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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民们、战士们,都接连不断地走着,铜嗓子庄严地流露着悲哀而有力的情调,凄凉地慢慢响着,太阳也像铜似的照耀着。
“神甫!神甫!……”
当右边整个河岸上,粗野的怒吼声一起来的时候,大炮和机枪越过自己人的头顶,向村镇轰起来,骑兵团疯狂地从桥上飞驰过去;步兵拼命地跟着他们冲上去了。把敌人的大炮和机枪都缴获了,骑兵连冲进村子。他们看见一个白白的东西,从一所房子里跑出来,飞快地跳上一匹光肚马,消失在黎明的薄暗里。
仅仅两天以前,布尔什维克主力,占领了这个村镇;哥萨克一下子就把他们打走了,现在还派了一部分人在追击呢。这些人从哪来的呢?恶魔在帮助他们吗?
森林一般的枪刺,在晨曦前的灰暗里,在惊骇万状的哥萨克面前出现了,在怒吼声、惊讶声、呻吟声、谩骂声中,放手干起来了。没有人——只有乱哄哄的、纠缠在一起的血淋淋的一群野兽。哥萨克杀了几十个人,可是哥萨克自己却死了几百人。不晓得从什么地方来的恶魔的力量,又向他们扑来了。难道这是那些他们在全库班流域赶走的布尔什维克吗?不,这是另一些人。难怪他们都赤身露体、黑黝黝的身上挂着一条条的破布啊。
“为什么他连衬裤都不穿九*九*藏*书*网?在洗澡吗?”
战士们都集在骑兵跟前。
因为这些喊叫声、枪声、谩骂声、呻吟声,那哗哗的流水声就听不见了。
“这怎么行呢,难道不要神甫吗?”
乐队占上风了。
“你到哪去了?”
河水哗哗响着,水声充满了整个黑夜。郭如鹤很满意,小小的眼睛,灰钢似的放着细细的光芒。满意的是:部队在他手里好像得心应手的工具一般。是他在傍晚前,布置了散兵线,叫轻轻地佯攻一下就卧下去。可是现在,在夜里,在天鹅绒般的黑夜里,他去视察了一下——大家都在原地方,在河边上,可是在六俄丈高的悬岸下,水在响着;河水声哗哗响着,这一切都令人回想起出发时那哗哗的水声和黑夜的情景。
“郭如鹤叫用俘虏来的哥萨克乐队送葬。”
“在睡觉呢。”
于是“乐队”和“神甫”同那不堪入耳的恶骂,都混在一起了。听到的女人们,都跑来拼命叫道:
把镇长的家找到了。从屋顶一直到地下室都搜了一遍——没有镇长。逃跑了。于是就喊起来:
山里下雨了;白天的时候,白浪滔滔地在奔流,可是现在却哗哗地响着。战士们都知道——都已经机警地估量过——现在河水有二三俄尺深,有些地方得游泳呢——不要紧,可以游的。天还没黑的时候,每个战士都卧在洼地里、坑里、灌木丛里,卧在不断爆炸着开花弹的深草里,都观察了自己的一段阵地,观察了自己担任攻击的河对岸的一段战壕。九_九_藏_书_网
“去他妈的吧,叫神甫滚他妈的去吧!……”
“老爷们常常是这样的:医生嘱咐叫这样的。”
什么也还望不见——不管是颜色、线条,也不管是轮廓,都望不见,黑暗稀薄起来,开始透亮了。黎明前的警戒放松了。
“要是不出来,我们就杀孩子!”
“同你们的神甫一块滚你妈的蛋吧!……”
“哪个老鬼要他那活嗓子呢?他一唱就叫人听了肚子痛。可是乐队——是部队的一部分啊。”
“卜克洛夫斯基将军在这里过夜了。你们差一点没把他抓住。一听到你们,连窗子带框都打落了,只穿一件衬衫,连衬裤都没穿,就蹿出去,跳到一匹光肚马上逃跑了。”
镇长没出来。
“找神甫去了。”
辎重和难民,老远地散布在旷野上、森林里、丘陵上。营火上依然是那样的青烟在缭绕;在那经不起的细细的脖子上,依然是那些不像人形的、干瘦的孩子们的头九_九_藏_书_网。在铺开的格鲁吉亚人的白帐幕上,依然躺着叠着手的死人,得神经病似的女人在乱碰着,撕着自己的头发——这是另外一些女人,不是上次那些女人。
“神甫!神甫!”
“干吗像刀子割的一样乱叫呢。恰好我同你一样,也有一个三岁的女孩子……埋在山上碎石堆里——我连一声也不叫。”
每个战士都在黑暗里爬着,摸索着,估量着悬岸。伏在地下的一团人,每个战士都知道,都研究了自己的地方。都不像绵羊似的等着指挥员推一步,才动一下。
望不见的河流那边,苍茫的哥萨克的战壕后边,大炮整天震耳欲聋地轰隆隆响着。他们是不惜炮弹的。无数的烟球,在草原上、花园上、山谷上炸开来。这面却零零落落、疲倦地、勉强地回着炮。
把女孩子砍了,然后把狂笑的母亲的脑盖骨砍开了。
一个骑兵愁眉不展地说:
“乐队!……乐队!……”
吐了一口唾沫就走开了。
“真混蛋!连睡觉也跟人不一样。”
骑兵们都下了马。
太阳在老远的草原边极的上空升起来,斜长的光线,把逃亡的人们的眼睛都映花了。
左边有两道桥:一道是铁桥,一道是木桥;现在都看不见了。哥萨克在那里布置了炮兵连,架着机枪——这些也都看不见了。
“啊,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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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叫乐队去吧。”
一种捉摸不清的东西,从河左岸起来了——不是电火花,也不是一群燕子无声地飞过去。
“怎么,睡觉不穿衬裤吗?难道有这种事吗?”
骑兵团和步兵团照着郭如鹤的命令,在充满流水声的黑夜里,一下不动地对着桥站着。
就像从口袋里倒出来似的,战士们同落下去的土块、沙子、小石头一起,从六俄丈高的悬岸上飞落下去……河水哗哗地响着……
千万个人体,激起了千万朵飞溅的水花,千万朵被河流声淹没了的水花……河水声单调地哗哗响着……
房屋、白杨、发着白色的教堂——都越来越清楚了。花园那边的朝霞泛红了。
“乐队会什么呢?乐队有铜喇叭,可是神甫有活嗓子呢。”
哥萨克都跑了。他们死了七百人,都乱躺在战壕里、旷野里。都只是一些死人。在那些紧张逃命的人心里,对这莫名其妙的恶魔的力量,又起了一种制止不住的惊愕。
把一些面色灰白的、戴着金肩章的人,从神甫家里拉出来——这是俘获的司令部的一部分。在神甫的马套包旁边,把他们的头斩下来,血浸到粪堆里。
战士们伏在悬岸的边缘上,像獾似的在黑暗里垂着头,同哥萨克一样,倾听着奔流的水声,等着。他们所等的,仿佛永远也不会来的那东西,竟然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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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来了:晨曦像暗号一般,慢慢地、艰难地开始来到了。
哥萨克坐在战壕里,握着枪,听着奔流的水声,虽然知道那些光脚汉们夜里不会渡河——白天够叫他们领教了——可是在等待着。夜慢慢儿浮着。
“啊——啊——啊……”哥萨克炮手们幸灾乐祸地说,“可把他们打光了……”托住大炮,装上炮弹,于是又轰起来。
一所房子跟前,聚了一堆铁路人员,地上满是碎玻璃。
在他们看来,是显而易见的:对方受到损失了,削弱了,已经不回炮了。傍晚前,光脚汉们从河对岸发动了进攻,迎头对他们痛击了一下——他们的散兵线就四零五散了,到处都卧下去。可惜夜上来了,不然再给他们一家伙。啊,反正还有明天早晨呢。
庞大的草原和丘陵、终日在地平线上发着蓝色的该死的群山、敌人那面的村镇,全都被夜吞没了——那儿没有一点火光,没有一点声音,仿佛没有那村镇似的。连狗都被白天的排炮吓得不作声了。只有流水声在潺潺发响。
跑来的年轻战士们叫道:
就杀起孩子来。镇长的女人跪在地下,披头散发,紧紧抱住他们的腿拉着。一个人斥责道:
没有星辰的、无声的、毫无动静的黑夜,慢慢流着,只有望不见的奔流的哗哗的水声,单调地充满了无边的、荒凉的黑夜。
“乐队!乐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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