞节的兴趣打了折扣。

妈妈说，每当大家跪下忏悔的时候，我看上去是那样的痛苦，愁眉苦脸、双手紧紧抱着脑袋，似乎有深重的罪过需要向上帝忏悔。

据说这是圣诞节的文化传统之一！什么事一扯上文化传统，你说，谁能不干？

头几天晚上她就开始睡不踏实，也就是大人们叫做“失眠”那档子事。还能为什么？还不是为了穿哪件礼服演出为好……其实，谁能看见她呢，她不过是站在第四排的一个合唱队员而已，前面还有三排人挡着她呢。我拿了妈妈的小望远镜，也没找着她在哪个犄角里站着……她们那个年级的人特多，比我那个年级的人多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