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房。茅厕。

什么？

这个穿破烂鞋子、牙齿毁掉的家庭。那些是我们的盾徽吗？

我对她说，我们只有这个，她也只能喝这个。但我忍住没说，我想把那袋泡茶扔到她的鼻梁上。

她说不吃蛋糕，可又把它送到嘴里，嚼都没嚼就咽了下去，还把盘子周围的蛋糕末也捡起来吃了。这个不想吃蛋糕的女人。

你是住过，我对她说，二十五年前，你住在布鲁克林，而不是曼哈顿。

大旅行箱 ？我们没有带大旅行箱。

艾伯塔说，有人喜欢在茶里加点柠檬。

马拉奇不得不告诉她，如果她想待在纽约，即使是很短的时间，也不能和他、琳达还有四个月大的宝宝一起住在他的小公寓里。

艾伯塔拿走了柠檬。妈妈说，想要点牛奶和糖，如果你不介意。她要了根火柴抽自己的烟，只喝了半杯茶，以表示她不喜欢。

出租车没有boot吗？

她带着受了冒犯的表情来到餐桌旁，把椅子拉过来，把色拉推走。她不喜欢这个国家的生菜。我努力控制住不发火，问她这个国家的生菜和爱尔兰的到底有什么不同。她说有很大的不同，这个国家的生菜没味儿。

请来点茶。

哦，琳达说，在里面。

她不放弃，我也不放弃。看看心胸狭隘的我们俩。我不懂为什么会和她争吵，而不是庆祝母亲和小弟弟来到这个城市。这是我们所有人一生的梦想。为什么她要唠叨着指责我的眼睛？为什么我得在交通这件事上和她产生矛盾呢？

马拉奇是纽约聚会的灵魂。没了他，聚会就没法开始。如果他没有出现，就会有骚动不安的情绪和抱怨声：马拉奇在哪儿？你弟弟在哪儿？当他大喊着进来的时候，他们就开心了。他唱歌，喝酒，递过杯子再要一杯，再唱，直到冲出去赶下一个聚会。

阿非说：我们要把这些东西放到boot 里吗？

妈妈勉强轻轻点了点头：是的。

用不了半个小时。

好吧。我们请你吃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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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果你想和马拉奇一起去参加聚会，那就去吧。

不，不是的。她抱着双臂，眼睛直直地盯着看前方的交通情况。一小时前，交通还要繁忙。

出海关的时候，妈妈右脚的鞋子里飘出一根破羽毛，那只一直肿胀的脚上的小脚趾就露了出来。有完没完啊？这是个穿破烂鞋子的家庭吗？我们互相拥抱。阿非咧着一口发黑的烂牙笑了。

不，不，她说，我们把你们的包放到出租车的 trunk里。

妈妈从餐桌旁起来。茅房？她问琳达，茅房在哪里？

在出租车里，妈妈说：上帝在上，看看这些汽车，路上都堆满了。我对她说，现在还不那么糟，一个小时前是高峰期，交通比这还糟。她说她看不出来还会糟到哪里去。我告诉她总是比这更糟。她说：我看不出怎么还会比这更糟。这会儿，汽车都在爬了。

我努力保持耐心，慢慢地说：我告诉你，妈妈，纽约的交通就是这样的。我住在这里。

这儿没有孩子。

艾伯塔叫我们去吃饭，金枪鱼焙盘菜配绿色拉。妈妈慢慢地向餐桌走去。她得先抽完烟。慌什么呀！

艾伯塔说：哦，没关系，不是每个人都喜欢生菜。

十年来，我们，妈妈和她的四个儿子第一次聚到了一起。马拉奇有了妻子琳达和宝宝西奥伯罕，新一代的第一个孩子。迈克尔有了女朋友简。阿非很快也会找到一个的。我已经与艾伯塔和好，和她一起住在布鲁克林区。

嗯，事情就是这么开始的。一杯啤酒，接下来，你们就大喊大叫，唱歌，吵醒孩子。

马拉奇脸绷了起来，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我们的茶就那样。我们就那样泡茶，没有为你准备一磅里昂茶和茶壶。

好吧，可这还是纽约。

艾伯塔说，还不是很晚。可妈妈说，已经够晚的了。

早饭做好后，妈妈放下孩子，来到餐桌旁，想知道在她那杯子里漂着的是什么东西。琳达告诉她那是袋泡荼。妈妈鼻子朝天。哦，我不喝那个，当然，那根本不是茶。

妈妈看着我身后的街道。马拉奇在哪儿？

艾伯塔说，焙盘菜要趁热吃才好。

我来，是因为想见见我的第一个孙女。别担心，即使不得不双膝跪地擦地板，我也会还马拉奇钱的。如果知道在这99lib•net儿会受到这样的待遇，我就待在利默里克不来了。我可以给自己买一只很棒的鹅，而且是在自己的屋檐下。

妈妈盯着焙盘菜看，用叉子把面条和金枪鱼拨到一边找豌豆吃。她说她喜欢豌豆，尽管这些豌豆不如利默里克的好吃。艾伯塔问她想不想再来点豌豆。

我想把这些话都说出来，可是阿非出来打圆场。哦，好了，也许妈妈是到了纽约，兴奋得累了。如果喝杯好茶，吃块蛋糕，我们都会放松的。

马拉奇知道妈妈就是这么泡茶的。在袋泡茶这件事上，他退让了。他还知道，在让孩子打嗝这件事上，她有更好的本领和高超的方法。这是一个公平交易。给她一杯像样的茶，让西奥伯罕宝宝舒服。

马拉奇说：哦，那没关系。这是一个美丽的早上。可她说：我也在这儿住过，如果你忘了。

马拉奇把西奥伯罕递了过去，拿着茶坐到餐桌旁。妈妈在地板上走来走去，一根羽毛从她那只破鞋里飘了出来。我得带她去第三大道的鞋店了。她轻轻拍了拍孩子。孩子打了个响亮的饱嗝，我都笑了。她把孩子放回婴儿床上，俯下身子说：虫虫，虫虫，飞，虫虫，虫虫。孩子咯咯地笑了。然后，她回到餐桌旁，双手放在大腿上，对我们说：为了一杯像样的茶，我可以放弃任何东西。琳达说她今天就出去买茶壶和散装茶。对吧，马拉奇？

我不知道。他应该马上就到。

妈妈说她痛恨把嘴巴里的皮都烫掉的热饭。

没有人拽你。难道你没有一遍又一遍地说，想到这儿来过圣诞节吗？马拉奇没有付船票钱吗？

一个很勉强的词：下雨。

琳达笑了。哦，不，我们把它们放到 trunk 里。

我和母亲还有阿非一起沿着亨利大街向北走，来到区政厅地铁站。这是一月里一个明亮的夜晚，街道两旁还有圣诞节彩灯在窗户上闪烁。阿非说房子布置得很精美，并对晩饭表示感谢。妈妈说她不明白为什么不能把饭盛到碗里，为什么在递给你之前还要在下面加个盘子。她认为这样做事就是摆架子。

我打开门，她带进来一月的九*九*藏*书*网寒气，还有她的冷淡。她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艾伯塔的存在，然后问我能不能为她找根火柴，她要抽烟。艾伯塔把烟递给她，但是她说，不，我自己有烟，这些美国烟一点味儿也没有。艾伯塔问她喝什么。她说要高脚杯酒。阿非要啤酒。妈妈说：哦，你们这就开始了，是吗？

我想凑到她脸上，对她说，她表现得像一个野蛮人。艾伯塔不遗余力地想出做些可能会让她高兴的菜，可她现在却目中无人地坐在那儿，好像有人对她做了什么错事。如果她不喜欢，可以穿上他妈的外套，回到曼哈顿参加她错过的聚会。我永远不会再请她吃饭烦她了。

嗯，我不知道星期六晚上会干什么。马拉奇说可能会有个聚会。

你离开爱尔兰的时候，天气怎么样，妈妈？

我对她说：看在上帝的分上，抽完烟，到餐桌这儿来。

妈妈上洗手间的时候，阿非对琳达说袋泡茶也不是那么难喝，如果不去看它在杯子里漂浮，就会认为那还行。琳达笑了，告诉他，这就是中国人不端上一大块肉的原因。他们不喜欢看自己正在吃的动物。他们炒鸡肉，会把鸡肉切成小块，和其他东西混在一起，这样你就不知道那是鸡肉了。这就是为什么你永远不会在中餐馆里见到鸡腿或鸡胸脯。

面条。你不喜欢吗？

我想怒气冲冲地告诉她，我已经二十九岁了。我不知道多大就不会得眼病了，这就是她一到纽约就想说的话吗？但是马拉奇和妻子琳达坐着出租车来了。更多的微笑和拥抱。马拉奇让出租车别走，等我们去拿小提箱。

我告诉她，这只是一杯啤酒。

阿非挠了挠头，又笑了。一个上了美式英语第一课的年轻人。

但是，马拉奇正抱着趴在他肩膀上抽泣的孩子在起居室里游行。看得出，在袋泡茶这件事上，他不会退让。无论如何，今天早上不会。和所有在爱尔兰喝过像样的茶的人一样，马拉奇瞧不起袋泡茶，但他有一个除了袋泡茶外什么也不知道的美国妻子。他想着孩子和其他事情，对这个第一天到美利坚合众国就鼻子朝天瞧不起袋泡茶的母亲没有什么耐心。他不知道为什么。在花了那么多钱，克服了那么多困难后，他还得在接下来的三个星期里，在这个小公寓容忍她的ｗww.９9ｌiｂ.ｎｅt挑三拣四。

不，那是 trunk。

马拉奇的酒吧是那么成功，他为母亲和弟弟阿非提供了“西尔维尼亚”号邮轮的船票。邮轮在一九五九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到达纽约。

妈妈说：不，谢谢你的蛋糕。她一点也吃不下了，但是可以来杯茶，却再次见到了茶杯里的袋泡茶。她对我们说，这根本不是一杯真正的茶。

马拉奇刚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孩子哭了。他走过去把她从婴儿床上抱起来，琳达则围着妈妈忙个不停。她微笑着，试图让妈妈开心。我们会买个茶壶的，妈妈，会买散装茶的，是吧，马拉奇？

到公寓后，琳达做早饭，妈妈逗新生儿西奥伯罕，对着她低声哼唱，就像当年对着我们七个低声哼唱那样。琳达说：妈妈，你想要茶还是咖啡？

哦，爱尔兰总是下雨，不是吗，妈妈？

她扫了一眼茶杯。好吧，如果这是你们这儿唯一的茶，我想我还是得喝。她把袋泡茶拎起来放到勺子上，挤了一下，直到水变成棕色。她想知道为什么茶托上有片柠檬。

但是，我们的公寓都很小，妈妈，没有空房间。

琳达看了看马拉奇。卫生间，他说，洗手间。

我问她：你不喜欢吃面条吗？

艾伯塔问她和阿非，想不想到附近看场电影，但妈妈说，不，他得回曼哈顿去了，太晚了。

你不要那么气鼓鼓的。到布鲁克林区有一段长得可怕的路。我知道的，我曾经在那儿住过。

之后，她在面条里找金枪鱼吃。

看，她说，这双坏眼睛让你显得老了点。

他说对，因为他知道在他心里，只有在茶壶里用烧得滚烫的水泡出来的才叫茶。每个杯子里放上满满一勺茶叶，倒入烧得滚烫的水，用保暖罩罩住茶壶，不让它变冷。泡上六分钟就好。

妈妈热爱这样的生活，这种激动人心的生活。她喜欢在马拉奇的酒吧喝高脚杯酒 ，喜欢大家介绍她为马拉奇的母亲。她眼睛发亮，双颊发红，那闪亮的假牙让世界赞叹不已。她跟着马拉奇参加聚会。令人精神愉快的聚会，她这么称呼那些聚会。母亲的聚光灯下，其乐融融，她还试图和马拉奇一块儿唱，直到第一次出现肺气肿症状喘不过气来。在利默里克的火炉旁为下一块面包从哪里来发了多年愁后，她正享受着美好的生活。这不是一个伟大的国家吗？啊，也许她可以多待一段时间。当然，回利默里克又有什么用呢？大冬天的，除了坐在火炉边烤烤她那可怜的小腿外，没什么可做的。她将在天气转暖的时候，或许是复活节回去。阿非可以在这儿找份工作，保证他们的开销。九-九-藏-书-网

她说，我看上去不错，增加点体重对我没有什么坏处，不过我应该治治眼睛，它们是那么红。这让我很窝火，如果我想到或者任何人提到我的眼睛，我都能感觉到它正变得通红。当然，她注意到了。

妈妈说，她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很恶心。

好吧，那么，我什么也不吃了，就吃我的鸡蛋。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国家，连杯像样的茶都喝不到。

艾伯塔小声说，我应该邀请妈妈和阿非星期六晚上过来吃饭。电话另一端一阵沉默，然后是一阵抽噎声。

不，谢谢你。

什么？

她小声对阿非说了些什么。他接过电话。弗兰西斯吗？我们来。

地铁来了，我和阿非握了握手，弯下腰亲了亲母亲，递给她一张二十美元的票子，但是她转过脸去，背对着我坐在地铁里。我口袋里装着那张钱离开了。

好吧，搞不懂你们赚的钱都拿去干什么了。你们把我从自己那舒适的火炉边拽走之前，应该告诉我这些。

那是真的吗？阿非说。

她往艾伯塔的公寓打电话找我，告诉我：她受到了伤害，伤得那么深。四个儿子在纽约，却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我不知道它们是什么，但是我不喜欢。

琳达试图缓和气氛。好了，就像马拉奇说的那样，这是美丽的一天。

孩子还在马拉奇的肩膀上抽泣。阿非和琳达在餐桌旁谈论着袋泡茶和中餐的美味，一切都很甜蜜。然后，妈妈从洗手间里出来，对马拉奇说：这孩子肚子胀气了。她肚子胀气了。我来带她吧。

在马拉奇家里，他们就是又叫又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