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六 年  我把心留在亚特兰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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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〇年  穿黄外套的下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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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六 年  我把心留在亚特兰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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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六 年  我把心留在亚特兰蒂斯
一九六六 年  我把心留在亚特兰蒂斯
一九六六 年  我把心留在亚特兰蒂斯
一九九九 年  夜幕低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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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特看着我,神情愈来愈困惑。“如果他需要别人帮忙,你们干吗笑得那么厉害?”
“你们看!”舰长在最靠近窗户的牌桌上嚷着,他的声音流露出不敢相信和敬佩不已的感觉。“我的老天!那是他妈的史托克!”
突然之间,我想到卡萝尔和我坐在豪优克餐厅外面的牛奶箱上的那个晚上,就是她拿童年和朋友合照给我看的那个晚上……并告诉我那些男孩怎么欺负她、他们用球棒做了什么事。卡萝尔说,他们起先只是在开玩笑。当时他们也在笑吗?也许吧,是啊。因为当你玩得很开心、猛开玩笑时,不都会这样吗?你会笑个不停。
场面热烈得好像比分接近的足球赛中最后一次进攻,只是每个人都高喊着“加油,哩噗—哩噗”,而不是“好好守住”或“挡住他,不要让他踢球”。几乎每个人都在高声喊叫,但我没有喊,而我认为舰长也没有喊,不过我们都在笑,我们和其他人笑得同样厉害。
“这个嘛,你们看!”我说,然后打出红心A。我现在不再掩饰我的盘算,何必掩饰呢?如果红心牌平均分布在每个人手中,我立刻就可以赢了这局。“我们就来看看——”
“好好撑住拐杖啊,好小子!”
他们起先只是在开玩笑,我们坐在牛奶箱上抽烟的时候,卡萝尔这么说。当时她正在哭,在餐厅透出的白色灯光下掉下银色的眼泪。他们起先只是在开玩笑,但后来……就不是玩笑了。
三楼交谊厅现在简直变成疯人院,里面的疯子同时食物中毒。我们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又笑又叫,眼睛喷出泪水。我靠在舰长身上,因为我的双腿已经撑不住身子,膝盖感觉好像面条一样。这辈子从来不曾笑得这么厉害过,我想以后也没有再像这样笑过,但还是一直想到卡萝尔两腿交叉坐在牛奶箱上,一手夹着烟、另一手拿着照片的样子。卡萝尔说,哈利打我……威利和其他人抓住我,让我没办法逃跑……起先他们只是在九九藏书网开玩笑,但后来……就不是了。
“加油,哩噗—哩噗!”龙尼开始呼喊。“加油,哩噗—哩噗!”尼克附和,他已经爬到窗户旁边,用额头顶着窗,仍然继续笑着。
“走吧。”舰长说,他还在笑,但是也十分认真;我可以听到他带着笑意的声音里透着认真,同时也看到他笑得歇斯底里的扭曲脸上夹杂着严肃的神情。我真高兴看到他这样,老天,我真高兴。“走吧,在那王八蛋还没有把自己淹死以前。”
“加油啊,他妈的哩噗—哩噗!”
当斯托克利终于滑倒时,他已经往上坡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他把拐杖往前伸得太远——即使没有下雨,都伸得太远了——当他的身体往前移时,两支拐杖从他的腋下飞出去。他的腿猛然弹起来,就好像体操选手在平衡木上做出惊人的花式动作一样,然后就四脚朝天躺下,啪啦溅起许多泥水。我们从宿舍三楼都听得到那个声音,简直是最后的神来之笔。
舰长和我并肩走出交谊厅门口,快速跑过走廊,好像弹珠一样不时相互碰来碰去,跌跌撞撞地往前奔,几乎像斯托克利在小径上疾走时一样快失控了。其他人大都跟在我们后面,只有一个人我很确定没有跟来,就是马克,他回寝室去换掉湿了的牛仔裤。
“也许吧。”我说,心想也许龙尼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如果能够成功射月,我会让那个白痴尼克的积分立刻超过一百分,并让一路玩得很顺手的龙尼输掉这局。
斯托克利站在那里好一会儿,低着头、拄着拐杖……好像二战时美国海军陆战队登陆塔拉瓦环礁般开始往上坡进攻。他走在班奈特路上,飞舞的拐杖把泥水溅得到处都是,我们仿佛在注视着一只患了恐水症的鸭子。
“加油,宝贝!”
“所以……奥运裁判给他的分数是……满分十分!”东尼惟妙惟肖地学着体育播报员的声音宣布。这句话成了引爆点,整个交谊厅顿时成了疯人院,http://www.99lib•net扑克牌到处乱飞,烟灰缸翻倒在地,其中一只玻璃烟灰缸还打碎了。有人跌到椅子外面,在地上滚来滚去,一边顿足一边吼叫。天哪,我们就是笑得停不下来。
在我们这张牌桌上,我们开始玩第一手牌。龙尼狡猾的朋友尼克发给我十三张不可思议的牌,也许是我拿过最好的一手牌,很可能有射月的机会:我有六张高分的红心牌,没有一张牌真的是小牌,另外还有黑桃国王和皇后,加上其他两种花色的人头牌。我有一张红心七,不大不小的牌,但是在刚开始时,你可以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突袭成功,因为没有人会料到你在还没机会改善手中的牌时就计划射月。
四点钟左右,冰雹变成雨,到了四点半,天色开始变暗之后,可以看到班奈特小径上面有八九厘米的积水。小路仿佛变成运河,水底下是结了冰后又逐渐融化的泥泞。
我没有办法解释给他听,可恶,我甚至没办法解释给自己听。我抓住舰长的手臂,猛拉他。我们开始走下楼梯,奈特跟在后面,其他人也跟在后面。
舰长站起来把椅子转过来,我也站起来。笑够了之后,我们勾肩搭背,蹒跚地往窗口走去。令人吃惊的是,斯托克利仍然双脚着地站着,浑然不知上面有二十几个兴奋过度的扑克牌友正注视着他,而且大笑了一场。
三圈以后,大家都看出来我在盘算什么。不出我所料,龙尼原本堆满假笑的脸现在脸色大变,脸上正是我最想看到的表情——噘着嘴,满脸不高兴。
我让尼克赢了这一圈,接下来三圈我们轮流赢牌,先是尼克,接着是雷尼,都挖到钻石(拿到方块牌),然后我拿到混在一堆梅花牌中的红心十。
雷尼用一只手撑着脸狂笑,眼睛从张开的手指缝隙往外望,笑得眼泪都流出99lib•net来。休用手捧着肚子,好像陷入泥洞里的蠢驴一样拼命鬼叫。马克则笑得停不下来,说他要尿出来了,他喝了太多可乐,快尿在他妈的牛仔裤上了。我笑得太厉害,连纸牌都握不住,仿佛右手神经完全麻痹一般,我松开手指,手上的牌散落在我的膝盖上。
斯托克利没有抬头看一看他在墙壁上的涂鸦,只是往班奈特路快步走去。我从来不曾看过他走这么快,完全无视于落在头上的大雨、逐渐升起的浓雾和拐杖溅起的泥水。他想跌倒吗?他想冒险试试在泥泞中会不会滑倒吗?我不晓得。也许他只是陷入沉思,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走得多快或路况有多糟。无论如何,如果他不冷静下来,一定走不了太远。
“我的妈呀!”马克大吼,“我刚刚尿湿裤子了!我实在忍不住!”尼克在他后面往窗口爬去,眼泪从发热的脸颊流下来,双手往前伸出去,无言地恳求着:拜托,停下来,赶快停下来,否则我的脑血管快爆开了,我会笑死在这里。
“走吧。”舰长说。他的喉咙很紧,近乎咆哮般喊出那几个字。如果不是先前还和他在一起,我会以为他刚刚哭过。“不是我们,是他妈的斯托克。他跌倒了,他需要——”舰长突然忍不住又爆笑起来。他往后倒在墙上,眼睛转个不停,仿佛兴奋得快休克了。他摇摇头,仿佛拒绝接受这样的行为,但是你当然无法拒绝笑。当笑声不请自来的时候,它会啪嗒坐在你最喜欢的座位上,想待多久就待多久。我们上面的楼梯开始轰隆作响,是三楼的牌友九*九*藏*书*网下楼梯的声音。舰长擦擦眼睛,把话说完。“他需要别人帮忙。”
龙尼咯咯笑了起来,仿佛星火燎原般,他的笑声传染给其他人。我不想和他们一起笑,但却停不下来,舰长也一样。一方面笑声仿佛会传染,另一方面也确实很好笑。我知道这句话听起来很无情,我当然知道,但是到了这个地步,我一定要说出那天的真实情况……因为即使过了大半辈子,我仍然觉得很好笑,每当回想起他的样子,一个穿着粗呢外套的发条玩具在倾盆大雨中快步前行,一边走着,手中的拐杖一边溅起泥水。你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事,你就是晓得,而这正是整件事最好笑的地方——问题是在该来的终于来了之前,他能撑多久。
“天哪!”他说,这已经是奈特最强烈的语气了,天哪。“你们到底怎么了?”
我们全放下手中的牌,把椅子转过去,从窗口往下面滴滴答答下着雨的昏暗世界望去,在角落打牌的四个男生则站起来看。班奈特路老旧街灯的微弱灯光投射在雾气中,我不禁想到伦敦、泰恩街和开膛手杰克。山坡上的豪优克餐厅比以往更像一艘巡洋舰,雨水顺着交谊厅的窗户往下流,豪优克的形象也模糊起来。
想到这里,我立刻停止拿斯托克利当笑柄——我敢发誓,真的是这样。不过,我仍然忍不住一直笑。
一开始,雷尼先打出梅花二。龙尼缺这个花色的牌,所以扔出一张黑桃A。他以为情势大好。我也这么觉得,我的两张人头黑桃牌都可能会赢,黑桃皇后算十三分,但是如果我拿到所有的红心,就不必把那些积分吞下去,反而是龙尼、尼克和雷尼得吞下那些分数。
当我们注视着在餐厅洗碗部打工的倒霉鬼从宿舍往旷野上的宫殿走去时,牌局进行的速度慢了下来。有几个人——比较聪明的家伙——直接从斜坡切过去,踏过正快速融化的雪地。其他人则照常穿过下面的小径,不时在结冰的地面上滑倒。浓雾逐渐从潮湿的地面升起,让行九-九-藏-书-网人更难辨识方向。有个住在金舍的家伙在两条小径交汇的地方碰到了从富兰克林舍走出来的女生,他们一起踏上班奈特路时,男生滑了一下,他赶紧抓住女孩。他们几乎一起滑倒,但想办法维持平衡。我们全都鼓掌叫好。
“他妈的哩噗—哩噗,这种烂天气还到户外去,我真不敢相信。”龙尼惊呼。
“加油,哩噗—哩噗!”
在外面的班奈特路上,斯托克利挣扎着坐起来,努力让一部分上身脱离水面……然后又直挺挺躺下来,仿佛那冰冷的泥泞是一张床。他向着天空举起双臂,似乎在祈求什么,然后又颓然放下手臂。这三个动作仿佛投降三部曲:先是身体躺回泥泞中,然后举起手臂,最后双手张开,手臂重重摔下,再度溅起泥泞。简直就是去他妈的,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放弃了。
斯托克利走到洼地底部时,不知为了什么原因停下脚步,疯狂地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旋转,似乎靠着一支拐杖来维持平衡,另外一支拐杖拿在他手里好像机关枪一样向四周扫射——杀死越共!宰掉舍监!赶走那些上层阶级的人!
“你不可能办得到,”他说,“我不相信,根本不可能。”不过他的声音透露出,他知道其实这是有可能的。
三楼的喊叫声震耳欲聋:“加油,哩噗—哩噗!加油,哩噗—哩噗!加油,哩噗—哩噗!”
“心开始碎了,彼特吃下第一个红心!”龙尼高兴地喊叫,“你要倒霉了,乡巴佬!”
“加油!”
斯托克利从张伯伦舍北侧快步走下通往洼地的小径,四面八方的小径都在洼地交会。斯托克利穿着他的粗呢旧外套,显然他并不是刚从宿舍走出来,因为外套都湿透了。即使窗户上都是雨水,我们还是看得见他背上的和平标志——和墙上的字一样黑(尽管现在已经有一部分用长方形帆布遮住了)。他的一头乱发因为湿透而贴在头上。
我们在二楼的楼梯口碰到奈特——几乎把他撞倒。他抱着一堆书站在那儿,紧张地看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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