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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的言谈举止不像吗?”
还有一个人我认得。
桑森耸耸肩。“我要是真能回答她就好了。事实上,当年我们根本没把那两个人丢给阿富汗部落。我们释放了他们,那是我们算计过后决定冒的险。弄真成假战术。他们弄丢了步枪,其他人一定会以为是穆斯林游击队拿去了。这是遗憾的结果,也是奇耻大辱。我很清楚他们都怕死政治委员了,所以一定会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强调拿走枪的是美国人,不是阿富汗人。但红军的将官和政治委员都知道他们很害怕自己,因此会认定他们的辩白、他们所说的真相都只是鬼话连篇、可悲的借口。可信度大打折扣,说什么都像在编故事。所以我才认为放他们走是安全的选项。真相显而易见,但红军不会接受的。”
桑森的办公室看起来和其他人的没两样。
“真的吗?”
“想也知道不会从你手上得到,而现在除了你之外,就没有人知道内情了。苏珊·马克还来不及说‘是’或‘不是’,就离开了这个世界。真相将继续埋藏在黑暗中。我建议她们忘掉这一切,回家去。”
坎农大厦外执勤的守卫就是上次那一个。
这很合理,因为听桑森演说的华尔街企业家认为花在赚钱上的时间越长越好,花在撒钱上的时间越短越好。
我没回话。
“因为他们很老派。”我说:“他们要确认消息的真实性。那里的人似乎还有一点新闻良知。”
我推测他是桑森的参谋长。
“她们为什么要伪装成母女?”
“采取什么角度?”
我随意的越过桌子,走到墙边,细看那些照片。
“比如说?”
“他们会得到证据吗?”
我猜一方面是要让资深幕僚有自己的空间,另一方面是要让访客在穿越迷宫般的路径后,觉得大人物愿意接见自己真是一种恩赐。
大厅里有一群白宫的服务员,其中一个被叫来带我去桑森的办公室。这里的走廊宽敞,数量又多,很容易就会让人迷失方向。个人办公室看起来不大,但很气派。它们过去说不定是又大又气派的空间,后来才被分隔成候见室和许多小房间。
他年纪和我差不多,在所有照片中他身上都沾着彩色亮片或缠着彩带,不然就是脚埋在膝盖深的气球堆里,咧嘴笑得像个白痴,但眼神冷酷,带有工于心计的狡诈机灵。
九九藏书我能相信你吗?”
“自助餐厅。”他说。
我开始数我认得几张脸,第一次得到的数字是二十四。四任总统、九个政治人物、五个运动员、两个演员、唐诺·伦斯斐、海珊、艾儿蓓、史普林菲。
我没回话。
桑森没有露出意外的神情,没有否认我说的话。他只说:“不,事实上那些识别牌和任务后的报告以及其他玩意儿都锁在文件柜里。”
桑森说:“我会的。”然后他就陷入了沉默,似乎在重新布局和评估,态度冷静,步调缓慢,没展现出将领特有的快速算计。
我知道史普林菲为什么要带我到自助餐厅再绕回来了。
“我认为你不该把他们交给阿富汗部落的女人,那是多此一举,事实上还会变成乌克兰报导的重点呢!他们会把那个老女人带到你身边,问你当年为什么要那么做。”
我坐到访客椅上,发现椅垫还残留着上一位客人的体温。
“她通晓事理,有追根究底的精神,善于分析,定期读《国际先驱论坛报》。她也很会说故事,但太多话了。她对言语字汇怀抱爱情,对细节会加以渲染,无法自拔。”
“那她到底是什么角色?”
他不认得我,不过还是让我进去了,主要是因为我的权利受到宪法保障。
“历史研究,还夹杂了一点个人兴趣。她可能是听了老女人的故事后,才想要挖下去。”
我们走下一段阶梯,来到他说的自助餐厅。那里很宽敞,天花板低矮,摆满了桌椅。桑森不在那里。
“她们轻轻松松就搭上苏珊·马克,这让我不太开心。我和我的人马并没有第一时间就掌握她的动作,这也令人不悦。在那天凌晨之前,我们根本没听过她的名字。这整件事就像突击行动,我们的反应总是慢了一步。”
“为什么?他们想传达什么消息?想在超过二十五年后使我们面子扫地吗?”
我没回话。
“为什么在这么多年后才行动?”
让我想到列车上那对球员般的眼睛。
他说:“乌克兰和俄罗斯之间的关系很紧张没错,但我们和俄罗斯之间的关系也很紧张。现在就够紧张了。如果卡林哥谷的那段故事爆出来,后果会很不妙。冷战会再度开打,只是形式会不太一样。苏联人就某方面来说还有理智,现在这票人可不太有。”
他说:“我不期待有谁相信我。”
“靠VAL99lib.net无声狙击步枪。我说的凶悍老太婆,就是枪被你们夺走的那个苏联士兵的遗孀,所以你听到‘侯斯’才会有反应。你或许没听过丽拉·侯斯或席薇拉娜·侯斯,但你在过去遇过某个姓侯斯的人,肯定遇过。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你说不定拿了他的狗牌,叫他翻译上面刻的字,你现在说不定还留在身边当作纪念品呢!”
“说不定是电视记者,因为她在纽约当地雇用的私家侦探和影视业的关系很好。你看过东欧电视节目吗?主播都是女性,都很会煽动观众的情绪。”
我没在桑森吃完中餐前赶到,一方面是因为人行道上挤满了人,天气炎热,大家步伐缓慢,另一方面是因为餐会时间很短。
“她加油添醋,演得很好。说不定她有个丈夫死在前线。”
“弟弟?”
桑森说:“我猜他们比我想的还要害怕,根本不敢回营。他们到处游荡,最后被阿富汗部落的人发现。格里戈里·侯斯是政治委员的丈夫,他怕老婆。他的恐惧害死了他,这就是真相。”
“我从军十三年,听过各种事情。从来不说出去。”
我点点头。“自称是流亡到伦敦、家财万贯的寡妇,她说她丈夫是还不成气候的企业家。”
“为什么?”
桑森说:“说吧。”
“不,我认为他们是想让俄罗斯难堪,如今俄罗斯和乌克兰之间的关系可紧张了。他们原本就把美国视为万恶根源,现在是想说:莫斯科这个大坏蛋当年不该让可怜无助的乌克兰陷入险境。”
他问:“你打算怎么做?”
鬼扯。
“我是怎么拿的?”
我知道上一个坐在桑森面前这张访客椅的人是谁了。
“我是搞政治的,问这问题是我的本能反应。”
桑森坐在一张红色皮椅上,手拿钢笔,厚厚一叠文档散放在他面前的桌上。
之后,我们两人都不作声,似乎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我认得桑森的幕僚长。
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规定:国会不得制定法律剥夺人民向政府请愿的权利。口袋里装的垃圾缓慢通过X光机的同时,我穿过金属探测门,接受搜身,尽管我知道亮起的灯是绿色的。
“我认为你当初应该要朝他们的头开枪。”
“她倾向表露出过度的感伤。她想制造政治委员和作战人员会一起待在战壕里的印象,就宣称自己是爸妈盖着红军长大衣在石头地板上制造九九藏书出来的。这真是鬼扯。政治委员是后方指挥所的大老板,距离战场可远了。他们会聚集在作战总部,写写宣传小册子,偶尔拜访前线,但绝不会情势危急的时候跑去搅和。”
他没穿着西装外套,看起来就像个刚结束长时间火车之旅的人,疲倦,需要新鲜空气。他根本没出去过。
“年轻的女人是装的?”
入口是长廊上的一道门,里头有许多旗子,许多老鹰,几幅油画,画的是戴假发的老头子们,有个小姐坐在接待柜台,可能是幕僚,也可能是实习生。史普林菲正靠在她的桌角,他发现我时对我微微笑、点个头,走到我身旁,然后用拇指比了比走廊的另一头。
我没回话,沉默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险峻的情势似乎为桑森带来了心埋上的重担。他垮下肩膀,说:“还真是奇妙的抓包手法啊,你说是吧?勋章应该要是个奖励,而不是处罚。它不该搞死获表扬的人,不该像铁链和铁球那样缠住他们一辈子才对啊。”
史普林菲带我绕到自助餐厅只是一场闹剧,可能是要让某人在不被我撞见的情况下离开桑森的办公室。某人会是谁?我不知道。为什么不能让我撞见?我不知道。
“那个观察员。”
桑森桌上的电话响了,是办公室接待小姐打的。她的声音从门外穿进来,也同时从听筒传出,迅速念了一串需要桑森即刻处理的事项。
我也没和桑森搭到同一班国铁列车。我错过了五分钟前发车,开往华盛顿特区的班次。也就是说,我慢了他整整一个半小时才到达目的地。
“她来自哪个国家?”
第二十五张脸。
“那很重要吗?”
我说:“不怎么做。”
“因为那是很棒的哄骗手法。”我说:“很有吸引力,效果类似实境电视节目或超市里卖的那种杂志。她们显然研究过我们的文化。”
我说:“去五角大厦找人谈谈吧。记得带水门的那些家伙陪你去。”
桑森挂掉电话说:“我得走了。我会打电话请服务员送你出去。”他起身绕过桌子,走出房间。态度坦然,像个无事可隐瞒的清白之人。他丢下坐在桌前的我,房门也没关上。史普林菲也不在,外头办公室里除了接待小姐就没有别人了。她对我微笑,我也对她微笑。没有服务员过来带我。我们的反应总是慢了一步,桑森是这么说的。
“乌克兰。”
99lib.net你们应该要忽视才对。红军并没有带着鉴识设备上战场,根本就不会知道谁对谁开了枪。”
桑森说:“他叫格里戈里·侯斯,当时年纪和我现在差不多,看起来满干练的。他的观察员就没那么高明了,他应该要察觉我们的逼近才对。”
我说:“那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我看着他背后墙上的照片,看着那些小小的人影。小小的身形、姿势、轮廓。我说:“真的吗?”
“你怎么知道这些?”
“我认为她是记者。”
史普林菲的鼻子哼出一口气,表示他不意外。他断定桑森一定是在我们找他的时候回到了办公室,走的是另一条路,可能有绕到其他议员的办公室去。他说这里一天到晚挤满了人,协调、寻求协助、达成协议、为了投票数进行利益交换。我们原路走回桑森的办公室。史普林菲把头探进一个小隔间,然后挥手要我进去。
“要创建成熟的影视工业是需要时间的。他们可能浪费了好几年在其他要事上。”
又过了好一会儿后,我从椅子上起身,双手放到背后,来回踱步。
桑森的小办公室是个长方形的空间,比衣橱大,比三十美元一晚的汽车旅馆房间小。房间内有个窗户,壁板上挂满了裱框的相片和报纸头条新闻,架子上放着纪念品。
我们的反应总是慢了一步。
“但我什么也不会说。”
我等了感觉很漫长的一分钟后便开始扭来扭去,焦躁不安。
他出现在所有胜选之夜拍的照片中,站在桑森旁边,笑得万分开怀,仿佛沉浸在任务完成的荣光之中,不太委婉地宣示自己是有所贡献的。他是战略家,谋士,能够操纵他人心智的术士,隐身幕后的政治调停者。
“是乌克兰。”我说。
这就是“无事可隐瞒的清白之人在别人的地盘上等待”的模样吧。
“我不在乎一九八三年发生了什么事,她们还对我说谎呢!先是鬼扯柏林那套,现在也还在说谎。她们自称是一对母女,但我不相信。女儿是我见过最可爱的女孩,母亲却是远古时代的恐龙。我第一次见到她们的时候,还有一个纽约市的警察在场,她说三十年后那个女儿看起来也会像母亲一样,但她错了。那个年轻女孩永远不会变得像那个老女人,一百万年内都不会。”
“那我们怎么还没看到这个报导?”
那时他穿着Chino裤搭高尔夫球衫99lib•net,坐在凌晨的纽约地铁列车上。
我说:“我知道你是怎么拿到一九八三年三月那个英勇勋章了。”
他顿了一下,然后说:“我们没有上了灭音器的枪。”
我之前就看过他。
“我准备认定老的那个是真货。红军政治委员,在阿富汗失去了丈夫和弟弟。”
“那她们是谁?”
“我们得遵守作战守则。”
他似乎花了一段时间,从各种角度查看这个陈述的正确性。接着耸耸肩,脸上露出有点怯懦的表情,问:“那你现在对我这个人有什么看法?”
桑森轻轻点头,说:“说没有其他人知道内情是不对的,你似乎就知道很多。”
桑森头后方挂着一张放大裱框的照片,我在他书中看过。就是唐诺·伦斯斐和海珊在巴格达的那张合照。有时候我们的朋友会变成敌人,有时候我们的敌人会变成朋友。大张照片旁边还挂了一系列小尺寸照片,有些是桑森和其他团体的合照,有些是他的独照,有些拍的是他微笑和别人握手。有些团体照拍得很正式、拘谨,有些拍的是胜选后台上撒纸花的场景,大家笑得非常开怀。大部分照片中都有艾儿蓓的身影,她的发型随时间做过许多改变。我在某几张照片中也看见了史普林菲的身影,他精实、矮小的身形就算在小尺寸的照片中还是很好认。有几张双人合照是新时代摄影师所谓的“握笑照”(grip-and-grin)《译注:公众人物在公开活动中和民众握手、谈话时拍下的照片。》,里头有我认得的公众人物,也有我不认得的。有些上面有亲笔签名加上卖弄的题词,有些没有。
“那个年轻女人是什么样的记者?”
“你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我们美军原本以为会和他们在欧洲大陆上交手,并获胜,到时候就会有数以百万计的俘虏。而宪兵接受了特殊训练,为接管俘虏做好准备。一一零特调组将会主导这项任务。听起来像痴心妄想,但国防部很认真看待这件事。我们学到的红军背景知识比美军背景知识还多,当然也有学到要怎么揪出政治委员。上级命令我们抓到政委就要立刻处死。”
“像是俄罗斯的历史频道节目?”
“应该要有人告诉我们的。”
“那你现在对我这个人有什么看法?”
真相将继续埋藏在黑暗中。
“你们有,你们才刚从他们手中抢过一支啊。”
我还是没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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