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蒲团早已备好，晴明一面坐上其中一个，一面说着。博雅则坐在另一个上面。女子退到一边坐下，除下斗笠。她肤色白皙，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眼角修长，唇涂口脂。
“这次所为何事？”
“吃了贞盛大人的疮就变大了。”道满淡淡地说。
“啊……”晴明微微止住呼吸，又呼出一口气，问道，“维时大人，您知道‘儿干’这东西吗？”
“跟你玩啊。”说着，道满把手伸进怀里，“先试试这个吧。”他掏出一个小布袋，解开扎在袋口的绳结，往左掌上倒。无数比芥子粒还小的黑色东西从袋中落入左掌。
热水和新布立刻准备停当。
“那混账只是在模仿我平贞盛的口吻。”
“没有。”
经基的双脚露出。顿时，一阵冷风朝脚舔噬而来。女人把钉子对准经基右腿的小腿骨，然后用手中的锤子击打钉头。钉尖咔哧一声钻进了小腿骨。一阵剧痛传来。可想喊喊不出声，想逃动不了身。
吱嘎，吱嘎，牛车碾压着土地向前驶去。
“大概是发现了什么端倪。”
“您早就料到了？”
“我下次再来……”女人微启红唇，轻轻念叨着，然后转过身悠然地向外走去。
“一定是遭人嫉恨。”阴阳师说道。
“已经见过面了吧？”晴明说道。
“刚才的事。”
“嗯。”贞盛的嘴用另外一个人的声音答道。
“什么好玩？”
“还有没有别的什么细节，忘了说出来呢？”
“我刚才不是对你说过吗，结果或许马上就揭晓了。”
“您似乎不放心啊。”说着，晴明向空中的凤蝶望去。
“是。”维时点头。
“是。”
“所以我才问你是什么。”
“哦。”晴明凝视了那个女子片刻，然后催促维时，“请继续讲吧。”
“能治愈吗？”
焦躁起来的依然是博雅。
“随便。”
祥仙依照道满的指示，继续擦拭，不久便做好了。
“贞盛大人自身正在变成那个东西。”
“什么？”
“你的意思是什么，晴明？”
“是。”女子点头。
“那么，他为什么说要撒手？”
“我跟你说起过，上次拜访贞盛大人府邸时，归途中遇到一个在牛车里说话的人，你还记得吧？”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摸到了什么情况，晴明？”博雅问道。
“刚才，贞盛大人好歹暂时安定了下来，我也舒了口气。”
“你不是一直想这么做吗，维时大人？”道满别有意味地笑了。
“当时，只闻声音未见尊容。今日一见，一听声音，我便明白是上次那位了。”
“您要说的就这些吗？”
“我也没让你一句话就说清楚啊。”
“没用没用，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贞盛用另一个声音说道。
在晴明的催促下，维时继续讲述。
“刚才的那件事。”
二人刚从平贞盛的府邸出来，钻进牛车之后，便陷入了沉默。
当日贞盛按照道满所说，没有拔出针就睡了。然而次日清晨，贞盛叫喊着睁开眼睛，手指不停地挠着额头的疮。“痒，痒啊……”
“刚才，也有一只凤蝶一直在晴明先生车上飞舞……”女子说道。
“您担心这个？”晴明问道。
“看看结果会如何呢？”道满笑道。
博雅点头，娓娓道来。
“尊驾是安倍晴明先生和源博雅先生吗？”斗笠下，女人的声音传了过来。
“那么……”
“怎么了？”
博雅挑开帘子，查看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见一个女子站在牛车前。她穿着数层蓝色褂衣，头戴斗笠，看不见面容。
“博雅，其实关九-九-藏-书-网于这件事，你我了解的都差不多啊。”
晴明沉默无语。仿佛心有灵犀，博雅也闭口不言。
“原来如此。”晴明点头。
沉香是从大唐舶来的一种香木。看来，女人的衣服熏染了沉香，这可是平常嗅不到的珍宝。
“从某种意义上说，那也是一个贞盛大人。”
“怎么用的？”
“果然。”晴明念叨着。
“什么事情？”
或许是疮里的脓血被挤出的缘故吧，疮又缩小了一些。
“你是说无法驱除？”
“话虽如此……”
“哦？”
“棘手吧？”这时贞盛说道，但已经不是刚才的声音了。尽管从贞盛之口发出，但变成了别人的声音。
“那个疮上？”
不止是一次，两次、三次、四次……女人用锤子不断击打，每一下都让钉子嘎吱嘎吱地往小腿骨里钻去。终于，整根钉子连头都没了进去，她才站起身盖回被子，俯视着经基，露出优雅的微笑。
“您注意到了？”维时点头道。
“正是。”
“什么？”
“是。”维时俯首道，“晴明先生，道满所做的究竟是什么？”
“那办法只能管到这一步。再继续也无用了。”道满淡然点点头。
维时刚要起身，坐在一旁的祥仙站起来。“我去拿。”
“这究竟是什么，道满？”维时问道。
“啊？”
“哦，那件事啊。”博雅点头道，“让我打听藤原师辅大人和源经基大人近况的事？”
“就是撒手不管了。”
女人把嘴唇贴在经基的耳朵上悄悄说道：“这么做没用的。”
“虫子？”
“父亲大人？！”
“马上……”
“请讲。”
“那还不快走？”
“这一位倒是有。”
源经基第一次做那个梦，是在两个月之前。据说，他梦见了一个白衣女子，右手拿着锤子，左手拿着五寸多长的钉子，容貌看不清楚。
这一次是耳朵里被钉入了钉子。他全身发热。以钉子被钉入的地方为中心，遍体疼痛，甚至无法进宫参上。
“哦，那疮……”维时叫了起来。看起来，因疮而肿胀的右脸缩小了，疮也变小了。
“可是，昨天……”维时说道。的确，昨日的针抑制住了疮的扩散，虫子的啃噬也让疮有所缩小。
“是。”
“如果仔细想想，你也能够推断出来。”
“这个……”低头沉思的晴明把视线转向维时，似乎有意避开刨根问底的博雅，“维时大人。”
“似乎是生病了。”
“莫非您已经明白他做了什么？”
到了下一个七日的晚上，经基让阴阳师整晚都服侍在身边驱赶邪魔，可女人还是出现了。
“不错。”
“令尊的病吧。”
坐在道满面前的贞盛问：“还不行？”
“往桶里倒些热水，拿到这里来。”
“只可惜没能听到。”博雅说道。
“一根？”
“什么事？”
“维时，别管他。把这个头给我砍下来，连我的头一起砍下来。”贞盛叫起来。
“什么？”
“晴明。”博雅大声喊道，晴明这才终于看向他。
“是不是试验之后，觉得对付不了？”
一定有事。是不是有人在给自己下咒？经基想。被钉入钉子的位置逐渐上移，实在恐怖至极。到了第五次，经基终于请了阴阳师占卜。
女人朝熟睡中的经基走来。经基想喊，却发不出声音。情形恐怖，想逃也无法逃。身体如磐石般沉重，怎么也起不来，似有无数只手死死地按住了他的四肢。
“我刚才投放的虫子。”
“不，好多根。”
维时似乎无法忍受那灼人的目光，再次看向九*九*藏*书*网 别处，随后俯首说道：
“什么事，博雅？”
“我下场。”道满说道。
“的确是莫名其妙。绝不仅仅是什么东西附体的问题。事情远不止那么简单。”
“哦，砍砍试试哦。”
“正是。”
此人便是平贞盛的儿子平维时。
“真是不可思议。感觉头变轻了。”贞盛答道，声音已经恢复了。
“不，请继续讲。”
“要想驱走，或是除掉那东西，就等于……”
“撒手不管？”
旁观的维时轻轻地叫出了声。只见道满掌中的小东西竟都蠕动着爬起来。那是微小的虫子。道满将爬满虫子的左掌举到贞盛眼前，指尖触着瘤子。顿时，虫子竟一齐朝着那指尖爬，顺着手指到了瘤子上，开始爬动。
“若换换地方，或许有效。”阴阳师如此建议。
“打探他们身边有无怪事发生、是否生病？”
“源经基大人呢？”
这次，回答维时的并不是道满，而是贞盛。
“详细讲来，博雅。”
究竟谁是真正的贞盛，已经闹不清了。
“只是，只是什么，晴明？”
“有些地方需要仔细考虑一下，两三天后再去一次。”
“这个嘛……”
“什么？”
“没用没用。”贞盛用另一个声音哈哈大笑。
“晴明，你说，这件事与这次的事情有没有关联？”
扎完针之后，道满嘿嘿一笑。“还不行。”
“明天继续吧。”道满说道。
“沉香的气味……”博雅用陶醉的声音说。
“这个嘛，得看看明天的效果，现在还不好说，不好说啊……”道满就这样念叨着，离开了贞盛的府邸。
虫被夹在筷尖上，不停地蜿蜒着，缠在筷子上。道满便把虫丢到左手的钵里。他不断将黑色虫子从贞盛的额头上夹出来，丢到钵中。沾满血和脓的虫在钵中堆积起来。
“足够了。”道满接过来，右手拿着筷子，左手托钵。
“原来如此。”
“什么事？”
“是。”道满点点头，停下手。
跟在女人身后的博雅正欲抬脚，却忽然停住脚步，嗅起风中的气息来。风中融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气味。
“什、什么？”
“出来了？”道满嘿嘿一笑，说道。
“道满大人说得的确没错啊。”
“嗯，嗯。”
“可也不能每日每夜都那样做下去啊。”道满用事不关己的语气说。
祥仙的身影消失在深宅后院，不一会儿便返回，手里拿着钵和筷子。“这个可以吗？”
“没错吧？”贞盛答道。
“师辅大人还是老样子，没有什么异常。”
“我下次再来。”女人说了同样的话，离去。
“可是，我担心的是道满啊。”
“维时，这家伙还没有滚出来吗？还在缠着我吗？”贞盛说道。
“砍啊。”
虽然事后明白只是一场梦，当时却以为是真的。
“博雅先生。”有人在场时，晴明对博雅说话的口吻总是非常郑重，“他只是用虫子试验一下，看看附在贞盛大人脸上的东西究竟有何本事。”
“结果如何呢？”问话的是晴明。
阴阳师在经基枕边结手印，念诵着咒语，可女人依然若无其事地来到经基身前。阴阳师看不见她的身影。
“嗯。”
博雅不时瞥一眼晴明，晴明则毫不理睬，只顾将视线投向虚空。
“那你打算如何？”
“道满使了针。”维时欠欠腰，说道。
“再继续试个三天如何？”
牛车折向南面，在罗城门附近钻进一个被土墙包围的宅邸。晴明与博雅刚一下牛车，带路的女人等不及似的催促起二人来：“这边请。”
“在贞盛９9ｌｉb.nｅt大人咬住自己的嘴唇之前，我也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一条、两条……虫子不断地钻入。还有的竟游过半干的脓血钻进去。最终，所有的虫子都进入了贞盛右半脸的瘤子。
“家父究竟患的是什么病？”维时问。
虽然恢复了正常，可是由于贞盛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血流不止，晴明也就没忍心继续询问。
“所料不错的话，我想结果马上就会揭晓。”晴明淡然答道，“先不谈这些，我求你办的那件事怎么样了？”
“不知道……”晴明只答了一句。
“哦，用了针？”
“针不要拔出来。”道满说道。
进入府邸，却不见人影。跟在引路女人身后，二人被带进了里面。
“发现了什么？”
“不，我不明白。正因为不明白才问你……”博雅刚说到这里便被晴明打断。
“特意叫您来一趟，实在抱歉。”男人说道。
维时嘴唇一张，又慌忙将视线移到了一边。“不知道。”他支吾着回答之后，才将视线转回晴明身上，“那究竟是……”
女子步行至牛车旁，止住脚步。“有人要见见晴明先生。”
“喂，晴明。”博雅搭讪道。可是晴明依然盯着远方。
次日清晨。经基醒来之后，依然清晰记得这个恐怖的梦中的情形。再看右腿，当然没有被钉入钉子，连伤痕都没有。但那个位置有些发热。
第二天早晨，左腿果然发热。七天前的右腿也还在发热。
“在贞盛大人的疮中变大之后，就成了这种东西。”道满一面忙活，一面说道。
“不，是扎在无疮的地方。”
“蝴蝶……”女人念叨着。果然，女人眼前有一道房梁，一只黑色凤蝶正绕梁飞舞。
一个男人已坐在那里。晴明和博雅都认识此人，刚刚还见过这张脸。
“这、这种东西？”
女人这次站立的地方不再是脚跟，而是枕边。她把钉子对准经基的额头，挥下锤子。钉子咔哧一声穿破头颅钻进去。此时的恐怖无以言表。女人脸上浮起优雅的微笑，弯下身子俯视着经基。
“那疮又恢复了原状？”
女人用带着仇恨的目光凝视了经基一会儿，然后蹲下身子，用手中的钉子挑起经基的被子，掀了开来。
“哦。”
“我是说，道满在我之前究竟做了些什么……”
“那么结果如何？”
“明白。”维时点头，“那我就给您讲讲吧。”
“也许用不到两三日，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更早呢。”
“我来吧。”说话的是祥仙。他把布片浸到热水里，给贞盛擦拭疮。
这只是开始。同样的虫子一条接着一条从疮里爬出。有的从脓里出来，有的则从皮肤较薄的地方破皮而出，一伸一缩，在疮上蜿蜒。那光景甚是恐怖。
究竟是做了那个梦才觉得发热呢，还是由于发热才做了那个梦？似乎做这种梦并不稀奇。可是七天之后，经基又梦见了同样的情形。那个白衣女子再次来到熟睡的他身边。这次是左小腿被钉入了钉子。跟上次一样，也是动不得身体，发不出声音。
晴明对着凤蝶喝了一声，凤蝶便飘摇着飞向屋顶，不久，便飞到外面不见了。
“什么？！”
“原来是这么回事。”晴明点头。
“因此，经基大人最近一直在府中卧病。”博雅说道。
“去土御门吧。”正当贞盛的两种声音争得不可开交时，道满撂下这么一句话，消失了。
“砍啊。”
“对。你去找土御门的晴明吧。”
“晴明，家父的事情，就拜托您了。”
他转向维时说道：“能否借用一下钵和筷子？藏书网”
“看样子已经安定下来，交给祥仙照看了。”维时注视着晴明说。
“没用。无论是其他阴阳师，还是土御门的安倍晴明，都奈何不了我。”贞盛说道，“不过，若是那个晴明，或许还能搭救我，为我雪恨呢。”他哈哈笑了。
“对。”晴明注视着维时的面孔。
“围绕着疮扎，从额头开始，鼻梁、嘴唇、下颌、喉咙，还有头顶、后脑勺……一直用针扎下去。”
“这个嘛……”
“令尊大人呢？”
“刚才还在车中和博雅谈呢，一言难尽啊。我也不大清楚。”
“不知道。只是……”晴明若有所思，语焉不详。
“可是，正因为道满对付不了，才来找你晴明吧？”
“怎样？”
“鄙人平维时。”维时说道。或许是屏退了闲杂人等，只有维时和这女子。
道满再次赶来念叨着：“看来是不行了。”
“感觉如何？”道满说道。
“要我怎么做好呢？”道满说道。
“我并没有这么说。”
“还有什么吩咐？”维时看着道满。
“这下您该安心了吧？”晴明问道。
“博雅，道满可不是一般人随便就能猜透的人物啊。”
“儿干？”
“等于将贞盛大人本身消灭掉啊。”
“雪恨？”维时问道。
“原来就是维时大人，今日闻声便知。所以这次回去途中，我就知道您大概要来唤我了。”
“不清楚。”阴阳师摇头。
“拿镜子来。”贞盛吩咐道。镜子立刻送到。
“唔……”贞盛脸上露出恐怖的笑容，不一会儿便开始低声尖叫。“这、这是什么？”他的嘴唇扭曲了。
“那怎么办？”
到了这次，经基才终于警觉，怀疑自己的身体是不是出问题了。如果还有第四次，那一定就是再过七天的晚上。果然跟预想的一模一样。那个晚上，女人又出现在梦中，把钉子钉入了左膝盖骨。
“嗯嗯……”贞盛一面望着镜子，一面低声念叨，他很惊奇，“疮小了不少啊。”
“不，现在下结论为时尚早。”
“可是，你为什么让我去调查经基大人与师辅大人呢？”
“很棘手啊……”道满自言自语。
“快了，马上就好。”道满走近半步，眼睛注视着贞盛的疮。疮的表面开始变化，动了起来。脓血中出现了东西，很小，呈黑色。看起来像是刚才的虫子，但好像又不是，比虫子要大。忽然哧溜一声，那黑色的东西竟一下从脓血中钻出大半个身子，它比青虫长，如黑色的蚯蚓。
第二天，经基的头发起热来，而且一直头痛。疼痛感从钉入钉子的位置生生钻进头里。
“忘记告诉您了。”晴明与女子说完话，维时便说道，“这一位是祥仙先生的千金。”
“嗯。”
“摸摸情况吧。”晴明答道。
女人站在睡梦中的经基脚边，从上面死死盯着他。经基的身体无法动弹，只能眼巴巴仰视着女人。
“那个道满似乎也这么说过。”
女人低着头，在车前带起路来。“跟上前面的女人。”晴明吩咐道。于是吱嘎一声，牛车再次动了。
道满低声哧哧笑起来。“是虫子在啃食恶疮。”
“那倒也是。”道满点头。一旁的维时和祥仙目睹了这段奇怪的对话。
“是觉得好玩。”
“请带路。”晴明并不问对方情由，仿佛一切了然于心，欣然答应。
“因为我担心一些事情。”
“是啊。”
“等一下。”晴明说。
“什么？！”
“道满究竟做了些什么？今日我本想问问这个。”晴明问道。
“你刚才对贞盛大人也是这么说的吧？”
“我也觉得，出现在好藏书网古大人家的女子与出现在经基大人梦中的女子似乎有关联。”
道满面不改色，伸出筷子，用筷尖夹住黑色的虫子轻轻一扯，一条虫便哧溜一下从疮中拽出。
“唔唔唔……”贞盛轻轻扭动着身子。
“可是，我来不只是为钱。”
“这……”维时欲言又止，迟疑一会儿之后，才说道，“您刚才已看到我父亲的样子了，结果如何，想必也不用说了吧。”
博雅循声望去，只见女人的视线看向空中。
“把布在热水里浸湿，擦拭一下疮上的血和脓看看。”道满说道。
“你弄明白没有，那究竟是什么？”
重新扎针，一根一根衔住念诵咒语，再放入虫子。一整天歇都不歇，能那样继续下去吗？
“既然不知道，那就算了。”晴明还在审视维时的眼睛。
维时刚一开口，女人轻声叫了起来：“啊……”
“这些现在还不清楚，博雅先生。”
“你要放弃吗？”
话音未落，虫子便开始从表面的伤痕纷纷钻入瘤子。
“还有，再拿块新布来。”
“似乎已经来了。”晴明刚一说完，牛车吱嘎一声停了下来。
“扎在额头上。”
“什么事？”
“喂，晴明，你在说什么呢？”博雅问道。
“稍微用些力，尽量把疮里面的血和脓挤出来。”
“是吗？”道满说道，“就要开始了……”
“道满究竟在贞盛大人那里做了些什么。”
“鄙人安倍晴明。”没等赶车人回答，晴明就在里面打起招呼来。
“是。”道满满不在乎，淡然说道，“光做这些还治不了，但起码可以防止疮进一步扩散了。”说着，他用嘴唇衔住最初扎进去的针尾，口中轻轻念起咒来。念完之后，再咬住下一根针。就这样，道满如法炮制，把扎在贞盛头部的针一一咬着念了一遍咒语。
“不是一句话就能说清楚的。”
到了下一个七日的晚上，经基特意搬离女人每次来的地方，在另一个地方过夜。结果，入睡之后，那个女人再次来到梦中。“您居然换到了这里。”女人俯下身子，再次无比优雅地微笑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扎入的针并不拔出，一直扎在上面，有一百多根。
“对方是谁？”经基问。
“吃疮？”
贞盛的额头上已经看不见一条虫子。钵里面，数不清的黑虫相互缠绕在一起，结成一团，一条压着一条，缓缓蠕动。有的还沿着钵的内壁攀爬，想从钵沿上爬出来。道满一面用筷子将其拨回钵中，一面问道：“您感觉好些了吗，贞盛大人？”
“什么事？”
“什么也不用干，快滚。”
“是的。”
两次梦见同样的情形，实在是不可思议，但也并非全不可能。经基没有放在心上。可是到下一个七日的晚上，同样的梦境又出现了。
“你说得没错。”道满道。
“下场？”维时不明白。
“反正钱我已经赚到手了。”
“那么，”最后道满望着自己所扎的针喃喃自语，“关键就看后面的事了。”他用食指和拇指捏着下巴，俯首沉思。
女人接过维时的话茬，说道：“小女子如月。”说罢便对着晴明与博雅垂首。
“找晴明？”
“嗯。”
原来，那疮一夜之间竟恢复了原状。由于贞盛睡眠期间的抓挠，疮表面的皮肤再度被抓破，血和脓沾满了脸和被褥。那疮甚至还从扎针的狭小缝隙向外扩散开来。
这一次是右腿膝盖。膝盖骨上被钉入了五寸长的钉子。
“维时大人……”
“今日只是前来查看一下病情，后面的事情改日拜谒时再谈吧。”晴明如此说完，便离开了贞盛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