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没有北上，我是南下呀。我走错哪里了？”
是猫。
砰。
童子想逃跑，但无论逃到哪里，四周都是同样的人骨，漫无边际。
“猫口？”
到底是谁的声音呢？
童子觉得以前好像在哪里听过那声音。
他用右手握住笛子靠近嘴唇的一边，左手则握住较远的一端。
顺着琵琶声方向前行时，终於看到某种东西。
那个男人——当晴明如此形容时，指的是皇上。
汪汪汪汪汪汪
既然眼下有这麽多人骨，为什麽之前一直没踩到呢？
“没错，博雅。”
“好了，你不用再担心。过来吧。”
童子回头望去，发现有个老人用双脚趾尖站在一个骷髅上。
此刻，童子已经听出琵琶声的方向。
“当时即便你想避难，逃向前方或後方都行不通，唯一可行之途，是逃进镜子中。”
“不，这童子实际上是走向南方岁德神的方位吧？”
“童子啊，你千万不能去那边。去了，会造成七杀。不仅是你，你家七个人都会遭连累……”
声音响起。
那女人身穿唐衣坐着，红唇嘴角往两边上扬，得意地笑道：
喀！
女人缓缓站起。
“快，快来啊，童子。”
声音响起。
“这两个名字不都是方位神吗？”
“喂！”老人瞧了一眼童子说：“不要去。那边是塞位，要是去了，你就再也回不来。”
晴明身後就是窄廊，蝉丸法师坐在其上弹着琵琶。
“你居然能抵达此地。”
他不知该怎麽办。
琤琤……
“不能去。你本来要走向我的方位。要来的话，到我这儿来。”
低吼般说话的是一头大老虎。
并非仅是因为四周黑漆一团。他不明白自己为何在黑暗中行走，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将前往何处。
以女人为中心，四周环绕着刚才陆续出现的老鼠、牛、老虎、兔子、龙、蛇、马、羊、猴子、鸡、狗、山猪。
“你要是到那位神祗那边，到时後悔也来不及了……”老人道。
童子自然而然地将笛子贴在唇上。
老人说毕藏书网，女人四周的动物全发怒般地大吼大叫。
“回、回来？”
是老鼠。
方才那个老人站在童子右边。
那微笑有点恐怖。
哔叽哔叽哔叽
方才那个女人微笑着举起左手。
两人在吵嘴时，童子害怕起来，往其他方向前行。
“不行！不行！”
“明天？”
“……”
“来，跟我来。”
如果走的是路，他觉得好像走在平坦地面上，又觉得好像在爬坡，亦觉得好像在下坡。另一方，他又觉得好像只是一直在原地打转。
仔细一看，原来脚边的骷髅在动。
不止如此，童子连自己到底是谁，叫什麽名字都不清楚。
童子不禁举起右手贴在胸前，打算采进怀中。
“换句话说，你把镜子看成是岁德神的猫口，博雅。”
晴明不理会博雅的话，接道：
骷髅咕咚落地，破碎了。
童子的身子逐渐变大。
出现的是马。
“今天东南方刚好是塞位……”博雅低语。
“只要你停下脚步，我们便能再度现身……”
童子虽停止脚步，仍听得见琵琶声。
博雅看似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身在此地。
猴子急促呼唤。
“这只猫啊……”老人指着猫说：“是一切都不做、一切都不能做的神只……”
是弦声。那不正是拨弦的声音吗？
“你别多管闲事。”
“话虽如此……”
原来如此。
博雅说此话时，琵琶声已止。
兔子蹦蹦跳。
“你在胡说什麽？”
笛声滑出。
说着挨近的是羊。
原来童子站在众多散落的骷髅和人骨之中。
“是吗……”
因为他不但记不起父母的名字，连他们的长相也想不起来。
接着是巨大野兽的影子在晃动。
“察觉了他自己……”
没办法，只得继续行走。
後方又响起蹄声。
“要乘在我背上吗？”
或许向人求救比较好。
“金神是金属之神。镜子是金属制成的。何况镜子本来在皇上手中，而且镜子是映照物体的东西，因此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
双眼细长得看似用刀刃在左右额角往上嘶、嘶地划出两条裂缝。
“倘若他打算往南，却走向我居住的北方，这男子就是我的。”
他连自己光脚踩的东西到底是泥土还是地板都不清楚。踩上去时，有时觉得很软，有时又觉得很硬。好像不是踩在具体的东西上，而是踩着黑暗本身。难道黑暗的触感就是这样？
物体上有两个可以伸进两根手指的圆孔，这到底是……
“嗯。”
他站起身，双手抚摩着该物。
“你总算停下脚步了……”声音响起。
“居於岁德神反方向的通常是金神。这麽说来，北方应该是金神？”
发长，肤色白皙，嘴唇红www.99lib.net如鲜血。
“唔，嗯。”
原来老鼠前面有牛。
猫坐在对面，一双发出绿光的眸子正望向童子。
手指触到坚硬东西。他取出那东西，举在眼前。
思及此，他突然看得见双手上的东西。
既然前行是黑暗，止步亦是黑暗，他大概认为走下去终能抵达某处而继续走着吧。
童子眉宇英毅，脸上却一副不安神色。
两人的声音追逐着童子。
塞位——表示今天东南方有天一神。因此必须避开东南方，先南下，之後再东行，以此前往兼家宅邸。此时南方的方位神正好是岁德神。岁德神是吉神，不会危害人。
接着响起“是的，是的”的声音。
到底该走向哪里呢——
“这儿，这儿。”
不但长高了，表情也逐渐成熟。
到底是夜晚的森林，或是洞窟内？因毫无亮光，不能确定在何处。不过，奇妙的是，唯有童子的身姿非常清楚。
咕咕咕咕咕咕
到底在哪儿听过呢？
童子在可以听到声音的地点止步。停止脚步後，却听不到声音。不过，只要跨出脚步往前走，在黑暗中也一直能听到那声音。
“如果人进入镜中世界，会失去心灵的一部分。”
逐渐变成少年身姿的童子，不假思索地跳进猫口中。
“哼。”
童子在猫前止步。
啊！
“这边哦，这边哦。”
老鼠下肢直立，高声说：
“正因为你身上有那面镜子，所以你以为正在南下，其实与朝北方走无异，博雅。”
“你要去哪里？”
“打听各种消息後，我大致猜出到底发生了什麽事。映在镜子中的世界，相当於一种阴态。我想，如果你处於阴态，金神和天一神大概会向你出手。我打算在祂们出手之前救你出来，正当我在思索该怎麽办时……”
有人在某处弹琵琶吗？
童子差点叫出声，并非因为骷髅动了，而是有个黑色的东西自骷髅的眼洞中爬出。
单说他自己双脚踩的东西，到底是什麽呢？
“岁德神？”
“你这小子！”
“等等！”
“老人应该是金神。”
哎呀，眞是不可思议，原来琵琶声发自那只猫体内。
他蹲下，伸出手，触到某物。
“这边。”
“没、没错。”
“来这边！”
“博雅啊，岁德神位於南方时，北方是哪位神祗？”
“是的。博雅啊，你是在镜子中遇见了方位神。”
那声音令人非常怀念，又令人非常放心。
吱吱吱吱吱吱
“不能让他走！”
右脚似乎撞上某物。http://www.99lib.net
声音似乎紧紧攫住童子的衣领。
“什……”
“不能让他走！”
“博雅啊，你走错方违了……”
“博雅，你总算回来了。”
“博雅啊，你当时身上应该放有那面受皇上之托的镜子吧？”
他向晴明描述梦境後。
咴儿咴儿咴儿
“这边，这边。”
咩咩咩咩咩咩
喀！
博雅如鲠在喉，他仍旧一头雾水，但总算多少理解了事态。
女人说毕，四周的老鼠、牛、老虎、兔子、龙、蛇、马、羊、猴子、鸡、狗、山猪，均赞同般同时发出叫声。
笛声响起後，之前的琵琶声似乎稍微变大了，曲调也有变化，而且那琵琶声似乎在应和着童子吹的笛声。
“可能是你的心灵大半都被夺走，所以心态也变成童子吧。”
“没、没错。所以，所以，我才跳进猫口中……”
“哼。”
狗儿兴奋得跑来跑去。
一
有名童子在黑暗中行走。
轰嗯轰嗯轰嗯
童子大叫，抛出骷髅。
就在此时——
“来，来，到这边来，快来呀……”女人微笑。
琤琤……
山猪发出威严声音。
猫一下子张开了口。
以前吹笛时，右手和左手到底怎麽用的？
博雅点头，稍微记起在梦中发生的事。
童子变成少年。
源博雅右手握着笛子，站在月光中。
这时，童子总算可以看清四周。
童子张口欲大喊，却又作罢。
但童子没有回头。
童子在行走时，突然听到那声音，过一会儿又突然消失。不过，继续往前走时，又会突然听到那声音。
童子边吹笛，边往琵琶声响起的方向行走。愈往前，琵琶声便愈清晰。
但手探不进怀中。
是个发出蓝白色光的骷髅。
鸡在啼叫。
他不再犹豫不前。
但是，碰到这种情况，他到底该呼叫谁的名字？父亲的名字？母亲的名字？
“这应该就是那个男人命你送到兼家大人处的镜子吧……”
“是啊。我把镜子放进锦缎香袋，藏在怀中……”
“你搭牛车去的吧？”
“这童子本来就打算到我这儿来。这童子是我的……”
“到、到底发生了什麽事？晴明。我、我奉皇上之命，此刻九九藏书网应该正护送镜子前往兼家大人住处……”
“不远了！不远了！”
是龙笛。
是琵琶？！
年约八岁或九岁。
“那麽，你说说看，什麽神只会做些什麽事？神只本来就是什麽事都不做的存在。”女人说。
“来得好，来得好。”
哞哞哞哞哞哞
那声音在黑暗中发出银光。童子的四周逐渐填满发光的音符。
这只猫到底是什麽猫？
然而，接下来该怎麽办呢？
只能像方才那般漫无头绪地往前走。
是这样吹的吗？
“察觉了他自己……”
或许，他自方才起便一直在重复做着同一件事。就在刚才，他不也打算呼唤父母的名字，却又作罢吗？
此时，童子终於止步。
童子背後响起叫声。
那东西不是左脚踩碎的东西。
童子心想，这下逃不掉了。
黄牙间露出飘舞的舌头。
眼前伫立着身穿白色狩衣的安倍晴明。
其次响起既粗又低的声音。
喀的一声响起，左脚下的东西破碎了。
博雅一脸如总算咽下梗在喉咙的东西般，舒怀地点头。
“喂！”
人骨间爬出一条蜿蜒前行的蛇，为童子带路。
老人和女人发出低沉呼气，双方逐渐挨近。
“博雅，你看看自己脚边。”
那声音和琵琶声同时响起。
“晴、晴明？！”
“竟然有这种事？”
一切都不知道。
“我想起来了，我在镜子中，好像变小了，变成童子……”
那声音以前似乎会听过。
“蝉丸大人很久没来了。今晚就以蝉丸大人的琵琶声为下酒棻，咱俩来喝一杯，这主意应该不错……”
博雅似乎仍无法理解发生了什麽事，呆立在原地。
到底撞上什麽东西？又踩到什麽东西呢？
“幸好您回来了，博雅大人。”蝉丸道。
“这麽说来，那个女人是中神……亦即天一神吧。”晴明道。
“骷髅。”
因为不知道，只能往前走。
既硬又圆——
走着走着，童子似乎听到某种声音。
童子看见女人的长相，却猜不出年龄。看上去像是十七、八岁的女孩，也像是年久生苔的老太婆。
待他暗叫不妙时，左脚已经跨出，似乎踩到什麽东西。
傍晚过後，晴明才接到消息，说牛车内只留下镜子，博雅本人却下落不明。
齁齁齁齁齁齁
“听说你在牛车内消失踪影，车内只留下镜子……”
听起来似乎是这种声音。
“是我叫了你，博雅。”
“你在胡说什麽？”
“原来是笛子……”
是猫。
难道这是——
“你说什麽？”
“你怕我夺走此九*九*藏*书*网童，才慌忙出来阻止吗……”
“没错。”女人点头。
明明看不清其他东西，那些无数人骨却似乎沐浴在月光下，发出淡淡白光。
“不行！”
那不是老人的声音，也不是女人的声音。
童子再举起左手伸进怀中。
博雅望向脚边，发现镜子落在地面，映着月亮。
猫口中传出声音。
“快逃……”
青色月亮挂在中天。
“这是……”
“你在那边遇见了怪异东西吧？”
受皇上之托接管镜子的人——藤原兼家宅邸刚好位於东南方。
“祂是只待在那儿的神只，什麽都不做……”老人道。
到底是什麽声音呢？
“我是……”
然而，童子身上穿的是成人服装。虽然看得出是黑衣，却看不清是什麽服制，因为童子卷起超过身高的多余下摆和袖子，卷到一半。身上穿的衣服宽松，应该不好走路。
起初只能望见前面远方有个东西，逐步挨近後，才渐渐看清那东西到底是什麽。
“什麽？！”
“欢迎到此。”
白发，白须——身上穿着麻布制成的白色公卿便服。
“博雅，是这边。”
吼吼吼吼吼吼
无论走多远，始终没有变化。
光着脚行走。
童子停止吹笛。
嘶嘶嘶嘶嘶嘶
那声音令人怀念，又令人放心。
“实际上不是发生了吗？”
唧唧唧唧唧唧
老人和女人说。
原来他把衣服交领穿错了，成相反边。
“我……走错方违……”
童子暗叫。
“恰好我来拜访晴明大人。”蝉丸说。
“镜子中……”
“原来如此。你把岁德神看成是猫了。”
地点是位於土御门小路的晴明宅邸庭院。
“这里，这里。”
二
那声音很轻微。
因而博雅乘着牛车南下。
“你让那些动物围在你四周，你自己不出来吗？正因为你老是居中，大家才会称你为‘中神’……”
“就这麽办。”
声音发自猫的体内。
“晴明啊，你不能直呼皇上为‘那个男人’。”
老人和女人渐次挨近童子。
少年背後响起两人的怒吼。
正当童子情不自禁欲往前跨出脚步时——
“哇！”
“镜、镜子……”博雅蹲身拾起铜镜。
对面不远坐着一个女人。
“我应该正在牛车内。结果，突然出现在这儿……不，不是突然。我好像做了一场梦。依稀记得是场很恐怖的梦。我以为还在梦中，结果听到你的声音……”
“你这小子！”
“他察觉了！”
女人举起白皙皓腕，向童子招手。
“这儿。”龙说。
“博雅啊，那面镜子，明天再送去吧。”
原来衣服的交领相反，吹笛时，持笛的左右手位置也相反，都是镜子造成的现象。
“你当初如何选择方违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