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意志世界再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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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表象世界初论
卷一 表象世界初论
卷二 意志世界初论
卷二 意志世界初论
卷二 意志世界初论
卷三 表象世界再论
卷三 表象世界再论
卷三 表象世界再论
卷四 意志世界再论
卷四 意志世界再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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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意志世界再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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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这里所描述的东西,不是自己创造的哲学寓言,而是今日这个时代的寓言。不,它是基督徒、印度教徒和佛教徒以及其他宗教信徒、圣徒和美丽灵魂才拥有的令人羡慕的生活。不论影响他们理性的教条如何不同,唯一产生德行和神圣的内在、直接的直观知识还是会以同样方式在生活行为中表现出来。
意志越强烈,意志具体表现的矛盾也越明显,因此痛苦也越大。如果一个世界比它表现的生命意志更强烈,这个世界就会产生更大的痛苦。因此成为地狱。
在这种情形下,这种宗教的瓦解必定是因为两种因素的分裂,而这两种因素的分裂则是来自它们对这个时代进步精神的不同关系和反应。但是,即使这样瓦解以后,纯粹伦理的那部分一定永远保持原状,因为它是不能破坏的。我们对印度文学的知识仍然不完备。然而,正如我们发现他们的道德说教以各种下同方式有力地表现于吠陀经典、印度古史传、诗歌、神话、圣者的传统、格言和箴言中一样,我们知道,道德说教谆谆告诫我们要爱邻人还要克制自私的自我怜爱。
但是,这里也存在着伤感的危险,这种伤感表现在两方面,一是人生本身,另一个是诗歌中所表现的人生。这个时候人总是在悲叹而没有勇气达到弃绝现实世界的境地。我们就这样失去一切,只得到无趣的感伤。只有当痛苦以纯粹知识的形式出现并作为意志的寂灭者而带来舍弃的精神时才值得崇敬。
可是,如果这种个体化原理的贯彻以及意志的所有具体表现中相同的直接知识明确地表现出来,就会立刻显示出对那扩展得更远的意志的影响力。如果人们看不到摩耶之幕、看不到个体化原理,因此不再自私地比较自身和他人,关心别人的痛苦就像关心自己的痛苦一样,不但有高度的慈悲心肠,甚至每当牺牲自己的个体活动就能拯救他人时就会慨然牺牲自己的个体化活动,很显然,这种从一切存在者认识自己内在的真正自我的人也必定会把受苦者的无限痛苦看作自己的痛苦,并自己主动承担整个世界的痛苦。
某个人默默无闻没有引起人的注意,而这个人由于获得某种知识而扬弃和否定散布在一切东西中,在一切东西中奋发努力并且只有在他身上才得到自由的生命意志,因而使他的行为和别人的行为相反。所以,在这方面,对哲学家来说,对神圣、自我舍弃者的这些生活记载,尽管一般看来都写得不好,尽管把它们和无意义的迷信相混淆,却比普卢塔克和李维的作品更重要也更有意义。
因为肉体即意志,只是客观形式或在观念世界的一种投射,只要肉体存在,整个生命意志就可能存在,而且不断地力求实现,重新燃起一切的热情。所以我们只发现圣者生命中的平和及幸福只是他克服意志的不断胜利所开出的花朵,而这花朵生长的原因就是与生命意志不断的争斗,因为没有人能在土地之上享有永久的平和。
由于否定自己身上表现的意志,所以如果另一个人也反过来否定这个人的意志,并对他有不利行为时,他也不会抗拒。所以,由于偶然机会或别人的邪恶而从外面施加在他身上的一切痛苦都是他所欣然接受的,一切伤害、恶行、侮辱也是一样。他欣然接受这一切并把这看成一个机会,不再肯定意志,而且还欣然袒护意志的一切具体表现的敌人。所以,能以无限的忍耐力和温顺来忍受这种恶行和痛苦的人,以德报怨并且尽量压住心中怒火,不让欲望之火燃起。
因此,基督教是由两个不相同的部分构成的,我尤其要把纯粹伦理的部分称为基督教的,并将这一部分与犹太教条主义加以区别。就像我们时常所害怕的,尤其是现代这个时代所害怕的一样,如果那最好的和有益的宗教竟然没落的话,我就只会在下述事实中找理由,即这个宗教所包含的不是一个因素而是两个根本不同的因素,这两个因素只由于历史上的偶然原因合在一起。
你已历经生死,但是,现在你不要再载运拖拉。
只有他的行为证明他是圣徒,因为,从道德方面看,出现圣徒是由于这世界及其本质的知识,这种知识不是用抽象方式能了解的,而是用直观方式,同时也只是他以满足自己理性的信条来表达的。所以,圣者不必一定是哲学家,正如哲学家不一定是圣者一样:正如一个完美的人不一定是位伟大的雕刻家,或伟大的雕刻家不一定是个完美的人一样。
现在,关于上面所说的矛盾之词,我要提醒读者注意,以前我们发现痛苦是生命中的必然现象,也是和生命无法分开的。我们也知道,所有的愿望都来自匮乏、需求、痛苦,所以一切的满足都只是除去痛苦,却不能带来积极的快乐;欢乐欺骗我们的愿望虽然表现为积极的善,但是实际上,欢乐只具有消极性质因而只是恶的中断而不是终结。
在印度也有与此相当的说法,我们在佛教的戒律中发现,和尚应当没有住处也没有财产,最后还要求他不要总是在同一棵树下停留,免得他总喜欢停在它的下面而不喜欢停在其他树下。基督教神秘主义者和吠檀多哲学论师在这方面也是一样的,他们都认为如果一个人达到了圆满的境界,一切外在工作和宗教训练就都是多余的。
但是,还有一位更伟大的神秘主义者爱克哈特,由艾兰茨·普菲普福图书公司出版了他伟大奇妙的著作(1857年),他完全用这里指明的意义表达相同的思想(第459页):
世界史不是生命意志的否定而是生命意志的肯定,是意志在无数个体上的具体表现,而在这些个体中,生命意志客观化的最高阶段中的自我矛盾非常明显地表现出来,它带到我们眼前的,有时候是个体因心智的思虑而获得的超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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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是多数人因其数量众多而产生的力量,有时候则是人格化为命运的偶然机遇的力量,总之是对整个虚幻不真、空洞不实的反映。
我们最熟悉的是基督教的说教,基督教伦理学完全就是上述精神,不但让我们达到最高程度的爱,也使我们克己自制。最后这方面的根源显然在《使徒书》中才获得充分的发展和表达。我们发现使徒要我们像爱自己一样爱我们的邻人,要我们仁慈、以德报怨、忍耐、谦和、忍受一切可能的屈辱而不加抵抗,节制食物以压制欲望,抗拒感情欲求,如果可能的话就要把这些通通做到。
想真正解脱,真正脱生活和痛苦,如果没有完全否定意志,连想象解脱也不可能。到此时为止,每个人只是这个意志,它的具体表现是一种短暂的生存,一种徒劳无益的奋斗以及我们所说的充满痛苦的世界。
从这一点我们可以知道,纯粹的爱就是同情心。所以,我们会毫不犹豫地反对康德的说法,如果真正的善和德行来自抽象的思想、义务观念和范畴命令;如果真如康德所说,只有这种真正的善和德行才能成立,而同情心只是弱点根本不是德行,那么我们如何区分自愿的行为和强迫的行为?所以我反对康德的看法,对真正的德行来说,纯粹概念是没有用的,正如纯粹概念对真正的艺术没有用一样;所有真正纯粹的爱都是同情心,而所有不含同情心的爱都是自私。这两者经常相伴相生。
在你周围,是无数的生灵。
的确,真正的友谊往往是自私和同情心的混合物。“自私”是朋友出现时所感到的快乐,朋友的个性契合我们自己的个性;“同情心”则表现在诚心诚意地分享他的欢乐和忧愁以及为朋友做毫无私心的牺牲。为了证实我们的矛盾命题,我们可以说,语言的节奏的韵律和遣词用字以及纯粹爱的抚慰和同情的语调完全一致;而在意大利文中,同情心和真正的爱是用同一个词表示的,这个词就是“怜爱”。
但是前面我对生命意志的否定,美丽灵魂的行为,忍受顺从而自愿赎罪的圣者等所做的描述只是一般意义上的,也是枯燥空洞的。因为产生意志否定的知识是直观的,不是抽象的,所以它的最完全表现不是借助抽象概念而是借助行动和行为。所以,要充分了解我们在哲学上表现为生命意志的否定者,就要从经验和实际生活中去认识实例。当然,我们不应在日常经验中发现这种实例。斯宾诺莎说得好:
有时候,我们甚至看到那些本来非常邪恶的人正是因为愁苦而被净化到这种境界,他们拥有了新的生命,彻底改变了。所以以往的过错不再反噬他们的良心,然而他们仍然愿意以死亡来补偿过错,也乐于见证意志具体表现的终结,如今,意志和他们无关也被他们憎恶了。
如果我们把生命比作一条需要不断经过的道路,一条铺满炽热煤层的路,在这条路上也只有很少几处凉爽的地方;陷入迷惑妄想中的人对自己现在所处的或附近看到的几处凉爽地方感到安慰而且准备走完全程。但是看透个体化原理并认识物自体真正本质因而认识整体的人就不再感到安慰;因为他发现自己同时处在不同的地方并且向后退却。
所以,除非十分幸运,否则,我们就要接受对这种人的生活所做的描述。印度文学充满了对圣徒、悔罪苦修者、沙门或苦行主义者、托钵僧的描述。有一种人的行为是这方面最好的和唯一适当的说明,世界史对这种人只字不提,也必定只字不提,因为世界史的材料是完全不同的,实际上与此相反。
因此,我们觉得从这个世界所获得的种种愿望,只是如乞丐从今天生活中获得的施舍物也许明天又会挨饿的情形一样;克己自制,则像继承的财产,财产拥有者永无忧虑。
否定意志的人不但磨炼苦修意志本身,而且也折磨意志的可见形式,折磨意志的客观化即身体。他并不保养身体,以免身体过分旺盛的精力更强烈地促发意志的活动,身体只是意志的表现和反映。他斋戒绝食,甚至用鞭打自己的方法,包括用经常的贫困和痛苦来更有力地瓦解和破坏意志,这些都是因为对意志的厌恶,认为意志是自身痛苦的生存状态的根源。
最后,由于他们早已认识了解脱的价值,因此他们期望小心谨慎地保全难得的幸福,顾虑一切天真快乐的良心等这些人类一切倾向中最不可变动的、最有力的和最愚昧的心理倾向。我经常用到的“苦行主义”一词是比较狭窄的意义,就是放弃一切令人愉快的事物,并选择一切令人遭罪的事物而故意地销蚀意志,这是为了继续制止意志而自愿选择的苦行和自我惩罚。
达到这种地步的人,就作为生物体和作为意志的具体表现而言,往往还感觉到各种意志作用的自然倾向;但是故意克制这种倾向,强迫自己不要去做让人惬意的一切事情,也强迫自己去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一切事情,即使除了意志的苦修以外没有其他目的。
当他这样做的时候,他的知识仍然遵循充足理由原则,而不脱离特殊的、具体的现象。他仍然欲求生活,只是不在以往发生的情况下进行。只有当他的眼光从具体现象转到普遍共相时,只有当他把痛苦只看作全体的例证,而天生的道德情操让他认为个例代表千千万万的现象时,他才真正值得敬重,因此所谓痛苦的生命才真正让他弃绝现实世界的生活。
在如此不同的时代和民族中有这么多一致,这是一个切实的证明,证明我这里所说的,并非如无知的乐观主义者所喜欢断言的那样,是一种古怪的心智和固执的性格,而是人性最根本的一面,这一面如此难以发现,只是因为它极善于隐匿。
在佛教中,也不乏这种真理。例如,当释迦牟尼佛还是菩萨的时候,最后一次把马鞍套在马背上准备离家出走时,他对马这样说:
我想引用吠陀经典中的一段话:“就像世上饥饿的婴儿抱住母亲一样,一切东西都等待着神圣的奉献。”(《亚洲研究》卷八:柯尔布洛克论吠陀经经典,沙摩吠陀摘要;也见柯尔布洛克杂论卷一第79页)一般说来,供奉意志就是忍受顺从,而自然的其他部分必须同时给僧侣和供奉者寻找拯救之道。的确,我们要注意,在让人尊敬却深不可测的西利西斯的一首题名为《人把一切归于上帝》的短诗中也表达出这种思想,这首诗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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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欲主义更表现在自愿和故意的匮乏中,这种自愿和故意的匮乏不是偶然的,因为把财物拿来施舍本来是为了减轻别人的痛苦,而且在这里贫穷本身就是目的,是用来克制意志的持续苦修。所以,满足愿望,生活快乐的人就不应再激起意志的活动,面对意志,人应该自觉地把它当作极度憎恶的对象。
但是,而今所有这些就在他身边,就像自己身体在自我中心主义的观念中亲身感知一样。现在,有了这种对世界的认识,为什么还要通过不断的意志活动来肯定这个生命呢?为什么更紧紧地执着于这个生命,使生命更紧紧地隶属于他呢?仍然跳不出个体化原理,跳不出自我中心主义的人,只认识具体的特殊事物及其对自身的关系,而这些又不断地成为他意志活动的新动机。但是另一方面和整体的知识,关于物自体的本质的知识让一切意志活动都停下来了。
我为耶稣基督的话做见证,
当我们借这种命运的否定而在某种范围以内破坏意志的束缚时,几乎就毫无所求了,而我们的性格也温和、正直、高贵和顺从。最后,当愁苦没有固定的对象而扩展到整个人生时,在某种程度以内就回到了本身,这是意志的退却、渐渐消失,也的确在暗中摧毁意志可见的具体表现即身体。所以,这个时候人就觉得羁绊自己的束缚松弛了,淡淡地尝到一种在肉体和意志同时消灭时可能带来的死亡滋味。所以暗地里有种快乐的滋味伴随着愁苦,这就是世上最忧伤的民族所谓的“愁苦的喜悦”。
我们知道有人实行这种方法是为了使自己继续停留在这种状态之下而否定意志;但是一般的痛苦是由命运带来的,所以是这种意志否定的次要方式。的确,我们可以假定,大多数人只用这种方式否定意志,我们也可以假定,最能产生完全弃绝现世生活的是个人亲身体验的痛苦,不是肤浅意义上的痛苦。
在这些方面,当我们看到伟大的受苦者时就会产生一种敬意,这种敬意很像因性格高贵和德行所引起的感情,也像是对自己安享幸福处境的羞惭和自责。我们不禁把所有的忧伤包括自己的和他人的忧伤,至少在暗中增进了人的德行和神圣;相反,快乐和世俗的满足则使人离开德行和神圣。这种情形甚至达到了下面所说的处境:每个在身体上或精神上忍受痛苦的人,每个从事某种需要极大力量而满脸汗水却极力忍受不出怨言的人,如果我仔细地看看他们就会觉得每一个这样的人都像是力求让痛苦痊愈的病人,他们自愿甚至带着满足的心情忍受痛苦,因为感受的痛苦越多致病原因越容易找到,所以眼前的痛苦是限定痊愈的尺度的根据。
另一方面,圣徒和苦行主义者直接认识它,也在现实生活中实现它,他们根据理性的信条,运用各不相同的语言来表达它,因此,印度教徒、基督教徒或喇嘛法师对他们的行为必定给予不同的理由,然而他们都有同样的内在认识。一位圣徒可能满怀可笑的迷信,也可能是位哲学家,其间没多大差别。
因为,只有在很少的情形下,纯粹的知识才会因为看透个体化原理而先产生完美的善良倾向,再产生对人类普遍的爱,最后将世界所有的痛苦视为自己的痛苦;只有在很少的情形下,这种知识才足以产生对意志的否定。即使对那些达到这种地步的人来说,事情几乎还是一样,他的肉体的一般情况、希望、迷惑及意志的满足永远是意志否定的障碍、重新肯定意志的诱因。
抛弃一切财富,放弃所有住所和亲戚;深深的、连续不断的孤独把时光消磨在沉思默想上,为了意志的绝对苦修而自己惩罚自己,慢慢地折磨自己,甚至自愿饿死,或者自己投身鳄鱼口中,或悬身喜马拉雅山的断崖,或者被活埋,或者投身于巨大车轮之下(印度教徒相信,让装有印度教神祇扎格纳特神像的车轮碾过,能迅速获得拯救)。甚至到现在,这些渊源于四千年以前的信条还在实际生活中起作用,在某些情形中甚至还达到极点,尽管事实上印度民族已经四分五裂。
在生命喜爱者的经验中,前后都有剧烈痛苦的不是那生命的无休止的奋力拼搏,不是那狂喜的快乐,而是一种不能动摇的心灵的平和,一种深刻的安静和内心的安宁状态,如果没有最大的渴望的话,当它呈现在我们眼前或出现在想象中时,我们就无法看到它,因为我们认为它是唯一正确的东西,无限地超越所有别的东西,我们灵魂最好的部分呼唤着我们:清醒吧!
所以,善、爱和高尚等有助于他人的地方,也只是减轻痛苦,能够促使他们从事善良行为以及关爱别人的,只是对别人痛苦的认识。这是直接从自己痛苦中了解到的,也与自己的痛苦一样让人刻骨铭心。
我们已知道公理正义如何以较低的程度从个体化原理的贯彻之中产生,又知道如何以较高的程度从个体化原理中引申出善良性情,而这种善良性情是对他人纯粹的、公正无私的爱。当善良性情达到完美境界时,将他人及其命运与自身的命运放在同一水平上也不能比这更进一步,因为没有任何理由使他喜欢别人的个体性而不喜欢自己的个体性。然而其幸福处在危险中的个体在生命的分量可能比重视自己的特殊福利的分量更重。
可是,我们发现生命意志的否定在古代梵文作品中比在基督教会和西方世界中有更充分的发展,表现得更为多彩多姿,也描写得更为生动。生命的伦理观照在这里可能获得更完全的发展以及更明确的表现,也许主要是由于下述事实:这个观点不受与此毫无关系的因素所限制,像基督教受犹太神学的限制,基督教神学的创造者或无意识地或自觉地要适应犹太神学。
我们从本书第三卷中知道,欣赏美的东西时所得到的愉悦感,大半是由于下述事实,即在进入纯粹静观状况中时,我们暂时超越一切意志活动之上,超越一切九_九_藏_书_网愿望忧虑之上,似乎解脱了自己。我们不再是一种本身知识被意志活动所役使的人,不再是受特殊事物限制的人,而是消除了意志的永恒认知主体,是柏拉图理念的模仿者。
这些真正的基督教神秘主义者的教义和《新约》中的教义比起来,就好像酒精和酒相比,或者说《新约》明晰直白的教义,在神秘主义者的著作中会让我们觉得好像是一层没有掩饰或伪装的面幕和迷雾。最后,《新约》教义可以视为原版,神秘主义者的教义可以视为对原版的模仿。
因此在这方面,所有幻相都人格化而成为恶魔了。在大多数情形下,在意志的自我征服出现以前应以个人最大的痛苦来消解意志。这样我们就发现他以最激烈的抵抗力经历日益加剧的一切痛苦,最后到达绝望的边缘,然后突然间回到自己,认识自己和世界,改变自己的整个本性,超越自己和一切的痛苦,痛苦似乎使他净化和神圣化,最后达到无法破坏的平和、幸福和高尚的境界,自愿抛弃过去全力祈求的一切而欣喜地面对死亡。这是从痛苦的炼狱火焰突然而来的否定生命意志的精华。这就是解脱。
希望带给我们的诱惑、“现在”带给我们的魅惑、快乐带给我们的甜蜜、命中注定的幸福让我们在受偶然机遇和错误所支配的痛苦世界的悲叹中,我们重新回到意志,意志又重新变成束缚人的桎梏。所以耶稣基督说:“骆驼穿过针眼,都比富人进入天国容易。”
我若从地上被提升起来,
最后,如果死亡来临,死亡使意志的这一具体表现终结,意志的存在早就因自发的自我否定而消灭了,唯一的例外是意志的微弱残留:肉体的生命。死亡是最受他们欢迎的,所以他们欣然接受死亡并把死亡当作长久期望的解脱。这里讲到的情形,像许多情形一样,是和死亡一块儿终结的,而不只是意志的具体表现,而且,内在本质也被消灭了,内在本质只存在于具体的表现之中,现在连最后的脆弱桎梏也突破了。对这样死去的人来说,世界也终结了。
所有优秀卓绝的东西,不易得到,又极为稀罕。
不过,我们不要以为,当生命意志的否定由于一种使意志活动停止的知识一旦出现,它决不会动摇或摇摆不定,我们也不要以为自己能够像依靠财富一样依靠意志,意志必定会借助不断的斗争而永远更新。
人啊!一切事物都在爱你。
它们都可以到达上帝。
我只想在一般地指出这种状态的本质以外,稍微多说几句话。通过前面的叙述,我们知道,邪恶的人由于他的强烈的意志作用而遭受令人憔悴的内心痛苦,如果意志活动的一切对象都享用尽了,就以欣赏别人的痛苦来消除他的自我意志的渴望。相反,如果一个人达到了生命意志的否定,不管从表面看来他的处境如何贫乏、没有欢乐、充满贫困,然而其内心却充满喜悦,达到真正天国的平静。
他的意志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不再肯定自身的本质反而否定这种本质。能表现这个改变的现象是从德行过渡到禁欲主义。就是说,对这种人而言,只像爱自己一样爱他人以及只像为自己打算一样也为他人打算,这还不够。他内心对那种表现了自己现象存在的本质产生一种恐惧,也就是说,对生命意志、对充满痛苦不幸的世界中心和内在本质产生一种恐惧。所以他否定自己心中早已通过身体表现出来的这个本质,而他的行动也证实其现象层面的存在是虚假的,并且以一种和本质明显矛盾的方式表现出来。
因此,它否定越出个体生命之外的对意志的肯定,并且保证,由于这个肉体生命的意志之火熄灭了,永远淳朴饱含本真的自然界向我们郑重声明:这条格言一旦普遍化,人类就会渐渐消亡;根据本书第二卷讨论意志所有具体表现的关系时的假定,意志最高的具体表现较弱的反映也会消失,正如曚昽的光线随着天色渐亮而消失一样。随着知识彻底消解,世界的其余部分也会自动消失;因为,如果没有主体也就没有客体。
这是一种普遍的爱,不只是爱人类,还爱一切有生命的东西。仁慈到甚至施舍出终日劳苦得来的薪资,无限的忍受力要忍受所有侮辱自己的人。无论多么卑鄙、邪恶,都要以德报怨,自愿而欣然忍受一切恶行;禁食肉类、彻底的贞洁以及追求真正的神圣,弃绝一切感官快乐。
因此,善良的人也应吸引万物超升到上帝,回归到万物最初所来自的地方。
痛苦来自对欲望的抑制,它是引起弃绝现实世界的原因,所以痛苦潜藏着神圣的力量。这可以解释下面所说的事实,即所有的大不幸和深刻都引起一种敬畏之情。但是只有当受苦者发现自己的生活只是一连串的忧患或悲叹,只是某种巨大而无法挽救的不幸,同时看明白使生活陷于痛苦的诸多原因,并且不局限在自己遭遇的大不幸中自伤自怜才会真正成为被人敬重的对象。
因此,我们可以说,神圣、自我牺牲、自我意志的苦修、禁欲主义等的内在本质,在这里不受神话因素的束缚,而以抽象方式表现为生命意志的否定,这种生命意志的否定是在它本质的纯粹知识成为一切意欲作用的寂灭者之后出现的。
这些确立的信条和教义是最完备的解释,产生于一种深刻的信念:对意志的否定。泰勒的《基督徒精神的延续》和他的《心灵深处的呼吸》都是在这种令人敬佩的精神下写成的,虽然这两本书的价值不能完全和前面所说的那一本相比。
现在,我们已经指出让我们获得一种关于表现生命意志的否定的直接知识。从某几方面看,这是我们整个工作中最重要的一点。然而,我只是对它做过一般程度的解释,因为我们最好注意那些基于自己经验而表达的人,不要一味重复他们所说的话来增加本书的篇幅。
我们从这里看到最初的禁欲主义或意志的否定。最后一句话表示《福音书》中所谓的舍己和背起十字架(《马太福音》第16章第24~25节;《马可福音》第8章第34~35节;《路加福音》第9章第23~2九九藏书网4节,第14章第26~27节,第33节)。这种趋势很快便发展得愈来愈明显,并且成为隐遁和修道生活的来源。这个来源本身是纯洁的和神圣的,但是正因为如此,也是大众的、流俗的。所以,从这个来源发展出来的东西只能成为虚伪和邪恶,因为“最坏的东西就是对最好的东西的滥用”。
这种人在和自己的本性苦斗以后,最终完全胜利了,因此,他持续存在下去,作为纯粹认知的主体,作为世界的明显反映者。没有东西能再使他烦恼,没有东西再能改变他,因为他已切断了意志的一切线索,而这些线索则是使我们和世界紧紧系在一起的同时又是使我们陷入痛苦中的东西。
就吸引万人来归附我。(《约翰福音》第12章第32节)
大师们向我证明:万物都是为人而造。一切造物都在事实上证明了这一点,因为一切造物互相利用:牛利用草、鱼利用水、鸟利用天空、野兽利用森林。这样,一切造物都对良善的人有用。良善的人将他物中的一个造物归结于上帝。他的意思是说,人在此生利用动物,他也在自己身上拯救它们。《圣经》中难解释的那些话,如《罗马书》第八章第22~24节,应该从这个意义上去解释。
如果一种宗教需要付出极大的牺牲,在一个有亿万人口的国家中现在还在实行,这种宗教就不可能是随意产生的迷信,一定是基于人性。除了这点以外,如果我们看看基督教苦修者或圣徒的生活和印度教圣徒的生活,就无法怀疑自己在两者之间发现的一致。在这种根本不同的教义、习俗和环境的情形下,两者的内心生活和人生目的却是一样的。因为他们两者所规定的行为规范中也有某种一致。甚至,泰勒也曾说过人应该追求绝对贫困,这种贫困是完全放弃和除去那些让人舒适或享受世俗快乐的一切东西,显然是因为这些东西不断地给意志提供新的刺激,而意志又是要彻底加以毁坏的。
现在,意志转变方向,离开生命,意志一看到认识生命的肯定时所感到的快乐便震惊战栗。而今人达到了一种自愿克己、忍让、真正无动于衷和完全无意志的境界。如果体验自己的痛苦或认识别人的痛苦时、反省对人生虚幻和悲苦的认识时,我们也就接近那些仍然被摩耶之幕蒙蔽的人,我们就要消灭欲望的刺激,封闭一切痛苦之门,以完全的自我克制来净化和神化自己;然而虚幻的现象又立刻束缚住我们,而它的刺激又重新影响意志,无法使自己解脱出来。
在这种情形下,已达到至善和完全高尚的性格将会牺牲自身的福祉甚至生命去完成多数人的福祉。柯德拉斯、列奥尼达、里格拉斯、狄修斯以及温克里德都是为此而死的。每个为朋友和国家主动自觉地迎接死亡的人也都是这样死的。他们和那些为了维护整个人类的幸福而自愿接受痛苦及死亡的人处于同一个精神层次;和那些为了维护普遍真理的人也处于同一个精神层次。苏格拉底和布鲁诺以及很多为了真理而被教士们烧死在火刑柱上的英雄,就是这样悲壮献身的。
在经过更深入的发展的基督教中,我们看到禁欲主义的种子在基督教圣徒和神秘主义的著作中盛开花朵。这些著作除了宣扬纯粹的爱以外,还宣扬彻底的忍耐、遁世、自愿而绝对的贫乏、真正的内心平静,对世俗事物彻底不关心,熄灭自己的意志之火而重新活在上帝心中,完全忘我并潜心于对上帝的沉思默想。关于这方面的充分解释将在费纳隆的《圣徒灵修讲话训解》中看到。
万物都归附你,
从根本上看,除了意志的具体表现以外,没有别的东西能让人执迷地扩张欲求,不让自己的意志执着于任何东西,清除自己心中的一切欲念,竭力表现出对任何东西彻底漠不关心的样子。健康而强壮的身体通过生殖器来表现性的冲动,但是否定意志的人千方百计要证实身体是虚幻的,而且在任何环境下都不要求感官上的快乐。在禁欲主义或生命意志的否定中,自觉而完全的贞洁是第一步。
因为我们从上面所说的已经知道,生命永远是对生命意志的保存,而它的唯一形式是“现在”,因此人们永远摆脱不了生命意志,支配现象世界的是生生死死。印度神话中有句话表示这种情形:“他们还会出生。”
根据以上所说的,生命意志的否定即所谓绝对完全的舍弃或神圣,往往来自意志的寂灭者,而意志的寂灭者则是在一切生物痛苦中所表现的因内在矛盾和根本空虚的知识变成的。我们所谓两种途径的不同,在于那种知识到底是因单纯认识的痛苦所造成的并凭借个体化原理的贯彻而自由运用的,还是因个人直接感受的痛苦所造成的。
可是,我们并不跟随时间中的现象盲目顺从,作为哲学家就要研究行动的伦理意义,并且以这一点作为我们的唯一标准,来判断哪些东西有意义,哪些东西非常重要。我们不会因为害怕粗鄙无知的优越而不承认世界所能显示的最伟大的事物,最重要和最有意义的并不是做这个世界的征服者,而是做这个世界的控制者。
一般说来,如果我们认定道德家除了宣扬自己所具有的德行以外不应宣扬其他德行,那么这就是对道德家的一种奇怪的要求,以抽象、普遍概念来描述世界的整个本质,因九*九*藏*书*网此以永远服从理性命令的永恒概念来蓄积这个本质反映出来的观念;这就是哲学,除此无他。
性格的伦理差别就是指这一点,坏人永远得不到否定意志的知识,因此他要遭受人生一切的不幸;即使他目前的处境不坏,也只是个体化原理所产生的现象,是摩耶之幕造就的幻想,是乞丐的快乐幻梦。他在自己意志的热情中把痛苦的尺度施加在别人身上,而他在自己身上所感到的痛苦不能让他的意志受挫且显然使其自我否定。另一方面,所有真正而纯洁的爱甚至所有自由正义都产生于彻底贯彻个体化原理,如果这种情形表现出完全的力量就会产生彻底神圣和解脱,上面所说的舍弃情形就是这种现象,随着这种舍弃而来的平和以及对死亡的极大欢悦都是这种现象的表现。
成佛时,我不会忘记你。(《法显传》雷缪萨特译本,第233页)
以前我们说过,憎恨和邪恶产生于自我中心主义,而自我中心主义则建立在个体化原理的知识关联的基础之上。因此我们曾发现,个体化原理的贯彻是公理正义的来源和本质,如果再向前推进一步甚至推到极点的话,又是爱和高尚性格的来源和本质。只有贯彻个体化原理,消除自我的个体化活动和他人的个体化活动之间的区别才能产生完善的性情,也才能解释性情为何能臻于完善,甚至提升为没有私心的爱以及为他人而自我牺牲的大公精神。
我们时常想象一种非常高贵的性格,这种性格带有一点不太显眼的忧伤,而这种忧伤决不是对日常烦恼的焦急这种卑劣的特质,而是一种自觉:认识到一切财富的空幻,认识到整个人生的痛苦,而不仅仅是哀叹自己个人的痛苦。但是,个人对痛苦的亲身体验尤其是对深深的愁苦的体验更可以唤起这种认识,像未曾实现的愿望将彼特拉克带入一生的低潮,他对人生充满了忧伤,他的作品描写自己生命的黯淡,我们读来有身临其境之感,深切地体会到其中的丝丝哀伤;他所追求的达芙妮化身为月桂树,悄然离去。
在这里我们也能发现直观知识和抽象知识之间的巨大差别:这种差别在我们整个讨论中占有主要的地位,也普遍地得到应用,可是一直以来都被人忽视了。关于世界本质的知识方面,两者之间有一条鸿沟,只能借哲学之助才能跨越这条鸿沟。从直觉上或具体的事项上看,每个人都意识到一切哲学真理,但是要把这些真理带到抽象知识和思想之前则是哲学的工作,除了这一点以外,哲学不应再做别的事情。
只让我骑一次,离开这里,
现在,我开始讨论有关行动的伦理意义,我的目的是想表明:产生善、爱、德行和高尚性格的同一根源是怎样产生了生命意志的否定。
对他来说,任何痛苦都是息息相关的。他所看到听闻的他人的一切痛苦不幸,直接认识到的一切痛苦不幸,甚至可能的痛苦不幸,对他内心的影响就像自己亲身经历的痛苦不幸。他不再固守自我中心主义,即不再心中只关心个人的欢乐和忧愁;由于看透了个体化原理,因此一切都如在眼前、历历可数。他认识整体,了解其本质并且发现它就是持续不断的消逝、徒劳无益的奋斗、内在的斗争和不断的痛苦。每当他看到痛苦之人时,就像看到受苦的万物以及日渐逝去的世界。
如果我们考虑否定生命意志,把它当成一种目的并且从充满这种自我否定精神的人口中听来,虽然看似道德说教,但我们以一种极为抽象的普遍方式,并根据自己的解释方法表现为否定生命意志的人,因而获得更确定彻底的认识;这种认识并不新鲜,只是我们从未意识到,也没怎么当回事。
现在,他安静而含笑地回顾这个世界的迷妄,迷妄曾经影响和困扰过他的精神,可是现在摆在他面前却完全和他无关,像棋局结束以后的棋子一样,或是像早晨所脱掉的昨夜狂欢大会中使他烦躁不安的化装舞会衣服一样。现在生命和生命的种种形式像匆匆而过的幻想,像半醒半睡时的晨梦一样,现实世界的光早已照破了它,因此,它再也不能欺骗我们了。同时,像晨梦一样,它最后完全消失而没有任何剧烈的变化。
这些时刻是我们所经验的最快乐时刻,在这些时刻中,我们摆脱了意志激烈的紧张,似乎从大地沉闷的气氛中摆脱出来了。如果一个人的意志活动被压抑下来了,不只像欣赏艺术那样暂时地压抑下来,而是除了保持身体存在并和身体一起消灭的最后火花以外,整个意志的永久挣扎彻底消灭的话,这个人一定非常幸福。
我们发现圣者的内心生活充满了精神的冲突、诱惑,缺乏温雅的德行,缺乏那种使一切动机失去力量的洞识,这种洞识就像是寂灭论者消灭一切意志那样为我们带来最大的平和,并打开自由之门。我们也看到,一些人一旦否定了生命意志以后便用种种方法如抛弃一切、严格苦行生活及选择自己不喜欢的东西等来尽全力保存这种方法,克服不断涌现的意志。
但是,基督教发展出来的这种精神表现得最彻底和最有力量的,莫过于德国神秘主义者的著作,莫过于爱克哈特和他有名的作品《德意志神学》,关于后者,马丁·路德在为该书所做的序言中说,关于上帝、基督和人到底是什么的问题,除了《圣经》和奥古斯丁的著作以外,没有一本书比这本书给他更多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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