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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斯诺蹲下来,膝盖弯曲,手臂交叉放在胸前:“婴儿胚胎状。”
于斯诺讽刺似地弯了弯腰:“抱歉,警长,我只是不想把明星当神看待。您很清楚您是明星,所有年轻警员心目中的超级警探。您也为这个谋杀案而来?”
“你在那儿干什么?”尼曼生硬地问道。
戴着眼镜的警长笑了:“你想放虎归山啊?”
那个警察又弯了弯腰:“能跟您一起工作,非常荣幸。”
“安托万,你没把实情都告诉我。”
三小时后,楠泰尔区新街旁,一缕微光从内政部司法警察总局的大楼射出来。
兰斯的影子不动了。宽阔的肩膀,微卷的花白头发,犹如岩石侧面的脸,一副灯塔看守人的模样。几年来,这位分局局长一直掌管着打击人口贩卖中央办公厅,简称OCRTEH,名字复杂,但其实就是指上级机构风纪整顿刑警大队。在接手这份政府差事之前,尼曼就认识他了。那时他们俩都是街道警察,是预言者,行动迅速、讲求效率。
“不,男的,一个年轻的家伙,好像是学校的图书管理员。浑身赤裸,有被虐待的痕迹:割伤、撕裂伤、烫伤……听说还有勒痕。”
“有人告诉我,尸体上还有割伤和烫伤。”尼曼又说道,“我还没看到尸体。尸体上应该有很多被折磨的痕迹。”
尼曼看着脚边的河流。河面平滑如镜,映着清晨的光线,似玻璃般澄净,玉一般的冷光像是从河底浮上来的。
陌生人只是微笑,没有回答。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这个年轻人脸庞瘦削,一头刷子毛式的金发,穿着鹿皮夹克和打褶的裤子。他用清晰的声音反问:“那您呢?”
“我需要个有效率的人。你知道,中央警署有权将他们手下的任何人派到法国的任何地方去。”他宽大的手在黑暗中胡乱挥动着。
“怎样?”兰斯问道。
平头警长探过身子,重复道:“到底什么事?”
九-九-藏-书-网调查谋杀案的专家,风纪整顿的专家。他怀疑这其中存在性方面的动机,总之,就是与此相关的什么。”
“皮埃尔,别装傻了。你很清楚事情永远不会这么简单,永远不会。我和法官谈过了。他想要一位专家。”
“这不是你这个年纪,”兰斯继续说道,“也不是你的权限能干的事。我们的合同写得很清楚:区域越大,暴力行为越多……”
“这件事上,一切都不寻常。”
于斯诺抬起眼,朝岩壁看去:“尸体就卡在那上面。”
尼曼转过身,走向他的上级:“谈正事吧,安托万。为什么大晚上的打电话叫我来,不可能因为公园的事。快说吧,什么事?”
警长站起来,转身走向窗户。他看着路灯闪耀的灯头和公园里灰暗的圆屋顶。先前的暴力袭击还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挥舞的砍刀、绕城高速、穿过罗兰·卡洛斯网球场的追捕。他想了一千遍:也许正是兰斯的电话阻止了他杀害一个人。这次失控的暴行蒙蔽了他的理智,差点犯下滔天大祸。
“受害者是被折磨致死的吗?”
“目前还不定。喉咙口还有很深的割伤和勒痕。”
尼曼转过身,倚在窗框上。
警长经过一些标示大学方向的路牌。因下过暴雨,清晨水汽缭绕,晕染出轻柔的曙光,远处高耸的山峰若隐若现。转过一个弯道,他望见山谷深处的大学:宏大的现代大楼,饰以凹纹的水泥圆柱,周围都被长形的草坪包围着,看上去堪比市政楼规模的疗养院。
“那上面?”尼曼重复道,仔细观察着岩壁。岩壁上嶙峋的突起投下一个个陡峭的阴影。
“你爬到石缝里去看过吗?”
“半小时前吃早饭去了。www.99lib.net”他心不在焉地耸耸肩,“我要工作,想要安静一会儿,尼曼警官。”
“你认为呢?”
“他们昨天傍晚发现了尸体,就卡在附近河边的礁石间。所有迹象表明,可能是精神病患者干的。”
“不,在盖侬。伊泽尔省的一个小城市,靠近格勒诺布尔,是一个大学城。”
“那位法官是贝纳·泰尔朋特,一个老朋友。我们俩都来自比利牛斯省。他正愁着呢,你明白吗?他想尽快解决这个事情,好避开谣言、媒体和所有这些屁事。再过几周,就要开学了,必须在那之前搞定这个案子。现在你总清楚了吧?”
“什么专家?”
尼曼抓了张椅子,面对局长坐下:“继续,我在听。”
“被车碾了,就在绕城高速上,莫利托门。”
“那个英国佬?昏迷中。面部多处骨折。我刚给主恩医院打过电话,他们正尝试给他的脸做植皮手术。”
“上帝啊,发生什么事了?”
兰斯的声音又响起来:“我不懂,皮埃尔。为什么你要纠缠于这样的事情?关于体育馆戒严,真的,我……”
“艾里克·于斯诺,格勒诺布尔地区司法警察,我来摸下情况。今天,还有三个司法警官会来。”
“是的,没有任何线索。凶手可能从另一边爬上岩壁,再将尸体绑在绳子一端,放下来。接着,再借助另外一根绳子,爬下岩壁,把死者塞进去。他费了好大的劲儿给尸体摆了这个夸张的姿势,真无法理解。”
尼曼将手肘搁在办公桌上,玩弄着烟灰缸:“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尼曼又转身朝向小湖,看见自己的影子——剃过的平头和蓝色的大衣——清晰地倒映在水里。
“关于尸体,你还了解什么?是女人吗?”
尼曼走向办公桌,一把抓起还热乎乎的纸:“我会给你电话的,打探主恩医院那边的消息。”
兰斯点了点头,可表情有些狐疑。一阵沉默之后,他九_九_藏_书_网又说:“那你的敌人呢?你真的确定是马把他踢成这样的?”
“我已经四年没接手过这种案子了,为什么找我呢?”
警长停了下来,拿着望远镜下了车。他久久地看着这风景,看着河流渐渐隐去。然后他才明白,河水流到谷底后,正好位于岩墙后面。透过墙上几个V字型缺口,他甚至能隐约看到河水的流向。
这位灰白头发的警长面露不满。年轻人又用确定无疑的语气说:“我一下就认出你来了,皮埃尔·尼曼,前特遣队荣誉警员、前任重案组组长,以前抓捕过很多杀人犯和毒贩。总之,有过很多职务……”
“没有,我只找到一点小东西,其他什么也没发现。依我看,这里不是案发现场,而是凶手抛尸的地点。”
兰斯叹了口气:“是一宗谋杀案。”
尼曼将脖子凑到灯光下,闻着卤素灯燃烧的呛人的味道。
“这儿呢?你有没有发现什么?”
“不寻常。”
尼曼迎上去,走到狭窄的岸边:“值勤警卫呢?”他问道。
“因为我想派你去那边。”
警长随即离开了三丰塔诺街,回到位于第九区拉布律耶大街的家里。
去往拉夏贝尔门的路上,尼曼停在了克里西大道通宵营业的麦当劳门前。在那儿,他迅速吞掉两个皇家奶酪汉堡,眼睛始终不离开他违规停着的车子。凌晨三点钟了,在冷白的氖光灯下,几个幽灵样的人在脏兮兮的大厅里晃荡。穿着宽大破衣服的黑鬼、梳着牙买加长发辫的妓女、瘾君子、流浪汉和酒鬼,所有这些人,以前都在他管辖范围内,这条街曾是他的天下。为了局里一份报酬好又体面的工作,尼曼离开了这片天地。对其他警察来说,进入中央警署工作就是晋升,但对尼曼来说,这相当于被抛弃,这种外表光鲜的晋升,其实却让他备受折磨。他又看了看周围这些夜行动物,他曾像狩猎者一样在这森林里巡行。
“告诉我,对这个案件,九九藏书网你还了解什么。”
“在巴黎?”
尼曼一下子停住了。在他左边,有人早已蹲在了岸边。出于本能,尼曼打开手枪套的维可牢翻盖,这个动作使手铐发出轻微的撞击声。那个人转过身来,随即露出笑容。
“现在的警员都这么无礼吗?”
灯光低低地闪烁,几乎和坐在暗处的安托万·兰斯的办公桌齐平。对面,光晕外,是皮埃尔·尼曼高大的身影。他简单报告了布洛涅追捕歹徒的事情。
突然,他注意到另一个细节,又用望远镜仔细看了看。对,他没弄错。他回到车上,伴随着车子发动的巨响,朝小河流开去。在岩壁的断层处,他看到一根荧光黄色的绳子,这是国家宪警总队的专用警戒绳,示意大家。
“什么姿势?”
“什么?为了这起谋杀案?可能格勒诺布尔地区司法警局的家伙们这周内就可以逮着凶手了,还有……”
这样无礼的举止让尼曼一时局促不已。他粗声粗气地表明身份:“警察。你没看到警戒线吗?我希望你能给我个乱闯警戒线的理由,不然……”
他往运动包里塞了几件衣服,将一支12毫米口径的雷明顿泵动霰弹枪放进衬衫和袜子间,还装了几只弹夹和马纽汉快速上弹器。最后,他抓起西装护袋,在里面折了两套冬用西装和几条阿拉伯花纹的黄褐色领带。
兰斯拿起桌上的传真件:“这是宪警的初步分析,你要不要?”
尼曼决定绕点路。他改了道,在沾着晨露的落叶松和冷杉穹顶下行驶着。接着发现一处长条形的空旷地,边缘是高高的黑色崖壁。
“对,我想放虎归山。对你来说,你可以呼吸下新鲜空气。对我来说,就是帮老朋友一个忙。还有,至少在这段时间,你不会再打人了……”
“宿敌之间算老账。阿森纳球迷中,还有些切尔西俱乐部的人。因为人多势众,那两个拿砍刀的歹徒打败了他们的敌人。”
尼曼亮着大车灯赶路,全然无视雷达测九九藏书网速器和时速限制。早晨八点,他从高速路上格勒诺布尔方向的出口下来,穿过圣马丁代赫、圣马丁杜里热,径直朝美人峰脚下的盖侬开去。蜿蜒的公路两边,松树林和工业区交替出现。乡村的风景虽然优美,却依然无法掩饰它深深的寂寥,这里似乎总是会微微笼罩着一种病态的气氛,让人不适。
此处禁止通行。
水流到这里,被天然大坝阻挡了去路。尼曼本以为刚才见到的激流会在这里溅起浪花,翻滚着冒泡,谁知竟变成一个明静和缓的小湖,就像人脸上的怒气瞬间消失了。更远处,河流又向前流淌,去到谷底那淡灰色的村落。
偌大一个公寓,几乎空着,地板是打了蜡的老式木地板。他洗了个澡,清洗了表皮的伤口,对着镜子观察自己:瘦骨嶙峋皱巴巴的脸,泛着光呈灰色的平头,金属边框的眼镜。看到自己的形象,尼曼笑了。他可不喜欢自己这副样子在空旷的大街上走动。
他一下收住了话茬。尼曼保持沉默。
他下了国道,朝山谷开去。他看见在西面,有交错着垂直泻下的河流,银色的水清脆地流动,冲刷着山体灰暗的岩面。警长放慢速度,望着从山峰上泻下来的冰川水,若隐若现,刚还隐藏在雾气弥漫的灌木丛里,转而又出现,白而发亮,然后又消失……看到这个景象,他打了个寒战。
兰斯怀疑地问道:“那人怎么样了?”
“我得好好利用我这点小权利。”
“那死者呢?”
“是的,十五米高处。凶手将尸体嵌在峭壁上一个石缝里,还给它摆了个奇怪的姿势。”
尼曼没有回答,转身朝向窗户。皎白的月光下,能清楚地看到临近居住楼楼面上奇特的彩色装饰图案:飘荡在楠泰尔公园黛绿色山丘上空的云朵和彩虹。
尼曼驶下岩石断层,一条狭窄弯道出现在眼前。过了不久,他不得不停下,因为路太窄,车子无法通过。他下了车,从贴了塑料膜的警戒线下钻过去,来到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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