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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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夜班
第二章 浴室
第二章 浴室
第三章 乌鸦
第四章 黑色梦幻
第四章 黑色梦幻
第五章 报酬
第五章 报酬
第六章 四一二号房间
第六章 四一二号房间
第七章 出口
第七章 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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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惠道歉后,走向厨房旁边那间狭小的浴室。她被美纪的冷酷无情而深深刺痛了。以前是个多懂事的孩子呀,经常帮助自己干些又脏又累的家务活。当然,自己也明白,随着年龄的增长,好和朋友攀比的美纪为自己的家庭环境而感到羞愧。
“你分期还好了。”
雅子刚走,美纪就从学校回来了。良惠把信封递给她。
“是我。”话筒中传来低沉的声音,是雅子本人。可能是刚睡醒,稍微带点鼻音。
窗外,与良惠家同样,邻居家也是又旧又小的木结构房屋。厨房窗户间的距离仅有一米,早早起床的邻居家的主妇立刻察觉到良惠打开了窗户,便毫不客气地“啪”的一声关上了厨房的窗户。良惠无故惹了一肚子气。但是,她也能理解,大清早让人家闻病人的大便臭味,的确难以忍受。
良惠给盒饭工厂的总务科打了个电话。到月末发工资还有一段时间,请求预支。
“已经定下来了。”美纪朝长发上喷着透明的发胶。
良惠悄悄地打开房门,传来一股甲醛和粪尿的气味。无论怎样想使空气循环,无论怎样用抹布反复擦洗榻榻米,这种气味也难以从良惠家中排除。
“需要多少钱?”
“谢谢!我一定报答你。啊,你可帮了我的大忙了。”
这样一种表情。良惠的心中不由得涌现出一种旅费是否要少得多的疑惑。但是,和以前一样,良惠本能地回避了了解事物的本质。美纪有什么理由撒谎呢?作为亲生的女儿,怎么会忍心对穷困潦倒的母亲撒谎呢?
良惠正趴在餐桌上打盹时,门铃响了。身披夕阳的雅子站在门外,脸上没有化妆,显得略黑。她直盯着良惠。
又喝了一口淡温茶,良惠叫了声“哎嗨”,站了起来。良惠已经彻底忘记刚结婚时婆婆是如何刁难自己的。如今,她已成为如果没有自己就不能活下去的可怜老人。
雅子把一个银行的信封递到眼前。在银行取钱之后,雅子这样想着就顺路来到这里。真是雷厉风行,不愧是雅子一贯的作风。而且,带到工厂去会被人发现,可能这一点她也考虑到了吧。良惠体察到雅子的细心。
“美纪,该起床了。”良惠喊道。
“老妈,修学旅行的费用怎么办?学校明天可要交呢。”
对雅子就直说了吧。良惠有点犹豫。雅子的直爽,在工厂里也时常令人敬佩。
良惠默默地走进六张榻榻米的房间,闻到一股刺鼻的大便气味。为排除室内污浊的空气,http://www•99lib.net她强忍着,拉开窗帘,轻轻打开了窗户。
“是我呀。对不起,把你吵醒了吧?”
“啊,对对对,所以应该原谅她。”
良惠不想作声,在房中间站着。她感到在工厂里是高度紧张,而一回到家里,自己就像是一块破布一样疲惫之极。就这样躺下,哪怕能睡一个小时,该有多好哇。良惠一边用自己的手揉一揉结实、丰满、坚硬的肩膀,一边环视陈旧的乱七八糟的房间。
“站前第一食品店。”
“谢谢。月末我一定还你。”
美纪在上中学以前,一直和奶奶一起住在六张榻榻米的房间。但是,她已经长成少女,不能再勉强她了。于是自己就在婆婆的身旁铺上被子休息。因为有心事,总是睡不着,最近这已经成了一大精神负担,也一可能是已经上了年纪的缘故吧。良惠在狭小的房间中仅能看清的榻榻米上坐下。她瞥了一眼折叠饭桌上的茶壶,自己上班前喝的茶还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一想到倒掉、洗刷是那么费事,于脆放在那里算了。良惠为他人从不惜力气,但只要是自己的事,怎么凑合也行。
“染什么发,不学好。”
拉开拉门,身穿T恤衫和短裤的美纪露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真奇怪,是不是患上老年痴呆症了?”
“不要动嘛!尿布要错位的。”
“我知道。但规定毕竟是规定。”经理待理不理地说。
“是吗?”最近发现女儿越来越好打扮,真替她担心。
“啊,对不起,对不起。”
“可是,我难受呀。”
洗完尿布,把手消毒以后,良惠对坐在镜子前一本正经地梳理头发的美纪说:“你是不是染发了?”
“妈妈,不要拿着那脏东西拉开门嘛!”
假如没有自己,这个家就不能维持。就是这种想法成为良惠生存的支柱。在工厂上班也是一样,大家称自己为“师傅”,指挥一条流水线。这是坚持高强度劳动的原动力,即良惠的自豪。
没借到钱,反倒要向对方赔礼,良惠边低头边放下电话。其他能够求助的人只有雅子了。迄今为止,有好多次都是她帮忙救急的。
良惠松了一口气,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向雅子借钱,真难开口,但能有这样的朋友,的确令人自豪。
“不过……”
“良惠回来了吗?”一种有气无力的声音。
“你说什么呀,好了,一会见。”
“难受死了,这要感冒的呀。”
“我不是说知道了吗!”
所以九*九*藏*书*网绝不能辞掉盒饭工厂这份辛苦的夜班工作。自己还想另找一份白班工作,可谁来照顾婆婆呢?一向心胸开阔的良惠一想到将来的事,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美纪厌恶地背过脸。
美纪把信封随意地塞到黑色登山包的内兜里。从她的脸上可以看到“到手了”
“师傅你不要在意。”
“我不是说知道了吗!”
“我这就去银行取钱,今晚带给你。”
“什么‘不学好’,这个词早就不用了。”美纪放声笑道,“说这种话也只有妈妈吧,好多人都染发了。”
“前几天不是已经跟你说过了吗?”美纪生气地吼道。
良惠心中清楚,现实不容乐观。为什么?因为没人肯帮助自己。而与此相反,良惠的自豪感驱使她去干繁重的活。良惠掩盖事物的本质,把它小心翼翼地藏于心中,不知不觉地把“勤奋”作为自己的金科信条,这是良惠的生存之道。
良惠发现自己没能理直气壮地批评她。自己没有批评她的勇气,因为最感羞愧、悲惨的并非别人,正是自己。
房东说:这样陈旧的木造住宅住起来很不舒适,所以想重新建一座整洁漂亮的公寓。良惠担心,这是否是要赶走自己的一种借口呢?如果真被赶出去,将会没有住处。她明白,即便她能够回迁,房租肯定会大幅提高。即使临时搬到别的公寓去,也要一大笔钱。然而,如今过的是根本没有存款的紧巴巴的日子。
良惠受到莫大的刺激,沉默了一会儿,这比盒饭工厂的白班计时工资还高七十元。仅仅因为年轻就这么值钱么?
“没什么啊。”
良惠回答道,瞬间,涌出一股类似杀意的情感。感冒了,那才好呢。由此而引发肺炎,死了更省心,那自己就能彻底解放。然而,良惠是个心地善良的人,立刻打消了那种邪念。真是胡思乱想,对于需要自己照顾的人却咒她早死,这会遭报应的。
她最讨厌那种多余的吞吞吐吐和社交辞令。
不喝那种流质,把昨晚自己做的米饭和酱汤作为早餐,该多好啊。真是奢侈,乱花钱,良惠心中不快。盒饭也是,以前是自己把搭配好的饭菜装进饭盒里。可是最近,美纪好像和朋友一起在第一食品店吃午饭。从哪里弄到的那笔钱呢?良惠用一种无意识的眼光盯着美纪。
“这我明白。”
雅子挥了挥手,向停在马路边的红色花冠车走去。
“要那么多呀?”
“八万三千元。是美纪修学旅行的费用。家里一分钱也九*九*藏*书*网没有了。”
“尿布都湿了。”
美纪拒绝后,从冰箱里取出一个易拉罐饮料,用吸管吸了起来。良惠一直没有发现,原来那是小卖店卖的代替早餐的食物。美纪是因为朋友之间很流行而买回来的。。
良惠已经彻底忘了,不由得大吃一惊,皱起眉头。
“为什么感到羞愧?”
我需要钱!
良惠把身边的热水壶的开水灌进茶壶,喝着温茶,呆呆地坐了一会儿。其实,她有心事。
“这件事就别提了。我说吾妻啊,你一周不休息一天可不好办。劳动标准局老来找麻烦啊。”
“喂,还出了不少汗呢。”
美纪一副心安理得的表情,接过信封,往里面瞅了瞅。
从来没有半点犹豫的雅子只问了两句,就痛快地答应了。良惠感到无比的高兴。
“啊,我刚到家。”
“八万三。”
“说吧,什么事。”
良惠麻利地为婆婆换了尿布,在厕所涮了涮,然后再去浴室洗净。虽然她也知道有很方便的纸尿布,可是太贵,根本买不起。
“高中生每小时八百元。”
“你不要光耍嘴皮子,快点给奶奶擦擦汗吧。”
“啊,是师傅啊。不,没关系。”
另外,使她不安的是,即使明白,像自己这样普通的妇女最后不也是不能理解吗?
“被恶梦吓醒了,不断地呼喊爷爷的名字。真烦人。”
家里根本没有那么多钱。在良惠陷入沉思时,美纪匆匆忙忙换上衣服,上学去了。钱、钱,还是需要钱。良惠的心事更重了。
“稍微染了一下。”
“这是多少啊?”
大概弥生的丈夫也是因弥生太能干而不喜欢她吧?与自己的丈夫一样,是个为所欲为的家伙。不知这人世间是怎么安排的,为所欲为的男人总能娶一个能干的妻子。不过作为妻子,也只能忍耐,恪尽妇道。良惠随意地推测,因为弥生和自己有相似之处。
“没问题。”
“暑假你打工的事都联系了吗?”
“快给我换一换吧。”
“师傅,我想起来了,工厂里不能放现金,所以我就送来了。”
良惠用拇指轻轻揉了揉因睡眠不足而抽搐、刺痛的眼角。从现在起到能获得几小时的睡眠之前,良惠还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需要干活。
良惠把从工厂带回来的纸袋放在房间的一角,里面放着需要洗的工厂的白大褂和作业裤。她瞅了瞅拉门开着的有六张榻榻米大的房间,拉上窗帘的房间虽然有点微暗,但仍能发现完全展开的被子有微微蠕动的迹象,一定是已经卧九九藏书床六年的婆婆睡醒了。
“多少?”
一进入狭小的水泥地门厅,旁边就有一个三张榻榻米大的房间。陈旧的折叠式矮饭桌、茶柜、电视机等塞满了狭小的房间,连插脚的地方都没有。这里就是良惠和女儿美纪吃饭、看电视的客厅,因紧挨着门口,客人对屋内一览无余。冬天,从门缝里刮进的寒风使屋里异常寒冷。美纪常发牢骚说:“真寒酸。”但对这小小的房间也真是没办法。
因此,只能拼命地干。否则,就会受到惩罚。在想出好的对策之前,良惠也只能如此。
“什么地方?”
良惠换下繁重体力劳动时穿的衣服,吃完早饭,又给婆婆换了一次尿布,洗完堆积如山的衣服之后、终于在婆婆身旁躺下时。已接近九点了。
“我不去,还没有睡醒呢。”
“怎么啦?”美纪惊奇地盯着良惠。
“啊,钱!”
右侧的四张半榻榻米的房间,像是拒绝一切似的紧闭房门,那是美纪的房间。
良惠掀开薄被,边解开婆婆睡衣的纽扣边想:如果是婴儿的被子该多好啊。
“我说良惠啊。”良惠又听到婆婆的催促声,急忙拿着洗好的睡衣走进六个榻榻米的房间给婆婆收拾好。
“没关系。”雅子莞尔一笑。工作中轻易见不到她绽开的笑脸,所以良惠像欣赏珍宝似的注视着雅子的笑容。
“八万三千元呢。”
“这我懂。可是,我干这个活已经好多年了。”
虽然有些客气,但却是不容分说的语调。
“没什么。你奶奶昨晚没事吧?”良惠换了话题。
“谢谢!”
良惠痛切地感到,丈夫死时留下来一点保险金,因卧床不起的婆婆早已花光,存款也已吃光。原本想自己只上过中学,无论如何也让美纪上个短期大学,就目前情况看,这根本不可能。为自己老年生活储蓄更是白日做梦。
“等我把这个晾上。”
婆婆根本注意不到这些,不断地翻动着身体。
旁边的四个半榻榻米房间里的闹钟响了。己接近七点,到了在都立高中上学的美纪起床的时间了。
“那可不行。你不是也要还贷款吗?”
在盥洗室洗脸的美纪用的是牌子最新的洗面奶。因和香皂的气味不一样,所以马上就能够闻出来。无论是隐型眼镜还是流行的摩丝,好像都是她用打工赚的钱买的。美纪的头发在晨光中闪着棕色的光。
良惠最近从未休息,一直上班。因为她想,哪怕多挣一天的工资也好。经理继续甩出侮辱性的语言:“你可要注意呀!你不也接受http://www.99lib.net生活保护了吗?如果超过限度可就危险了。”
好像婆婆深深地叹了口气,从六张榻榻米房间传来微弱的声音。
婆婆已进入迷迷糊糊的状态,但是将近中午时还会闹的,所以自己想睡也不能睡,午饭是肯定要让她吃的。良惠只能睡几个小时。下午趁着护理婆婆的空隙再打个盹,再就是上班前稍稍能睡一会儿。断断续续的睡眠加在一起不足六个小时。已达极限的体力,勉强能保持正常的运转。这就是良惠的日常生活。有时她担心说不定哪一天会突然倒下呢。
“干吗?用那样的眼光看我。”美纪像要驱赶对方的视线一样瞪眼看着。
“这我知道,又拉了吧?”
自脑梗塞导致右半身瘫痪以来,她像变了个人似的,很老实。但是最近却变得比小孩还任性。
雅子爽快地说后,表情严肃起来。于是,看起来像伤痕似的小皱折在眉间的右上方浮现。良惠认为那是雅子有心病,总在为她优虑。不知道那究竟是为什么。
“每小时多少钱?”
突然,良惠想起山本弥生的事。因为弥生还是一位有小孩的主妇。最小的孩子不是刚刚撤下尿布,她还为此而感到高兴吗?良惠非常清楚,这将是一个多么令人高兴的时期呀。然而,弥生的情况最近令人感到担忧。听说被丈夫揍了一顿,这也不是件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有个能干的妻子本是件好事,但对于懒汉丈夫来说,反而会成为他的眼中钉。我们家的那口子不就是这样吗?良惠不由得想起五年前因肝硬化去世的丈夫。良惠越是孝顺婆婆,做好家务,搞好副业,拼命为这个家操心,丈夫越是对良惠无端挑剔。
“啊,知道了。”
“我想求你件事。要是不行你就直接说。”
“像你这样的人为什么到这样的工厂来呢?”
良惠走出房间,背后传来婆婆催促让换衬衣的声音,那是等一会要做的事。
“我们从不照顾特殊情况。”财务经理冷漠地答道。
然而,良惠感到束手无策,谁能救自己呢?必须要坚持活下去。因为,即使感到像奴隶似的,即使认为自己永远是勤杂工,如果自己不干,将会一筹莫展。
“你能借点钱给我吗?”
要是婴儿,大便粘到手上,小便弄湿了衣服,从没有过脏的感觉。可是,为什么会感到老人的大小便很脏呢?
昨晚,不知为什么,婆婆像孩子似的缠人,怎么也不让良惠去上夜班。刚一想走她就嘟囔着说:“你打算不管我了,是吧?反正你是把我当作累赘看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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