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唐使众人 狱内受苦 老婆罗门 幻术惑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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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唐使众人 狱内受苦 老婆罗门 幻术惑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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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使会不会舍弃我们,打算跟亲戚逃走呢?”
王玄策向众人重新说明状况,大家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彼岸脸色大变,慌忙问道:
“守卫,你等等。”
王玄策遭他这么一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若有所悟地说道:
彼岸一边替遭虫咬伤的左手搔痒,一边讪笑。
“那只是口头约定,真的可以信任吗?”
就算是监狱粗糙简单的餐点,他们也用舌头细心品尝并且交换意见,不愧是能被选为使节团的一员。
“他、他真的会杀我们吗?”
“喂,老头子!东西我拿来了,快把银币交出来。”
“为什么你不早一点将这件事告诉贫僧呢!”
“老夫看起来很年轻吧。”
“快给我进去。”
老婆罗门率领众人搬起石块,部分地板就此掀开,随后露出一个大洞,大小比一尺四方更大一些,带有湿气的风从底部吹起,让人感到不快。
“中国人。”
王玄策边说边故作开朗地鼓励众人。
“杀害之后丢进恒河就好了,鳄鱼会把我们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王玄策首先观察铁栏杆,虽然栏杆已经老旧生锈,但是并没有细到可凭人力折断的地步。
“请您务必要平安领兵回来救我们,如果婆罗门老头敢背叛我们,我们一定不会让他活命。”
说话的人是彼岸,老婆罗门跟王玄策同时将视线转向他。
婆罗门指的是在天竺阶级最高的圣职者阶级,亦指信奉天竺远古流传至今的多神教婆罗门教僧人。如果此事属实,老人就算贫穷,应该也会受到士族与平民尊敬,然而从守卫的态度看起来绝非如此,说不定老人根本就是在说谎。
王玄策讽刺道,而一旁的蒋师仁也附和:
“老、老夫也以为那是真的银币啊,老夫也被人骗啦!”
王玄廓继续追问:
“我们并不是舍利弗,无法在一时半刻想出办法,不过……”
王玄策迅速在内心分析情势。如同蒋师仁所说,这有可能是圈套,可是现在陷害使节团又有什么好处呢?顶多是老婆罗门可以密告逃狱一事,藉此拿些奖赏罢了。不过这么一来,老婆罗门在牢房内挖掘洞穴一事就会曝光,或许老婆罗门本来就是观察使节团的密探,但是王玄策很清楚这样做没有任何意义。
“枯燥的极乐天堂,不如变化无穷的地狱。”
“使节团根本没有来过。他们不是在赴往天竺的路上遇难全灭,就是鬼迷心窍私吞贡品逃亡了吧,总之我们不知道这件事。”
“喂!快来帮忙,让老夫一个人做事算什么敬老啊。”
“智岸师。”
“少罗唆,快把真正的银币给我,我这回就放过你。”
“有什么好怀疑的?现在已经有四个人被杀,而且他也没有理由让我们活下去。”
“我们对天竺人生地不熟,语言也不通,如果正使大人不救我们,那我们一定无法活着与家人再会。”
只见老婆罗门用衣袖擦乾地上肮脏的水气,弹扣手指出声。
蒋师仁有些迟疑地接过老婆罗门递来的竹笔与铜币,他将竹笔与铜币拿至与双眼同高的位置,从各种角度观察,竹笔确实刺进了铜币中心,牢内士兵不禁赞叹。
“智岸,你应该没有隐瞒了吧?”
“哼,原来是被佛陀的无稽之谈欺骗人魔的邪教徒啊。真是碍眼,给老夫闪边去。”
“你要怎么做?”
铁栏杆发出声响并且被打开,接着有个茶色的肮脏物体滚进牢房,看起来像物体,不过其实是个人。趴在地上的他是位会让人联想到蜘蛛的老人,尽管天气炎热,他却身穿皱巴巴的长衣,可是从袖口及长衣露出的手脚却乾瘪如枯木,茶褐色的皮肤宛若皮革,唯独双眼散发着黄金色的光芒。
“哪、哪里无趣?”
王玄策面对虚张声势的老婆罗门,只能无奈苦笑,并且心想自己平白浪费了银子。
智岸跟彼岸两位佛门弟子除了念经之外,也有参与讨论如何逃离监狱。
“放心吧,大哥,我不会让牢房内的人少任何一位的。”
“你这诽谤佛法的天魔、佛敌,我看你就是忤逆佛陀的提婆达多的眷属。贫僧要替天行道!”
王玄策等人集体被关在宽广的牢房,原因或许是要避免他们和其他犯人接触,因此没有其他犯人被关进牢房,但是这天午后,守卫拉扯某样事物走进牢房。
“什么嘛,真无趣。”
就这样,王玄策等人当晚观察守卫的动静找机会逃狱,牢房内的士兵靠上铁栏杆,妨碍夜里巡逻守卫的视线,王玄策与蒋师仁待眼睛适应黑暗之后,小声搬动石块,轮流进入洞穴,然后再度盖上洞口,让王玄廓躺卧在上方。
“那么大哥,请容我问一个怪问题,你觉得阿祖那该如何做才对?”
王玄策的部下一同发出笑声,智岸则是忍住笑意,但是彼岸却捧腹大笑,只见老人扬起如同白色毛虫般的眉毛不悦地说道:
“唉,不服信仰的人真是悲哀。老夫是天竺唯一的婆罗门,深得圣典精髓的人,你们却有眼不识泰山。”
墙壁上有两扇铁窗,大小足够让www•99lib•net人身通过,可是窗口设有铁栏杆阻挡,可以看见窗外景色固然是件好事,但是由于窗口外就是湿地,因此会有蚊子飞进牢内,湿地后方分出左右两条道路,两边都设有白色的高墙,从墙边望去,可见数座尖塔与屋顶,以及天竺菩提树的树梢,看来监狱的位置是在王宫内侧,墙边的道路则有数位士兵在巡逻守备。
“先不说这些。我问你,关于阿祖那这个人,你了解多?”
“那么中国人,我们来打个约定。”
王玄策的回答简单扼要且充满自信,众人屏气凝神看向正使。
“是啊,说的没错,最好顺便把我们也弄出去,我会视你为大恩人,叫后世子孙都感谢你!”
“老头子,你不必跟我道谢。不过我看你是个没见惯金钱的人啊,竟然分不出银币的真假。”
“我已经没有银币了,那是最后一枚啊。”
众人总算开始用餐。
铜币特别巨大且厚实,那是老旧的天竺铜币,笔则是中国的细竹笔,老婆罗门双手各持一物,然后环视使节团并故意叹气说道:
“今年两百岁。”
彼岸怒火中烧,企图殴打老婆罗门,智岸于是赶紧从背后架住他,王玄策则冷眼旁观,没有出手制止,因为他不想涉入宗教斗争,而且最主要的是,他觉得这场争吵太愚蠢了。
“成天拜佛也不是办法啊”王玄策没说出口,因为这句话是不该说的。
“我认为可以。”
“嗯,辛苦你啦。”
“竟敢拿那种三流骗术出来行骗,还自称懂得神力或魔法云云,那明明就只是老套的骗术罢了。”
舍利弗是佛陀十大弟子之一,号称智慧排行第一的高僧。换句话说,自大的彼岸是譬喻自己有与舍利弗同等的智慧。
王玄策与蒋师仁是否能平安逃狱抵达尼泊尔呢?欲知结果,请期待下回故事。
王玄策可称得上是男子汉大丈夫,而蒋师仁也不遑多让。他们的身高相近,但是蒋师仁的体格更加壮硕。
“真是不可理喻的邪教徒。你敢说大话,那应该有本事办到相同技巧吧?”
“好吧,如果一切顺利,我就向大唐的皇上推举你。”
“观众不是王侯贵族,也没有美女,尽是一些下贱的家伙,但是老夫今天就行行好,特别露一手。虽然你们上不了极乐天堂,不过到下地狱前都还可以把这当作话题津津乐道。”
“大哥,你别自责,这件事怪不了任何人。我们不可能正确预知戒日王逝世,也料想不到新国王会做出这种蛮横不讲理的行为。”
王玄廓看向窗外低声报告:
蒋师仁认真地说道。王玄策也知道不能一直为往事后悔,于是他点头回应士兵们依赖的视线并回答:
王玄策发现他是老人之后无法坐视不管,下令士兵扶他起身,于是有两位士兵从左右扶起老人,然而一靠近老人时,他们不禁同时攒眉蹙鼻,因为老人身上散发出难以形容的臭气。王玄策等人从关入牢房以来就没有入浴,但是身上的气味还是远远不及老人。
“你刚刚说的话很让我很在意,你提到梦的内容,那是什么意思?”
“真是的,要是贫僧早点知道这件事,一定可以用不输舍利弗的智慧免掉这场灾难。”
王玄策回答老婆罗门的疑问,说明使节团的遭遇,接着老婆罗门理所当然地点头说道:
“正使,您觉得他们数量有多少?”
机会难得!
“是啊,感觉顶多只有一百八十岁。”
“我在跟尼泊尔国王的私下对谈当中,了解到他想要卖恩情给大国,所以我只要亲自去求助,相信他一定会借兵力给我们。”
老婆罗门与彼岸斗得气喘吁吁,彼此都住手后,王玄策才询问老婆罗门:
“中国人,把那老头子交给我。”
王玄策打断老婆罗门的演说说道:
“不过,我最多只能撑一个月,超过期限我就没有自信能支持下去,所以请你尽早回来。”
世上有一句无视神佛的俚语:
“只要阿祖那没有打算立刻杀我们,那我们就有许多思考的时间,大家一起商讨对策吧。”
尽管老婆罗门的语气严肃,却没有受到任何人敬重,众人都觉得他是个骗子,回话的王玄策也不抱一丝期待。
戒日王又如何呢?他原本是在有生之年就征服天竺大半领土的人。天竺虽然是不输中国的占文明国家,可是在宫制与法制的制度上还不及中国,国家可说是仰赖戒日王的政治手腕与声望而存。
虽然他们不过是默默无名的士兵,却也是从长安出发到抵达天竺为止,毫无一人抗命或逃亡的勇士,对于指挥宫王玄策,他们抱有绝对的信任。
老婆罗门见状高声咋舌,自作主张大声宣告:
“戒日王确实是位贤君,但是这几年天竺治安恶化,盗贼越来越多,刑责也变重了,执行死刑的次数也逐渐增加,真不知道老天到底有没有在眷顾世间。依老夫所见,八成是天上众神已经决定结束人世的业障了吧。”
“没错。你看,这边则是一般的铜币。他发出怪叫吸引观众注意,然后在一瞬间替换假铜币,可以说是最初级的骗术。喂,你说话啊,欠天罚的老头。”
“也就是说,你会当面见到他罗?”
于是,王玄策等人才得知玄奘法师在使节团离开长安前所作九九藏书的恶梦。
“他会的。”
王玄策一本正经说道,王玄廓目瞪口呆地注视族兄问道:
老婆罗门用左手的大拇指与食指捏住铜币,右手拿起竹笔,随后将笔尖靠近铜币,众人屏气凝神观看老婆罗门的动作与表情,然后过了一会儿……
“看起来不像是要实战,比较像是在演习,也有可能只是在示威。”
王玄策做出抉择。
“在天竺住了两百年也已经厌烦了,听说中国的首都比曲女城繁华广大许多倍,老夫想到那里展现神力。”

“既然有这种逃脱路线,为什么你自己不使用呢?”
“……哼!也罢,反正不管是谁出的钱,金钱的价值都不会改变。”
“是的。”
“怎、怎么可能?”
“原来如此,你叫做那罗啊?”
“大哥,湿地外侧的道路上有十位天竺士兵,不时会注意这里,我想现在不适合行动。”
守卫从王玄策手中拿走银币,然后作势吓唬一下老婆罗门,随后转身离去,牢房内紧张的气氛也随之消失。
“我们是无辜被关的,才没做坏事!”
“通往外面的湿地,如果没有墙壁阻挡的话,走三步路就到了,出口是在泥沼区,有杂草做掩护,不会轻易被发现。”
“放心吧。”
“这个洞穴通往何处?”
王玄廓和蒋师仁联合吓唬彼岸。尽管如今情势不利,只要调侃一下彼岸心情也可以愉快一些,虽然智岸看穿这点,却故意不说出来。
王玄策并非出家人,他毫不留情地一掌打死停在自己脸颊上的蚊子,然后转身叫唤一位出家人。
彼岸可不管智岸心中所想,只见他自信满满地走向老婆罗门。
“好啦,别开他玩笑了。”
蒋师仁说出大家的心声。
“中国人,为什么你要出钱?”
“兵力就近在眼前。”
“我们在不知天竺的情况下远道而来,他只要伪装成戒日王的正式继承人,热烈款待我们就够了。”
“二弟啊,如果你是尼泊尔国王,一方是非正统且没有人望的篡位者,另一方可得到大唐天子的感谢,你会选哪边站?”
“这有什么好炫耀的?”
“我已经将知道的都说了。”
王玄策没有立刻回应智岸的疑问,皱眉继续观察军队。他看过无数次出征的军队,也实际看过不少中国史上留名的将军,尽管他只是个文官,却懂得判断军队的士气与编成有无破绽等。
竹笔刺进铜币的中心部位,可是笔尖却没有从另一侧刺出。
“大概是怕不用军威打压民众,自己的地位就会不保吧,他打算什么事都用武力解决。”
重点是阿祖那几时会察觉这件事?只要他一发觉,危机就会到来。
老婆罗门还来不及反驳,铁栏杆外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刚刚将麻布袋交给老婆罗门的守卫出现在门外。
“当然。我必须向皇上覆命。”
“迟钝的异国人,还不快找几个人站到铁栏杆前面!如果守卫过来,就立刻打信号给我们知道。”
王玄廓一口答应,他是个清楚族兄的顾虑和自己立场的男子汉,二话不说就接下这个不讨好的任务,毫不抱怨。
彼岸皱眉骂道。
“是的。”
“是在示威啊,他们为什么要那么做?”
“鳄,鳄鱼……!”
老婆罗门似乎察觉不妥,将手收至背后,但是彼岸比他快了一步,一手抢过竹笔与铜币,然后退后两步与老婆罗门拉开距离,脸上露出坏心眼的笑容。
老人看起来相当怪异,如果肩上长着树的话,就和传说中的大树仙人没两样。王玄策虽然对老人没有好感,不过还是协助老人靠在墙边以舒服的姿势坐下,接着询问其姓名。老人没有表示一丝谢意,只是挺起胸膛回答:
“嘿,智岸你看到了没?”
说话的人是王玄策,他露出一副强忍笑意的表情,将一样东西交给守卫,只见守卫掌上有一枚真的中国银子,之前他一直将其藏在鞋子内。
王玄策倚着墙,双臂交叉胸前闭目养神。身为领导者,即使想不出妙策,至少也要摆出冷静镇定的态度。
“不可能所有人都逃出去,顶多只能让一到二位逃亡吧。”
“老夫才不知道。直到戒日王逝世为止,老夫根本没听过这名字。”
贤明的王者懂得建立健全的宫制与法制,培育优秀的继任者,让权力和平地交替,可是要做到这件事绝不简单。笔者之前提过,就算是唐太宗这种英雄人物,也不免要为继承人问题心痛操烦。尽管如此,唐太宗至少是在生前就决定皇太子人选,让这场混乱仅止于朝廷,不至于扩散到天下民间。
“你问老夫?那你们又是做了什么坏事?”
“嗯,说得有理。”
“可以告诉我理由吗?”
王玄廓谨慎问道,蒋师仁则将双臂在胸前交叉开始沉思。
“嗯。”
“原来如此,你说的对。可是他就算不那么做,只要关住我们,事态都还是相同吧。”
士兵听王玄策说明情况之后,彼此讨论了一会儿回答:
王玄策感觉到内有玄机,于是命令士兵协助老婆罗门,此时已经没有任何人揶揄老婆罗门的行为,智岸紧握双手,彼岸则是屏气凝神看着老婆罗门,两人还在不经意的情况下合掌念佛。
王玄策制止道。
彼岸热心地点头附和。
“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在十天内逃出监狱,然后募集兵力讨伐阿祖那以雪耻,也为死去的士兵报仇。”
“你的把戏很无趣。”
“不要出声!”99lib•net
智岸照彼岸所说看去,然后几近颠狂地叫道:
王玄策估计耗费天数是去程十天,说服尼泊尔国王以及调度兵力十天,回程十天,总计三十天,当然他也打算尽可能缩短日数。
“能决定方针就好,那我们安心的进食吧,饿成这样吃什么都是人间美味。”
“老夫跟你们这种菜鸟不一样,受过数次迫害,曾经多次进出这间监狱。”
“喂,这是啥……”
“拿去亲手确认吧。”
这时王玄策告诉大家他和尼泊尔国王私下的谈话内容。
老婆罗门强调问道,王玄策则点头回应。
写成汉字是那罗延娑婆寐,不过这还真是相当难念又难写的名字,王玄策似乎也这么认为,于是擅自缩短他的名字。
“是啊,没有人猜想得到新国王是如此无法无天,会对代表国家的使节团举刀相向,然后强夺其贡品后将人押入大牢,请您不要责怪自己了。”
守卫点点头,将另一手所持的物品拿过铁栏杆放进牢房内,然后紧张地离去,老婆罗门将那个肮脏的小麻布袋收下。
老婆罗门怒火中烧,从蒋师仁手中拿回插着竹笔的铜币,接着他在长衣下动一动手,不知何时,铜币与竹笔两者已然分离。
“喂,智岸!就算贫僧是修行之身,也不能容忍这句话,别把我跟那糟老头混为一谈。”
“喔,这样子啊……”
王玄策下定了决心,如果现在放弃逃狱机会,使众人在狱中接二连三死去,到时他将会悔不当初。
王玄策等人面面相觑,接着老婆罗门很威风地命令道:
只要杀害王玄策等人并且妥善处理遗体,将来就死无对证,数年后就算大唐派新的国使前来追问下落,他也可以推托:
(插图4)
映入眼帘的是一支军队卷起沙尘,在赤色的大地行军。从王玄策的角度来看,他们从右至左沿着高墙前进,队内有肩上扛着枪的步兵、穿着赤色或紫色衣服的骑兵、以及象兵部队,道路没有宽阔到可让象兵并进,因此他们整队为一列,一头接着一头拥挤地前进。
“不管你们是外国人还是邪教徒,敬重老人的心意都颇让人感动!你做得不错。”
“这次的事并不是智岸师所策划,没有必要责怪他,况且他的立场本来就不应该在出发前说触霉头的话。再说也是我太过轻率,根本没有认真思考尼泊尔国王给予的忠告。”
“这是什么玩意儿啊……铜币中心内部有洞,不、是有小发条可以开关的小洞……!”
“什么约定?”
牢内一同传出笑声,老婆罗门没有回话,似乎是冷淡地在思考,等到老人再度开口,已经是接近傍晚的时候。
王玄策说的话让老婆罗门脸上浮现满足的笑容,蒋师仁与王玄廓虽然一脸惊讶,但是没有加以反对,因为他们也明白使节团没有选择的余地,智岸与彼岸则是没有更佳的替代方案,所以就算内心不甘愿,也只能全权交给王玄策处理。

“废话少说,要做什么就快做。”
当众人打算食用简单的餐点时,一位士兵看到窗外景象后叫唤王玄策,王玄策于是站起身从铁栏杆向外望去。
“原来还有这个方法啊!”
“看来至少有三万人吧。”
“话说回来,天竺的众臣竟然会让阿祖那这种非王族的野心家篡位,到底都在干些什么啊?不是我要说……”
王玄策笑着回答:
随后彼岸故意朗诵意义不明的咒文和做出夸张动作,然后在众人眼前将竹笔刺入铜币,众人看得哑口无言。
“彼岸这家伙,一听到没有生命危险就嚣张起来,真拿他没办法。就算我阻止他,他也不会听,就让他丢脸算了……”
王玄策等人决定要在十天内逃亡,他们日夜研讨对策,然后机会在三天后以意想不到的形式造访。
老婆罗门得意洋洋,挺起瘦得像薄板的胸膛,只见王玄策见状不发一语,紧紧皱眉,蒋师仁则是目瞪口呆地凝视眼前光景。
“你是沙门吗?”
王玄廓指谪的这点很有道理,王玄策也明白他是代替士兵们提出心中疑问。
“二弟,交给你了。”
“先听老夫说完。老夫有在空中施了些技俩,可以随时离开这个烦人的地方,刚好老天也助老夫一臂之力,让工程成功了。”
事实如同王玄策所说,思考时间要多少有多少,使节团只是被关起来,并没有被强迫劳动,所以也只剩下思考跟议论可以消磨时间。
“带老夫去中国的首都,然后让老夫服公职奉侍皇上。”
“好吧,我了解了。”
老人叹道:
“非也非也。智岸啊,你不要被对方的言行举止迷惑,而是要诚心诚意地观察万物的本质,如此一来就能看清真相。来,你看。”
不论是英雄还是圣人,人都有会面临死亡的一天,这是一件无可奈何的事。如果想滥用权力忤逆天意,只会像秦始皇与汉武帝那般为江湖术士所欺,并弄臭自己的名声。
“不付观赏费却还大呼小叫,真是群欠天罚的异国人啊!看老夫这招把你们吓得魂飞魄散吧!”
虽然两人的力量与信赖感都在伯仲之间,可是以王玄策的立场不能选择王玄廓,因为王玄廓是他的亲戚,如果这时王玄策选择和王玄廓逃狱,可能会引起剩下的人做出不适当的联想。
“老夫可是有浩瀚的神力,瞧不起老夫,你们会后悔的。”
沙门指的是与婆罗门对立的佛教僧人。
阿祖那有相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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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手腕,让他可以趁着戒日王逝世前后的混乱篡夺天竺王权,可是他却杀害及拘留大唐使节团,而之所以会做这种有害无利的事,纯粹只是仰赖大唐与天竺距离遥远,丝毫没有考虑事后的对策。由此来看,他不能算是深思熟虑的一代枭雄。
老婆罗门将宛若枯枝的手指伸进麻布袋,翻动一会儿之后抓出一些东西。老婆罗门抓出的物品繁杂,有绳子、铜币、笔、碎布等,可是他只留下铜币跟笔,其它又全部放回袋内。
“对不起。”
“不,不可能!不可能会有这种事!”
“他们是要去打仗吗?”
王玄策低声嘱咐众人,彼岸急忙捣住自己的嘴,接着王玄策用带有杀气的目光重新看向老婆罗门问道:
“我已经看清阿祖那的器量了,他不是讲道理就会通的人,但是如果这样下去,我们就会被这个不讲道理的人杀掉。”
“老夫罪状轻微,了不起十天就会被释放,但如果为此逃狱,下次再被逮捕时肯定会是死刑。除非山穷水尽,否则老夫没有打算使用这条通道,毕竟只要用了一次,就无法再使用第二次,老夫现在把这机会让给你们,算是够有情有义吧。”
语毕,王玄策、蒋师仁、王玄廓三位干部随即陷入思考,反应最快的是彼岸,他捉住低着头的智岸衣襟叫道:
“他从我们手上接到皇上的国书之后,地位就等同受到大唐天子承认,未来只要慢慢肃清国内的反对派即可,而且那是天竺的内政问题,我们根本没有立场插手。”
蒋师仁愤怒答道,老婆罗门听了之后嗤鼻一笑说道:
“我会说明一切。”
王玄策点头附和,然后追问老婆罗门:
“中国人,别看到可以买通守卫就高兴。收买也有程度之分,如果只是想叫他们拿东西到牢内还没问题,但若是想叫他们放人,那是不可能的。”
“老夫可以让你们逃离监狱。”

“因为敬老是中国的传统美德,就算素昧平生或是有罪在身,我们都不忍心看老人受到迫害,我想你的目的也不是欺负老人吧?”
阴历三月到五月是天竺最炎热的时节,且湿气也重,倘若使节团是在这个季节被关入监狱,那可能一晚就会被热死,所幸现在已经是九月,气候逐渐转为清爽干燥,当然这里指的清爽干燥是指对天竺而言,不过至少众人在夜晚可以安稳入眠。
“听起来有点矛盾,不过我想阿祖那目前似乎没有理由刻意杀我们。”
“如果尼泊尔国王改变卖恩情的对象怎么办?说不定大哥去借兵,他反而将你抓起来交给阿祖那以图利!”
老婆罗门故作威风点头回应,然后将宛若枯枝的手指伸进肮脏的发结里,拿出一枚预先藏起的银币,用手指弹给守卫。银币在空中飞舞,穿过铁栏杆掉落在守卫的手掌上,银币看起来相当老旧,由于戒日王执政时极少制造货币,因此都是沿用古时既有的成品。
老婆罗门对彼岸问道:
“你如果平安回到中国,会去晋见皇上吗?”
这时隔着铁栏杆的牢房外侧传来声响,辛香料的味道随风飘入,有人将餐点运来,看来阿祖那没打算饿死使节团。餐点内容是天竺风的面包与大碗装的褐色浓稠热汤,天竺没有使用筷子的习惯,都是直接用手,而且只用右手,绝对不使用左手。
老婆罗门奋力一喝,声音在监狱的墙壁间回荡,当众人受到惊吓时,他两手快速动作,然后夸耀般地叫道:
换句话说,人选是蒋师仁或王玄廓其中之一。
“智岸,贫僧脸上有什么吗?”
王玄策心中千头万绪,他开始运用自己至今累积的知识加以思考。
“处、处理遗体……他、他会如何做……?”
可是,这些赞叹声却被某人泼了冷水。
“你胡说什么?没口德的老头。”
智岸脸色一白,但是想到已经没有必要隐瞒,便下定决心合掌说道:
“我问你,你几岁了?”
“去你的,沙门,你胡说什么?”
戒日王逝世之后,天竺会变得如何?
蒋师仁毫不尊敬地说道。
“这件事我怎样都无法习惯。”
“看到没有,这就是天竺流传五千年神力的证明!就算你们有眼无珠,也该有看见这技巧吧!”
“蒋副使,你跟我一起去吧,二弟留在牢房统率各位。”
天竺的监狱与中国并无太大差异,王玄策等人被关进广阔的牢房,空间足以容纳所有人。天花板、墙壁和地面都用原生石块制成,并且提供一叠布麻作为寝具使用,地上相当肮脏,有些地方甚至有积水。
于是王玄策命令五位士兵站到铁栏杆前,而老婆罗门走到牢房的角落,墙边的地是湿地,飘着带有湿气的异臭,还有蛞蝓在爬行,是所有囚犯都不想靠近的区域。
“中国人,老夫不会跟你道谢,是你自愿出钱,老夫可没有拜托你。”
其他人势必会如此怀疑,纵使信赖感再深厚,人心一定会如此反应,而只要信赖感一度崩溃,团结就会瓦解,连带引发反感与争论,最后分成两、三个派系互相斗争,这样一来,就不可能达成“率领全部人回长安”的目的。
“真厉害。彼岸,你到底是怎么办到的?莫非你也有神力?”
“另外,如果他懒得杀我们,只要把我们放到老虎面前就够了。”
使节团本来可以先停留在尼泊尔国境,私下调查曲女城内外的情势之后再做打算,可是因为王玄策的决策失误,使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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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陷入困境,让他不禁自责。
王玄策不发一语地打量老婆罗门,搞不清这个奇怪的老修行者在说什么。
“原来如此,您说的对啊!”
“喔,我当然行啊。婆罗门的魔法算什么,贫僧可是有佛祖的庇护和连舍利弗都会吃惊的智慧。”
老婆罗门无视两位僧人,继续与王玄策交谈。
王玄廓总算放心,随后将手按到腹上说道:
他认为全名这种东西只要在必要的时候记在公文上即可,虽然是非常不逊的想法,不过天竺人的名字对外国人来说本来就相当难记。
守卫将刚刚接下的银币用力砸向老婆罗门。
使节团在异国被迫成为俘虏,尽管干部苦思对策,士兵却不禁感到无聊,这时老婆罗门出乎意外地闯入牢房,于是士兵注视他,暗中期待他会变出一些把戏。
老婆罗门不屑一顾地答道。看来他对阿祖那并无好感,但是这答案也帮不上什么忙,王玄策只能无奈地交叉双臂,这时外头传来脚步声,有人影出现在铁栏杆外,是另外一位守卫,只见他转头朝向后方,对老婆罗门低声说道:
“那老夫也一样,硬是要找理由的话,就是老夫太有才华了,所以受凡夫俗子嫉妒。那些自称长老又没有神力和人望的家伙陷害老夫入狱。”
选蒋师仁担任副使的是朝廷,不过推荐人却是王玄策。蒋师仁看起来孔武有力,声音宏亮,说得一口好梵语,可谓智勇双全。如果王玄策发生万一,那他就必须代理王玄策为大唐帝国统率使节团。
“我给你银子,放过这个老人吧。”
王玄廓的回答非常可靠。
王玄策等使节团一行人不但是阿祖那恶行的受害者,同时也是证人。因为他们亲身体验与目击阿祖那犯下杀人、抢夺、威胁等罪行。
王玄策问道:
守卫不打算走进铁栏杆内,因为如果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囚犯挟持成为人质,老婆罗门则是拼命辩解:
“胡说什么!你明明就是个四处被寺院和修道场踢出门的家伙,还不快给我过来!拖延我时间只会让你挨更多鞭子而已。”
“竟敢给我假银币!这只不过是漆成银色的铜币而已,你竟敢欺骗我!”
智岸听到老婆罗门的豪语不禁看向彼岸。
“你若真有神力,怎么不快点从这破烂的牢房逃出去?”
守卫露出凶恶的表情,伸手穿过铁栏杆抓住老婆罗门的手臂。
另一方面,族弟王玄廓也相当有才干。王玄策与他自幼相识,可是因为彼此是亲戚,反而不好举荐,因此王玄策希望让他累积赴往天竺的经验,未来藉此引荐他担任公职。
“尼泊尔国王曾经跟我约定,在碰上困难时一定会助一臂之力,因此我打算到尼泊尔调度兵力。”
“你该不会是想欺骗我们吧?”
“你到底是做了什么事被关进来?”

决定要逃狱之后,王玄策下一步要思考的就是要选择谁同行。如果只有王玄策一人逃狱,万一不幸被捕或遭杀害的话,一切都将徒劳无功,因此必须要找够分量的人,能够代替途中死亡的王玄策说服尼泊尔国王,借兵回来救人,而且因为旅途危险,同行者需要会足够武功才可自保。
“老夫叫做那罗耶那斯瓦玟。”
“干嘛?”
“老夫骗你做什么?中国人,这样下去你们会撑不住监狱的生活,接二连三的衰弱而死,如果想活下去,就要拿出最后的勇气,跟老天搏一场。”
“你到底是在说哪儿?”
团内两位厨师的任务,是负责在露宿时为大家制作料理,但是他们并非抵达天竺就无所事事,因为他们还身负重要使命,要将天竺先进的制糖技术带回大唐。
“没关系,我等会儿去跟典狱长报告,然后抓你拷问一番,给我过来!”
“尼泊尔。”
守卫看见银子,眼神发出贪婪与猜疑两种光芒。
老婆罗门大惊失色,刚才的意气风发消失无踪,他惊慌地观察守卫的表情,一副想逃跑的模样。不过在监狱里他又能逃到哪里去呢?使节团看到他狼狈的样子,不禁失笑。
王玄策讽刺地回答:
蒋师仁听到王玄策所说,一同站起身看向窗外,可是因为窗户不大,王玄策的头又挡着,能见范围很小。
“喔,那还真是看不出来啊。”
“老、老夫可是婆罗门啊!跟你们的身分不同,如果你敢胡来的话……”
蒋师仁露骨地用充满怀疑的眼神看向老婆罗门问道:
“喔,对了!天竺也有狮子喔。”
“真是群无可救药的家伙。跟你们这种不信神的人说法都是浪费时间,乖乖见识老夫的神力,然后悔悟吧!”
“对你来说是好事,但是这对我们来说有任何利益吗?”
“你打算到哪儿募兵?我们不可能从大唐调兵,就算要在天竺募兵,他们也不会理会异国人的我们。”
“不,我只是觉得,原来天竺也有跟你一样的人啊……”
“他只能威风一时,不可能长久维持下去。因为不管怎么想,他都没有分清楚该做与不该做的事。”
反而是士兵在监狱无事可作。牢房虽大,却没大到可让士兵演练武艺,尽管他们运动身体以备随时逃出监狱,不过也只有第一天而已,因为餐点一天只会送来一次,如果过度运动,肚子就会饿得受不了。这样说有些失礼,可是他们为了消磨时间,只好无奈地听智岸和彼岸说法,智岸的说法一本正经,而曾经博得文成公主欢心的彼岸却是能言善道,士兵也比较喜欢听彼岸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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