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房间
目录
D坂杀人案
心理测试
心理测试
红房间
阿势出场
阿势出场
偶人畸恋
偶人畸恋
顶棚里的散步者
顶棚里的散步者
上一页下一页
那天我不记得在哪里玩了一夜,大概是夜里一点吧,我当时可能有点儿醉。虽然夜里很冷,我却没有坐车,晃晃悠悠地往家走。只要再拐过一条街,走一百米左右就到家了。就在我无所事事地拐过那个街角的时候,有个男人慌慌张张向我这边疾速走过来,和我撞了个满怀。我吃了一惊,那个男的好像更吃惊,呆呆地站着,不知如何是好,当他借着昏暗的路灯看清我之后,马上问道:“这附近有没有医生?”我仔细地一问才知道,这个男的是个司机,说是刚才把一个老人——老人这么晚了还在街上游荡,看来多半是个流浪者——撞倒了,伤得很重。我往那边一看,果然在两三百米远的地方停着一辆车,在车旁边好像躺着个人,轻轻呻吟着。警察岗离这儿很远,再加上负伤者很痛苦,所以司机决定先寻找医生。看来一定是这么回事。
果然,等了很久,他就像死金枪鱼一般慢慢浮出了海面,随着波浪漂动着。不用说,他已经死了。
然后,我站在断崖边,将两手直直地伸向上方,大声喊着“一、二、三”,猛地一跳,在空中画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头朝下倒栽进了下面的海里。
我有点儿担心起来,就让老妈子去打听了一下附近有什么传闻,结果听说那个伤者死在了M医院的诊察室。一般来说,医院都不愿意接收那种因车祸受伤的人,何况是半夜一点的时候,更情有可原。当时汽车司机不管怎么敲门,M医院也不给开门。想必是拖了很长时间后,终于把伤者抬进去了,可是已经太晚了。不过,如果M医院的医生告诉他们“我不是这个专科的医生,你把他送到附近的K医院去吧”,那个受伤的人或许还有救。真是太不像话了。大概是他想自己来处理这个严重的患者,并且失败了。据传言,医生当时很慌张,胡乱地折腾了伤者很长时间。
世人都愚蠢地坚信干坏事一定会触犯法律,受到应有的惩罚,便望而却步。任何人都无法想象,法律会放过杀人者。可是事实又是怎么样的呢?从我刚才说的那两个例子类推下去,不是可以想到很多让人丝毫不必担心会触犯法律的杀人方法吗?当我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与其说我为这个世界的可怕而战栗,不如说我为造物主给我们留出的这种犯罪余地感到无比的快乐。我由衷地为这个发现而狂喜。这难道不是件天大的好事吗?只要按照这个方法,就如同活在大正时期,唯独我一个人可以像武士那样随意斩杀百姓,不受处罚。
“刚才我上当了,那好,我也还你一枪吧。”
终于到时间了,今天的讲故事者是新入会的T氏,坐在椅子上,直勾勾地盯着蜡烛的火苗,开始讲起了下面这个故事。由于烛光照出的阴影,他的下颚看上去像骸骨一样,每次说话时都颤巍巍地凄凉张合着,我望着他,感觉像是在看一个有着奇妙装置的偶人一般。
其他几个人似乎也沉浸在各自的伤感中,而且和我的想法应该是一样的吧。因为在这种情况下,也只有这么想了。
当身体扑通一声接触水面的时候,我用胸和腹部呼吸,轻轻切入水中,只下潜了两三尺,就像飞鱼一般从前方探出水面,这是跳水的诀窍。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很会游泳,这种跳水简直不在话下。我从距离岸边三十米左右的海面上露出头,一边踩着水,一边用一只手抹掉脸上的水,对着朋友喊道:“喂!你跳一个!”
我们不由得一齐跑到他的身边,刚才坐在我旁边的人从桌上取下烛台一照,T那苍白的脸像癫痫病人一般痉挛着,宛如受伤的蚯蚓在蠕动似的,全身的肌肉都不停地一伸一缩,拼命挣扎着。而且他每次扭动身体的时候,就会从他胸口黑乎乎的伤口处,顺着雪白的衬衫滴滴答答地流出鲜红的血。
于是,司机在助手的帮助下,马上把负伤者送到M医院去了。我一直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中。就算遇上这种事,我也没觉得有什么意思,所以很快回到家里——我是个独身者——我不是醉了吗,一躺倒在老妈子给我铺好的床铺里,就马上睡着了。
啊,这是多么可怕而又有趣的游戏啊!当你想出绝妙的诡计时,可与艺术家创作成功的狂喜相匹敌,加上实行诡计时的紧张感、达到目的时的满足感,以及看着那些被我杀死的男男女女,竟然不知杀人者就在眼前,鲜血淋漓、垂死挣扎的痛苦样子,在最初的时候,这些感觉简直让我欣喜若狂。
可怕的沉默支配了在场的所有人。只能听到女招待低着头悲伤的啜泣声。在“红房间”烛光辉映下的这一幕悲剧场景,实在太梦幻了,感觉很不真实。
因为经常让他给我按摩,彼此都很熟悉。
突然,T用和刚才说话声音没有丝毫不同的冷静口吻说着,右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一下子对准了那个侍女。
后来听别人说,即使我当时的行为触犯了《刑法》第一百二十条——不过是处以五百元以下的罚款而已。就这样,我只用了一块小石头,就成功地不受到任何惩罚地夺取了……嗯,没错,是十七个人,十七个人的生命。
“啊,吓死我了……这个,真的是玩具?”
“那可糟糕了!现在下行列车刚刚通过。如果正点的话,应该已经通过那里了……”
“喂,小孩,你对着那根铁丝撒尿试试,看看能不能够得到。”于是,那个孩子说:“这有什么难的,你看着!”
然而,他溅起巨大水花,落入海水里后,过了很久也没有出来……我早已预计到会是这样。因为在这个海底离海面两米左右的地方有一块大石头,我事先就知道它的位置了。我知道,以朋友的水性,如果在这里跳水的话,他肯定会潜到两米以下的深处去。就是说,我是算定他会九_九_藏_书_网碰到石头,而怂恿他跳水的。大家可能也知道,跳水技术越好的人,潜水的深度就越浅。由于我对此已是轻车熟路,所以能够在碰到海底岩石之前顺利地浮上水面。而我的朋友在跳水方面却是个新手,肯定会笔直地栽进海底,头重重地撞到岩石上。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如果我把这件事忘掉的话,就没有后来的事了。然而,第二天醒过来后,我还记得昨天夜里发生的这件事,而且开始想那个受伤的人救活了没有。于是我突然想到一件奇怪的事。
再过半个小时就会有一辆下行列车经过这里,到那时天就完全黑了,而且那块石头所在的位置正好在拐过弯去的地方,所以司机不可能提前注意到的。我确认了石头的落点之后,就飞快地返回M站——因为有半里的山路,所以用了半个小时以上——跑进站长室,慌慌张张地喊道:“不好了!我是到这里来进行温泉治疗的旅客,刚才去离这儿三四里的挨着铁路的悬崖上散步,就在我要爬上一个山坡的时候,不小心把一块石头踢落到山崖下的铁轨上了。要是有火车经过那里的话,肯定会脱轨的,搞不好会翻下山谷。我想把那块石头拿开,可是我不熟悉那个山,找了很久,怎么也找不到下山的路。我想与其在那里磨磨蹭蹭,还不如跑到这里来报警。请问,能不能请你们尽快把石头拿掉呢?”
所有人都从位子上站了起来,简直太幸运了,被枪击的侍女毫发无损,只是呆呆地站在被子弹无情地打碎了的盛饮料的盘子面前。
因为我家就在附近,对于这一带我很熟悉,一说医院就知道在哪儿,所以我马上就告诉了他:
我大声喝道,故意带了点搞笑的口气。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我知道自己这么一说,按照他平日的个性,肯定会认为我是在跟他开玩笑,会故意往右边走而不往左边走。果然不出所料,他用强硬的口气说着:“嘿嘿……净跟我说笑!”马上向相反的右边迈出了两三步,于是一只脚一下子踏进了下水道工程的壕沟中,转眼间掉进一丈来深的沟底了。我装作特别吃惊的样子赶快跑到沟边往下面看,心想“不知是不是成功了”。
各位,我就是这样一个个地夺取了九十九条人命的。并且,我非但没有一点儿悔悟,反而对这种血腥的刺激都厌倦了,这回想牺牲自己的生命了。各位好像对我的这种残忍行为皱起了眉头。不错,这肯定是一般人难以想象的罪大恶极的行为,但是,我希望大家能够多少理解一下我为了摆脱巨大空虚感,不惜犯下那么深重罪孽的心情。像我这样的人除了做那些坏事以外,再也找不到其他有意义的事了。各位,请你们判断一下吧,我是不是个疯子?我是不是患有杀人狂般可怕的精神病呢?
这种场合我当然也不用担心会受到什么怀疑,只是对抱着孩子的尸体痛哭的母亲说句安慰的话,然后离开那里就行了。
于是,我对那个孩子这样喊道:
这类的事例太多,讲下去可没有头,现在夜也深了,加上大家对这种残酷的故事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所以,最后就让我讲一个与刚才那些略有不同的故事作为结束吧。
听了这些,我竟然产生了某种匪夷所思的心情。
还有这样一件事。那是夏日的一天,天气阴沉,我在郊外的一个文化村里闲逛,那里散落着十多座西洋馆。正当我从最气派的水泥建筑的西洋馆后面走过时,突然注意到一个奇怪的东西,那是一只飞快地掠过我鼻尖的麻雀。它在从西洋馆屋顶拉到地上的粗铁丝上停了一下之后,突然像被弹回来似的掉下去死了。
我经常出入这个楼下的西餐厅,自然和这里的老板熟识了,不仅从很早以前就经常听他说起这个“红房间”的事,而且还再三劝我入会。尽管如此,我这个马上就被他的话吸引的无聊之人,却直到现在才入会,我这么说可能有点儿辩解之嫌吧,那是因为我的无聊与大家有着天壤之别,因为我已经无聊到无以复加了。
突然,除了那个女招待的哭泣声外,我们又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那声音听起来像是从已经停止挣扎、死人一样躺在地上的T的口中发出来的。一阵冰冷的战栗爬上了我的后脊梁。
“对了,他先让别人相信手枪只是个玩具,再让女招待开枪的手法,难道不是他独有的杀人方法吗?这样一来,开枪的女招待就不用担心受到惩罚了,因为有我们六个证人在场。也就是说,T把他用在别人身上的方法,即加害者没有任何罪名的方法,同样用到了自己的身上。”
我来到离旅店半里路远的小山崖顶上,在那里一直等到黄昏降临。火车线路要在这个山崖的正下方拐一个弯,而火车线路的那边是深深的陡峭山谷,隐约可以看到在谷底有条小河静静地流淌着。
说着她弯曲左臂,把手枪筒架在胳膊上面,装模作样地瞄准了T的胸口。
T发出难以形容的骇人呻吟声从椅子上霍地站起来,重重地倒在了地板上,手脚抽搐着,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
是在开玩笑吗?要是开玩笑的话,他挣扎的样子也太逼真了。
前前后后我仅接受过两次警方的调查,其中就有那次。不管怎么说,事情发生在没人看到的地方,受到调查也是理所应当的。然而他们知道我和那个人是朋友关系,我们之间从没发生过口角,而且当时的情形是,我和他两个人都不知道海底有岩石,幸亏我水性比较好才逃过一劫,而他的水性差,结果碰上了这种不幸的事。这个情况搞清楚之后,我的嫌疑很快就消除了,警察们反而安慰我说:“失去了好朋友,很可怜啊!”
当然,朋友什么都没有想,说了声“好啊”,便以和我同样的姿势,朝着我刚才九-九-藏-书-网跳下去的地方猛地跳了下来。
就是这样,在一段时间里,我是名副其实的什么都不做,每天都是除了吃饭就是睡觉。只是脑子里在进行各种幻想,然后一个个地否定掉:“这个也无聊,那个也没意思。”觉得活着比死还痛苦,可是在别人眼里,我过的是令人羡慕的安逸生活。
看到这个情景,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妙招。于是我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喂,N君!”
在他揭开谜底的时候,大概是刚才充当他助手的女招待,不失时机地打开了楼下的电灯吧,突然亮如白昼的灯光晃得我们看不清楚东西。那白色的光线将飘浮在房间里的那种梦幻般的气氛一扫而光,魔术道具的丑陋形骸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了。无论是猩红色绸缎垂帘、猩红色地毯,还是同一颜色的桌布椅套,就连貌似神秘的银烛台都显得那么寒酸。在这个“红房间”里面,即使搜遍每一个角落,也找不到一丝梦幻的影子了。
各位听了我刚才讲述的那些事例,以为我每次都是只杀一个人,其实有很多次不是这样的。不然的话,我怎么能在不到三年的时间里,利用不触犯法律的方法杀死九十九个人呢?其中一次杀死多人的情况……对了,是去年春天的事情。我想大家在当年的报纸上肯定也看到过,中央线的列车翻车事故,死伤了很多人吧,就是那一次。
不过,今天晚上没有时间把我实行的所有杀人方法一一加以介绍。而且今天晚上我来这儿,也不是为了坦白花样翻新的杀人方法的。我为了摆脱空虚而不惜犯下这种惨无人道的罪恶,到头来,就连干这种邪恶之事我也厌倦了,接下来我想毁灭我自己。我今天来只是想告诉各位自己的不正常心态,听一听大家的看法。因此,关于这种杀人方法,我只打算讲两三个实例。
这正是我所希望的。正说着,九死一生的列车长从事故现场跑来了,报告列车翻车,死伤数目不详。
下面这件事就是后来我亲自试验并成功了的。假设一个乡下老太婆想横穿电车轨道,当她的脚迈到车轨上的时候,当然此时不仅有电车,还有汽车、自行车、马车、人力车等都在马路上交织往来,那个老太婆的脑子肯定很混乱。假设在她迈出一只脚的瞬间,有一辆电车风驰电掣地驶来,离她只有两三百米了,而此时,她并没有注意到电车开过来,继续横穿过去的话,便什么事也没有了,可是,倘若有人大喊一声:“老婆婆,危险!”她必然会突然慌了神,会犹豫是退回去,还是接着横穿过去呢?而且如果那辆电车因为距离太近,刹不住车的话,很可能一句“老婆婆,危险”就足以让她受伤了,严重一点儿的话,或许会要了她的性命。我刚才也说过,我就曾经用过这种方法顺利地杀死了一个乡下人(说到这儿,T氏稍微停顿了一下,阴森森地笑了)。
她为了掩饰刚才的窘态,拿起那把所谓玩具的六发子弹手枪,翻来覆去地看,最后说道:
原来给女招待看的玩具手枪里装填的第二发子弹是实弹!
“你要是会开枪的话,就开一枪看看。”T呵呵地笑着,用嘲弄般的语气说道,“一定要打啊。”
“喂,危险啊!靠左边走,靠左边走啊。”
今夜的发言者就这样说完了自己的极其骇人听闻的经历。他用他那有些充血的狂人般的眼神,挨着个儿地盯着我们这些听众的脸看了一遍。然而没有一个人开口回答他的问题或是谴责其行为。只有被一闪一闪的恐怖烛光映出来的涨得通红的七张面孔一动不动地浮现在黑暗中。
尽管如此,为找一处符合自己预想的地方,我真是煞费了一番苦心。直到最终决定利用M站附近的悬崖,足足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在M站里有一个小温泉,我住进了那家旅店,在泡温泉的间隙,我常常到附近走走,这是为了让别人觉得我是个在这里长时间逗留,进行温泉治疗的旅客。为此,我不得不白白地多住了十多天。终于我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有一天,我又像平时那样到那边的山里去散步。
“瞧着,我开枪了!”
站长听了以后大吃一惊:
突然在门附近的垂帘外面出现了一丝光亮。定睛一看,那个发出银光的东西慢慢变大了。那是一个银色的圆形物体,犹如满月破云而出一般慢慢地从红色垂帘之间显露出其全貌来。我第一反应就知道那是女招待双手端着的给我们送饮料的银盘。可是这间红屋子的气氛由不得我们不把万物都看成虚幻的,将这个普通的银盘幻想成《莎乐美》舞剧里的,从古井中,一个奴隶突然捧着盛有刚被砍下来的头颅的银盘出现一般的情景。甚至让人觉得,当那个银盘从垂帘中整个出现后,像青龙刀一样宽的闪闪发光的大砍刀会紧跟着出现。
我们的惊叫声、砰的一声枪响、侍女发出的惊叫声几乎同时响起。
我们长时间呆呆地站着,没有一个人动弹。刚刚听完怪异的故事,紧接着就发生了这个事件,给我们造成了异常强烈的刺激。从时钟的刻度来看,或许只是很短的时间,但是至少对于我来说,我们一动不动地站着发呆,没有采取什么抢救措施的那段时间是很长的。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在这事发突然的场合,面对痛苦挣扎的负伤者,我有足够的时间进行下面的推理:
各位,各位以前有没有想到过这种杀人法呢?我是经过这次车祸后才注意到这个法子的。试想一下,这个世界是多么险恶的地方啊!天知道什么时候,一个像我这样的人,没有任何理由,只要故意告诉别人一个错误的医生,就能让我将这条本来可以救回来的生命丢掉。
直到三个月前,我正好杀死
九-九-藏-书-网
了九十九个人。就在还剩下一个人的时候,就像刚才我说过的那样,对杀人我也完全厌倦了。这个回头再说。那么我是怎么杀死这九十九个人的呢?不用说我对这九十九个人中的任何一个都没有一点仇恨,只不过是对这个无人知晓的杀人方法及其结果感兴趣,才这么干的,所以我从来不重复使用同一种方法。因为杀了一个人以后,琢磨下次用什么新的方法杀人本身也是一种乐趣。
就在这时,从西洋馆一侧走出一群好像在玩打仗游戏的孩子,叽叽喳喳地嚷嚷着。其中有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其他孩子都快步往前走,只有他一个人落在后头。我想看看他要做什么,只见他站到刚才说的避雷针前面高出一点儿的地方,拉开裤链开始撒尿。我见了突然又想到一个妙计。中学时代曾学过水是电的导体,现在这个孩子站在高处,把尿撒到避雷针绝缘线剥落的地方是件轻而易举的事。因为尿是水,所以也是导体了。
在房间四周,从屋顶到地板,包括窗户和大门在内,都悬垂着猩红色的褶皱密集的绸缎幕布。浪漫的烛光将我们七个人的硕大影子投在如静脉流出的血一般深红色的幕布上。而且那些影子随着摇曳的烛光,宛如几只巨大的昆虫,在绸缎幕布的褶皱处忽伸忽缩地蠕动着。
在特意为今晚而准备的“红房间”里,为了追求刺激而聚到一起的七个貌似正经的男人——我也是其中一员——仰靠在套着红色天鹅绒的舒适靠背椅上,焦急地等待着今晚的主讲人说出什么诡异的故事来。
那声音越来越大了,就在大家惊诧不已的瞬间,垂死的T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站起来了以后口中还一直发出“哧、哧、哧、哧”的声音。听上去好像是从心底挤出来的痛苦呻吟声。可是……也可能……啊,果然是这样啊!原来他一直觉得好笑死了,使劲憋着笑呢。
老人的死和我没有关系的前提是我当时那样指路只是偶然的过失,但如果那不是过失,而是故意而为的话,又该如何判断呢?不言而喻,我不就是犯了杀人罪吗?然而在法律上即使惩罚了司机,但对于我这个真正的杀人犯恐怕连怀疑都不会怀疑吧!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大家都知道我和这个死了的老人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而且就算受到怀疑,我只要回答我忘了有个外科医院了,不就没事了吗?这完全是内心怎么想的问题,别人怎么知道呢?
这样一个个事例讲下去的话就没完了。举了这几个例子,我想大家可能对我说的绝对不会触犯法律的杀人方法有一定了解了。我差不多都是这样做的。有时,我混在看杂技的人群中,突然做出怪怪的姿势——在这里说都有点儿不好意思——来吸引在高空走钢丝的女艺人的注意力,使她从空中坠落;有时,我对在火灾现场为寻找孩子而陷入半疯狂状态的母亲说“你听,他好像在哭呢”等,暗示她的孩子睡在房间里,让她冲进大火中被烧死;有时,在正要投河自杀的女孩子身后,突然尖叫一声“别跳”,让本来可能已经打算放弃自杀的姑娘大吃一惊而跳进水中……
于是,我想到利用这种杀人方法来填补我那生不如死的空虚。这种绝对不会触犯法律的杀人方法,纵然是夏洛克·福尔摩斯都无法看破呀,这是多么完美的兴奋剂啊!从那以后的三年时间,我一直沉迷于这种杀人乐趣之中,连那般严重的空虚感也忘得一干二净了。各位不要笑,虽说我不是像战国时期所谓“百人斩”的豪杰那样名副其实地砍头,但我对自己发了誓,不夺取一百个人的命决不中止这种杀人行径。
“看似是出人意料的事件,但是仔细想一想,这难道不是从一开始就写在T今夜计划中的事吗?直到九十九个人为止他都是杀别人,但是最后的第一百个人,恐怕是留给他自己的吧?而且,选择‘红房间’作为自己的死亡之所,大概也是最合适的吧?如果把这件事和他极其怪异的性格联系起来考虑的话,就不是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情了。
什么犯罪和侦探的游戏啦,降灵术以及其他各种心灵方面的实验啦,淫秽的电影或色情表演啦,各种色情游戏啦,参观监狱、疯人院、解剖学教室啦,对于这些还多少有点儿兴趣的你们是幸福的。即使我听到你们打算去偷看执行死刑的时候,我也一点儿不觉得惊讶。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老板对我提到这个会的时候,我不仅对这种平常的刺激已经厌倦了,而且还发现了一种非常有趣的游戏——虽说有点儿恐怖,不过对于我来说,它确实可以说是一种游戏——并且沉迷其中。
砰……比刚才更加刺耳的声音响彻了房间。
我抱着他游上岸后,赶紧跑回渔村,向旅店的人报告。于是,那些没有出海打鱼的渔民都赶来救治我的朋友。也许是因为脑子受了很重的打击,已经没有救活的希望了。仔细一看,头顶上裂开了一条五六寸的口子,白色的肉翻着,在他的头部下面有一大片凝固了的黑红血迹。
我还记得自己是这么说的,可是自己为什么不说“从这儿向右走一百米,有一家叫K医院的外科医院”呢?
若是我每天都要为面包去奔波,情况或许会好一些吧。即使是不得不干体力劳动也算是一种幸福,至少有个事情可做。或者就做个超级大富翁,那自然更好。那样的话,我肯定会靠着金钱之力,沉迷于历史上那些暴君做过的穷奢极欲或血腥的游戏,以及其他各式各样的乐趣中,当然这也是实现不了的愿望。九_九_藏_书_网如此一来,我只能像童话中的懒汉一样,生不如死地活着,一天一天地打发着寂寞而无所事事的日子。
有一天,我把那个朋友带到离海岸渔村很远的一处悬崖一样的地方玩耍。“这地方跳水最棒了。”我这么说着率先脱了衣服。朋友也会游泳,所以一边说着“嗯,这里不错”,一边跟着我也把衣服脱了。
因此,我入会并不是想要成为各位的伙伴,只是想让各位听一听我的可怕经历。而且,幸运的是,按规定新入会的会员必须在第一个晚上说点什么符合本会宗旨的故事,因此今天晚上,我得以抓住完成我愿望的机会。
不久,终于到了预计的时间。虽然四周没有一个人,我却故意做出被绊倒的样子,把事先找好的大石头踢了下去。这块石头正处于只要轻轻一踢,差不多就能滚落到铁轨上的位置。我本来打算如果一次踢不到位的话,就多踢几块石头下去,可是往下面看了一下,那块石头正好落在一根铁轨上面。
我很好奇怎么会这样,仔细一看才知道,那个铁丝原来接在西洋馆尖屋顶的避雷针上。当然铁丝上有绝缘线,但是那只麻雀停的地方的绝缘线不知怎么剥落了。我虽然对电不在行,但记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由于空中放电作用,避雷针的针尖上会有强电流通过。啊,就是这个原理吧。因为我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觉得很稀奇,就站在那里看了那针尖好久。
这个所谓的游戏就是——杀人。突然这么说出来,大家可能会吓一大跳。是真的杀人。而且从我发现这个游戏到现在,仅仅为了解闷,已经夺去了将近一百个成人男女和孩子的性命了。你们可能会以为,我现在已经幡然悔悟了,是来忏悔这可怕的罪恶的,你们想错了,我一点儿也没有悔悟,也没有因为自己犯罪而害怕。不仅如此,啊,怎么说好呢?我最近甚至对杀人这种血腥的刺激也厌倦了。现在我开始迷上了吸鸦片这种杀死自己的事了,而不是杀别人。就连我这样绝望的人对自己的生命也有所留恋,所以一直忍耐着。可是现在既然连杀人都厌倦了,那么除了自杀之外,我还能追求什么刺激呢?过不了多久,我可能就会被鸦片之毒夺去生命了。一想到此,我就想趁着我还能条理清晰地说话,把过去做过的事情全都倾诉给什么人听一听。那么,这个“红房间”里的各位不是最适合的人选吗?
这么说,在T右手中的冒着白烟的不过是一支玩具枪吗?
“啊,我犯了一个大错。”
在这个案子里,到底是谁杀死了那个可怜的老人呢?不用说,汽车司机和M医院的医师都各有其责任,而且如果依据法律的话,恐怕会针对司机的过失进行处罚,可事实上,责任最大的难道不是我吗?如果那时候我不是告诉他去M医院,而是K医院的话,那个伤者也许就能得到有效的救治了。司机只是把他撞伤并没有杀死他,M医院的医师是因为医术拙劣才失败的,所以也不能责备他。即使他有必要对此负责,追根究底也是因为我告诉司机去了不适合的M医院造成的。也就是说,救老人还是杀老人取决于我当时如何指路。虽然看上去让老人受伤的是司机,但是杀死老人的不是我吗?
“从这儿向左走两百米左右,路左侧有一家亮着红灯的就是M医院……”
其实只是采用了一种非常简单的方法,但是寻找实施这个方案的地点却费了我不少力气。不过从一开始我就选定了中央线沿线。之所以这样,一方面是因为中央线会穿过最有利于实施我计划的山中,另一方面是因为中央线的翻车事件是最多的。因此选择这里的好处就是,人们会想,唉,又翻车了,不会像其他线路那样引人注目。
这个侍女好像以前就和T很熟似的,脸上还没有血色,一边这么说一边向T走过去。
没想到,从垂帘中走出来的不是厚嘴唇的半裸体奴隶,而是刚才那个漂亮的女招待。然后她很快活地在我们七个男人之间转来转去地分发起饮料来。于是,仿佛一股世俗的风吹进了这个与世隔绝般的虚幻的屋子里,让人觉得很不协调。她周身飘荡着楼下西餐馆的豪华歌舞、狂醉、年轻女子无意义的尖叫声。
虽然我认为自己是正常的,别人也都这样看我,但我还是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正常。也许我就是个疯子。即使不到那个地步,大概也算是个精神不正常的人。总之,对我来说,这个世界无聊透顶,我觉得活着是一件无聊得让人受不了的事。
“哧、哧、哧、哧……”
七个人围坐在一张同样铺着红色天鹅绒的大圆桌四周,桌子上摆放着一个有着古风雕刻的烛台,插在烛台上的三支粗大蜡烛的火苗微微晃动着。
“这个玩意儿吧,”T把一个小圆筒放到自己的手掌里,伸到目瞪口呆的我们面前解释道,“这个是用牛膀胱做的子弹,里面装满了红墨水,击中目标后就会自动流出来,就和这个假子弹同样的原理。刚才我讲的经历从头至尾都是我胡编出来的。不过,我的演技相当不错吧……好了,各位无聊君,我今天的表演能不能算是你们一直在寻求的那种刺激呢?”
好像是碰巧撞到了要命的部位,我看见他软绵绵地躺在沟底一动也不动,大概是被沟里的石尖划破的吧,从偏分的头上流着黑红色的血。而且舌头好像被咬断了似的,嘴和鼻子里也在淌血。他脸色苍白,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件事也发生在一个夏天。我一直想把一个朋友当作牺牲品,虽然这么说,绝不是对他有什么仇恨,因为他和我是交往多年的亲密好友。但是,越是这样的好朋友,我反而越是有种异常的渴望,想一边微笑着一边一言不发地将他瞬间变成死尸。我曾经和那个朋友一起去房州的一个偏僻的小
藏书网
渔村避暑,当然并不是什么海滨浴场之类的地方。海边只有当地的古铜色皮肤的小孩子们在玩水,至于城里来的游客,除了我们俩以外,只有几个美院学生模样的人,而且也不下海,只是手里拿着素描本在海边来回转悠。
“从这儿向左走两百米左右,在路的左侧有一家亮着红灯的就是M医院,你去敲门,把大夫喊起来就是了。”
那里并不像在有名的海滨浴场里那样,随处可见都市少女的曼妙肉体,旅店也不过是像东京的小客栈那样简陋,而且饭食除了生鱼片以外都很难吃,不合我的口味,是个相当冷清而不方便的地方。可是我那个朋友正好和我相反,喜欢在这种偏僻的地方感受孤独的生活,而我也有我的打算,一直急于寻找干掉他的机会,所以我们能在这样的小渔村里静静地逗留几天。
大家谁都不说话。我透过烛光,漫不经心地看着坐在对面的几个人脸上的红黑色影子。我发觉那些脸都毫无表情,就像能乐面具一般不可思议。
虽然我曾经也有过和普通人一样沉迷于各种玩乐的时期,但是没有一样东西能稍微抚慰一下我与生俱来的无聊感,反而让我觉得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了,太没意思了,留给我的只有失望。结果,我变得什么事都懒得做了。如果有人对我说,什么什么游戏很有意思,肯定会让我上瘾的,我也不会兴奋地想:“啊!还有这么好玩的东西,赶快去玩玩吧。”而是先在脑子里想象它多有趣,想了半天后,得出的结论总是“没什么好玩的”,所以总是嗤之以鼻。
在这种危急关头喊“危险”的我显然是杀人犯。可是有谁会怀疑我呢?有谁会想到,有人只是为了杀人好玩,而把一个和自己无冤无仇、素昧平生的人杀掉呢?而且对于“危险”这句话,无论怎么解释也只会认为是出于好意而喊的。从表面上看,我只会得到死者的感谢,绝对没有被怨恨的道理。各位想想看,这是多么完美无缺的杀人方法啊!
由于案情重大,我被带到M站附近的警察局待了一个晚上。不过,因为是我经过周密思考做的事,自然不会有什么闪失。我虽然被警察狠狠地训斥了一番,却并没有受到什么处罚。
这个按摩师奄奄一息,居然还活了几个小时,但最终还是断了气。我的计划大功告成。有谁会怀疑我呢?我平时照顾他的生意,常常叫他按摩,绝对不可能对他怀有构成杀人动机的仇恨。再说,我是想让他避开右边的沟,才喊“靠左走,靠左走”的,因此只有承认我的好意的人,绝不会有人会想到在我那关心的话语中竟然隐藏着可怕的杀机。
我告诉他们的M医院是一个有名的无良医院,而且能不能做外科手术都令人怀疑。可是就在与M医院相反的方向上,比M医院还近一些,就有一所设备非常齐全的K外科医院。我当然很熟悉这两个医院,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告诉他去M医院呢?我到现在也不清楚自己当时的心理状态是怎样的,也许是一时没想起来吧。
“哈哈哈哈……”T发出狂人般的笑声,“这是个玩具,这是个玩具。哈哈哈哈……花子上了一个大当,哈哈哈哈……”
“啊啊啊……”
我这么一说,大家肯定会说:“真的吗?不过,从对这个世界厌倦透顶这一点来说,我们绝对不会输给你。所以我们才会组成这个俱乐部,想办法追求异常刺激。你不也是因为觉得无聊至极才会加入我们中间的吗?所以,你即使不说这些,我们也非常理解你。”确实是这样,我根本没有必要唠唠叨叨地诉说自己有多么无聊。不过,正因为我知道你们已经很清楚无聊是什么玩意儿,我才会下决心,今晚来到这里,给你们讲述我与众不同的经历。
“哧、哧、哧、哧……”
我大吃一惊,虽说我当时喝醉了,但神志绝对是清醒的,我吃惊的是,自己为什么要让他们把那个受伤的人送到M医院去呢?
那是大约三年以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我已经彻底厌倦了各种刺激,觉得活着毫无意趣,就像一只无聊的动物一样,无所事事地苦熬着每一天。那年的春天,虽说是春天,天气还是很冷,可能是2月底3月初的一天晚上,我碰到了一件奇怪的事。实际上这件事成了后来我杀死近一百人的动机。
一进入这个房间,我就会产生坐在一个巨大生物的心脏里的错觉。我甚至能够感受到那个心脏发出与其大小相应的扑通扑通的缓慢跳动声。
“各位,”他一边大声地笑起来,一边叫道,“大家明白了吧,这一招。”
那是在我发现这种方法不久,发生了这么一件事情。在我家附近有一个盲人按摩师,他是残疾人中常见的那种相当固执的人。别人出于好意提醒他应该这样那样的话,他总是反着想,觉得别人欺负他看不见而捉弄他,于是故意做出与那个人说的相反的举动。总之,他的个性不是一般的固执。
啊,这又是怎么回事呢?刚才哭得那样伤心的女招待立刻快活地站了起来,再也憋不住了,也跟着捧腹大笑起来。
“什么玩具啊,借给我看看吧。哎呀,和真的一模一样呢。”
说完,那孩子立刻扭转身体,朝着铁丝裸露的部分尿去。就在尿液即将碰到铁丝的时候,那孩子砰的一声像跳舞似的跳起来,马上倒在地上。你们说恐怖不恐怖?后来听说,在避雷针上有那么强的电流是很罕见的。就这样,我生来第一次看到了人被电死的样子。
有一天,我走在一条大街上,迎面碰到那个固执的按摩师走过来。他傲慢地把手杖扛在肩上,一边哼着歌一边走着。正好那条街昨天开始修下水道,在马路一侧挖了很深的沟。但他是个盲人,看不到“禁止通行”的告示牌,所以完全不知情地在沟边悠然地走着。
更多内容...
上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