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曼推翻椅子，背靠着墙。他将手交叉在颈后，思考着自己的判断。
“帮我拨通一下。”
“坦白说，我不记得了。这个病例很有意思，但是我不认为我通知了医院。您知道的，如果这个课题……”
“是的，他在楼上。”
脸部正面，眼皮在眼窝的黑色框洞上半开半闭。
女人颤抖着。即使是尼曼，此时也低下了眼睛。他透过套衫的网眼，看着她锁骨的线条，和硬得扭卷的胸衣肩带。突然，他一下子抓住她的手腕，捋起袖子。她前臂上有一些青色的淤痕。
高约瓦打小就在大学图书馆生活，每个周末，都消磨在这荒僻偏远的大山上。什么事值得他一周远足一次？
死者身体蜷缩成拱形。皮肤下的肌肉像绳子一样扭绞着。有多处黑色并发紫的伤口，撕扯着苍白而泛浅蓝色的皮肉。
医生冷笑道：“精神错乱是间歇性的，警长。它能躲过人的眼睛，表面上看上去毫无异常。您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个。”
“但是您刚说，这种精神错乱可以躲过人的眼睛。”
虽然不愿承认，但这正是尼曼等待的回答，他问道：“雷米·高约瓦不是装的吗？”
打了几个电话后，他最终去了第十四步兵团。这个步兵团位于里昂市郊，九九藏书网所有伊泽尔地区的入伍青年都在那里度过他们入伍预选评估的三天。
警察挂断了电话。这些事情给他提供了新的视野，当然，也增加了麻烦。
“医生，这个人是盖侬大学的图书馆管理员，他每天都会和上百名学生接触……”
一曲合成铜管乐的旋律在话筒里响起来，然后一个很深沉的声音回荡着，像是“fa”这个第四音阶键的音调。尼曼做了自我介绍，重新解释了来意。
尼曼只听到敲击键盘短促的嗒嗒声，房间里空远的脚步声和纸张的沙沙声。
“他打你！你丈夫是个病人，他喜欢干些坏事。我肯定，他犯了什么事儿。我肯定你也有疑虑，你还没有说出你所知道事情的十分之一。”
“毫无疑问。”
他问档案管理员：“给我读读资料的结论部分。”
他还穿着大衣，想象着死者的痛苦，想象着突然发生在这个无辜地区的恐怖暴力。虽然不承认，警长担心会发生更坏的情况——另一起谋杀案。又或者这逍遥法外的罪行，会被时间和恐惧扫清，更会促使每个人遗忘，而不是记住。
突然有女人的啜泣声，断断续续地在门后回响，好像是从墓室最阴暗处发来的。
走廊里，http://www.99lib.net寄宿生从微微打开的门后投来紧张的目光。警察朝门框上踢了一脚。
尼曼决定再走一趟。
“那么……我很同情他的妻子。”
“当然，是伊凡船医。”
“病了？”
“我还会回来的！”他大声叫道。
苏菲·高约瓦试图再把门关上，但是警长用胳膊撑住了门。
“为什么你没有跟我说你的丈夫生病了？”
“为什么您要写下‘勒令治疗’？”
“混蛋。”
“他一直在你们的驻地工作吗？”
“疯狂的表现是什么？”
“有人刚在岩石缝里发现了他的尸体。喉咙被切开，眼球被挖走了，有多处受虐痕迹。预审调查法官贝纳·泰朋特把我从巴黎派来调查这起谋杀案。他可以亲自跟您联系，但是这样我们可以节省时间。您记得……”
“思想双重矛盾、与外界失去接触、沉默，这些都是精神错乱的典型症状。”
尼曼叹了口气说：“打电话给盖侬的宪警大队，找巴纳队长和……”
高约瓦不是偶然被杀的。他的死与他的过去有关，与他所认识的某个人有关，与他曾经所做的事有关，或者与他识破的某个秘密有关。
从工作室回来，尼曼观察着雷米·高约瓦尸体的偏振片照片。
调查
www.99lib.net的每个因素都是一面镜子，凶手藏在其中一个死角里。
“我有经验。那以后，高约瓦也许学会了自我控制。”
在讲明自己的身份后，他拿到了档案，开始挖掘被拒绝服役的雷米·高约瓦的信息资料。
“好吧，我同意，我给您读。”他翻动着纸张，“我就跳过预选测验的细节和结果这些东西。结论是您要找的这个家伙精神病学测试是四级，因为患有‘急性精神分裂症’。精神病医生还在空白处写了备注……他写道：‘勒令治疗’，还在这些字下划了线。然后他写了：‘联系盖侬大学医院。’依我看，您要找的家伙真是个十足的傻瓜，因为通常我们……”
“你对我撒谎！”
“我建议他接受治疗，就是这样。”
电话那头的声音反驳道：“这些是机密文件。”
“你疯了。”
受害者的双手，正反面都拍了照。手很修长，手指微张，没有指纹。
“我需要了解他的过去……”
“您与盖侬大学医院联系过吗？”
“他危险吗？”
一阵沉默过后，医生叹了口气说：“您知道，疯子也是有自由的……”
“不是。我一整年都会碰到些假装的人。精神健康的人比精神错乱者想象力更丰富，他们说些不着边际www.99lib.net的话，编造出些不可思议的幻想。真正的病患很容易区分，他们被疯狂缠住、侵蚀。即使是精神错乱也有它理性的逻辑。雷米·高约瓦是个病人，一个学校的病例。”
手腕上有切口痕迹，粒状的，灰暗的，还有矿物痕迹。
伊凡医生有点不相信，他最后问道：“那个入伍青年叫什么名字？”
尼曼咆哮道：“他打你。”
尼曼决定简单地调查下高约瓦的过去。下意识地，或出于个人强迫症，他决定从遇见苏菲·高约瓦时，令他产生强烈印象的一个细节开始入手。
“您知道医生的名字吗？”
“你是疯子。”
屋里沉默无声。尼曼最后又猛地打了一拳，沉闷的回音传来，他又待了几秒钟。
“你疯了。”
“雷米·高约瓦。五年前，您因为他四级精神病将他淘汰了，急性精神分裂症。也许您还记得他？如果记得的话，我想知道，依您看，他有没有可能装疯。”
女人吐了口唾沫在他脸上。尼曼踉跄着后退几步。
医生呼了口气说：“这个家伙生活在一个被分离的、极其严格的世界里。在这样一个世界里，他自己的人格被夸大。在外人面前，他可能会假装灵巧，但是他完全被秩序、完美所牵累。他每一丝情感都会凝聚成一个具体的形九_九_藏_书_网象，一种特殊的人格，这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思想军队。这是一个……很吸引人的案例。”
她借此机会摔上了门，接下来就是一连串锁门上搭扣的声音。尼曼又冲上去撞门。
“‘有意思’，我没听错吧？”
“你还不了解吗？”他吼道，“我们在找凶手，我们在找一个会跑的人。也许雷米·高约瓦做过的某件事，或是某个动作，就能解释他悲惨的死亡谜团。我求你了……只有你能够帮我！”
他从灰暗的伤痕上移开视线，盯着苏菲·高约瓦的眼睛。
“我不知道是否……谁证明您就是警察呢？”
“医生，”尼曼压低声音说，“这个男人是结了婚的。”
“精神分裂症。根据专家判断，他应该被关进精神病院。”
“我……好的，别走开。”
“我记得，”伊凡打断说，“一个病人，一个精神错乱的人，没有任何疑问。”
年轻女人双唇紧闭，还试图想把门关上，但是尼曼毫不费力地挡住了。即使她的头发扁塌，套衫的网眼松垮，可这个女人在他眼里美丽依旧。
“然后，您就这样让他走了？”
苏菲·高约瓦瞪着眼睛，她脸上所有的美丽都形成一些精妙的线条，紧张地跳动着。尤其是眉毛，完美地勾勒着，凝结成美妙、哀婉的音符。
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