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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先睡了,我跟着她也早早睡下。又梦到了阿麦。
我再也不去查什么了。
“没关系的。”我说。
“你说这些,是不是有预感能和这次的男友长期交往下去?”我问她。
我不知道他是指什么。梦中的台词?还是指送花?
现实中的我没有放弃,因而梦中的我才可能触摸到他。梦里,没有谎言,全部是我的真情流露。我想,幸亏自己在该蛰伏的时候蛰伏起来,该行动的时候行动了。
我还模糊记得,那里有热狗店、冰激凌店,中学生们放学时会路过买点零食。
“说是这段时间正好出差。不过也好,我有买礼物给他,有大岭的茶壶和真万的酒器。我想他一定会喜欢的。”
“你不是喜欢红茶吗?”他说。
我想,他一定也是去了他好友去的那个方向。
“没有男人能理解我的这种生活方式,不会有的。我已经不去做那种美梦了。就算这样,我也还是不会改变我的活法,所以我想我们不可能永远在一起。不过,小果你可以的,你可以真心喜欢上一个人,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告诉他。我希望你能结婚生子,虽然我想那样我会寂寞的。你可一定要让我抱抱孩子啊。”
我真是这么想的。
我一边捡拾着遗落在那里的片片闪光的碎片,一边听着阿麦的话。
“是吗。不过,总之还是要谢谢你。”
阿麦对我说:“我替他谢谢你了。”
“真是很谢谢你,帮了我一个大忙。”
那些用品都是用来美化家居的,因而人们都神情悠然。
但当身处这么美丽的黄昏,惬意地享受着温暖的空气的包裹,我感受到了快乐。快与不快,就像是潮涨潮落般来了又去。蛰伏期过后,必然会想到外面走走。这种反复如同波浪,远远眺望也好,身处波浪中心也罢,是永不会感到厌倦的。这就是生存着的唯一的喜悦。
这里的人们艰辛劳作,重复着亘古不变的生活。我有种奇异的感觉,觉得自己就像是站在一处遗迹之中。
“是吗,我以为你还去那边呢。”阿麦说。
那些陶窑像是一直蹲在那里倾听着我们的谈话。没有炉火,静悄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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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陶窑,是在等待点火,还是只是在注视着时间的流逝?
说话的他一脸温柔。
“你身体结实多了呢,以前可是瘦得一把骨头。”
即便多一分多一秒也好,就这样一年、两年一步步走下去。
在那个中庭里,我确确实实见到了他,向他表白了,这就足够了。
“我想吃炒虾,用石垣岛的辣椒油炒的那种虾。”我说。
我仿佛理解了爷爷喜爱这里的陶器的原因。
虽然现在人在旅途,但我想,即便不是在旅行,生活也如同旅途。在这梦与现实交织在一起,分分合合的辽阔海洋之中,不知要去向何方。
读谷村的陶瓷之乡,我们只在电视上看到过,那里是一处很热闹的陶器市场。
“一切是指什么?恋爱吗?”我问。
是我在这个世界里,帮他联系过医院吧。
“待在这种树多又安静的地方,让人觉得一切都像是一场梦。”姐姐笑着说。
再也见不到他了吗?不,实际上不是也一直没有见过他吗?心里这样翻腾着各种念头。
“没有未来也没关系的。只要我们能在一起,哪怕是只有一分一秒也好。我们好好过吧。这样一分一秒积攒起来,哪怕能多在一起一天两天也行。”
我心里还是很欢喜,就像加入到了他们的某个秘密团体之中。
姐姐很快就订好了票。十二月中旬,我们降落在了那霸机场。穿过机场里那些闹哄哄的各色土特产店以及团队旅行的人群走出去。虽然未至盛夏,外面等待我们的依旧是强烈的阳光与温暖的空气。
不知为什么,不是阿麦,而是他身边的那个男孩子给了我一个拥抱。
“你说的就像我刚看完的那本小说呢。”
在魔法没有失效之前分手,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情。并非不喜欢,只是,能永久保持这种热度的方法只有这个。
那股凉意与温柔混合在一起的感觉,就像是冰激凌融化时的感觉。夏风的气息与冬日的冷冽交替着拂过脸颊。
站在陶瓷之乡的街道上,我都不知道现在是何时。
姐姐发动汽车,转瞬之间陶瓷之乡被我们抛在了身后。
九九藏书网我们把陶器轻轻放进车里,小心翼翼地摆放好,就像是放下熟睡的婴儿,又在四周放上毛毯、靠垫。这时,姐姐笑嘻嘻地说:“我们不知不觉来了一个好去处。希望以后也能这样啊。”
“谢谢。”
我把糖放到嘴里,尝了尝。
“说什么呢?真是个急性子!现在就是现在,别想得那么久远。”我说着,向车那边走去。
“为什么不带你男朋友来?”
“索性我就做个同性恋,和你上床,吸毒酗酒,匆忙了结这一生算了。”
我想问她,可并没有问。
“晚上回了宾馆,可要开工了。”
“有什么不好?那也是一种过法。只不过,我不是那种人,学不来。我们可是一对幸福夫妇的爱女呀。”
“即便知道是梦,我今天也要喝着泡盛酒,好好大吃一顿。”
“看来我们还是不能在一起啊。”阿麦说。
“可别喝多了回去。”
“是啊。”我说。
空荡荡的中庭里,还有许许多多的碎片。一定是事故时的碎片吧。我模模糊糊这样想着。光线射来,那片片金属、片片塑料一闪一闪发着光。心里空落落的。他就这样走掉了。我强装出一副笑脸,心里却难受极了。
这是来自天堂的糖啊。
冲绳的风凉凉的,却很温柔。有什么好得意的?我这样想着,可心里也觉得她说得没错。
不知道为什么,在梦中,我恍惚觉得“以后再也梦不到阿麦了”,因此梦中的我一直盯着阿麦看。
“真想一辈子过这种日子啊。”姐姐说。
梦中的我,表现得那么坚强,这也让现实中的我因此而得到拯救。
“摆上战利品,一边打包一边干活,肯定很开心。”
我想,即便这次我不采取什么行动,也不要紧的。
“这是什么?”
从各地来到这里的人们都在专注地挑选着器皿。
“怎么办呢?要全都是梦的话。要是其实我们已经和爸爸妈妈一起在那场事故中死去了,只是还在做着活着的梦。要是这天空,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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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的陶器,所有这一切都是梦的话。”
“你声音没变。”
姐姐脸绯红。
不觉间画面变了,在一处陌生建筑的中庭里。既没有喷泉,也没有铜像,只有一株低矮的小树。阿麦身边站着他那时的一位好友。那人皮肤黝黑,高高的个子,身体很健壮。记不起他的名字了,只记得那时他们总在一起玩闹,看上去让人觉得那么幸福。
梦中的我和阿麦生活在了一起。在一个陌生的小房间里,窗外可以看到大海。这次是一个二楼的房间,面向海边一条没有铺设的小路,窗外的大海看得清清楚楚。我们住在一处简单装修过的普通公寓里,不像是逗子游艇码头,是另一个世界里的我们的爱巢吗?梦太过自由,时常不着边际。
包裹在毛茸茸的马丁·马吉拉牌长大衣里的姐姐,一脸浓妆,脸雪白雪白的,看起来楚楚动人。她哧哧笑着。
不管是阿麦中学时代的那位好友是否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抑或是他是否还在那个中庭所在的医院里。
姐姐仰起头,看着天空,长长吸了一口气。
他点点头,像是快要哭出来了,却稍稍露出点门牙来。我想,他这是在冲我笑呢。他勉强做出一副笑脸的样子,像极了他的母亲。
“那样好吗?”我说。
我抱住他,充满绝望。他现在确确实实在我面前,可我和他已经没有将来。
我心里面总有一处为死去的亲人而留——那里有父母,有叔叔,有爷爷。行走间我总是带着他们的面容。爷爷,这就是烧制你最喜欢的陶器的窑,就是那些人烧制的,你是第一次看到吧?就像这样边想边走。
可我还好好地活着,死了的却是你呀。怎么会这样呢?
比起小时候,他身材更加结实修长。我还是更喜欢从前那个有点赘肉、给人感觉更质朴的小阿麦。只有那时的阿麦,才是“我的”阿麦。梦中长大后的阿麦,晒得黑黑的,穿着短裤。
我们橡果姐妹今时今日仍将继续。我在心中呢喃着。
我笑了。
她是抽象的所指吗?还是指现在这里?
“谢谢你帮我安排。”他说。
“不是。”姐姐垂下睫毛,摇摇藏书网头,“所有。包括恋爱、还有橡果姐妹、采茶的事、和爷爷一起住的事、那个家、甚至这次旅行。”
“我也不在那边住了,不太清楚。”我说。
的确很甜。这一刻,很甜。
“嗯,一定要买辣椒油。虽说一个人只能买一瓶,不过,有两瓶就能用上一阵子了。可以做辣椒油盖浇饭了。”我说。
只是一直注视而没有碰触过的他的胸膛,很结实很厚重。现在触手可及,却很快就会失去。
“我要走了。”阿麦又说。
“不过即使那样我也不在乎。因为我现在很快乐。”
“不是的。”姐姐说。
“是吗。我离开阿姨家以后,就不去那边了。”
“出门旅游,喝多点也不要紧的。”
说完,他大步流星地穿过枯黄的爬墙虎爬满墙壁的中庭走进房子里。只剩下我和阿麦。
山丘、古老的石墙、奇妙色彩的陶窑,都渐渐远去。再见了,古代世界!现代世界的那霸,我们来了!姐姐从iPod里找出一首好听的七十年代的乐曲,又酷酷地戴上太阳镜。我们潇洒地穿过除了房屋与田地其他一无所有的寂静的乡间小路,扬长而去。
“今晚去哪儿?去‘乌里赞’吃盐水煮鱼?还是去‘卡拉卡拉&提布瓜’吃墨鱼汁饭团?要不就一家一家吃过去。”姐姐说。
说完,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红茶糖来给我。
“我也是。”姐姐说。
是啊,和不能永远相伴的人在一起是会上瘾的。
之后的这些话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它是来自我内心的深处,既不是善良,也不是甜言蜜语,更不是安慰,而是我的真心话。只是如此。我只有一句话,在梦中我下定决心说了出来。
我,真的和姐姐一起去了冲绳。
阿麦说:“以前我家附近的那几家店,名叫58、56的,都还在吗?”
已经做好准备和甜甜蜜蜜的那二人一起同行的我,觉得好生奇怪,于是问姐姐。
他笑了。我见他头上绑着绷带,想是去过医院了吧。
午时刚过,我们就已办好了宾馆的入住手续。随后我们租借了一辆汽车,由姐姐驾驶着,向北驶去。
我做的已经足够了,可以不用再多做些什么九-九-藏-书-网了。
“怎么了?我们不是在一起的吗?”我问。
我接过糖,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我都三十了呢。”我说。
“那就去‘卡拉卡拉’吧。明天当然就是去小企鹅餐厅吃冲绳荞麦面,然后给我们家补充上辣椒油,就直奔机场。”
绝望中升起一个小小的希望。
只是好久没有见到他一脸诚挚地微笑着向我道谢,不禁有些心神荡漾。我喜欢看这笑容,远远胜过现实中与后面几个男性的交往,胜过做爱。
我们两人手里都提着塞满碗碟、茶壶的纸袋。
“我们家的碗碟也可以换换新了。”我说。
除了梦中他结婚时的那张照片,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长大后的阿麦。
“谢谢。”
能说出来真好。我觉得自己把这些话说出来之后,仿佛得知他死讯时自己中的魔咒被解除了。曾经我心中一直在隐隐作痛,责怪那时的自己在逃避,责怪自己本可以做些什么的。如果无视心中的这些自责,它们将会成为腐蚀我人生的病毒。能把它们清理掉,真是太好了。阿麦的存在给了我力量,让那时的我获得了拯救,对此我心中充满感激。
“我要回那边去了,很快。”阿麦说。
是因为那像青虫一样爬满山坡的还保留着昔日模样的制陶窑,还是因为真的有掌管陶瓷的神灵守护在这里,抑或是因为这里都是些以制瓷为生,过着简单生活的人?
等我回头望去时,阿麦已经不在了。
我根本不是因为快乐而要活下去。
追查一下的话会有答案的,可我却并不想知道结果。
还是他也在现实世界的某个时期死去了?
我觉得有些理解姐姐的心情了。
不问是一种美丽,是积蓄,也最具风流。它是我所珍视的,是我生命所需的养分。
我记起中学时我喜欢红茶,常常在水壶里泡好带到学校去,休息的时候喝。原来他和我在梦中相会的时候,他心中的我还是中学生那时的我。说不定他以为我死了。我肾脏不好,又弱不禁风。
风声、火声、窑内人们的汗水、欢笑以及低语,这一切都被大地所吸收。这股巨大的积蓄力量把我紧紧包裹其中。
只是受身体、本能驱使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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