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蛇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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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没有……”
“博雅,你不是在闹别扭吧?”
实惠面向年老的女法师,双手合十。
“抱歉。”晴明道:“那么,你到底在感慨什么?”
他确实记性不好。
“惭愧之至。”
远处有丛黄花败酱,近处盛开着龙胆和桔梗。龙胆昨天才刚开花。
“安倍晴明大人……是那位住在土御门大路的……”
我以为可以如此念诵经文直至往生极乐,不料在前几天,实惠大人竟出现在我面前。
众人都察觉最近的实惠有点怪。
明显可以看出白蛇在被褥中不停蠕动着缠住实惠。
结果,本来睡得很熟的实惠竟发出叫声。
“昨晚?什么意思?”
事情就这么决定了。
“是哪一位?”
“你就按你的意愿去做吧。不,应该说,我希望你这么做……”
女法师突然发出类似婴儿的叫声,转身就跑。
但是,这五天来,他每天都无法自己起床。
是条长约五寻的大蛇。

晴明膝行至女法师面前,问道:
仔细一看,原来那不是岩石,而是一名身穿破烂衣服的尼姑——是女法师。
灯台上点着火光。
第二天比第一天严重,第四天比第三天严重,到了第五天,实惠更加消瘦,眼眶也凹陷了。别人对他说:
晴明和博雅只是气定神闲地将酒杯送至唇边。
“哎呀!”
我余生不多,没法再花四十年岁月达到之前的境界。那么,我至今为止压抑情欲活到今日的生涯,到底有何意义呢?
“请您说明缘由吧。”
“博雅,实惠大人和女法师大人,他们两人一起去鸣叫了……”
晴明似乎在专心倾听那两只蝉的叫声。
念诵《法华经》的声音已停止。
“你是来救我的吧。”
那条大白蛇滑溜地爬到实惠身边,弯脖扬起蛇头,凝望着实惠一会儿,接着钻进实惠的被褥中。
实惠通宵未眠地听着念经声,本来挂在树枝间的星子一颗颗消失,东方天空逐渐泛白。
“哇!”
实惠站起,步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是住在土御门大路的安倍晴明大人。”
“算了。”
“我真正想说的是,人也应该在有限的生涯中,尽己所能地去呜叫。可是,经你这么一嘲弄,我觉得,虽然我说出我的感想,但心里真正的想法不知该怎么形容,反正就是我内心的真正感慨,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名叫安倍晴明,这回受念海僧都之托,前来此地。这位是源博雅大人……”晴明道。http://www•99lib•net
瞬间,晴明以幔帐为界设下的结界便失去效用。
但是,总不能置之不理。
不知过了多久,上方传来某物窸窸窣窣的爬行声。
“怎样?你去吗?”
实惠合掌继续道。
过了好一会儿——
“唔,唔。”
实惠背靠树干迷迷糊糊地入睡,亥时(夜晚十点)左右,他听到远处传来声音。

不过,那叫声听起来不像因痛苦不堪而发出的呻吟。似乎在痛苦之余,同时也在享受着某种快感。
“事情大致如此,因此这件事就转到我头上来了,博雅。”
秋风中,白云在飘动。
若直截了当地说,可以形容他是个愚蠢的好人,不过光如此形容仍不足以充分表述这位人物。这样说漏掉了实惠这位僧人最重要的部分。
“你今天似乎特别怪……”
“你老是这样嘲弄别人,这是你的坏习惯。我刚才是说,今天早晨看见蝉的尸骸,所以有点感慨,就这样而已。你不要开我玩笑……”
同时响起女子的叫声。
当我决心让身心都陷于那把在我体内燃烧的情欲火焰中,至死都成为爱欲之徒时,我的身体即变成蛇身。
可是,念诵《法华经》的声音确实自此传来,况且此时此刻那声音也听得到。
博雅情不自禁叫出声。
“打算去哪里?”晴明问。
“哇!”

“去吗?”
实惠的视线从晴明身上移至博雅,接着停在女法师身上。
“事情是这样的。”
“哇!”
唔唔唔……
晴明说毕,抬头仰望天空。
“走。”
怪了,怎么会有人住在这种房子,并在念诵《法华经》呢——
“这件事不能不管。”
“我有时也会有心事。”
“晴明,那样就可以吧……”
被褥自实惠身上滑落地板。

这时——
博雅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答:
“可能正是那时发生了什么事。”
晴明开始描述以下的事。
“前些天还叫得那么响亮的蝉,今天就变成尸骸躺在地面……”
“既然如此,有位人物很适合。”
叫声逐渐远去,眨眼间,女法师已消失在森林中,不见人影。
晴明的红唇微微含着酒味和笑容,望着博雅。
实惠温柔地接道。
晴明和博雅坐在屋檐下的窄廊上,在风中一派闲情逸致地喝酒。因为阳光照不到屋檐下,风很舒服。
“最近我走在庭院时,经常会不小心踏到夏蝉的尸骸。”
晴明坐在原地,伸手挪开幔帐,现身后,再往前膝行。
他在树林中走着走着,来到一块空地,看到一问腐朽的房子。
蝉声在这些花草上孤寂地响起。
“您已经听说那件事了?”
晴明和博雅趁实惠入睡后,潜入草庵,竖起幔九*九*藏*书*网帐,晴明再诵咒于幔帐四周设下结界,两人躲在其后。如此,妖物便看不见两人。
博雅说此话时,人已经在晴明宅邸的窄廊上。
“唔,唔……”
实惠伸手触摸岩石,指尖感觉有点温湿。
“啊唔唔唔……”
屋内甚至传出听起来像是实惠发出的低沉呻吟声。
实惠和她视线相交。
时辰刚过正午,明亮的阳光射在庭院。
“博雅,你怎么了?”
白蛇有时会伸出青色舌头,一闪一闪地舔着实惠的嘴唇。
“晴明啊……”博雅微醺地开口。
“实惠说过,他在山中发现一块怪岩石,结果那块岩石突然化为一名女法师逃走了。”
直至清晨,都没有人敢接近实惠的草庵。
我看到实惠大人时,心乱如麻,身体被触到那时,立即陷于比以往更强烈的爱欲中,当下恢复了本性。
女法师听了这番话后,双手捂住脸庞,哇地大哭起来。
他不擅长和别人说话,无法正确传达自己的想法。愈是想传达,便愈支支吾吾。因此,他和别人说话时,总是垂着脸。声音也很小。
实惠大吃一惊收回手。
“没关系……”
因此我每夜、每夜都来找实惠大人,打算附在他身上咒死他,再和他一起下地狱,事情就发展成这种状况。
啊!

“什么事?”
在摇曳的火光中,可见实惠仰躺的睡姿。
“阴阳师。听说有某物每夜都来造访实惠大人,因此我们前来探个究竟。”
“他什么都没说。昨晚的事也没说,我们问了他后,他反倒问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该怎么办?”
于是,他在寺内老是做些洗衣、打扫等工作,类似小和尚。
“嗯。”
对方不是普通的女法师。
然而,他走路时,脚步明显摇摇晃晃,看似随时都可能倒下。
夏季即将结束。
“什么事?博雅。”
龙胆零零落落地盛开,实惠摘着龙胆,渐次走进深山,不知不觉中竟迷了路。天色逐渐昏暗,实惠发现一棵大樟树,决定在树下过夜。
僧人再将格子板墙往上拉开,腾出更大空隙后,继而将手持的灯火伸进窗缝细瞧屋内。
本以为是实惠在翻身,但实际上似乎不是如此。
这股性欲无可排解,我在二十岁时发心出家为尼。可是,成为尼姑后,我仍然无法消除爱欲之心。
“晴、晴明……”
柱子已倒塌,屋顶也掉落了,四周更被丛生野草笼罩,但确实是间房子。
我出生在西京,不知为何,爱欲之心从小就很强,看到在交媾的狗或成对的鸟禽,甚至看到交尾的昆虫时,体内便会涌出一股令我很难受的性欲。
晴明讲述完,端起酒杯送至唇边。
于是有几名僧人在天还未全亮时,点着灯火悄悄去偷窥实惠的草庵。
看来实惠完全不记得昨晚自己身上所发生的事。
然而,念诵《法99lib.net华经》的声音依旧不止。
是一位老妇。
随着女法师站起,缠在她身上的荆棘也依次断裂。
“你们竟然看到我此刻的可耻模样……”
众人再也看不下去,终于“哇”一声大喊出来,往后跳开。
本来以为或许有仙人坐在岩石上念经,但岩石上当然没有任何人。
“是。”
晴明和博雅离开长乐寺的同时,实惠也向念海告别,和女法师一起离开了长乐寺。
某物在屋顶爬行。
不久,吹来一阵含有腥臊味的风,继而从柱子上垂下一条粗大东西。
“那就好。我正打算要你陪我办一件事。”
“喂,晴明,我说的明明不是这种事。你不要提这个。”
“这不是表示有不祥之物附在实惠身上吗?听你们的描述,我想,那个不祥之物大概每夜都前往实惠住处。何时开始发生的?”
“哎,对不起,博雅,是我不好。”
并非实惠有过人之处,毋宁说原因正好相反。
“我们不是在问你这个。难道你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那声音很细微,原来是某人在念诵经文。
当天早上,实惠很晚才起床。
夜,仿佛会嘎吱作响般地加深。
“什么意思?”
似乎是既粗又长的东西——
“我要去遇见她的那座山中。假如我们两人能一起化为蛇,我于愿足矣。”实惠答。

“你大概生病了,躺着吧。”
白蛇再度自被褥中伸出蛇头,盘上实惠的头。
“我没有生病。我很健康,请各位不用担忧。”
庭院的野草丛中,秋季植物也增多了。
博雅深感兴趣地点头。
“长乐寺的念海僧都托我办一件事。今晚,我必须前往东山长乐寺一趟。”
“博雅,你是不是有了意中人?”
实惠总是如此答。
“这又怎么了?”晴明问。
就这样,两人离开了长乐寺。
为实惠具有一种品德。
回来后,再度在窄廊上喝酒。
“没有变大。”
某天,实惠到山上摘取野花,打算供在佛前。
“走。”
“你、你是我在山中遇见的……诵念法华经的那位……”
他早上老是起不了床。
念的是《法华经》。
据说他在七岁左右就出家,当了五十年的僧人竟得出如此结果,确实令人摇头。
“对方托你办什么事?”
进食一场一菜时,既会洒汤汁,又会掉饭粒。他当然会捡拾掉落的饭粒吃,但洒了汤汁时,若是洒在餐盘上,他会吸吮餐盘;若是洒在衣袖上,他会吸吮衣袖。
“博雅,你声音变大了。”
这时,他依旧听得到声音。
“实惠怎么说呢?”
蛇身人头的女子回头望向幔帐。
实惠拨开草丛,朝声音方向继续前www.99lib.net行,之后看到草丛中有块荆棘满布、年久生苔的岩石。
众人无法再偷窥屋内,也无法叫唤实惠。几名僧人就趴在地上,勉强拖着哆哆嗦嗦的膝盖,好不容易才逃回来。
今年五十七岁,先不说大部头的《法华经》,连其他短篇幅的经典,他也无法背诵。甚至连《般若心经》也念得结结巴巴。
“唔……唔……”
实惠嘟嚷着醒来,看到晴明、博雅以及女法师的身影。
蛇身老妇开口。
吹来的风中,不时带有秋天的气息。
“原来如此。”
两人正在充满闲情逸致地喝酒。
白蛇说毕,消失踪影,接着,出现一名用袖子遮住脸庞的女法师,坐在实惠枕边。
只要不走到阳光下,已经不会让人感到任何暑气。
实惠双眼微微泛出泪光。
实惠还未说完,女法师便将双手贴在地板,嚎啕大哭起来。
二十五岁时,父母因时疫过世,此后,我在山上盖了一间草庵,独自一人每天念诵《法华经》。如此过了四十多年,我终于达到心如磐石的境界,不再为任何情欲所动。
“大约五、六天前,实惠到山上摘花迷了路,整夜都没回来。第二天,实惠是平安回来了,但大概那时起他……”
白蛇的头部突然冒出头发。
博雅此刻似乎想起了当时两人的背影。
“我以为这辈子都无法遇见了。我以为这世上没有人需要我,死心认为独自一人过一生也好。不过,假若这世上有人需要我,我决定为那人活下去。我认为这才是侍奉佛。我生来笨手笨脚,任何事都做得比别人慢。可是,这样的我竟然能够为你而活,这不是令人极为高兴、极为欢喜的事吗?是你救了我。我很感激,很感激……”

实惠在寺内角落搭了一间简陋茅屋,独自一人住在屋内。若是往常,每天早上他比任何人都早起。打扫完院子等处的落叶和小树枝后,再去吃饭。
实惠就寝的草庵角落竖立着一面幔帐,晴明和博雅坐在幔帐后。
“他完全没有记忆?”
做事情也很慢。
他的品德算是一种很奇妙的风格。说他温和或许不恰当,不过他确实从未埋怨过别人或对人发牢骚。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他都不出口骂人,更不会在背后说别人坏话。
偷窥的僧人暗叫一声。他之所以没出声,是因为他看到的光景实在太骇人了。
“‘那样’指的是什么事?”
“晴明啊,原来这世上也有那种事……”
“明天起,请你允许我为你去摘花……”
京城东山长乐寺的僧人实惠,在寺内是著名人物。
那人声音高贵,整夜都在念诵经文。
“我精神很好。心情也很好。”实惠只如此答。
实惠眼前的岩石突然逐渐变高。
一般人花不了半天工夫便能做完的事,他通常要花一天以上才能完成。
女法师说完自己的身世。
蝉仍在叫,但此刻只听得到两只蝉
九九藏书
的叫声。
过一会儿,白蛇扑通落地。
“去哪里?”
不久前,他们从长乐寺回来。
唔唔唔……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实惠坐起身。
实惠发出叫声。
“唔,嗯。”
待其他僧人去叫他,他才勉强醒来,起床后,只见他脸色苍白,面容憔悴。不但睡眼惺忪,脚步亦踉踉跄跄。
到了夜晚,山中气温急剧下降,幸好还未冷得令人无法忍受。比起寒冷,挨饿更难受。不过,这也还撑得住。
众僧人不再对实惠多说什么,而是去找僧都念海商讨善后。
“可耻啊,太可耻啊……”女法师呻吟般道。
看上去,年龄约莫六十五岁。
他们在外面微微拉开格子板墙,把眼睛贴在缝隙偷看,只见屋内似乎有东西在蠕动。
我花了四十年,好不容易才达到无动于衷的境界,没想到竟如此轻易就再度遭情欲所虐……
同龄或年纪比他小的和尚经常嘲笑他,有时也会骂他做事慢吞吞,尽管如此,实惠还算受大家喜爱。
“这里咱一定有蹊跷。”
白蛇在半空扬起蛇头,脖子弯如镰刀,定睛俯视着实惠。
实惠暗忖。
“去长乐寺。今晚我们去看看实惠大人身上到底发生什么事。”
这下可以清楚看见白蛇卷住实惠,正在滑溜地不停蠕动。
是条大白蛇。
“你看!”
此时——
蝉声一天比一天弱。
原来是个年约六十有余的老妇。
山下仍留有暑气,山中却已入秋。
“这点小事,我闹什么别扭?”
“你没事吗?”其他僧人问。

格子板墙“砰”一声关上了。
杯中的酒若空了,蜜虫会为他们斟上。
“生在这个世间,在有限的生涯中,一味地呜叫,完成了某件事后,某天早晨,肉体沾着朝露躺在地面……我是说,这样就可以吧,晴明……”
“博雅,我们出去吧。”
“可是,大家都吓坏了,没有人敢去。”
“你们看到了……”
原来实惠全身缠着一条长约五寻的大白蛇。那条大白蛇边缠着实惠边在蠕动。白蛇抬起头,脖子弯如镰刀,用蛇头在实惠的额头或脸颊蹭个不停。
仔细一看,蛇头已经变成人头。而且是女子。之后,蛇身又长出两条手臂,那女子搂着实惠的头正在吸吮实惠的嘴巴。
真是不可思议啊——
“你们找个人,今晚去实惠住处监视,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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