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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分钟后,战士们都带着严肃的面庞,在广场上站起队来。这种严肃的神情和他们的衣服是不相称的。有的还是穿着从前汗污的破衣服,有的穿着浆粉的新衬衫,不扣纽扣,束着一根绳子——胸脯上像硬纸匣似的鼓起来。有的穿着女人的睡衣或束胸的衬衣,乌黑的手和脖子,千奇百怪地从里边伸出来。第三连右边是一个高个子,愁眉不展,瘦骨嶙峋,光身上穿着黑燕尾服,衣袖只到肘子上;光膝盖上是白花花的花边。
“同志们!”
这嗓音仍旧是那上锈的破铁声,和昨夜的“前进……冲锋!……”的嗓音是一样的。
郭如鹤来到跟九*九*藏*书*网前,铁一般地咬着牙关,一对灰眼睛,闪着锐利的光芒。跟在他后边的指挥员,戴着漂亮的格鲁吉亚军官的毛皮帽子,穿着红色的契尔克斯装,佩着暗银色的短剑。
一个人四肢着地趴下去,后来拙笨地趴下,把脸放到女人的三角裤上,太阳晒着他的光屁股。
于是大家都趴下去,把屁股和脊背,对着灼热的太阳。
整个前排的一行,都乱动起来,把成块的花布、麻布、帆布,都放在自己面前。另一些人脱下浆粉的衬衣、女人们的小衫、内衣,都在地上放成一堆,露着太阳晒得黑红的光身子,站着。右九九藏书网边那个人,也脱了燕尾服和女人的三角裤,瘦骨嶙峋地光着身子,站在那儿。
“我是本队指挥员,我下令每个人挨二十五军棍,谁就是取人一根断线也得挨。”
马车来到跟前。从马车里把树条取下来。
郭如鹤锈铁般地喊起来:
这样一片紧张的沉寂,眼看就要爆炸了。可是锈铁又破裂似的响起来:
于是郭如鹤的锈铁似的嗓音,又在趴着的人的上空响起来:
他把话停住,等待回答,知道不会有回答的:都在站着队呢。
鼓声惊慌地、急促地敲起来。号兵在吹着号。
“都卧倒!”
大家都站起来,穿起那浆粉的衬衣99lib.net、女人的小衫;右边的那个人,又把燕尾服披在身上,穿上了六条女人的三角裤。
“穿上衣服!”
突然地上响起了沉重、整齐的声音:一!二!三!……只有少数浑身褴褛的人,站在原地方。新的行列里,密密地站着穿着五光十色的人们。
郭如鹤走到行列的一边。
于是那威力就像波浪似的涌上心头,这股劲就像当年使他升到军官的那种虚荣心一样,涌上心头。可是这是另一种波浪,另一种荣誉心——他要把这些顺从地趴下等着挨打的人救出来。这些人都顺从地趴着,可是如果他要吞吞吐吐地说一句“弟兄们,大家都回到哥萨克和http://www.99lib.net沙皇军官那里吧”,那么,马上他们就会举起刺刀把他结果了呢。
“在城里拿的东西都归到一块儿,分给你们的孩子和女人,谁拿了什么,都放到地上。统统在内!”
郭如鹤站了一会儿,钢一般的小眼睛的锐利光芒,照旧扫射着行列。
窘迫的沉寂,一秒钟过去了——没有一个人动……
郭如鹤望了一眼,他的脸好像石头似的。难道不是这些喧嚣、狂暴的乌合之徒,选他做指挥员吗?难道不是他们对他喊过“出卖了……把我们骗了”吗?难道不是他们百般刁难过他吗?难道不是他们想用刺刀杀过他吗?
可是现在却都顺从地光着身子趴着。http://www•99lib•net
大家都目不转睛地凝神地望着他:他穿着破衣服,裤子都成了布片挂在身上;肮脏的草帽,像煎饼似的下垂着。
“谁给的?苏维埃政权。可是你们干了什么呢?你们成了土匪了——抢人去了。”
郭如鹤做了一个手势,两个战士满心欢喜地把那没有动过的树条收去,重放回马车上。后来马车顺着行列走过去,都高高兴兴地把成块的花布、麻布、缎子,扔到马车上。
“谁要是抢过一点东西的,向前三步走!”
“同志们!咱们是革命军,咱们为了咱们的孩子、老婆,为了咱们的老父、老母,为了革命,为了咱们的土地而战斗。可是谁给咱们土地呢?”
“卧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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