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Who dun it
第四章 女儿・初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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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Who dun it
第四章 女儿・初啼
第二部 How dun it
第二部 How dun it
第三部 Why dun it
第三部 Why dun 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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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幼儿时期的记忆,想必大家都所剩无几吧!不过对我而言,那是很特别的回忆。
为什么童话里的角色,可以随心所欲地到处走动呢?
“爸爸……”
声音有些低沉,语调里透露出关切——当然那时的我不会这么想,那是来自外界的刺激,而我接收到了,如此而已。这句话所蕴藏的情感,当下是不会理解的。
那段时期几乎都处在睡眠状态,除此之外,就是在聆听爸爸的声音中度过。
似乎有一个长、宽、高各2.5米的正立方体包着我,构成我生活的小小世界。
“为什么,皇后要送白雪公主毒苹果?”
这种情况持续整整一年,我觉得自己快要爆炸了。
“小艾莉,没想到你那么聪明!”
“小艾莉,叫爸爸。”
看不见的四周,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墙。虽说人们除了视觉,还可以利用触觉进行探索,但也不知道是畏惧感,还是周遭的大人不允许我四处走动,我在这个空间里,几乎没有到处移动过,因此“触觉”也毫无用武之地。
爸爸道谢的声音有点断断续续,还不时夹杂气音,我想他一定很累。
果然没错,爸爸接下来念书给我听时,感觉不是那么有精神。以往他都会不时停下来,问我:“有问题吗,小艾莉?”我想测试看看,因此刻意不发问,但他也只是有气无力地念着书本的内容,这让我更感到难过,觉得自己刚才不该抱怨的。
“那爸爸的名字呢?”
但是只靠听觉,真的能像童话人物那样,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吗?
这是印象中,爸爸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会这么说,是因为我听到爸爸“嘶一一”倒吸一口气的声音,然后沉默了数秒。
和以前试图说话一样,我开始使力,希望能“看”到什么东西——可想而知,没有。我继续使力,没有,爸爸摇晃椅子的声音一清二楚,我却看不见爸爸的身影。
以上想法并非在同一时间点萌生,而是经过好几次的听觉累积后,慢慢思考得来的。每个婴儿都会有这种反应,但并不会存在长大后的记忆里,或许在我幼儿时期,就拥有比一般小孩强大的思考和记忆力吧!
所幸不像我想的那样,爸爸只停顿几秒就开口。
“为什么讨厌白雪公主,还要送她礼物?”
而且,我相信爸爸出门除了去研究室,应该还有去找医生,书上说“医生”会医好人的疾病,爸爸一定是去找合适的医生,希望医好我眼睛的病。
“所以,生活没有改变啰?”
我开始有不好的预感。爸爸又迟疑了,每次爸爸说话一停顿,我就会很紧张。
那天过后,爸爸在我身旁的时间越来越少,虽然有些不习惯,但我必须时常告诉自己:爸爸为了我而努力,我也要努力不让爸爸操心。
“艾莉会自己照顾自己,爸爸也要专心做研究。”
正确来说,是我体会不到“视觉”这种感受。“视觉”对我而言,就像超能力之于一般人,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自己身上,我是藉由和周遭大人的对话,才知道人都有“视觉”的感官能力。
就在此时,我感觉到爸爸的反应有点怪。
我好像做了任性的要求。
从音量看来,爸爸几乎是贴在我身旁讲话,我踌躇片刻,思考那四种动物名的发声方式。
这个词是从《爱迪生传》学来的,爱迪生在研究室里实验、发明,爸爸既然是去研究室,那么也应该和爱迪生一样,忙着很伟大的事。
转眼间一年又过去了,在这段期间,我比以前更期待每天的互动,而且我察觉到,睡眠的时间好像变少了,一天有更多的清醒时间可以和爸爸交谈。爸爸也乐此不疲,依然像以前一样问候、安抚我,念听过的故事给我听,不同的是对话的频繁程度,还有我那连珠炮的问题。
“小艾莉,你会说话了!告诉爸爸,不来梅乐队的四个动物是什么?”
“呃……就是人用来‘看’事物的器官。”爸爸的回答有些迟疑。
“现在住的地方,不是‘家’吗?”
“驴子、猎犬、猫、公鸡。”
这是什么声音呢?低低的,有点大声——大致是这样的反应。
就这样,我开启除了听觉之外,与外界沟通的另一扇门。
日积月累下来,我逐渐对这些声音产生依赖,如果醒来时没有立刻听见叫唤,就会感到疑惑、恐惧,心想:那个发出声音的“东西”怎么了吗?为何今天不出声、不叫我“小艾莉”了?身处的这个世界,是否因此会有任何改变?
隔天,爸爸似乎搬了一堆书,“咚”地放在桌上后,抽出一本念给我听。
方法和之前没两样,我想应该又要失败了,没想到就在使力的同时,我听到另一个声音,有别于爸爸浑厚、低沉的嗓音,声调有些偏高,音量也小了许多。
某天早上,又传来爸爸精神抖擞的声音,我立刻醒来,之后还听到“啪啪”的拍手声——他似乎想给我,还有自己打气。
我想起白雪公主、灰姑娘,以及汉赛(Hansel)与葛丽特藏书网(Gretel)的后母,她们都很坏。
随着日渐长大,我早已能习惯醒着时,爸爸不在身旁的时光。当听不见爸爸动静时,我会沉入眼前的虚无——说穿了就是发呆,或是倾听着四周,去感受平时没注意的声音,有时会听见哗啦啦,或是啾啾的声响,爸爸跟我说,那是水流声和鸟鸣声。
并没有什么东西蒙住我的眼,却看不见任何事物。
爸爸那时回答,我们住在一个宽敞的房子,是两层楼建筑,我就生活在一楼的某个房间,房间里有书桌、书柜、电脑和床,从窗外可以看见街道,门前的马路偶尔会有车经过。他说的这些东西我都没见过,只能凭描述想像那是什么,在我脑海里,已经对房子的格局有个大致构图,等我看得见以后,想在房子里四处走走,看看爸爸提到的那些东西。
学会如何交谈后,之前难以理解的内容全部有新的体会,爸爸将那些故事再叙述一遍,而我藉着不断发问,学习更多词汇的意义,并在脑中描绘故事的构图。如此一来一往,我对整个童话世界有了初步认识,知道公主最后总会和王子在一起,知道“后母”都是些可恶的家伙,也知道大野狼会吃很多东西,包括猪、羊和老太太。
“哈哈,好、好……爸爸明天开始,会念点别的东西。”
“地球是什么?”
我真的大吃一惊,因为自从那晚已经过了数年的光阴,到了现在,我也不会在乎这种事了,因为爸爸教会我许多事情。体验世界不一定要藉由双眼,对我而言,这样便已足够了。
统计结果显示,婴儿在出生后3个月,大脑已经能分辨数百个单词的发音,6个月时,就可以说出ma、mu、da、di和ba这些音节,要叫出“爸爸”则大约在7个月后。经过1年,幼儿的大脑可以开始理解一些单词,2岁以后,就能说出50个以上的词汇。
第一次当然无效——我当时愣住了,并不是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而是不知该怎么“叫”出爸爸,之前爸爸从未要求我做什么动作,此刻却突然要我说话。
当我想说“那我也看得到吗”时,那天的记忆又从我脑中浮现,我立刻闭嘴。
爸爸也教了我的姓名。他经常喊我小艾莉,我才知道“艾莉”是我的名字,另外我的姓和爸爸一样,所以,我的全名应该是何艾莉。
“电脑荧幕?”
藉由话语的反覆刺激,我逐渐知道许多事物的名字,除了“小艾莉”就是指我自己,“爸爸”就是发出声音的东西外,诸如早安、晚安、睡觉等词汇,也开始慢慢理解它们的意思。
“白雪公主、皇后,好人?坏人?”
虽然爸爸没有再讲下去,但我早已知道答案。
“这个……”
当晚,我完全无法入睡,经历了生平第一次失眠。
为何以前我都不会难过呢?是因为现在知道自己和别人不同,却又渴望拥有相同的东西吗?
我大吃一惊,但是爸爸的语气并没有改变,仍像往常那般亲切、平静。
难过的心情再度袭上我的心头,如果恢复视力需要这种代价,那我宁愿看不见。我不要寂寞,不要待在只有一个人的房间,不要没有爸爸的日子。
现在看来,那时我和爸爸就像海伦·凯勒(Helen Keller)和苏利文(Annie Sullivan)一样,会花上数小时解释一个东西——这是杯子,杯子里面是水。哦。好,把手放进去,这是什么?杯子!不,这是“水”——类似这样的对话。
“咒语”好久没出现了,我开始感到难过,觉得爸爸已经放弃了我。但我仍抱着希望,努力练习,日积月累下来,想说话的愿望已经填满我的思绪,仿怫我是一个大皮球,填满了名为“爸爸”的一句话,虽然试着将这句话从体内释放出来,但却找不到那个洞,那个名为“嘴巴”的洞。
每天寂寞的时间越来越长,终于有一天,听到爸爸的脚步声后,我忍不住开口抱怨。
“应该可以吧……小艾莉,早安。”
那个时候,爸爸刚好在念《人鱼公主》的故事大纲。
音调仍然很有精神,或许他非常有自信,可以让我发出声音吧!
可是爸爸竟然说要让我恢复视觉,这份惊喜来得太突然了。
一般来说,3个月大前的宝宝,每天的睡眠时间需要16至20小时,但很不规律,之后才开始由父母培养睡眠习惯,建立定期入睡的机制。如果培养不好,会产生“入睡困难”和“夜间惊醒”的困扰。
“这……爸爸也不知道怎么说……”
一开始我只会将一些名词,毫无章法地排列在一起,但爸爸会立刻纠正我,告诉我那些破碎的词语之间该加什么字,或是当发音不标准时,爸爸也会再念一遍。
“爸爸,是不是去做和爱迪生一样的事?”
接下来从爸爸嘴里说出的话,更是让我惊讶万分。
我刻意隐藏自己的担忧,将声调装得开朗些。
“白雪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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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皇后,坏。”
“小艾莉,早安,今天天气很好呢!”
爸爸不在时,除了聆听周遭的声音外,我也会试图想像恢复视力的那一刻。
爸爸总是一字一句、有条不紊地叙述故事情节,不会说得很快,却也没有丝毫停顿,我想他手上应该是捧着一本故事书吧!才能不用思考,直接将文字内容念给我听。
那一瞬间,我才领悟到那个“理所当然的事实”离自己是多么遥远。
爸爸大概是太兴奋了,讲话的速度突然变快,我有些不习惯。
“对,他比较幸运,而且即使有妈妈,妈妈也不一定都是好人,像‘后母’也是一种妈妈。”
以上这些是我学来的知识,并不是婴儿期记忆的一部分。
发生了什么事?我说错话了吗?爸爸不想让我听故事?
我愣了一下,这声音从哪里冒出来的?爸爸没说任何话,应该也很吃惊吧!
“爸爸没哭,爸爸只是……有点高兴。”
“不,小艾莉,你并没有妈妈,也不是每个人都有妈妈。”
“电话”在爱迪生的故事出现过,不过前面加上“视讯”二字,我就不知道是什么了,原来是那么神奇的东西,有了这个,不仅可以和爸爸对话,还可以见到爸爸的脸。
“‘家’就在地球上,我们住在‘家’里面,所以也算住在地球上。”
“爸爸,你好伟大!要加油哦!”又出现了,片刻的沉默。
我感到轻松多了,看来有妈妈也不见得好,和失去视觉相比,这点小事不值得难过,我甚至还有点欣喜,因为虽然没有妈妈,却有个很棒的爸爸。
我吓了一跳,因为爸爸的声音,突然开始崩溃,那是我从来没听过的,而且他呼吸的声音,像是被液体给阻塞,非常不顺畅。这叫什么?我记得某本少年文学有写……啊,想起来了,这叫“呜咽!”
过了一周,又换了一本叫“人物传记”的书,是《爱迪生传》,这本书的内容就比较好懂,没听过的字词也比较少,我很快就理解这是在讲一个人从小到大的故事。当爸爸说到爱迪生(Thomas Edison)小时候喜欢发问,却被老师骂,最后被妈妈带回家亲自教导时,我忽然觉得自己和爱迪生好像,同时也庆幸爸爸并不像那个叫“老师”的人那么坏,而比较像和蔼可亲的“妈妈”。
“眼睛,是什么?”
因为我不一样,幼儿时期的记忆片段里,从我有印象开始,眼前的虚无就持续好几年。
不过长久下来,爸爸似乎也察觉到了。
在这个时期,我与外界的唯一交流,就来自于“听觉”。
“所以爸爸才说皇后是坏人。”
或许没什么大不了,然而对父母而言,却是足以欣喜若狂的生活片段。
刚出生时,人的眼睛看不见东西,进入了婴儿期,“视觉”也是所有感官中最晚成熟的。
再度听到“咒语”时,我有些惊讶,经过了一年,爸爸依然没有放弃,那我也要加油!为了回应爸爸的信赖,我使出全身的力气,想把那句话绐“叫”出来。
看不见加上不会说话,听起来或许很悲惨,但那时的我还无法体会。
“什么事,小艾莉?”
我知道,一定是因为我生病了吧!
这些程序在我身上,似乎足足晚了3年之久。
不可思议的是,那些声音并没有真正遗弃过我,每当我醒来感到手足无措,就会像说好了似的突然出现。现在想起来,爸爸说不定有点坏心眼,故意在旁边观察我的表情,然后才出声安慰。
“这个……”
“是啊!”和上次允诺时,一样坚定的语气。“为了小艾莉,爸爸可以赌上一生。”
“小……啊、呜啊”
那天以后,我绝口不提眼睛的事。
“呃……不、不是的……爸、爸爸只是因为太忙,必须住在研究室一阵子,很久一阵子。”
“晚安,小艾莉,今天来说《人鱼公主》的故事。”
其实在当时,我完全无法理解故事内容,但我并没有任何反应,一方面是爸爸的声音对我而言,已经有相当的慰藉了,另一方面,是因为我不会说话。
为什么我就不行?
我的听觉捕捉到一个词汇,那是我未曾注意到,当下却觉得很重要的东西。
我感到疑惑,在那本书里,主角是因为伤心才呜咽而泣,但是,爸爸却是怀着高兴的心情“呜咽”,这让我有点摸不着头绪,不过爸爸现在这样,我也不好意思发问。
“艾莉也有‘妈妈’吗?”
“小艾莉,爸爸答应你,一定能让你看见东西。”
然而,与这份喜悦相矛盾的是,爸爸现在回到家时,几乎不陪我了,虽然偶尔会念书给我听,但几乎是一回家倒头便睡,经常可以听见爸爸沉重的鼾声。我很担心再这么下去,往日藉由书本对话的时光,会离我们越来越远,终至消逝。
我想,自己一定有语言上的天分,才会学得这么快。
一开始,是我不知道如何发声,但是经由爸爸的训练,我早已熟知“爸爸”这句话的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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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特征,例如:音量、频率。换句话说,我知道该发出什么样的声音,也很想发出那种声音,但就是无法脱口而出。
接下来几年,爸爸和我的生活一如往常,依然持续着日常的对话。随着我在语言方面的进步,已经能理解童话故事的全部内容,也越来越少问爸爸问题,到最后,变成我安静地听爸爸说故事,而且内容我几乎都会背了,故事的剧情,不再像以前那么有吸引力。
“就是高挂天空,会一闪一闪的东西。”
我同时也想到,为什么我无法像童话故事的人物,可以任意走动,一定也和自己生的病有关。如果我今天没有生病,眼睛能看到四周的景色,爸爸应该也会让我和他们一样,四处遨游。
有点像巴甫洛夫(Ivan Petrovich Pavlov)的那条狗。
“什·么?”
因为我不知遒在很久以后,爸爸会做出那件难以挽回的事。
也因为自己的听觉没有丧失,我才能藉由这项能力,一点一滴地认识这个世界。
“对,白雪公主是好人。”
我凭自己对童话故事的理解,一直以为“妈妈”就是“生活在一起的人”,不过听了爱迪生的故事,觉得好像有更深刻的意义。
“艾莉,不想要这样!不想和爸爸分开!”
“为什么?爸爸讨厌艾莉吗?”
出生后一两个月,婴儿就可以分辨颜色中较明显的差异,再经过两三个月,他们已能辨认属于同一色系、但深浅不同的两种色彩了。婴儿看周遭的东西会越来越清楚,对视野里事物的探索,也越来越熟练,逐渐知道环境的特征和空间排列方式。
“这样才乖。”
婴儿听觉的发展,本来就比视觉来得快。根据研究显示,胎儿在母体内时,外界的声音就能改变胎动与脉搏,若声音来自母亲,甚至可能让胎儿产生记忆。
“妈妈……就是像爸爸一样,会对你很好的人。”
有一天,爸爸念《青蛙王子》的故事给我听,直到爸爸念完最后一句“从此以后,王子和公主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之前,我都没有打断爸爸。爸爸阖上书本时,我也没有提出任何问题。
即使完全不懂“上厕所”的含意,不过听到熟悉的声音,仍会感到心安,思绪也立刻平静下来——虽然会记得这种事令人难以置信,但我就是有这祥的记忆。
太好了,这么一来,也等于和爸爸一起生活,并没有太大差别。
但是“命运之日”终有一天会到来。
而我就是得了那种病,虽然不知道爸爸为何不说,但一定是这样没错。
“对不起,爸爸去了一趟研究室。呃……”
不过此时,我发现爸爸陪我的时间变少了。
“喏,你的房间有一台电脑。”爸爸放慢说话的速度,似乎这是很重要的事情。“电脑连接着电话机,只要和爸爸研究室的电话相通,荧幕上就会出现爸爸的脸哦!”
我大声吼叫,爸爸似乎被我激烈的态度给惊吓,默不作声,许久之后才用温柔的声音说:“小艾莉,你每天还是看得到爸爸,爸爸的身影会一直陪着你的。”
我感到不妙,爸爸又犹豫了,上次他也是回答时有所迟疑,然后就开始沉默。
“艾莉不能一起去吗?”
“地球啊,就是我们现在住的地方。”
我又试了一次,这次加了几个字。
爸爸第一次对我说出“咒语”之后,就没有再要求我,生活仍一如往常。我睡醒,爸爸呼唤我,念故事给我听。爸爸的故事开始重复了,有时会听到3个月前的故事,不过接触的次数增多,我就更能发掘故事的内容,渐渐地,我可以藉由某些词汇的反覆出现,推测它们在故事里的意义,并结合其他字词的相关性,判断是代表好的意思,还是坏的意思。
爸爸后来和我说过,正因为如此,他才会不厌其烦地叫唤我,和我进行单向对话。也因为从我有记忆开始,并不像一般小孩已经学会了语言,才会有如此特别的回忆。
“没关系,小艾莉一定能说话。”
“爸爸,不要一直出去,陪在艾莉身旁。”
我也没看过人的脸,不论是爸爸的,还是自己的容貌,我也想知道是什么样子。在童话故事里,好人如果一开始很丑,最后也一定会变讀亮,那爸爸应该长得很好看吧?我呢?如果很丑怎么办?想到这里,我突然发觉是在白操心,自己根本无法分辨美丑,不仅如此,和视觉有关的一切概念,都得等到看得见后,才能慢慢体会。
“谢、谢谢你,小艾莉……”
这些来自外界的声音,到底有什么意义呢?虽然内容不一样,可是好像都是同一个来源产生的,会是对我发出的讯息吗?那个声藏书网音里频繁出现的“小艾莉”是指我吗?
“为什么?”
有人记得自己刚学会说话的那一刻吗?
果然,一进门他就开口:“小艾莉,爸爸有个好消息!”
《爱迪生传》的故事很长,爸爸花了三周才读完,而且后半部出现一些陌生的名词——什么留声机、电话、电灯的,爸爸光是跟我解释就花了很久时间。
出生后3个月,幼儿会察觉较大的声响,对父母的声音也会有表情和动作,再经过3个月,已经可以分辨出父母亲的声音,甚至对声音产生兴趣,表现出专注的神情。出生10个月后,更可以判断出声音的方位,并听到来自远处的发声。
“噢,爸爸会出现在电脑荧幕上。”
“我想看爸爸,艾莉第一个想看爸爸的脸。”
语气坚定,容不下一丝迟疑。
但是我不曾开口告诉爸爸“这些故事我都懂了”,因为我想听爸爸说话。那天晚上爸爸的沉默,让我难过了好久,感觉爸爸只要一停下来,又会回到那时的情形,我不喜欢这样。
“小艾莉,你对故事没兴趣了吗?”
“对,但是,爸爸不会在你身边。”
“就是皇后讨厌白雪公主,因为白雪公主比她漂亮。”
传来叹气的声音,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爸爸应该很失望。
“就是啊,小艾莉的眼睛能看得见了!爸爸找到人帮忙了!”
“哈哈,果然不行吗?”
难过的是爸爸的态度,之前我发不出声音时,爸爸对我非常有信心,我也经由不断练习,恢复了说话的能力。这次爸爸却没有给我鼓励,也就是说再怎么练习也没用,我注定一辈子和别人不一样,看不见这世上的景色,体会不到事物更美好的一面。
先开口的是爸爸。“那个……小艾莉,你本来就没办法看见东西。”
相同的声音,几乎是在我使力的瞬间发出,这是我自己的声音吗?真不敢相信!
不知是为什么事感到兴奋,爸爸的语调有些上扬。我感到松一口气,也开始对即将换新的故事内容期待不已。
“这……不一样,人都是用耳朵‘听’,用眼睛‘看’。”如果“看”和“听”都是用来接收外界的资讯,而且是两个不同的器官负责,那很明显是不同的动作,我之前都弄错了。人要感受这个世界,至少有两种不同的方式。
想也知道第二阶段的结果会比较准确,我和爸爸这几年的生活,就像这两个阶段。
“对呀!而且会有人过去照顾小艾莉的起居,生活应该不成问题。不过啊,爸爸工作忙,可能没办法像以前那样,念书给小艾莉听了。”
“那不是礼物,吃了毒苹果会死,皇后想让白雪公主死掉。”
“爸爸和艾莉,住在什么样的地方?”我曾问过这个问题。
不知从何时开始,爸爸不只是对我问候,也会开始说故事给我听,而且每次都会换一个。
你们玩过一个游戏吗?这游戏有两个人,给其中一人观看画在纸上的图案——用一些简单线条、圆形、三角形、四边形组合的图案——然后叙述图案的样子给另一人听,那人听着对方的叙述,试着把图案重画一遍。在第一阶段,画图的人不能问任何问题,只能低头画画,到了第二阶段,画图的人可以针对图案的叙述发问,例如:“三角形是正立还是倒立”、“那条线有没有通过圆心”之类的。
人鱼公主会认识英俊潇洒的王子,逬而爱上王子,并不是因为她听见王子的声音,而是因为她看见王子的容貌。换句话说,“看”比“听”更容易体会一件事物的美好,而我竟然缺乏这种能力!
“嗯,对、对呀……”
一开始,婴儿眼睛下的世界是黑白的,只能对二维的人脸图像勾勒出大致轮廓,不知在哪里听过的育儿经,说新生儿最爱看父母的脸,可以在纸上把脸画大一点,贴在离宝宝眼睛约20厘米处,培养他们记忆和视觉的能力。
我觉得自己太没用了——虽然几年后和爸爸提起这件事时,他说那不是我的问题。
“艾莉不该让爸爸太辛苦,是艾莉不好,爸爸要做伟大的研究,爸爸要加油,艾莉会自己过。”
“真的吗?”
既期待又怕受伤害,我那时的心情大概是如此吧!
我认为每个听得见的婴幼儿,都是这样学习的,这就是家庭教育最原始的部分吧!
之后的生活,爸爸就一直念新书给我听,而且每本书都可以学到很多事物,比童话故事要多上好几倍,我又回到过去那种满心期待的心情,每次都希望把知识全塞进脑袋里。
我突然觉得好难过,比无说话给爸爸听还要难过。
只是有个问题我一直没问出来,并不是不晓得该如何问,而是因为它在故事里太理所当然了,以至于我完全没发觉那是个问题。直到有一天,它才在我脑海成形。
然而在视力方面,此时http://www•99lib•net还不到0.1,满1岁时也只有0.2至0.25,幼儿的视力要到4岁才能到达1.0——“视觉”的确是最晚成熟的感官能力。
某天,爸爸对我说出这句“咒语”。
我尽了最大的努力,试图发出声音——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该用什么“器官”发声——却徒劳无功。
“真的吗?”
脑海的想像与日倶增,内心的期待感也逐渐加深。
懂的事物越来越多,我却一点也不感到高兴。
在这之前,我一直以为“看”和“听”是同样的动作,都是感受外界的行为,爸爸和我,还有每个人都一样,都是用耳朵“听”、用耳朵“看”这世界的声音。
“对,这叫视讯电话。”
我在当下,并没有完全体会这句话的含意。
但我还是希望能和爸爸多说话,发现他不再经常陪伴我,便开始感到失落。
我也很惊讶,自己竟能在如此狭小的空间里成长,现在看来,大概是因为周遭的大人将我的一切生活所需,都打理好的缘故。
“小艾莉……”
爸爸说到这里时顿了一下,是怕我不懂“研究室”的意思吧?其实这个词我早就学过了。
“小艾莉,爸爸要去休息了,你要乖乖的哦!”
爸爸似乎也很惊讶,一开始听不见他的反应,过了两三秒,就传来他的欢呼声:“太好了!”然后是到处奔跑的脚步声。我也觉得好高兴,长久以来的练习,终于有了成果。
“那星星呢?”
“小艾莉,睡醒了吗?”
“不行的,爸爸的研究所不能让外人进去。”
“小艾莉,叫爸爸。”
“‘嫉妒’是什么?”
“爸爸,我,小艾莉。”
“彦山,何·彦·山。”爸爸像是怕我发音错误,逐字念给我听。
某天爸爸回到家,进房前的脚步非常急躁,我几乎可以想见他是冲进房门,而且有话要对我说。
“听觉”就是我的触角。在小孩子牙牙学语,无法做出明确回应的那段时期,“听觉”就成为我接收外界刺激——周遭大人说话——的唯一方式。
“不来梅乐队,动物,抓强盗。”
出乎意料地,我对当时的心路历程记得一清二楚。
大野狼假扮外婆时,曾欺骗小红帽说,因为生病了,声音才会变得怪怪的。既然能成功欺骗到她,就表示生病真的有可能让声音改变,既然有会改变声音的病,应该也有让眼睛看不见的病。
“没关系的,艾莉想听爸爸说故事。”
“爸爸,你为什么哭?”
因为爸爸的耐心,我很快就学会如何组合这些字句,拼凑成有意义的句子。
方才的阴霾很快就消失了。既然看得到爸爸,我想自己也要坚强,不能拖累他。
“15岁生日那天,人鱼公主浮出水面,第一次看到陆地的景色,也同时看到英俊潇洒的王子,原来那个大理石像就是王子。有一次,王子出海遇到暴风雨,发生船难,人鱼公主奋不顾身救起王子,可是王子却没有张开眼睛看清她的模样……”
“抱歉,小艾莉,刚刚去上厕所了,爸爸陪你喔!”
“呵呵,只要再过一两周,小艾莉就可以张开眼,瞧瞧你的房间是什么样子。”
“唔,这个……”
“所以爱迪生比较特别吗?”
“因为她嫉妒白雪公主。”
“爸爸,‘妈妈’是什么?”
“爸·爸。”
“哇,谢谢爸爸!”
“可是爸爸明明在研究室……”
“没问题的,小艾莉可以看见爸爸。”
爸爸一直没说话,过了好久,我才听见他离去的脚步声。
从这方面来看,爸爸似乎不是很好的育儿者,但我印象中的睡眠品质一向很好,每次我都会带着饱满的精神,迎接爸爸的呼唤。
6个月大的婴儿,会利用双眼视觉以及手臂动作的辅助,来感受物体的距离。到了7个月大,即使蒙起一只眼,也可以从“近者大而清楚,远者小而模糊”判断远近感。
“嗯!因为爸爸对艾莉最好了。”
我和爸爸都沉默了,之前对话一刻都静不下来的我,此时却不想说话。
内容和之前的童话故事不一样,是叫作《儿童百科》的书,我听不太懂,里面好多没听过的词汇,像地球、星星、自然等等,而且好像没有人物和剧情,只是将一些知识拼凑在一起,虽然不比童话有趣,我仍兴味盎然地听着,并不时向爸爸发问。
每次一听到声音,我就会突然从睡梦中醒来。
“爸爸,去休息,艾莉没关系的。”
“‘看’?和用耳朵‘听’不–祥吗?”
然而,正因为练习的过程漫长,成功的一瞬间才令人欣喜。
我刚才一直提到“周遭的大人”,但其实只有一位,就是那位我称呼“爸爸”的人。
我心中涌起两团各代表好与坏的浓雾——果然,还是来了。“好消息?”我装作若无其事地问。
“那艾莉也能用眼睛‘看’吗?”
我试着比较过,念童话故事那段时期,爸爸每天在我身边的时间至少有10小时,到了最近变成8小时,甚至最短只有6小时。
因为我一直惦记着那天的“咒语”,却依旧说不出话,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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