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陈汤
第一节
目录
第一章 乐萦
第一章 乐萦
第一章 乐萦
第一章 乐萦
第二章 万章
第二章 万章
第二章 万章
第二章 万章
第三章 陈遂
第三章 陈遂
第三章 陈遂
第三章 陈遂
第三章 陈遂
第四章 郅支单于
第四章 郅支单于
第四章 郅支单于
第四章 郅支单于
第五章 陈汤
第一节
第五章 陈汤
第五章 陈汤
第五章 陈汤
上一页下一页
我的眼泪扑簌簌滴了下来,泣道:“可是如果没有我,母亲还会在你身边,你的梦永远不会醒。”
那时我的心突然紧缩起来,我不把自己的辛苦生活怪罪到他头上了。那也许不是他的错。可怜之人未必可恨。
河西真是一个开阔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地方。
我抱住父亲嚎啕大哭了起来,自从我长大成人,就从没有当时那么频繁地哭过,我实在受不了了。
“阿翁不恨你。阿翁怎么会恨他自己的儿子,因为有了你,阿翁才感到和你阿媼是真真切切在这世上生活过。否则阿翁会疑心自己是做了一场很长的梦。”他说。我没想到他的语言竟然这样好。
每日回到家,母亲必然在破旧的院子里吃力地搓洗着一大盆衣服。她洗的衣服也是里中有名的干净,她还经常对僱主的衣服式样花纹品头论足,甚至谈得出有关各种衣服式样背后的种种故事,她的谈吐也出奇的温雅。所以不但我们穷人居住的富贵里,就连附近有钱人居多的乐寿里、孝义里都有人来请99lib•net她洗衣服。她自己剪裁的衣服也相当漂亮,但穷人家一年也未必能做几件衣服,靠帮人剪裁衣服为生是不实际的。我现在能记起的有关母亲最深的印象,就是她瘦小的身躯坐在硕大的木盆边的样子,见了我进门,满面都是温和的笑容,她快速擦干净手掌,就去厨房为我准备食物。虽然家境困窘,我却没有挨过什么饿,所以最后我竟长成了这么壮大的一个人。母亲照顾我的衣食,教我诵书属文。有时我想起这么熟悉的一个人竟已永远离开了我,都会觉得不可思议。
父亲坐在门槛上一动不动,像雕塑一样。他不是个懂得礼节的人,也并不讲究清洁,后来我母亲将他改造过来了。当他推着鹿车四处咬喝“磨剪刀”的时候,遇见僱主,他也会鞠躬如也地施礼。他的腿脚不方便,所以跪拜的时候那种侷促的样子简直像一隻受伤的螳螂。但是自此之后反倒没有人笑他。
我们父子俩不知道相拥而泣了多长时间,眼泪都哭干了。九九藏书网最后父亲说:“拿着你阿媼留给你的钱,去长安罢,阿翁我会在这间屋子里一直等着你挂着银印回来。”
母亲死了,他被母亲苦心塑造出来的礼节顿时轰然瓦解。
“你阿翁没本事,没钱资助你去长安求官。你阿媼……呜呜,我真想代替她死。”他开始还心平气和地说着,突然也嚎啕大哭了起来。
所有的路都不通了。他们说我品节有亏,绝不可能再将我列入擢拔的范围。难道我的父亲死了,我就不难过吗?我很想回山东服丧,可是如果人死了真的有灵魂,父亲看见我仍旧是个布衣,会不会在地府也不安宁。他们就知道把“孝”字挂在嘴边,却不知道一个穷贱的人是没有资格谈“孝”字的。
我没有见到母亲最后一面,等我从监狱里放出来时,母亲的头和身躯已经分离了,她的身躯愈发瘦小,蜷曲着躺着,好像一个倾侧在地的小小皮囊,囊口张开着,显出暗红的颜色。头漠然地躺在身躯的一侧,让人看不出来两者曾经是那么相儒以九_九_藏_书_网沫的关系。我跪在地上,抱着她白发苍苍的头,嚎啕痛哭。她的眼睛闭合着,永远不会再瞧我一眼。关于“孝”,我有时觉得很可笑。可是天知道,我觉得可笑的仅仅是“孝”的这个名目,这个该死的名目之下不知靠了多少虚偽得让人发指的仪式支撑着,而我和母亲之间的感情是不需要任何仪式来支撑的,我羞于给我对母亲的感情冠上一个“孝”的名目。
从金城郡的令居县,途经张掖一直到玉门,左边都是白雪皑皑的高山,高得单调,高得让人绝望,右边则是青色一望无垠的草地,草地倚靠小丘的地方,隔十里左右就有汉朝士卒的亭鄣。那些士卒扛着戟,在相邻两处的亭鄣间不停地游弋,看见我们这些行人,有时也笑着打打招呼,非常亲热。有时还能看见他们徼巡换岗的仪式,心中霎时会感到一阵肃穆。虽然正是七月,长安炎热得要烧起来的季,走在这条走廊上,却不无寒意。这是我第一次来到河西,我只恨自己来得太晚。九*九*藏*书*网
“阿翁,你恨不恨你的儿子,是我害死了母亲,害死了和你朝夕相伴的妻子。”我硬咽着对父亲说。
既然长安对我来说已经丧失了希望,我只有来西域碰碰运气。
多少年了,我一直在长安汲汲钻营,希望能陞迁到一个二千石的官位。我以为一切都唾手可得,大汉朝廷所要求的才能,我无不具备。我的文章写得可以让兰台和石渠阁的那帮儒生们羞愧不语,我在《论语》、《穀梁》两种经书上的精湛功底连朝中的博士也要俯首称臣,虽然他们不好意思这么做。我的射术和超迈亭楼的矫健也不会差于期门和羽林的任何一个健儿。而我所求的不过是个小小的郎中身份,可到头来我却两次差点丢了性命,最后只能靠着当陈遂的门客为生。藏书网
父亲是个没用的人,还是个瘸子,我看不起他,很小的时候便是如此。记得有一天,我刚从县学回家,看见他跛着一条腿,吃力地推着鹿车前进。鹿车上竖着一根木柱,上面叮叮噹噹挂着一些破旧的剪刀和刀鞘。他沿街挨户地叫着:“磨剪刀啊!磨刀剑啊!修理刀鞘!”看见我朝他走来,满脸脏乱的胡须顿时被笑容移动了位置,黑皴皴的额头也似乎有了光彩。他驻住鹿车,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布包,打开布包,里面是十几粒同样皱巴巴的枣子。他把枣子塞给我,讨好地笑道:“拿着,回家告诉你阿媼,不要准备我的吃食了。刚才一户僱主请我吃枣子,我已经吃饱了。我再觅两件活就回去。”
他看了看我,蜷着腰一瘸一拐的走到我身前,蹲下,粗糙的大手摸向我的脸颊。他把我的眼泪擦掉,笑道:“汤儿,你这傻孩子,这世上永远不可能有做不完的梦。阿翁我相信你阿媼的选择,你好好好奋发,一定会功成名就。你不会让你的阿媼失望,你阿媼也绝不会白死。”
更多内容...
上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