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菩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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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跟在爬行的细绳後。
“那您是观音菩萨?”
“你愿意去吗?”
有时会露出白皙牙齿,吐出腥臭气息。
虎斑游蛇在地板上爬来爬去。
“谁、谁赶紧去!去、去打开大门……”家盛大喊。

“怎麽怪?”
“我为了制住那个长尾麻吕,已经精疲力竭,您看,我变得这麽老。请您务必守约……”
土地内有一汪池,家盛填平了一半池,留下另一半。
“等事成之後,蛇祸不再出现时,我想要谢礼。”
“走。”
“有。只要那个男人因此而痛苦不堪,我就很高兴。”
“到底会怎样?那些蛇会怎样?”
老人的身影比昨晚更快变得淡薄。
嗡……
博雅搁下酒杯,开始说明事情。
“潜入池内?”
嗡……
因为晴明伸出右手堵住她的嘴。
“那智小姐的‘智’,念音和蛇一样。小姐大概和蛇有缘吧。”
“那不是很好吗?”
老人正以突出的大眼睛炯炯有神地望着家盛。
如此,到了夜晚。
小姐四周的所有蛇都随着细绳的动作,同时爬行起来。
“这五年来,我好不容易才活到今日,但不久也将离世。您看,在我四周飞舞的这些东西正是徽兆……”
“听说那智小姐在大白天潜入池内。”
“放心,博雅,马上就停。”
“您尽管说……”
“原来如此。”
出入宅邸的侍女中,也有人遭蝮蛇咬而丧命。
晴明走下庭院,来到那座佛堂旁。
正是这些在半空飞舞的小东西发出嗡嗡声。
“我们到那边看看。”
“总之,我的时日已经不多。如果您不趁现在兑现诺言,恐怕又会滋生众多麻烦事……”
“不久之前,我就听说要请哪儿的阴阳师来帮忙,一直很期待呀。”
“那家伙住在佛堂底下,和菩萨一起接受供奉,结果获得神力。那家伙看中这女子。为了得到这女子,他以妨碍我为条件让家盛许了诺。不过,那家伙已经死了,再也不能和我作对。”
那块土地位於东市东方,面对西洞院大路,荒废已久。
“我刚才取出细绳时,同时也取出这东西,只不过藏在手中而已。”晴明道。
这时,躺在被褥里的家盛终於起身。
“家盛宅邸有鬼怪作祟。”
“虽说老人不再出现……”
嗡……
“他们每天念诵《观音经》,据说蛇的数量减少了,但还是会出现。最後搬到别处,那地方就成为皇上的土地。”
那数量不是一百条或两百条。或许有一千条、甚至上万条。
纸片上写着梵文:
“听说有天早上,她身上缠着将近三十条蛇,睡在被褥内。”博雅压低声音道。
“您、您等等……”家盛慌忙阻止,“我到底该怎麽做……”
“好像有什麽东西附在那智小姐身上。”
晴明微笑着把手伸入怀中,取出一条金光闪闪的二尺余细绳。
老人的身影更加淡薄,不久,忽地消失踪影。
晴明望向那智小姐。
事情就这麽决定了。
她本来想从晴明的手臂中挣脱,此刻却看似痛苦得满地打滚。
细绳爬出大门。
晴明说的没错,过一会儿,宅邸停止晃动,那智也在晴明怀中99lib•net安静下来。
家盛请来比叡山的和尚,在佛堂前祈求菩萨能平息蛇祸。
时值夜晚。
如此说来,五年前的事不是梦境?
“什麽?!”
嗡……
“不,我、我以为这只是做梦……”
“晴、晴明?!”
藤原家盛在被褥中听到此声音。
“这样一来,你就无法可施了。”
那智站起身想挣扎,无奈她的力量只有十四岁女子那般微弱。
大门被打开。
而且不只一两个。十个、二十个,或许更多。
“唔,唔……”
“唔。”
“请跟我来。”
“还命下人每天都要捉十只青蛙给她。她说要吃青蛙……”
夜里——家盛察觉脸上有既滑又冷的东西在爬动,不假思索伸手去摸,结果抓到一条粗壮的日本锦蛇。
家盛茫然不解。
过了一会儿,众多的蛇全跟在细绳後爬出大门。
宅邸中经常出现蛇。
“这、这……”
“唔。”
“我来迎接了。”
“那是蛇宅呀!”
“一切都结束了。博雅,我们走吧……”
“你说这话的意思,是要我去一趟?”
“我是佛堂主人。”
“而且蛇比之前更多。”
“可是,那孩子只有九岁。”
有金色、银色,闪闪烁烁。
“那您想要什麽?”
家盛睁开眼睛,撑起上半身时,老人已经坐在枕边。看上去明显比昨晚更衰老,身体似乎也缩小了一圈。
说完,那男子便消失了。
嗡……
“很遗憾。太迟了,太迟了……”
接下来,那智已说不出话。
晴明和源博雅相对而坐,正在喝酒。
“是啊,晴明。家盛大人宅邸内又出现蛇了。你怎麽知道?”
地点是晴明宅邸的窄廊。
“到了第五年,那男子变成老人再度出现在他梦中,这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件事,晴明……”博雅道。
“是金钱吗?”
“你、你是……”
听到这句话,家盛终於记起五年前发生的那件事。
她没法挣脱晴明的手。
咯,摩由罗,讫兰帝,娑啭诃
不仅如此。
“我可以等。您要我等多久……”
家盛虽然听到声音,但他仍在梦中,一时难以分辨到底是梦中的声音,还是现实的声音。
“蛟的读音也有‘ち’,这也是‘蛇’发音的‘ち’。巳年巳刻出生,名字里有个‘蛇’音,而且住在皇宫巳位,怎麽看都会招引蛇吧。”
五年前,那智刚好九岁。
“嘶、嘶!”
那男子身穿黑色公卿便服,头戴乌角巾,身材粗短得如同一块小岩石。
“孔雀明王的眞言。”
“云居寺有一位名叫净藏的大人,我向他要了他常年身穿法衣上的线,再捻成这样。”
“是吗?”
“是做梦也好,是现实也好,诺言就是诺言,看来您似乎不明白必须遵守诺言这件事。”
“走。”
“这、这个,还没有……”
他听到低沉幽微的声音。
博雅将手中的酒杯送至唇边,一口喝乾。
“唔。”
“是。”老人点头。
“您有位名叫那智的女儿吧?我想娶她为妻。”
“还没有?”
晴明让那智仰躺在已经毫无蛇影的地板。
“您向那智小姐说了吗……”
人们在背後如此流言蜚语。
“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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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身材粗短得如同岩石的老人。
柱子上缠着蝮蛇。
“是吗?”
早晨醒来时,家盛心想,昨晚的事大概只是一场梦。
“和蛇有缘?”
对那智来说非常危险。
“五年前,我说想带走那智小姐,当时家盛大人说,那智还小,五年後再来。今天正好是第五年。”
“我在五年前就打算作祟,是跳麻吕妨碍我。”
刚好剩下的一半池塘岸边有座小佛堂,里面供奉一尊三寸大的观音菩萨陈。
“会爬到鸭川河滩,然後四散而去。这就结束了。剩下的是……”
到底是出现在梦中的男子做了什麽,抑或蛇自然而然地消失——有关这点,家盛也不甚清楚,总之,蛇不再出现终究是好事。
有个身穿黑色公卿便服、头戴乌角巾的老人,蹲坐在枕边暗处。
“家盛大人照办了吗?”
“当时也因为蛇太多,众人束手无措,最後在池边盖了一座小佛堂,里面供奉观音菩萨像。”
嗡……
叶二流泄出柔滑音色,宛若发出亮光的风。
“已经太迟了。我此刻光是出现在这里,似乎已让我力竭难支……”
博雅从怀中取出叶二,晴明同时将细绳扔向地板。
“有。我还能做许多事。比如让这个女子赤身裸体走在街上,让她在众人面前拉屎,我还能让她在众人面前吃她自己排出的粪便。”
跟在家盛身後进入宅邸一看……十三、四岁的小姐正坐在里屋,四周都是蛇——长虫。
“这样做也毫无意义。”
“唔,唔。”
“博雅,你受人之托,等於我受人之托。”
“那是什麽?”小姐用男声问。
“带小姐进屋後,小姐口中竟发出男子声音,说了怪话。”
再度听到同样的声音时,家盛总算从睡梦中醒来。

整栋房子像遇到地震那般摇晃,柱子和横梁的接合处发出互相挤压的咯吱声。
晴明说毕,展开纸片。
老人望向那些乘着云朵,发出嗡嗡声,正在自己身边飞舞的东西。
下人每次发现蛇时,都会加以捕杀再扔到宅邸外,蛇的数量却总是不减。
“比听说的还严重。”晴明道。
对方说的很有道理。
那智还未说完,晴明已经将藏在右手的东西抛进她口中。
“反正只是一场梦……”
小姐起初很怕蛇,被“某种东西”附身後,就不再怕蛇。蛇也不会去咬小姐。
“要来硬的,还是用软的说服呢……”
那以後,家盛宅邸不再发生怪事。
“怎麽了?”
待诸多仪式结束,家盛立即搬进宅邸,不料竟发生怪事。
“就是说,五年前那件事啊……”
“您或许还没察觉,那智小姐本来就和蛇有缘……”
“这正是在跳麻吕四周飞舞的那些东西的原形。跳麻吕说自己是菩萨,家盛大人才会把牠们看作乘着云朵的小菩萨。”
“是啊。昨天家盛大人来拜托我,问我能不能设法解决……”
“那智小姐呢?”
黑暗中,有无数闪闪发光的细小东西在动。
式神蜜虫手持盛酒的瓶子,再度为晴明的空酒杯斟http://www.99lib.net入酒。
有虎斑游蛇、蝮蛇、日本锦蛇等,各式各样的蛇在宅邸内爬来爬去。有时甚至在家盛睡觉时,爬到他脸上。
“叶、叶二?”
“怎麽了?”
“可、可是……”
晴明如此说,再微微颔首接道:
“一点都不好啊,晴明。”
“她是巳年巳刻出生,您的宅邸又建於皇宫巳位。您要知道,这些事和这回发生的事并非毫无关系。”
细绳从地板爬至窄廊,再爬至庭院,所有蛇也跟着爬至庭院。
然而,第二天,家盛什麽都没做。
如果不是梦,老人在今晚应该还会出现。到时候再决定该怎麽办。假如此刻慌忙去准备什麽,万一今晚什麽事都没发生,他一定会成为世间笑柄。
老人的身影终於消失。
“家盛大人,您准备得如何了……”
“接那智小姐……”
无论庭院、地板、柱子,到处都有大大小小的蛇在爬来爬去,或缠在一起。
家盛将那黑蛇屍体与蟾蜍屍体埋在一起。
其余蛇自天花板扑通扑通掉落,同样跟在细绳後爬行。地板下也爬出无法数计的蛇群。庭院岩石後和松树枝上也出现蛇,掉落在地,跟在细绳後往前爬行。
“之後啊,晴明,家盛大人怎麽想都觉得很奇怪,派人去调查,结果得知三十年前有人住过宅邸兴建之处。”
“宅邸内又出现蛇了吗?”
“我不会让你得逞。”
博雅吹笛时,那细绳和着笛音,像蛇一样在地板上爬行起来。
老人四周嗡嗡飞舞的众菩萨也同时消失。
“长尾麻吕?什麽意思?长尾麻吕到底是谁?!”
“好的。五年後,那孩子将满十四岁。那就等到她十四岁时,您看如何?”
“晴明啊,虽然我不清楚细节,总之,家盛大人现在非常伤脑筋。”
“到底是什麽事?”

“眞是出落得非常标致。我等了这麽久还算值得。”
数日後,家盛命人挖掘宅邪地板下,出现一条八尺余长的巨大黑蛇屍体。
“喂,老人家,请您……”
他让下人寻找佛堂地板下,找出一只比人头还大的蟾蜍屍体。
“你是谁?”
老人的身影更加淡薄,逐渐缩小。
小姐仰望晴明和博雅,发出男人声音说:

“起初没有照办。但不捉青蛙的话,那智小姐会大吵大闹。她不用手就在地板或庭院爬来爬去,为了捉青蛙,还要潜入池内。家盛大人实在受不了,只好命下人捉青蛙给小姐……”
数量惊人的蛇群跟在细绳後。
是那些发出金银光芒的小菩萨。
所有蛇头都转向,瞪着落在地板上的细绳。
“喂,晴、晴明,没关系吗?”博雅问。
“再过不久,她应该会醒来。先让她躺在这儿休息吧。”
此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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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家盛没将此事放在心上,不过,第三大起,宅邸就不见蛇的踪影。
“蛇再度出现的第三天,那智小姐变得很怪。”
“五年前再赐给家盛大人?”
时值深夜。
第二天早晨醒来後,家盛仍记得梦中的事。
“他记起什麽事?”
“好、好的。”
“这倒不难解决……”
“别罗唆,快!”
因为是在梦中,家盛随口就答应了。
“说了什麽?”
“是这样的……”
家盛熟睡时,那声音再度响起。
“你、你做了什麽……”
“正是您叩拜过的菩萨。”
在屋内也无法安心走动。
“跳麻吕?”
“接谁?”
在天竺,孔雀是专门吃食毒虫和毒蛇的灵兽,也是守护佛教的明王之一。
“还能作对哦。”
“晴明大人,您终於大驾光临。您要是不来,我打算今天就搬出宅邸,赶紧逃走……”
笛声刚响起,落在地板上的金细绳像蛇那般,扬起系了结的那一端,正如蛇头。
“自古以来,‘ち’就是蛇的意思。山楝蛇的‘蛇’,往昔的发音是‘ち’。上古时代,三轮山的神就是蛇身,神名叫‘大己贵神’。名字中都有个‘ち’音。”
有块巨大岩石半边沉入池中,另半边留在岸上。佛堂就盖在这块大岩石旁。
月光中,缠住松树的藤蔓悬挂着好几串盛开的厚重藤花。蜜虫的身体以及呼出的气息中,都散发出与藤花同样的甜香。
他搬来此地正好届第五年——内心在不自觉中浮出至今为止遗忘的事,因此才做了那个梦吧。
还是此刻也只是在做梦而已?
“没用的阴阳师来了吗?”
那智的挣扎产生变化。
“家盛大人,能请人打开大门吗?”晴明道。
家盛有个女儿名叫那智,那时刚满九岁,她身边出现的蛇特别多。
“您只要向那智小姐说明缘由,再做好婚礼准备……”
“晴明,那是什麽?”
“如此下去,那个长尾麻吕就会对那智小姐……”
家盛眯起眼睛,凝神一看,原来那些小东西竟然是菩萨。菩萨乘着小云朵,正在老人四周缓缓飞舞。
家盛哀求地问,老人只是浮出悲伤表情望着家盛。
“哪里哪里……”
之後,无论蛇的事或那个梦,家盛全忘得一乾二净——
原来这不是梦。
那智是家盛的女儿,今年将满十四岁。
“博雅,取出叶二。”
藏书网蛇多得无法数计。
“那男人命人埋掉我,杀了我。我一定要对这宅邸和那男人作祟。刚好宅邸内有具和我缘分不浅的躯体。正好可以利用她代替我的身体。”
五年前——
“大街小巷的行人可能会大吃一惊,不过您放心,那些蛇不会危害人。”
那东西发出金黄色亮光。
“这、这是?!”
话还未说完,晴明已迈开脚步。
安倍晴明喝乾杯中酒,如此问。
晴明走向小姐,站在她面前。
据说起初传来这种声音。
“结果,晴明啊,据说自那晚以後,老人就不再出现。”博雅说。
“事情大约都如此。”
结果,当天夜晚,有个男子出现在家盛梦中。
博雅将叶二贴在唇上吹起。
“也可以这麽说。如果您拜托我做的事是平息蛇祸,我可以略尽棉薄之力。”
老人的身影逐渐淡薄。
老人四周漂浮着许多豆粒大小、发出金黄亮光的东西。
人在屋内走动时,日本锦蛇会啪嗒、啪嗒掉落。
“嗯。”博雅点头,再小声道,“而且这回又发生更糟的事。”

“嗯。”
“眞的?”
家盛哭丧着脸说。
“智?”
“那,我们明天去看看吧。”
“是、是……”
晴明用指尖挟住那条细绳,在细绳另一端系了个结。
那些豆粒般闪闪烁烁的菩萨也同时消失。
佛堂很陈旧,但雨水还不至於滴落到佛像上,因此家盛只修建一部分,几乎原封不动地留在原地。
博雅在後面追了上去。
那智小姐甚至主动接近蛇,让蛇缠在自己身上。
在地板上爬行的细绳往外移动。
“我来带那智小姐走。”
屍体四周聚集了众多金蝇、青蝇,正在嗡嗡飞舞。
“事前已做好一切法术。现在只要有个动因就行。博雅,用你的笛子当动因,快吹!”
“这、这不会有事吧?”家盛问。
“那麽就等那智十四岁那年,我再来接她。到那时为止,长尾麻吕的事就交给我吧。”
黑暗中飘荡着藤花的浓郁香味。
“下人发现了,跑去叫她。那智小姐回头时,嘴里竟叼着一只青蛙。小姐在池内捉青蛙,捉到後就直接生吃。”
这时,屋内发出响声。
晴明从那智口中取出一张小纸片,说道。

“家盛大人,您托人向我祈愿了吧。”男子在梦中说。
博雅已经停止吹笛,不安地问。
所有蛇都刷刷地向晴明一行人爬过来。
小姐四周的蛇随声音同时刷刷地扬起蛇头。
家盛情不自禁发出惊叹。
嗡……
小姐正在用男人声音呻吟。
“我不要钱。因为我不需要金钱。”
有时在白天也会突然白头顶屋梁上掉落一条日本锦蛇。
“迎接?”
“说自己不是那智,是长尾麻吕。”
“不过有关於此,我想和您约定一件事。”
“我和他一直以来都在这池里共同度日。”
朝廷赐给藤原家盛一块土地。
家盛雇人平整土地後,盖了宅邸。
“晴明啊,你打算怎麽办?”
“你这样做也白费心力。”
那些金光闪闪的金银菩萨又在老人四周飞舞。
“你说什麽?”
“那麽,我明晚再来。请您千万别忘了五年前的诺言……”
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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