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人手不够。”

可是在经过一个窗户前面的时候，他突然停住了，紧张得不能动弹。屋里有人呻吟。

“我老婆……我揍她的时候她号叫……但是她号叫，也就是号叫而已，没什么。难道沙帕蒂先生在揍他老婆？”

“您怎么没有亲自去救援呢？”

听到这里，博尼法斯不再怀疑：此时此刻收税人家里正发生一起凶杀案。他撒开大步，出了小花园，冲向田野，穿过庄稼，挎包摇晃着，上气不接下气地奔跑，挎包拍打着他的腰部。他跑到宪兵队门口时，筋疲力尽，气喘吁吁，惊惶万状。

他从通往塞纳玛尔村的路走出镇子，就开始自己的工作。这时正是六月，绿海兴波、繁花似锦的月份，原野上最美的月份。

“啊！老滑头，好一个老滑头，我会永远记着博尼法斯老爹揭发的罪案！”

邮差把眼瞪得老大，重申道：

“您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他走向前去，跨过墙边种的一排百里香，把耳朵贴在护窗板上细听：毫无疑问，有人在呻吟。他清楚地听到一声声痛苦的长叹，一种呼哧带喘的声音，一种搏斗的声音。接着，呻吟声更强、更频繁，越来越强，变成了号叫。

他突然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因为沙帕蒂先生自从来到这里，总是起得比较早。博尼法斯掏出怀表来。刚早晨七点十分，也就是说，他早来了将近一个钟头。即使这样，收税官也应该起来了。

邮差一看见他们，就大喊：

老人问：

“啊！你听见了。可是你的老婆，你九*九*藏*书*网就是这样杀她的吗，嗯，老滑头？”

而今天的邮件可以快一点送完；他即使在路上闲逛一会儿，下午三点钟左右也能回到家。运气真好！

于是班长单独走上前，把耳朵贴在木板上；另外两个人等着，眼睛都盯着他，做好应付一切的准备。

见他们还是不懂他的意思，他就反复做那个手势，一连做了好几遍，还用脑袋指点着那所始终关着的房子。

他听见什么了？从他毫无表情的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但是他的唇髭突然向上一翘，两颊起皱，仿佛不出声地笑了一下，然后又跨过那排百里香，向两个大惑不解地望着他的人走过来。

他琢磨起来，琢磨了好一会儿，接着说：

他于是战战兢兢地围着住宅走了一圈，就像冒着什么危险似的。他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除了一个种草莓的花坛上有几个男人的脚印。

他订阅了一份巴黎的报纸。要是有时间，邮差博尼法斯偶尔会在把报纸送给收件人以前，溜上一眼。

班长又大笑起来。他手下的那个宪兵索性在沟边的草地上坐下来，拍手捶胸地笑个痛快。

老人夹在这两个笑得前仰后合的人中间，依旧茫然不解。

两个人停下手里的活儿，抬起头，露出受到惊扰的人的那种诧异的表情。

“他妈的！这世界上还真有恶人！”

“就在这儿。”

他穿着一件蓝色工作罩衣，戴着一顶有红饰条的黑军帽，沿着狭窄的小径，在一片片油菜地、燕麦地和小麦地里九_九_藏_书_网穿行，肩膀以下都掩没在庄稼里，只有头露在麦穗上面，就像在轻风吹起涟漪的平静的绿色海洋上漂浮。

他又是困惑，又是尴尬，又是羞愧，穿过田野继续走自己的路了；而那个宪兵和他的班长呢，一边笑着，一边遥遥地对他喊叫着军营里那些淫猥的玩笑话，望着他的黑军帽在平静的庄稼的大海上远去。

这一天，邮差博尼法斯从邮局出来，发现这一趟会比平常少用些时间，心里非常高兴。他管递送威尔维尔镇周围乡村的信，每次拖着疲劳的长腿回家时，都已经是晚上了；他的两条腿有时得走四十多公里的路。

班长开心得要命，于是两手抓住他的肩膀，像转玩具娃娃似的把他的身子扭过来，对着他的耳朵轻声说了点儿什么。他惊讶得瞠目结舌，嘀咕着：

他既不能说话，也不能止住笑，又不能让人明白他的意思，便做了一个手势，一个通俗和淫猥的手势。

他们刚走出栅栏门，他就转过身来，对着这位乡村邮递员，带着嘲笑的表情，唇边流露出讽刺的意味，眼睛向上一翻，闪出快活的光芒，说道：

“怎么啦？我听见了，我向您发誓我听见了。”

“等一会儿，我换了衣服就跟您去。”

班长被说服了，于是表示：

“快，快！强盗就在屋里，我听见叫喊了。得赶快呀。”

他走进宪兵队，他的手下端着椅子也跟着进去。

他的部下猛然醒悟过来，也乐得不得了。

那伐木工人顿时感到一阵恐惧，跑到村里去通知村长。村９９lib•ｎeｔ长又找来乡警和小学教师做帮手，四个人便一起往回走。他们发现护林人被割断喉咙杀死在壁炉前，他的妻子被勒死在床底下，他们六岁的小女儿被闷死在两个床垫中间。

他们几乎马上就出来了，三个人一起小跑着前往罪案现场。

“现在，走吧。”班长说。

然后，他把报纸重新用纸箍套好，继续往前走，不过满脑子尽是这桩罪案的幻象。他很快就到了沙帕蒂先生的住处。他推开小花园的栅栏门，走到房子前面。那是一座低矮的建筑物，只有一层，上面是复折屋顶。它和最近的房屋相距至少也有五百米。

邮差上了两级台阶，把手放在门把手上，企图推开门，发现门闩着。他这时才发现护窗板都还没有打开，也就是说，这一天还没有人出来过。

班长一边站起身，一边继续问：

到了那座房子附近，他们谨慎地放慢了脚步，班长掏出了手枪；然后他们就轻手轻脚地进了花园，走到房前。没有任何新的迹象表明歹徒们已经逃走。门仍然闩着，护窗板仍然紧闭。

邮差摸不着头脑，只得乖乖地照办。

“我向您发誓我听见了。”

“我老婆？……”

邮差博尼法斯想到这起凶杀案，案情的可怕细节一一浮现在他眼前，令他震惊不已，他感到两条腿都发软了，不禁说出声来：

所以，他打开挎包，取出那份报纸，抹下封套，把报纸展开，就一边走一边读起来。第一版他不感兴趣，因为他对政治漠不关心；金融信息他也跳过；他最喜欢看的是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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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新闻。

可宪兵班长再也忍不住，扑哧笑了起来。他笑起来跟别人憋得透不过气来一样，两手捂着肚子，弯着腰，眼泪汪汪，鼻子周围的怪相很可怕。另外两个人，莫名其妙，傻看着他。

宪兵班长马洛图尔正在用钉子和锤子修理一把破椅子。宪兵劳蒂埃两腿夹着这件损坏的家具，手里捏着一根钉子对着裂缝的边沿；班长咬着唇髭，眼瞪得圆圆的，全神贯注，可是一锤锤都砸在部下的手指上。

“我们抓定他们了吗？”班长小声说。

班长把锤子放在地上，问：

接着，他向他们做了一个手势，让他们踮着脚跟他走；回到门口，他吩咐博尼法斯把报纸和信件从门底下塞进去。

邮差被问得有点错愕，回答：

邮差说：

这一天的社会新闻特别丰富。有一则报道说的是发生在一个猎场看守人小屋的罪案，让他惊心动魄；他忍不住在一块苜蓿地里停下，仔细地再读一遍。那罪案的情节很可怕。一个伐木工人，清晨在一个护林人的房前经过，发现门槛上有一点血迹，好像有人流过鼻血一样。 “护林人夜里大概打死了一只野兔。”他想。但是走近一看，他发现门虚掩着，锁被砸坏了。

“不……一点儿不像……一点儿不像……一点儿不像……我那口子，她一句话也不说……我怎么也不能相信99lib•net……会是干那个……谁都会发誓说是在杀人……”

博尼法斯老爹激动得心怦怦跳；他带着班长走到另一边，指着一扇护窗板，说：

“快来呀，有人谋杀收税官，快，快！”

他在塞纳玛尔村递送完印刷品和信件，就穿过田野去给收税官送邮件。收税官住在离镇子一公里远的一座孤立的小房子里。

博尼法斯见他们只是惊讶却并不怎么着急，便又重复道：

班长终于镇静下来，像爱开玩笑的人常做的那样，往老人肚子上捅了一拳，高声说：

“您呀，您可真会使坏！”

新收税官沙帕蒂先生上星期刚上任，结婚也没多久。

“我去送报纸和两封信，发现门关着，收税官还没起来。我围着房子转了一圈，想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我忽然听见有人呻吟，就像有人在掐一个人的脖子，或者割断一个人的喉咙；我于是就立刻跑来找你们。得赶快呀。”

他从两排山毛榉树荫蔽着的斜坡上的木栅栏门走进农庄，喊着名字跟农民打招呼：“你好，希科老板！”一面递上他订阅的《小诺曼底人报》。庄主在裤子屁股上蹭蹭手，接过报纸，塞进衣袋，等吃过午饭再不慌不忙地看。一条狗，住在一棵倾斜的苹果树底下的一个木桶里，拉扯着拴它的绳子，发疯了似的叫着。乡村邮递员头也不回，迈着长腿，跨着军人的步子又走了，左胳膊压着挎包，右手操纵着手杖；那手杖也跟他一样不停地、急急地前进。

班长一动不动，听了很久；为了让脑袋更紧贴护窗的木板，他脱下了三角帽，用右手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