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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百鸣瞄着她,慢慢打开盒子,里面确实是满满的点心。
钟百鸣笑着慢慢打开坤包,忽然又停了手,把包放到了沈青禾面前:“这样好像不太礼貌。沈小姐,还是你自己来吧。”
“不管怎么说,您在警局这么多年,至少比我更熟悉白桦。”
依然是沉默。
“顾耀东受伤了吗?”沈青禾挑衅地看着他。
青禾看起来很平静。她用尽了全身力气克制着内心的恐惧,可她毕竟只是个二十几岁有血有肉的女孩。当死亡真实来临时,她依然无法做到心如止水。沈青禾将微微颤抖的手藏在了身后。她眼里有泪光,但眼神没有一丝退缩。能做的,只是努力不眨眼,不让眼泪流出来。
老董低声说道:“我只能留五分钟。”
“我查了民国二十六年的重大刑事案件,其中一件,一名二十多岁的男性青年被指控在法租界枪杀三名日本官员,一共三颗子弹,颗颗直击要害。你能活下来,就是因为那个人救了你,甚至说是他把你从死神那儿拉了回来。案发后,工部局警务处有一名年轻警察消失了,而且他的所有档案都被抹掉了。我又查了你在苏联受训期间,莫斯科东方大学军事学院的学员档案,和那名警察年龄、特征相仿的男人不在少数。我想做个大胆的猜测……那个救了你,并且在苏联带你加入共党的人,就是夏继成,对不对?”
“局里本来就在裁人,科里出了偷卖证件的事,他们就拿我的户籍科开刀,能裁的都给裁了,经费也缩减了。”
顾耀东:“我不需要从别人口中了解她。”
沈青禾:“我没那么大方。药是拿去黑市卖的。”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钟百鸣头也没转就一枪打中了伙计。沈青禾愣住了。又是两枪,伙计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钟百鸣已经胜券在握了。他用居高临下的眼神打量着顾耀东,期待着他崩溃的那一刻到来:“沈青禾租住亭子间,是民国三十五年初夏,那时候你刚进警察局不久……”
“白水就行。”
顾耀东:“没事,她临时有点生意要去外地,忘了带通行证。正好遇到赵队长,过来帮她取一下。”
“你的未婚妻是共党,我也很抱歉。想替她说点什么吗?”
一进家门,欢声笑语就扑面而来。多多戴着不知谁的警帽横冲直撞,撞翻了放在屋子中间的一只行李箱。
沈青禾很从容地看着钟百鸣:“钟副局长,这么巧。”
钟百鸣脸上已经有了笑意,夏继成越是推辞,他就越是断定夏继成心里有鬼:“那……我想单独约您吃个饭,不谈公事,不知道您有时间吗?”
值班室里没有开灯,也没有任何光线。顾耀东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黑暗里,呆若木鸡。
钟百鸣冷笑着从衣兜里拿出那盒磺胺粉。“既然没有谁等着这盒药救命,那就扔掉也无所谓了。”他打开盒子,将药粉撒了一地,然后将空盒子扔在了地上。
依然是沉默。
“为什么到现在,我既没有收到任何报告,也没有看到任何犯人?”
很快,顾耀东走到了一名小贩面前,遮遮掩掩给了他一些美金,然后从小贩手里接过一个盒子。他很谨慎地用报纸把盒子裹得严严实实,然后才朝远处走去。
几名警员站在刑一处门口说话,一看赵志勇和顾耀东前后脚走过来,赶紧把赵志勇拉了过去。
“钟副局长要是喜欢,下次我亲自帮你买一盒。”
耀东母亲不安地问道:“耀东啊,青禾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沈青禾愣住了。她清楚地看见钟百鸣、赵志勇和几名警员就站在周围。傻子吗?这样只会让他也被怀疑!她拼命想要挣脱他的手,顾耀东却死死攥着不肯松手。沈青禾最终放弃了。二人默默看着对方。
“怎么和他一起来?他未婚妻是共党,当心被牵连啊!”
钟百鸣似乎对信的内容一无所知,关切地问道:“怎么,家里情况不太好?”
二人沉默片刻。
顾耀东仿佛没有听见,失魂落魄地坐着。
“请转接国防部监察局夏监察官的房间。”
夏继成望着江面沉默了。他曾经失去过最重要的人,十年过去了,他绝不会让同样的事情再发生在青禾身上。
顾耀东看着二人,隐隐有些不安。
赵志勇和两名便衣躲在暗处,只看见顾耀东很警惕地打了一个电话,听不见他说了什么,然后就匆匆离开了。
一间废弃的工厂厂房里,沈青禾被反绑在刑具上。赵志勇畏畏缩缩地站在角落,甚至连抬头看她一眼的勇气也没有了。沈青禾已经受过了重刑,在咖啡馆时还漂亮整洁的衣服此时已经被打得破烂不堪。在那张沾满血污的脸上,只有那双眼睛依然是干净的,眼里的光依然是明亮而倔强的。
“不是不欢迎,是对我太好了。不知道为什么,住在他家里,我特别想我妈妈。我已经快一个月没收到她的信了,所以也想请假回老家看看。”
顾耀东愣住了。
“哎?我赢了!”老孔兴奋地喊道。今天他似乎格外好运,这一下午,他大获全胜,顾耀东一盘也没有赢。
“刘队长当天泄露过行动信息,也许还有张警官李警官在您不知道的地方也泄露过信息,甚至直接联系过伙计。”
“反正那个窝点都被端了,天天在那儿守着不能白守啊。有机会就拿点。”
早饭时,一家人正坐着吃油条,耀东母亲惊喜地拎着一个布袋子从灶披间出来:“哎哎哎,一袋子大米呀!谁放在灶披间的?”
钟百鸣快步过去,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在同德医院中枪的人是谁?药是送给谁的?”
夏继成:“应该是从警局查到了什么,再加上青禾那盒磺胺粉,他现在是踌躇满志。既然给了他这么大希望,我们也不好让他失望,索性陪他把戏演到底。”
警车送顾耀东到了福安弄弄口,他假装没看见弄口多了几名便衣假扮的补鞋匠和菜贩,道了声谢,便朝弄堂里走去。他其实也猜到了,钟百鸣之所以放自己出来,是想利用自己套出夏继成,这反倒有利于他们实施营救计划。既然弄口有眼线,那就好好利用眼线演这出戏。
顾耀东抱着东西去了亭子间,赵志勇望着他的背影,心情复杂。
顾悦西穿着拖鞋就冲了下来:“发财啦!半个月没见过大米了!”
“不用。我来负责送这位小姐。”
“哎?赵警官下来啦。来吃饭。”说着耀东母亲就把他拉了过来。
一人凑过来问道:“又是从鸿丰米店拿的?”
“在这件事面前,我从来只有一个立场,党国事业高于一切。”
钟百鸣不紧不慢喝了口咖啡:“顾耀东应该知道你来这里吧?”
“我知道了。”赵志勇没骨气地垂着头,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
钟百鸣故作谦逊:“确实抓了一名共党。顾耀东的未婚妻,沈青禾。”
“把她弄过去。”藏书网钟百鸣指了指满是血迹的角落,对赵志勇说道。
“你也知道刑二处过去的情况,这么多年,我对白桦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找我恐怕就找错人了。”
“青禾现在怎么样?”
“副局长,其实我一直不明白,您觉得顾耀东是共党,为什么不逮捕他?”
“哦,那辛苦你了。她房间在楼上。”
车内再次陷入沉默。
“你们吃吧,我出去买点东西。”
老董沉默片刻:“好。现在我说营救计划。来之前我见了夏继成,从现在开始需要我们互相配合。”
鸿丰米店暴露后,夏继成和老董改在了江边见面。
顾耀东看着手里燃着的烟,有些失神。
赵志勇站在一处望了顾耀东片刻,默默回了座位。那之后他一直闷头坐在座位上,坐了很久。
钟百鸣看了他片刻,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正好,这是早上刚收到的信,我顺便帮你拿上来了。”
“对吗?”
“我只是个跑单帮的,你要污蔑夏监察官,别拖我下水。”
顾邦才:“这孩子,都说了住在这里不用掏钱!抢米又不是白抢,也是要掏钱的呀!这些起码得一麻袋金圆券吧?”
“已经一个月没收到信了。我想回家看看,只是……刚好遇到沈小姐的案子。等这件事过去了,我就打算请假回淮安。”赵志勇偷偷瞄了他两眼,“沈小姐的事,你打算瞒多久?”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个道理你应该也懂。这件事,你还是另寻高参吧。”
“我习惯一个人出门,不用每件事都跟他汇报。”
顾邦才:“交什么租金?我们怎么可能收你的租金?安安心心住着,这点事情我们顾家还是帮得上忙的。”
二处警员坐在屋子里,都听见了外面说话的声音。顾耀东刚坐下,肖大头“噌”地就起身出去了。
赵志勇将行李拿进了顾耀东的房间,顾耀东则收拾书本和衣服,准备搬去亭子间。两人在房间里各自收拾东西,总感觉隔了些什么。
“既然你对我这么好奇,那应该也查到当年关于蔚家灭门惨案的新闻了。我父母死在日本人的枪口下,剩我一个人侥幸活下来,改名字,当然是为了活下去。”
赵志勇:“打听一下,刚才那位先生买了什么?”
一开门,站在门口的是赵志勇。顾邦才正要说话,只听见顾耀东也从楼上下来了。耀东母亲赶紧过去把自己的外套给他披上,“你发着烧,怎么穿个睡衣就跑下来了!”
孔科长脸上有些自豪:“哪朝哪代都得有人管户籍不是?当年租界工部局用我,国民政府还都南京后用我,以后共产党得天下了,一定还会用我。大上海几百万人姓甚名谁,住哪里,共产党管理上海也得了解情况不是?所以,在警局里混,不是看明面上光鲜不光鲜,而是看你的工作是不是对老百姓有用。”
顾耀东穿着便服匆匆下楼,看起来像是有什么急事要赶着出门。
“没有。他以为我是真的找不到地方住。”
没有了沈青禾的亭子间,显得格外空寂。从小到大看了二十多年的房子,竟然忽然变得陌生了起来。
钟百鸣:“行了,让你检举未婚妻确实有些残忍,我就不为难你了。走吧,邀请你一起去听听沈青禾的故事。”
“其实生活里多一点艺术,会很美好的。”
警员将顾耀东带去了工厂值班室。钟百鸣已经坐在这里等着了,他笑着朝顾耀东指了指椅子:“顾警官,坐!”
沈青禾趴在地上几近昏迷,鲜血将额前的头发糊成了一片,挡住了眼睛。她模糊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撒了一地的磺胺粉上,她艰难地转头望向另一边,那里扔着装磺胺粉的空药盒。终于,她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仿佛被一股力量牵引着,她努力朝空药盒爬去。
“我留下来。”
顾耀东怔了怔:“孔科长,这话可不能乱讲啊。”
夏继成穿着睡衣,站在窗边。电话铃响了好一会儿,他才不慌不忙接起来,懒洋洋说道:“喂……钟副局长啊。见面?我们前两天才一起吃过饭,刚见过啊。有什么事吗?”
周明佩喝着咖啡,红了眼眶。
赵志勇跑上去摸了摸脉搏,吓得一缩手:“他死了!”
“沈青禾出事了?”顾耀东死死盯着他。
“那是他们一家人不欢迎你?”
“陈大警官,你娶着老婆啦?”肖大头朝那名讪笑的警员问道。
赵志勇仿佛没听见,拿着那张纸去了钟百鸣办公室。
耀东母亲:“我就在旁边看看,不说话的。”
“无所谓。”
“哎呀,周福记的点心确实不错!”钟百鸣忽东忽西,似乎对这场谈话漫不经心。又吃了两口点心,他才又问道:“什么人给你留在吧台的?”
钟百鸣冷冷地看了他片刻:“那我来告诉你所谓的艺术背后的真相。两年前的你,还是一张白纸。沈青禾之所以搬进顾家亭子间,全都是夏继成的安排。因为他想让沈青禾策反你。”
钟百鸣笑了,只觉得眼前的赵志勇单纯得令人怜悯。他搂住赵志勇的肩膀,亲切地说:“对我来说,他已经出局了,但我需要他继续坐在这张牌桌上。”
顾耀东一听,赶紧看了眼床头放的钟,已经晚上八点了,他记得青禾出门时还是白天。
赵志勇赶紧拆开看信,神色渐渐变得忧虑。
赵志勇很意外:“我也有?”
“这回应该是沈小姐回来了。”
“至少不是现在。等时间长了,家里人慢慢淡忘了,那时候再告诉他们,也许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钟百鸣“请”沈青禾和自己同桌坐下了。周围还零星有几桌客人。就在沈青禾身后那张桌子,周明佩独自坐着,喝了口咖啡,镇定地翻着报纸。
警局档案室里拉着窗帘,亮着灯。桌上堆着大摞的旧报纸和档案。钟百鸣在这里翻了一个通宵,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第二是留下来,但这条路的终点可能是牺牲。”
但是顾耀东一点也不沮丧,他笑着收拾棋盘:“孔科长,最近我可能都不会来户籍科了。还有,刚才那些话以后还是放在心里吧。有的东西,时间会证明的。”
“齐副局长说笑了,我指的是顾耀东。您比较信任他,所以不想让您为难。”
钟百鸣:“后院找个地方埋了。”
钟百鸣笑盈盈地看了她片刻,兴奋,却又不慌不忙,“不巧。我是专门来等白小姐的。”他笑着拿过吧台上的点心盒子,“周福记,很有名啊。介意我打开看看吗?”
“人都废了,送去也是徒劳。”钟百鸣恼火地示意两名警员让开,然后转头问沈青禾,“他是你的同志?”
沈青禾咬紧了牙关,忍着没说话。
沈青禾一怔,但很快恢复了平静。档案里有一张学生合影,是她初中时的毕业照。
赵志勇:“证据确凿。”
顾耀东:“爸,家里来客人了?”
顾耀东被单独带去99lib•net了值班室,从这里能看到沈青禾受刑的地方,但沈青禾看不见他。
顾耀东去了一间咖啡馆,独自坐在窗边的位置等着什么人。没过多久,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咖啡馆门口。透过半摇下的车窗,赵志勇看见开车的人正是夏继成。顾耀东从咖啡馆里出来,将报纸裹着的盒子塞进了车窗。车开走了,顾耀东也离开了。
钟百鸣一下车便气势汹汹地朝饭店走去:“把前后门堵起来!扣住监察局的车!跟我上去抓人!”
“哎?赵队长,要不你跟局里申请申请,下个月的薪水也直接发大米算了。”
钟百鸣看着桌上的档案,谦虚地说:“我知道您在警局的时候,也很关注共党分子白桦的动向。这两天共党很活跃,我发现了一些线索,怀疑是白桦重新出现了。所以我想面见您,请教几个关于白桦的问题。”
一帮警员在旁边窃窃私语。
万分纠结之后,赵志勇最终还是走进电话亭,拨通了钟百鸣的电话。
到此刻,顾耀东真正明白了“白桦”这个代号的意义。
赵志勇不好意思地说:“是我放的。”
孔科长感叹道:“且看他们能得意到几时吧。顾警官,这里没有外人,我今天就说一次实话。不只是警局,怕是这政府也迟早要完蛋。”
顾耀东离开后,赵志勇和两名便衣找上了那名小贩。
“差不多是我三个月的薪水。”赵志勇快要哭出来了,“副局长,我能不能跟局里申请先预支一部分薪水,我可以写欠条!”
沈青禾尽力保持着平静,一口一口往嘴里塞着点心。
顾耀东只当没听见,进了刑二处。
一家人七嘴八舌,热情而热闹。顾耀东看着赵志勇,赵志勇无地自容地躲开了他的目光。顾耀东便明白了,这又是钟百鸣的主意。
一名警卫打开工厂小房间的门,钟百鸣和齐升平走了进来。顾耀东依然坐在地上,一夜未眠。钟百鸣拿起那张纸,上面一个字也没有。
“下回换我去捞点。现在能买着米简直就要烧高香了。报上天天说‘全力遏制抢米风潮’,都瘪着肚子,神仙也拦不住啊。”
两名便衣去了亭子间,在屋里翻箱倒柜。
“谢谢。”沈青禾无所畏惧地直视着钟百鸣。
“还有一件事,我很好奇。蔚家灭门那年,你只有十三岁,根本不可能逃脱日本人的追捕。你能活下来,真的只是因为改了一个名字吗?”
沉默。
伙计被推到角落站着,钟百鸣用枪指着沈青禾,转头问他:“你的这位沈青禾同志,今天因为你暴露了。多漂亮的小姑娘,不内疚吗?”
“谢谢。我现在不饿。”
“志勇啊,知道我最喜欢什么时候的上海吗?就是现在。夜晚和白天是不一样的。夜晚的城市不需要警察,因为它不需要规则和秩序,这才是最真实的样子。等到明天太阳升起来,所有的罪恶都会消失得干干净净。”
沈青禾也笑了:“我一定转告您对他的评价。”
“昨天见面以后,我去了档案室,坐了一整夜。最后发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所以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就两种结果,一部分人会被共产党替代,换上他们的人;还有一部分人,可以继续给共产党做事。”
“等财务科批下来,都猴年马月了。”说着,他从抽屉里拿了一个信封,“我手上的美金一共就这么多,你先寄回去,不够的再帮你凑。总之钱的事我可以想办法。但有一件事你要搞清楚,我不是施舍,而是看在你是孝子的份上在帮你。”他把那一信封美金放到了赵志勇面前,“手术费还没攒够吧?”
“我对虚构的故事不感兴趣。”
一名便衣匆匆跑进咖啡馆,手里拿着沈青禾藏在卡车驾驶座下的坤包。他在钟百鸣耳边低声说着什么。那一瞬间,沈青禾便意识到自己不可能再安然无恙走出去了。
旁边两名警员正在抽烟休息,其中一人见有动静,赶紧用胳膊碰了碰同伴:“快看。”
“要多少?”
顾耀东颤抖着拿起烟,拿到半空中,还是放下了。他朝工厂走去,每一步都沉重而艰难。
“这是审问吗?我不知道现在连一个人喝咖啡也算犯法了。”
钟百鸣笑了笑,对服务生说道:“两杯美式咖啡。”然后他打开了点心盒子,自己拿了一块美滋滋地吃起来,“别客气啊。”他指了指盒子。
“周明佩看到她被钟百鸣带走了。具体情况还不清楚。”
赵志勇抱着碗喝了一口,看着身边的顾家人说着话,喝着粥,热闹而温暖。他没有顾耀东的好命,没能生在这样的家庭,但哪怕只是坐在一旁静静看着,也觉得幸福。听着他们七嘴八舌,赵志勇不禁跟着傻笑起来,然而人在幸福时总是容易患得患失。笑着笑着他便笑不出来了。他蓦然想起自己只是个过客,而且是一名心怀鬼胎的过客。于是他脸上开始火辣辣地生疼,仿佛看见自己是一把被人藏在暗处的刀,随时可能龌龊地捅出去,让这满屋的幸福支离破碎。
老董一边给他打针,一边快速交代着:“我现在给你打的是退烧针,然后帮你处理伤口,至少保证你能够自由行动。米店暴露了,警局马上会调查你。现在两条路。第一是你马上撤离。第二是……”
“算是个好消息。”
沈青禾一声冷笑:“就是个米店伙……”
耀东母亲:“我觉得不像。吃了这么多药,要是着凉早就好了。还是去医院吧!”
小贩小声地:“磺胺粉,这市场就我一个人能搞到。要吗?”
老董:“我现在就给顾先生把脉。就是……要劳烦二位回避一下。”
“但是这个,你一定有。”钟百鸣起身将旧报纸和照片放到青禾面前,“不知道我应该称呼你,米亚咖啡的白小姐?跑单帮的沈小姐?还是……曾经沪上名商的千金,蔚青未蔚小姐呢?”
“为什么要改名?”
钟百鸣很绅士地问道:“沈小姐,想喝点什么?咖啡?汽水?还是果汁?”
夏继成走到沙发边坐下,沙发上还坐着另一个人——依然一身郎中打扮的老董。
“那您觉得,什么人能够继续给共产党做事?”
老董摸了摸他的额头,迅速从包里拿出针管和药剂:“她暴露了。为了救周明佩。”
耀东母亲见他回来,赶紧热情地拉着赵志勇的胳膊说道:“看看,谁要搬来我们家!”
赵志勇很诧异地看向顾耀东。
“好吧,理解你的心情。那就我来问。就从……沈青禾搬进顾家亭子间说起。”
“你所谓的圈子,也包括我,对吗?”
沈青禾虚弱地说:“该说的我已经都说了,还有必要再浪费时间吗?”
服务生送来了两杯咖啡。钟百鸣很绅士地道了谢,脸上又恢复了笑容:“沈小姐一个人来喝咖啡?”
两名警员推搡着带走了顾耀东,他被钟百鸣软禁到了另一个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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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由是需要隔离调查,尤其是要查清楚他和沈青禾之间的关系。
耀东父母叽叽喳喳地下了楼。
齐升平隐隐有些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
“副局长,送医院吗?”
赵志勇腼腆地笑着:“不客气。”看到顾家人因为自己带来的一小袋米如此开心,他备感幸福,恍惚觉得自己真的成了其中一员。
顾耀东望着沈青禾,陷入了无以复加的震撼中,久久无法平静。
“要么死硬分子,要么真是想钱想疯了。”
伙计木然地看着这一切,脸上除了绝望,什么也没有了。
暮色下的上海,阴雨沉沉,悲戚而静默。
赵志勇怔了怔,赶紧放下碗筷:“你们慢慢吃,我也去警局了!”
顾悦西顶着发卷咚咚咚跑下来:“臭小子,一分钟都安静不了!”
顾耀东怔怔地转过头去,赫然可见浑身是血的沈青禾躺在地上。尽管他已经竭尽全力做好心理准备,可当这一幕真真实实出现在眼前时,他还是彻底呆住了。
和夏继成通完电话后,钟百鸣立刻叫来了赵志勇。
顾悦西:“赵警官真是个孝子啊。”
耀东母亲:“人家赵警官难得来一次,总要拿点好东西招待客人呀!”
两名警员从外面执勤回来,一人拎了个小布袋,里面是一点大米。
门关上了。屋里恢复了安静。
齐升平冷冷地看着顾耀东:“希望你听完以后,也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钟百鸣瞄了一眼申请:“他怀疑你了?”
“你父母因为抗日而遇害,我很同情,也很敬佩。不过在我看来你改名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你父母通共。而你在蔚家出事后不久,就从上海消失了。其实你是去了苏联。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你加入了共党。”钟百鸣将另一张发黄的旧照片放到沈青禾面前,“这是你在苏联学习野战特训医务时的照片。照片上这个叫陈婷的女人,就是你。”
“抱歉,行政会议事务繁杂,实在分身乏术。如果以后有机会,一定安排专门的时间接待。”
顾邦才正要张口,耀东母亲一边跟什么人说着话,一边从灶披间走了出来:“灶披间就是这里了,家里随时烧得有热水,要喝水或者洗脸就自己来倒好了,不要拿自己当外人。”跟着她从灶披间出来的人是赵志勇。
说话时,钟百鸣始终是温和而春风洋溢的,仿佛只是在和一个朋友聊天。而沈青禾也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容。
“快三十了还娶不着老婆,你怎么不着急呢?有时间在这儿碎嘴不如先给自己想想办法。”
顾耀东面不改色:“所以您认为我被策反了。”
“还有,钟百鸣查到青禾的身世,怀疑你和她早就认识。好在工部局和东大军事学院的档案当时就销毁了。他现在的怀疑,反倒有利于我们营救青禾。”
“随便说点什么吧。比如今天为什么接头?药是给谁的?你开口,她就少受点罪。”
“大不了他们今天把我也裁了。但是共产党最后是一定会得天下的。你想,到时候警局这些人会有什么下场?”
沉默片刻,钟百鸣示意一旁的警员开了门,米店伙计被人架着进来了。沈青禾和伙计默默看着对方,一个依然倔强,一个已然绝望。
钟百鸣笑了:“知道什么样的人最有趣吗?明明很复杂,但看起来却比其他人都简单,甚至简单到像一张白纸,这样的人,才是最有趣的。”
赵志勇一听便明白了,有些厌倦地问道:“还是和顾耀东有关吗?”
“什么下场?”
齐升平一路阴沉着脸,去了钟百鸣办公室。他没有敲门,而是直接一把推开门走了进去:“听说,昨天夜里上演了一出大戏啊。”
耀东母亲理所当然地:“我们有,你当然有了!一人一碗呀。”
“昨天在咖啡馆见到你以后,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我来警局负责的第一桩案子,是尚荣生绑架案。而你曾经提到过,你和尚荣生的女儿是圣玛利亚女中同学。所以我查了那一年的学生名册。最后找到了你,蔚青未。”
看着笑容满面的钟百鸣,赵志勇只觉得毛骨悚然。
“谢谢先生。外面下雨了,需要给二位叫黄包车吗?”
“沈小姐,哦,不对,是白小姐。有时间一起喝杯咖啡吗?”
电话“咔哒”一声断了。钟百鸣放下了电话,禁不住扬扬自得起来。
“是。”
天一亮,他就拨通了金门饭店的电话。
“沈小姐,我再问一遍。药是送给夏继成的,对吗?”
“我要留下来,不管终点是什么。”
“病情恶化了,让我赶紧寄钱回去。”
“这女的疯了吧!皮都打烂了还惦记那些药。”
“对,十多年前我叫蔚青未。这不是什么秘密。”
顾耀东从福安弄出去后,赵志勇和门口假扮修鞋匠、菜贩的便衣警察也悄悄跟了上去。
如果就要牺牲了,至少要站得像棵白桦树,永不动摇,永不妥协。
耀东母亲摸着他的额头:“还是烧得厉害。”
片刻的沉默之后,沈青禾微微一笑:“我和夏处长是三年前在上海认识的。他是齐副局长介绍给我的生意伙伴。仅此而已。”
沉默片刻。沈青禾把包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整整齐齐摆在桌上,仿佛在等待最后的宣判。最后,是一盒磺胺粉。
赵志勇哆嗦着想说什么,最后咽了回去。他颤抖着手解开反绑着沈青禾的绳子,扶她到墙边。青禾站在伙计被打死的地方,背靠着沾满鲜血的墙壁。钟百鸣用枪对准了她。
顾耀东:“青禾,我从福安弄走出来,就一定会带着你走回去。一起走回去。”
第二天一早,顾家的炉灶就生起火来了,整个灶披间热气腾腾,米香四溢。顾邦才和顾耀东正在摆碗筷,耀东母亲端了一锅菜粥从灶披间出来。
顾耀东正要说什么,楼下响起了敲门声。
“对。”
耀东母亲:“赵警官,那真是谢谢了呀!”
钟百鸣招手叫来服务生,从钱夹里抽了几张美金给他:“多余的不用找了,算是小费吧。”
写字台上放了一杯热水,上面倒扣着一本证件。照片背后的胶水已经被蒸汽熏得湿软了。顾耀东从桌上的梳妆盒里拿出修眉小刀,轻轻剔下了潮湿的照片,照片上的人正是沈青禾。他又从衣兜里拿出了一本新的证件,这是下午偷偷从户籍科的失踪人口档案柜里拿出来的。他将那张照片小心翼翼贴在了这本证件上。证件上的人叫“王玉晨”,职业一栏是“纺织工”。从今天起,他的青禾就要变成这个陌生的女人了。
钟百鸣轻蔑地看着沈青禾,意味深长地说道:“顾警官,上海有那么多房子。以你对沈青禾的了解,两年前,她为什么偏偏要搬进顾家的亭子间?”
“那就别这么多愁善感,当心矫情过头,耽误你母亲治病的大事。”
“顾警官从来不喝咖啡,他这个人生活很无趣。”
“他www.99lib.net是你的未婚夫,就不想约他来喝个咖啡,聊聊天?”
顾耀东湿了眼睛。只有他知道,沈青禾心里的执念是自己。这个在旁人眼里或可笑或不可理喻或嗤之以鼻的举动,对他来说却是震撼。
“还记得明香裁缝铺吧?那天我之所以扑空,是因为有人打电话报了信。这个人就是鸿丰米店的伙计。他是沈青禾的同党,而沈青禾当天曾到刑一处和刑二处吃饭的酒楼找你。环环相扣,所以我不得不怀疑,消息就是从你这里传出去的。”
顾耀东下了车,看起来很虚弱。他望着亮灯的地方,僵硬地走了过去。
下楼时,耀东父母仍旧等在客堂间。
多多拿着筷子敲楼梯扶手,朝楼上喊着:“妈妈——快下来呀!今天有大米粥!白的大米——”
“怎么不看着点?”
钟百鸣笑着走过去,一把推开了虚掩的窗户:“没关系,看看吧。”
警车车队停在金门饭店外,二十多名警员跳下车迅速集合。
两名警员将沈青禾架起来扔到受刑的椅子上。她几乎全身都失去知觉了,只有手还一直紧紧攥着那盒磺胺粉。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朝自己走来,她怔怔地抬头望去,逆着光,恍惚中看见顾耀东走到了自己面前。几乎是下意识地,她埋下头慌乱地用袖子擦着脸,遮掩着那并不美丽的血污,那一瞬间她仿佛是个不小心弄花了脸的小女孩,不愿意让心爱的男孩看到自己这般脏乱。顾耀东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工厂一间小房间门口,守着两名荷枪实弹的警卫。屋里亮着一盏昏暗的小灯。顾耀东坐在地上,面前摆着的是钟百鸣差人送来的纸和笔。他让顾耀东写一份自查报告,交代清楚他和沈青禾认识的前后始末,并检举她住进顾家后的可疑之处。写文字对顾耀东来说不是难事,但他久久没有动笔。
关于制作证件的一切,都是沈青禾教会顾耀东的。他利用户籍科的条件做了很多本证件,送走了很多因为暴露而不得不隐姓埋名背井离乡的同志。即便有的人可以留下来继续潜伏,也会与从前的生活一刀两断,以全新的身份开始全新的生活,从此湮没在茫茫人海里。只是顾耀东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要用沈青禾教的办法亲手将她送离自己身边。他摩挲着那本证件,久久凝视着,恋恋不舍。
齐升平琢磨着他的笑容,翻了翻桌上的几张旧报纸和档案,有些不敢相信。
很快,顾邦才高兴地领着一个人走了进来:“耀东的朋友托大夫来送药,正好帮他看看病。”
对方显然没反应过来。
顾邦才拉着她往外走:“人家大夫看病,不习惯有人在的。”
“我说过了,药是拿去卖的。”
“户籍科工作量这么大,人手不增反减,不怕乱套啊?”
老董:“按你的计划,警委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就等顾耀东的信号。另外,赵志勇搬进顾家了,应该是为了监控顾耀东。”
钟百鸣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这个我当然相信。但顾耀东未必和您一样。我刚刚查到一些新的线索,打算重审他的未婚妻。您要是感兴趣,我很欢迎您加入审问。”
“伯母情况怎么样了?”
“这是一处发的,不收钱,算是一点小福利吧。”
“耀东,我今天也是刚刚听说蔚青未的事。另外那个人,真的是夏处长吗?”
“他把舌头咬了!”两名警员惊呼着跑上前用力掰开他的嘴。
沉默。
说完,他和齐升平去了工厂空地。方秘书坐在旁边记录。沈青禾被警员从刑具上架着下来,放到椅子上。
顾耀东笑了笑,“如果有人告诉我,他们曾经是叱咤风云的英雄,我一点都不意外。不过我认识的只有跑单帮的沈青禾和刑二处的夏处长。其他一无所知。”他从衣柜里拿了套睡衣放在床上,“我的睡衣,你穿吧,大小应该正好。”
“有件事要你去办。”
沈青禾用尽了全身力气爬过去,捡起空药盒,又努力朝一地粉末爬去。顾耀东怔怔地望着她,望着她用被打得血肿的手,颤抖着一点一点将撒了一地的磺胺粉末装进盒子。对她来说,此时此刻全身的碎骨之痛,或是即将来临的死亡,似乎都不如这一地看上去微不足道的粉末重要。
赵志勇想着自己的心事,似乎听不见旁人说话。像是忽然之间决定了什么,他从抽屉里拿出纸笔写了起来。刚回来的警员笑嘻嘻地放了一小布袋米在赵志勇桌上,“赵队长,这是给您的那份。钟副局长面前,您就当不知道这事吧。”
旁边两名警员一下车就抽起烟来,赵志勇从一名警员手里抽走了刚点燃的烟,“借一根!”他快步追上顾耀东,把烟塞到他手里,“抽根烟再进去吧。”
“今后会了解的。去见见她吧,我这个人还是很讲人情的。”
十六铺码头附近有一处黑市,聚集了很多小贩,嘈杂而混乱。顾耀东穿梭其中,赵志勇和两名便衣远远跟在后面。
顾耀东正要劝肖大头,肖大头朝他摆了摆手:“行了顾耀东,说句心里话,你要是共党,我救不了你。我有老婆孩子,不想被人拖下水。但现在没有证据,我也听不得别人说风凉话。”
钟百鸣用枪瞄准了她的眉心。
赵志勇看到饭桌上留了一个空位,筷子已经摆好了。顾耀东盛了一碗热腾腾的菜粥放到他面前。
沈青禾被警员推倒在刑具上躺着。磺胺粉盒子“啪”地落在地上,药粉再次撒了一地。警员们开始卖力地绑绳子。沈青禾一直望着工厂的天窗,努力透过天窗望向遥远的夜空,望向那些隐秘在黑夜中忽明忽暗的星星。她知道接下来又会是一场暴风骤雨,但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沉默片刻,顾耀东也笑着说道:“副局长,您根本不了解我的未婚妻。”
顾耀东更诧异了:“你要搬来我家?”
二人直视对方,气氛有些紧张。
耀东母亲:“所以我说,这种事不用商量耀东也会同意的。”
顾耀东压抑着情绪,声音有些发抖:“被捕了?牺牲了?”
赵志勇赶紧说道:“该交的租金我都会交的。”
“知道你不会。听别人说,抽两口心里能好过点。”
“是不是顾耀东?”
沈青禾朝他笑了,笑得泪流满面。
“我是问,什么人给你留在吧台的。”
今天原本不是下棋的日子,但顾耀东主动约了孔科长,反正闲来无事,切磋两盘。户籍科里除了他们便没有其他警员了。屋里很安静,只能听见象棋落下的声音。
钟百鸣笑了:“磺胺粉。哦……有人受伤了。那让我来猜一猜。”他指了指自己的左肩,“这里,枪伤。对不对?”
老董:“他这是要耐不住性子了。”
“本来是想等你回来,跟你商量的。我……”
“有段时间没来,科里怎么不见什么人了呢?”
赵志勇有些不忍,低声说道:“手轻点。”说着他又偷偷看九九藏书了眼顾耀东,顾耀东只是在旁边站着,脸色苍白,一直没说话。赵志勇原本还在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这件事,现在看来顾耀东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钟百鸣沉默片刻,松开了她,喃喃道:“果然是夏继成。”
顾耀东无力地说:“就是着凉了,没事。”
老董刚刚来顾家时,曾经说过一句话——以青禾的能力,如果当时只是走进咖啡馆,她是完全有办法脱身的。选择说出暗号,是因为她知道只有这样,钟百鸣才不会再继续调查咖啡馆里的其他人,包括周明佩。
顾耀东躺在床上,高烧,虚弱,一阵一阵莫名的心慌和恐惧。他昏昏沉沉地醒来,看见坐在面前的人是父母。
顾家的敲门声响起时,正在灶披间熬药的耀东父母赶紧出来开门。
钟百鸣朝她脸侧开枪,子弹擦破沈青禾的脸射入墙内。
“副局长,这是我的请假申请。您看……顾耀东家能不能另外派个人去。不管他是不是共党,我实在不想再夹在中间了。”
“那么,你自己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对方瞄了一眼,讪笑道:“随她吧,再不活动活动,过会儿骨头断了就没机会了。”
顾耀东死死盯着他,想说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赵志勇看着尸体像麻袋一样被人拖走,恐慌地问道:“副局长,要是被人知道我们打死人……”
警车里的顾耀东已经换上了警服,坐在赵志勇和另一名警员中间,像是被押送的犯人。除了赵志勇,其他人手里都拿着枪。
“抱歉,你的问题,我想我没有答案。”
一路上,顾耀东瞻前顾后,一看便是有事情不想让人知道。走了一段后,他进了路边的公用电话亭。
沈青禾看了他片刻,拿起点心咬了一口,正要放下,钟百鸣忽然又说道:“不不不!都吃了!”沈青禾的手下意识抖了一下,“你现在有点紧张,不多吃点一会儿怎么扛得住?”
一直平静的沈青禾,似乎被什么触动了。钟百鸣更加胸有成竹。
钟百鸣忽然笑了,态度缓和下来:“你说的我也不是没想过。刚刚这些,都是我的推测。随口一说,别介意。作为个人来讲,我是很愿意相信你的。其实我也不愿意做那个棒打鸳鸯的恶人啊。但是今天,从沈青禾在咖啡馆说出接头暗号那一刻起,谁都无力回天了。她就是共党,否则我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会让她主动宣判自己死刑。”
沈青禾看着照片上的自己,沉默了。
顾耀东默默和他对视片刻,坐在了椅子上。在他侧面有一扇窗户,透过虚掩的窗户,顾耀东余光瞥见工厂厂房里趴着一个人。他知道那就是沈青禾。来之前,他明明迫切地想要知道她的安危,可此时此刻,却不敢转头去看。他像个学生一样端正地坐着,竭力保持着镇定,可全身的血液都在朝头上涌。
忽然,伙计用力一咬,嘴里有血流了出来。
朋友?顾耀东望向门口,当看见从父亲身后走进来的人是一身郎中打扮的老董时,他愣住了。一颗心猛然沉入了无底深渊。
长久的沉默之后,顾耀东问道:“有证据吗?”
耀东母亲:“行了行了,我来讲吧。赵警官的妈妈不是在老家养病嘛,看病吃药需要用钱,他只好把原来租的房子退掉,省下来的钱寄回去看病。但是一时又租不到更便宜的房子,所以来暂住几天。”
顾悦西惊讶道:“赵队长,你也去抢米啦?”
顾耀东怔怔地望着沈青禾,民国三十五年初夏,他仿佛又闻见那时满街的法桐清香。恍惚中,钟百鸣的声音渐渐变得遥远起来。
钟百鸣心情很好,所以他并不在乎赵志勇这点小情绪:“对,你现在就回去收拾东西,搬进顾家,借口我已经帮你想好了。住进去以后,你要盯着他警局以外的行踪,尤其是他和夏继成之间的来往。顾耀东信任你,所以这件事只能你去办。”
夜色已经深了。警车停在了一处偏僻而荒凉的院子里。旁边就是那间废弃的工厂,窗户和门缝里透着灯光。
“可能沈小姐回来了吧?”顾邦才嘀咕着下楼开门去了。
钟百鸣:“沈小姐,又见面了。”
“你喜欢看电影吗?”顾耀东转回头直直地看着钟百鸣,不再逃避,目光与他硬碰硬地对峙着。钟百鸣一时没反应过来。
顾邦才:“现在这个天气,一出门就冻得缩手缩脚。不吃暖和了再出门哪里行的?”
钟百鸣恢复了笑容:“请假条我就先收起来了,等沈青禾的案子一结束,我马上给你放假,让你安心回去陪你妈妈。好好盯着顾耀东吧,我也希望这件事尽快结束。”
“受了重刑,一直很坚强。”
“沈小姐托我来取点东西。”赵志勇目光闪躲,不敢看他。
赵志勇诧异地望向顾耀东的背影,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他拉开抽屉,把请假申请放了进去,然后关上抽屉,上了锁。赵志勇当然不会知道,抽屉里还放着好几封母亲写给他的信。每一封钟百鸣都看过了,刚刚给他的那一封根本不是刚收到的,而是钟百鸣选出来的,因为它最合适。
赵志勇也下楼了,看到顾家一家人热热闹闹围成一桌吃饭,既羡慕,又心酸。他埋着头就要往外走。
“你应该感谢齐副局长特批你参加审讯。今天的内容,你会感兴趣的。”
顾邦才:“这到底是得了什么病呢?一直不见好。”
“这不完全是对顾警官。或者说,此时此刻,这是对沈小姐你的评价。”
钟百鸣:“你就在这里吧。让沈小姐看见你,恐怕有的话她会有顾虑。”
钟百鸣:“磺胺粉是送给谁的?”
“顾警官,”赵志勇终于还是开了口,“局里有点急事,钟副局长请你去一趟。”
耀东母亲:“来吃饭。”
对于齐升平的突然到来,钟百鸣并不像往常一样反感,反倒表现得很无所谓:“正要跟您申请一件事。沈青禾在警局里人脉很广,牵扯的人多。好在我调来得晚,不在那个圈子里。所以我考虑这件案子由我单独调查。如果得罪什么人,也不用牵连警局。”
亭子间在老董来之后就已经收拾过了,老董带走了重要的东西,顾耀东把藏在床底的小木箱带回了自己房间。最终两名便衣一无所获。
顾耀东看起来很平静:“我以为青禾回来了。赵队长啊。这么晚了有事吗?”
耀东父母期待地望向赵志勇。赵志勇迟疑了一下:“……沈小姐在火车站守着一堆货,走不开。我们检查正好遇上,我就来帮她取了送过去。”
“看过一部叫《卡萨布兰卡》的电影吗?‘世界上有那么城镇,镇上有那么多酒馆,她却偏偏走进了我的。’我很喜欢这句台词。”
钟百鸣直接拿了一块点心放到她面前,直直地盯着她:“在咖啡馆,就做在咖啡馆该做的事。”
“人家以为自己还能从这儿出去呢,还想着去黑市卖了赚钱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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