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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十月里温暖的一天。除了他让我做的事儿,我无事可干。一路溜达着来到有石狮子的第五大道又有何妨呢?图书管理员态度很友善。当然,我可以拥有一张图书卡。真高兴见到年轻的移民利用图书馆。如果我愿意,可以借四本书,只要能在规定的时间内归还。我问他们是否有一本塞缪尔·约翰逊写的《诗人列传》。他们说:哎呀!你看约翰逊的书哪!我想告诉他们,我从来没看过约翰逊的书,又不想让他们不再崇拜我。他们对我说:不要紧张,你可以四处走走,到三层的主阅览室看看。他们一点也不像爱尔兰的图书管理员。那些人时刻警惕着,防止图书被像我这样的人偷窃。
他允许我喝两杯十五美分的啤酒,告诉我,最好到图书馆去,而不是像其他可怜的爱尔兰人那样在酒吧间里虚度时光。他告诉我,约翰逊博士每天喝四十杯茶,到最后头脑都很清醒。我问他谁是约翰逊博士。他惊讶地看着我,将我的杯子拿走,对我说:出了这酒吧,沿第四十二街向西走,直到第五大道,你就会看见两个巨大的石狮子。沿着石狮子间的台阶向上走,给自己办张图书卡。不要像其他刚下船、喝得糊里糊涂的爱尔兰乡巴佬一样成了傻子。读读你的约翰逊,读读你的蒲柏,远离那些爱做白日梦的爱尔兰人。我想问他怎么看待陀思妥耶夫斯基,可他手指向门外:在你看完《诗人列传》之前不要回到这儿来。快点,出去。www.99lib.net
科斯特洛酒吧吧台的尽头,有个满脸怒气的人正在对客人说:我才不管你是不是拥有十个博士学位。我对塞缪尔·约翰逊的了解比你对自己双手的了解还多。如果你举止不妥,就滚到街上去。我的话到此为止。
出去!那个生气的人说。出去,这儿不卖酒给你了。
南北走向的主阅览室让我觉得双脚无力。我不知道是那两杯啤酒,还是自己到纽约第二天的激动心情的缘故。但看着绵延几英里的书架,明白到这个世纪末都不可能看完那些书时,我几乎落泪了。有许多擦得锃亮的桌子,各种各样的人坐在那儿藏书网。只要愿意,他们可以一周七天在那儿看书,没有人打搅他们,除非睡着了打呼噜。有英国、爱尔兰、美国图书区,文学、历史、宗教分门别类。一想到可以在喜欢的任何时间来这儿,只要不打呼噜就可以看任何书,想看多长时间就看多长时于间,我就满心激动。
我胳膊下夹着四本书溜达回科斯特洛酒吧,想向那个生气的人显示一下《诗人列传》,可他不在。酒吧男招待说,喋喋不休谈论约翰逊的一定是蒂姆·科斯特洛先生。正说着,那个生气的人从厨房里出来,说:你回来了。
一个爱尔兰人拿着本美国护照做什么?
你把《诗人列传》夹在腋下,年轻人。但是你没有记在脑子里,所以,回家看书吧。
又有敲门声。一个满头红发、爱尔兰口音的年轻人告诉我,他叫汤姆,克利福德,问我是否愿意去喝杯啤酒。他在东区的一幢大楼里工作,得在一小时内赶到那儿。不,他不去爱尔兰酒吧,不想和爱尔兰人有任何关系,因此我们走到第八十六大街的莱茵兰德酒吧。在那儿,汤姆告诉我他如何在美国出生,如何被带到爱尔兰的科克市,如何想尽快离开那儿所以参加了美军,又如何在德国度过三年美好的时光。在那三年里,你可以为了一条香烟藏书网或者一磅咖啡和人上床。莱茵兰德酒吧后面有舞池和乐队。汤姆请一张桌子旁的一个女孩跳舞,然后对我说:来吧,请她的朋友跳舞。
我有护照,先生。
那是个星期四。星期一开始工作前,我无事可做。因为没有椅子,我坐在那间出租屋的床上看书,一直到奥斯丁夫人在十一点时敲门,告诉我她不是百万富翁。租房合同规定十一点关灯,以减少她的电费开支。我关了灯,躺在床上听纽约的声音。人们说着笑着。我不知道自己是否会成为这个城市的一分子,在外面谈笑风生。
是的,先生,我十九了。
我怎么知道呢?
啤酒在体内发挥作用,我觉得自己勇敢些了,就算坐到女孩桌旁跟她们说说蒂姆·科斯特洛和塞缪尔·约翰逊博士,也不觉得害羞了。汤姆用胳膊肘轻轻推了推我,小声说:看在上帝的分上,不要说塞缪尔·约翰逊之类的事儿,就请她回家。当我看着她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两个人影。我不知道该请哪一个回家。但是盯着两个人中间看,我就看到了一个人,我要邀请的人。
我生在这儿,先生。
我有《诗人列传》了,科斯特洛先生。
但是,我不知道怎么跳,也不知道怎么请女孩跳舞。我对女孩一无所知。在利默里克长大,我怎么可能藏书网知道这些呢?汤姆请另一个女孩和我跳舞。那女孩领着我来到舞池,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汤姆正在轻快地行进着,旋转着,而我怀里搂着女孩,却不知道该向后还是向前。她说我踩了她的鞋子,我赶紧道歉,她说:噢,别在意。我并不想笨拙地四处挪动。她回到自己的桌旁。我满脸通红地跟着她,不知道该坐到她旁边,还是回到吧台那儿,直到她说:你把啤酒落在吧台上了。我很高兴有个借口可以离开,否则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如果告诉她我花好几个小时看约翰逊的《诗人列传》或者第四十二大街图书馆让我兴奋,她一定不会感兴趣。或许我应该到图书馆找本如何和女孩交谈的书,或者问问那个会跳舞、会说笑、会和女孩聊天的汤姆。他回到吧台,说要请病假,也就是说不去上班了。那个女孩喜欢他,愿意跟他回家。他小声告诉我,或许会做爱,也就是和她上床。唯一的问题是另一个女孩。他叫她“我的女孩”。去吧,他说,问问她愿不愿意跟你回家,我们坐到她们那张桌子边去吧,你可以问问她。
我是爱尔兰人,在纽约举目无亲,正沿着第三大道向前走,列车在头顶的高架铁道上哐啷哐啷地行进。这时,我很欣慰地发现几乎每个街区都有爱尔兰酒吧:科斯特洛酒吧、巧言石酒吧、巧言玫瑰酒吧、PJ克拉克酒吧、布兰夫尼酒吧、利特里姆屋酒吧、斯莱戈小屋酒吧、香农酒吧、爱尔兰三十二郡酒吧、全爱尔兰酒吧。满十六岁的前一天,我在利默里克喝了平生第一杯酒,结果吐了。父亲因为喝酒几乎毁了我们这个家和他自己,可我在纽约很孤独,被自动唱机里唱着“戈尔韦湾”的平·克罗斯贝和在爱尔兰绝不会见到的闪烁的绿色三叶草图案吸引,走进了酒吧。九九藏书
那客人说:但是——
回家?她说,别开玩笑了。一阵笑声。我是个秘书,一个私人秘书,而你甚至连高中文凭都没有。你最近照没照过镜子?她笑了笑,我的脸又红了。汤姆喝了一大杯啤酒,而我知道自己对这些女孩而言一无是处。因此我走了,沿着第三大道向南走。诧异地看着商店橱窗里自己的影子,我很失望。
那客人拍了拍帽子,昂首阔步地走出了酒吧。那个生气的人转身冲着我。你,你十八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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