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周恩来的乡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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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周恩来的乡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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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总理望着站在面前的短发姑娘,慈祥地说:“好,今天老乡招待我,我一定要吃得更多些。”
片刻,总理突然问起老王:“听说你们要重建我家的房子,不要以为我是总理嘛!”
总理摇了摇头:“你们在下面招待客人可能比它丰盛,我这总理不自由啊!国务院有待客标准,我不能例外。”
回到招待所,筱文艳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发源于江、淮之间的淮剧,迄今已有一百余年的历史。由于水、旱、蝗灾连年,破产的农民将号子串唱成篇,沿门乞讨,后又几经发展,才逐步形成淮剧。解放前淮剧只能在一些狭小破旧的场子演出,淮剧演员也与“叫花子”没有多少区别,被称为“戏花子”。只是因为解放,淮剧才能进京演出,才能受到党和政府的重视。如今,周总理亲自到后台看望她们,还和她这样一个地方戏演员攀上了同乡,使她激动得难以自抑。
“在乡下,东乡车桥。”
总理仿佛又回到了天真烂漫的孩提时代,变得年轻多了。老王见总理对故乡如此情深,便说:“总理,你离开家乡这么多年,现在家乡变化不小,你老该回去看看。”
百花酿酒酒更美。
“是的,一个热爱祖国的人是没有不爱他的家乡的。我离家已经五十多年了。”周总理说着,还伸出五个指头比划着。他老人家就像对待自己的亲属晚辈,谆谆教诲说,青年人响应党和国家号召,远离父母,投身祖国的边疆建设,这很好,也很光荣。你们一定要尊重边疆的兄弟民族,和他们搞好团结,扎根边疆,安心边疆建设。“新疆和江苏都是好地方。你看,石河子的天和我们淮安的天不都是一样的蓝吗?”
由于是第一次见到总理,匆匆间,筱文艳难以详细诉说自己的家世。
在贫穷和饥饿中长大的筱文艳曾经两次被卖,已经记不清自己的家乡了,因此,一直跟着后一位养父称自己是淮安人。此时,她强抑着激烈的心跳,急忙回答:“我是淮安人。”
老王深情地打量着总理,忽然发现,他老人家两鬓斑斑,瘦削的面孔铁青铁青,一刹那间显得那么疲倦和憔悴。想起曾听总理的婶娘讲过,总理少年时“乌眉大眼,天庭饱满,身体很结实”,老王心头一阵颤动,极其恳切地相劝道:“总理,工作再忙,你老也要注意休息啊!”
吃好饭,周总理和招待所的服务员、厨房大师傅们握手道谢。走到刚才那位短发姑娘面前时,周总理亲切地抓住她的手问:“小姑娘,你的家是江苏什么地方的?”
“卖多少钱一斤?”
这是一九五二年。建国后包括二十三个剧种的第一届全国戏曲观摩演出正在北京举行。时近国庆,大会特意组织了一台剧目,为党九九藏书网和国家领导人演出。筱文艳主演的两个淮剧小戏,都参加了演出。
为了打破沉默,总理递过一封信,信封上写着:“江渭清刘顺元惠浴宇同志收”,总理说:“扯到现在,没入正题,你从老远来,我不能让你空手而归。我这淮安人也得尽点淮安人的责任。这封信你交江苏省委,你们的困难尽量请他们帮助解决。”
总理十分感慨地说:“离开家乡太久,连你这父母官都不理解我了!”说罢,又轻声地问道:“文渠没有堵塞吧?”
“尝尝?整整一大铁盒子哩!不准请客送礼,国务院有规定。”
周恩来同志十二岁离开家乡求学,寻求救国救民的真理。
“小时候,我和小伙伴常常在文渠划船打水仗,大人们怕出事,把小船都锁起来,我们就悄悄地把锁敲掉,划船远游,吓得家长们敲起大锣,满街巷吆呼寻找。一天中午,我和几个小伙伴偷偷把船从文渠划到河下去,婶娘守在码头,左盼右望,直到太阳落山,才见我们的船影。她急忙跑步相迎,身子晃动了一下,差点跌倒。我很怕,心想,这回免不了要挨惩罚!可婶娘半句也没责怪,相反,一把紧紧地搂住我,眼泪刷刷往下淌,这比挨了一顿打还使我难受,我忍不住也哭了……”
总理点了点头,仰躺在藤椅上,微启双眼,充满感情地说:“是啊,我何尝不想回去看看!一九四六年,有一回,我在南京梅园新村,梦见自己在文渠划船,醒来后便想,将来全国解放了,我一定要回去看看。可这些年有多少事情等着我们去做。有时候工作忙,遇到棘手的事情、难遣的烦恼,紧张得饭都顾不上吃,觉不能睡,真想立即回去约几位童年时的朋友,爬爬鼓楼,放放风筝……”总理说着,说着,双眸湿润了,完全沉浸在缠绵的思乡深情之中。这时,西花厅的庭院里静极了,只有窗外微风拂荡的树叶发出沙沙沙的絮语,好似一首充满了梦幻的摇篮曲,流淌在静谧的夏夜里,使人想起久远的岁月。
总理听后,忍不住大笑道:“好,不谈没收,不谈没收。”
“吃好了吗?”总理老远打着招呼,拉着老王在客厅内的藤椅上促膝坐下。老王局促不安地搓着手低着头,不敢正视总理的目光。两天前,他见总理时,曾经转弯抹角地以汇报故乡的情况为由暗示家乡的困难,希望总理帮助解决点钢材以发展地方工业。总理却一语道破:“你是来找我这老乡开后门的吧!”老王顿时脸上火辣辣的。这一次等待他的将是一种什么方式的批评?老王心神不宁地抹了一下汗水。
总理又是一阵笑声。“你是淮安城里的还是乡下的?”
一瞬间,筱文艳承受了如此巨大的幸福,竟激动得说不出一句话,只是一九九藏书个劲地点头。
一九六零年一个晴朗的冬天。南京体育学院的一群学生来到了中山陵。
“这……”
周总理认真地听着筱文艳讲话。听着听着,许是筱文艳一口地道的苏北乡音引起了他的注意,两道乌眉顿时扬了起来:“你是哪里人呀?”
“你是什么时候到新疆来的?”总理又问。
筱文艳听了,连忙回答:“谢谢总理传达主席的指示,我们回去一定好好修改。”
无论是他青少年时代写的作文、书信,还是他后来与家乡亲人的谈话,无不流淌着他对故乡深深的眷恋。
总理认真地看着老王装进信札,又以商量的口吻说:“老王,我有个不成熟的看法,上次,你说你们打算将全县的旱田全部改为水田,我看这不一定妥当,要照顾群众的习惯与情绪,旱作物也有高产的。”总理的话像洪钟大吕震击着老王的心扉,更引起一阵内疚和不安。
总理看出了老王的心思,抬手摸了摸鬓角,哈哈大笑:“看,都把我当成黑脸包公了!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位从家乡来找我的父母官了,好吧,我也只好破例地来个执法犯法了。”
“是一九五九年支边来的。”
“淮安?!”周总理的一双大眼露出了惊喜的神色,连忙伸过手来,紧紧握住小曾姑娘的手,对身边的西哈努克亲王说:“真高兴,我在这里碰上了老乡。”接着,周总理又拉着她,把她介绍给西哈努克亲王及其夫人莫尼克公主。曾树英红着脸,和两位贵宾一一握手。
周总理慈祥地看着曾树英,语重心长地对她说:“你们青年人要注意多关心社会上的事情,我像你这么大年龄的时候,对社会上的事就很关心了。”

曾树英急忙抬起头,终于在人群中发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周总理陪外宾也来游中山陵了。
“慢,”总理制止他:“你打开看看,信的内容与你们的意图符合不符合?”
大幕在掌声中落下。后台,筱文艳正在卸装。这时,一位剑眉明眸、气宇轩昂的人走了进来。筱文艳认出是周恩来总理,急忙迎上去。
“噢,我们还是同乡呢。”
中南海怀仁堂里,弦乐悠扬,锣鼓铿锵,淮剧小戏《千里送京娘》和《种大麦》正在演出。台上欢乐的歌舞和女主角富有泥土气息的表演,激起了台下包括毛泽东和周恩来在内的中央领导同志的一阵热烈的掌声。
老王愣了。片刻,他灵机一动:“总理,城市没搞土改,怎好随便没收房子?”
“车桥?不错。小时候我和家里人去赶过一次庙会,是从涧河坐小船去的。”周总理陷入了深情回忆,片刻又问:“你回家过没有?”
接过信,老王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他深感已给周总理带来麻九九藏书网烦。想不到,总理并未过多责怪,还牢牢记在心里。他连看都没看,就将信往口袋里装。
总理突然话题一转:“老王,老乡之间可不行搞贿赂。”
“淮安的?!”周总理用力地摇着姑娘的手,显得十分高兴,“那更是老乡了,你叫什么名字?”

老王的心更加不安,连声说:“行行行。”再一次要把信往口袋里装。总理看出了老王的拘板,风趣地说:“不看,回去交不了差,不要后悔哟!”
“噢,到新疆六年了。你想过家吗?”
“有时候会想家。”
“市场上有蔬菜供应吗?”
“你看,到底是老乡的话听得懂,我都猜对了。”
“不是重建,是修理。房子年久失修,快要倒塌。我们把它扶扶正。尔萃(总理侄子)当兵了。拥军优属,也是我们应做的工作。”
“这是家乡人民的一点心意,请总理尝尝。”
只见总理沉吟片刻,颇有歉意地说:“老王,这次你来,我招待不周,仅让你吃个便饭,你一定要嘀咕我这老乡小气了。”
“房子倒了,就把它拆掉。你们对城内地主的房子怎么处理的?我那房子,我看可以没收。”
“是木下加子李,正大光明的正,花木兰的兰?”
总理微笑着未置可否,沉默了一会,说:“老王,你是父母官,我的心里话对你不隐瞒。我讲个事你听听,你裁判裁判。有这么一个摆渡的,他在湍急的激流中,把船划到了河中心,这时,他感到很疲劳,而对岸又是旅客们很向往的地方,你说,这个摆渡的该怎么办?”
突然间,不知是谁嚷了起来:“周总理来了。”
中午,周总理,陈副总理和大家一起在兵团石河子招待所餐厅就餐。一位身穿白上装、蓝布裤的姑娘端菜走了进来,兵团领导指着姑娘说:“总理,这姑娘还是您的老乡呢!”
在后来的二十多年中,周恩来曾多次来上海,也不止一次地会见过筱文艳。每次见面,他总要嘱咐筱文艳,淮剧这个剧种来自劳动人民,你们应该永远扎根在人民群众之中,坚持到人民群众中去演出。总理的嘱咐,犹如一盏不灭的灯火,闪耀在筱文艳的心头。
“淮安的。”小姑娘仍然显得很腼腆。
周总理握着筱文艳的手没有放下,这时,又搭上另一只手轻轻摇晃着:“你老家在城里还是在乡下?”
后来,他作为共和国的总理,日理万机,“衣锦”而未能“荣归”,始终未能再回家乡淮安一次。
周恩来微笑着伸出手:“你的戏演得很好,祝贺你!”筱文艳心里感到有一股暖流通过,眼睛里蓄满了一眶泪水。这时,周总理又告诉她,刚才毛主席也看了戏,他说你们的《种大麦》舞蹈不错,就是戏剧矛盾少了些。
一九五九*九*藏*书*网八年七月的一天,夜色姗姗而至时,一个中年男子走进中南海大门,匆匆步入一座树影斑驳的庭院。他是江苏省淮安县副县长王汝祥。
“我叫李正兰。”
我取三江甘露水,
“不,我是从淮安来的。”曾树英怎么也想不到周总理会问她话,加之她到校上学时间还不长,竟激动、慌乱得语无伦次。
但是,他对于养育自己的那片故土,始终怀着深厚的情感。
“有。”
老王也跟着笑了起来。
“好,很好。”
曾树英是入学不久的新生。这天,她拖着两条乌黑溜光的大辫子,穿着苏北人常穿的蓝色棉外套,与同学们一起沿着二百多级的石板台阶拾级而上。
李正兰姑娘赧然地点了点头。
周总理陪着外宾走了。曾树英目送着周总理走下台阶的背影,不由地落下两颗幸福的泪花……
我敬总理酒三杯……
总理虽然去了,但是烛照筱文艳心灵的灯火永远不灭,待到“四人帮”粉碎,她终于登上舞台,将自己对总理的无限敬仰和感激凝成一曲真挚动人的唱词:
一九七四年的国庆招待会是周恩来参加的最后一次会议。由于癌症的折磨,总理体重已由一百三十斤下降到几十斤。他依然谈笑风生,把自己身体置之度外。看见筱文艳,周恩来特意和她握了握手。在这一瞬间,筱文艳望着总理,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暗暗下定决心,要永远牢记总理的嘱咐,全心全意人为民服务一辈子。
转眼间,三个小时过去了。老王向总理告辞,缓缓走出客厅。月色稀朗,夜风轻吹,中南海内林涛声声,空气中弥漫着花草的芬芳。老王看着总理,好久舍不得离开。总理站在台阶前,也沉默着凝神远眺,好像在深情地看着家乡那汩汩流淌的文渠,又像在愉悦地牵拉着家乡那飘在白云间的风筝……
在场的人都静静地看着这先后离开淮安的一老一少,听他们那亲如家人的一问一答,向他们投去敬佩和赞许的目光。
“我五岁离家,二十多年了还没回去过。”
“是北乡钦工的。”
一次偶然的路遇,一位普通的家乡姑娘,却引发了周恩来总理深沉的乡恋。同样的事情还发生在一九六五年七月。那天周恩来总理、陈毅副总理出访回国,途经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来不及拂去旅途的风尘,周总理和陈毅副总理便匆匆来到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石河子农场,看望由内地支援新疆的青年。

回到上海,筱文艳主动说服剧团的同志,一起向上级请求将剧团由民营改为国营。不久,上海市人民淮剧团成立。她便遵照总理的嘱咐,偕上海人民淮剧团回到淮安。她的《秦香莲》、《水藏书网漫泗州》等拿手戏,从剧场演到广场,从城里演到乡下,送去周总理对乡亲父老的一片问候,送去自己和同志们为人民服务的一片热情。
老王听了这话,胸口顿时荡起一股强烈的漩流。他望着总理,再没有说出一句话。
是的,一个热爱祖国的人是没有不爱他的家乡的。周恩来的乡恋,不正折射了他对祖国浓烈深沉和真挚执着的爱吗?
“我老家在淮安城里,也几十年没有回去了。不知父老乡亲生活得怎么样?你如有机会回去,代我问乡亲们好。”
老王小心翼翼地把这封沉甸甸的集党性与人性为一体的信札放进口袋。此时,他只恨自己的工作没有做好,没能尽快改变淮安的落后面貌,还要让总理操心。
人们向周总理拥去。大概是曾树英一身苏北姑娘的打扮引起了周总理的注意,当她走近周总理的身旁时,总理那双充满智慧的目光突然停在她的身上,用不大的嗓音亲切地问:“今天休息吗?”
曾树英一边点头,一边深深感到内疚。她心里默默地想:总理这么简单的问话,我怎么也答不上?周总理好像觉察到了姑娘的愧疚,就换了话题,问她家里还有哪些人,生活过得怎么样,还问她入党了没有。周总理就这样拉着曾树英的手边走边谈,一起登上中山陵,直到从祭堂里出来才松开。
曾树英来自淮安淮城镇,在家靠父母,到校吃食堂。周总理问得这么仔细,竟使她无法回答:“我……不知道。”
千般情那万般爱,
“没有。”
“家乡的人现在生活好吗?”
“贿赂?”老王心中吃惊不小。想起这次进京,带了一些家乡土产茶馓,托总理办公室的同志转交给总理。
“周总理遇到了老乡!”敏感的新闻记者们都知道,总理离家五十年了,还从未回家一次,今天意外地碰上老乡,大家都为他高兴,纷纷围了上来,听他们谈什么,还不时忙着记笔记。周总理立即对记者们说:“这个消息不要登报,也不要宣传。”说完,周总理就像对待一个久别重逢的老乡,拉着曾树英的手,一齐朝中山陵上登去,边走边和她拉起了家常。
埋下童年记忆的土地是故乡。
中山陵的游人一片欢腾。周总理也亲切地向人们微笑着,还不住挥起他那负过伤的右臂,向游人招手致意。
“不,不,总理,那天,我吃得很好。”
第二天,总理要离开石河子了。临行前,周总理和陈毅副总理在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和生产建设兵团负责人陪同下在招待所大门口与大家一起合影留念。参加的还有劳动模范、支边青年代表以及招待所的服务员、炊事员等三百多人。周总理还特意把李正兰叫到自己面前,留下了“淮安姑娘”偎依在周总理膝下的照片,也留下了三百多张幸福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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