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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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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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那达达碰见那达达来,
"照记、照记,记满分。"
钟跃民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常支书啊,以后可要好好做人哩……"
常贵言不由衷地说:"一起吃么。"
钟跃民关切地问:"你要是不在了,婆姨和娃有人管么?"
杜老汉的孙子憨娃在一旁扔石头轰羊,憨娃约七八岁,穿得衣衫褴缕,头发被剃成锅盖形。 杜老汉的儿子栓栓前几年得了一种怪病,病状是能吃不能干,吃起饭来能顶两个棒小伙儿, 却没劲儿干活儿,再后来干脆连路都走不动了,只能在炕头上吃饭,一个贫困地区的农民若 是得了重病,其结局无疑是等死,栓栓在炕上躺了两年,最后连碗都端不动了,吃饭要靠人 喂,家里的日子过得一塌糊涂,栓栓的媳妇终于过够了,她在某一天晚上突然失踪了,杜老 汉带着孙子憨娃找遍了方圆几十里,也没找到栓栓媳妇的踪迹,有人告诉杜老汉,栓栓媳妇 是跟一个走村串巷的小木匠跑了。杜老汉这才模模糊糊想起来,村里是来过一个小木匠,他 的手艺不错,除了会打柜子炕桌,还会在箱子上画画儿,画个喜鸦登梅什么的。那小子长得 很壮实,又有张巧八哥嘴,再加上他长年走江湖见多识广,所以很讨女人喜欢,村里的大姑 娘小媳妇有事没事都爱往他住的那口破窑里跑,至于小木匠和村里的婆姨们之间都发生过什 么故事,没人说得清,反正他走后栓栓媳妇也不见了。奇怪的是,栓栓媳妇失踪后不到三天 ,栓栓就咽了最后一口气,这个家转眼就只剩下祖孙俩儿了。
好象老山羊疼羔羔。
钟跃民喷出一口烟道:"你收拾一下东西,有被子么?带上被子,对了,把你那件光板皮袄 也带上,那里面冷,多带点儿衣服没坏处。"
钟跃民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陕北地区有很多打了一辈子光棍儿的老汉竟是民歌高手。
"支书,你的案子犯啦,县公安局马上要来咱村抓人了,支书,你长这么大没坐过小汽车吧 ?得,这回你可露脸啦,小车一坐,屁股一冒烟,全村的老少爷们儿给你送行,咱村谁那么 风光过?"
"六个,养不活啊。"
车车推在路畔畔,
钟跃民哼了一声:"得,这会儿又成我们叔儿了,天下有这种叔儿么?自己吃得饱饱的,让 侄子们要饭九-九-藏-书-网去。"
常贵呆了。
常贵一家正围着炕桌吃饭,炕桌上的瓦盆里堆着不少玉米面贴饼子,常贵和家人每人手捧个 大海碗,里面盛着野菜糊糊。
钟跃民接过话来:"支书啊,趁公安局的人还没来,你有什么后事要交待?你得快点儿说, 你放心,你的娃就是我们的娃,我们吃干的,就决不能让他们喝稀的。"
郑桐插话道:"支书,你没进过局子吧?我在北京进去过,哎哟,现在一想起来我就心里哆 嗦,一进去,人家二话不说,小绳儿一捆,蹭的一下,把我吊房梁上了,当时我就哭爹喊娘 啦,受不了哇,谁承想,这还是最轻的,老虎凳你听说么?八块砖一垫,你那腿就跟面条儿 似的弯过来……"
常贵紧张起来,两只小眼睛紧紧盯着钟跃民问:"咋回事?"
郑桐追问道:"你说你没调戏婆姨,这可说不清楚,你以为怎么才算调戏?非把人家按在炕 上才算?上次你在二黑家婆姨的屁股上捏了一把,这没冤枉你吧?这就叫调戏。"
钟跃民和郑桐专挑吃晚饭时去找常贵,他们鬼鬼祟祟地走到常贵家的窑洞外,郑桐把耳 朵贴在门上听了听,对钟跃民耳语道:"正吃饭呢,呼噜呼噜的喝粥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 猪圈呢。"
杜老 汉虽然不算真正的光棍儿,但他这一生几乎是在性压抑中度过的,那个来路不明的婆姨只和 杜老汉生活了一年多就病故了。如此算来,杜老汉这辈子除了这一年多的时间,基本上还算 是个光棍儿。钟跃民似乎有点儿明白了,这是人类的一种习性,你缺少什么就向往什么,物 质生活的极端匮乏需要精神力量的支撑,人类在面对恶劣的自然环境,面对自身的痛苦时, 常常表现出一种无奈的求变通的情绪,这就是苦中作乐,借以稀释现实的苦难。对杜老汉这 类的老光棍儿来说,他们关心的问题是很直截了当的,他们要的是女人,或者是女人的体 ,是否美丽温柔并不重要。他们没有多高的要求,能吃饱肚子,炕上再有个婆姨就已经是神 仙过的日子了。可是就这点儿要求他们却得不到,于是,酸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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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就产生了。
两人齐声道:"没呢。"
郑桐撑得松开腰带,他揉着肚子说:"常支书,我们来这么多日子了,今天才吃上一顿饱饭 ,支书啊,你对我们知青太好了,我们怎么才能报答你呢?"
钟跃民问:"我们的口粮……"
怀揣上馍馍把狗哄定。
钟跃民说∶"当然得警告他一下,吓唬吓唬就算了,这件事由我和郑桐来办。"
钟跃民惊讶地发现,陕北民歌简直是个富矿,流传在民间的歌词至少有数千首,其中大部分 歌词都是表现男欢女爱的,在那种热辣辣,赤裸裸的语言面前,中国上千年封建礼教的浸染 竟荡然无存,这就是真正的酸曲儿。
"噢,那是我一个表兄,在县委当个主任什么的,怎么啦?"
郑桐的一个表兄在罗川公社插队,他这几天干脆到表兄那里串门去了,而常贵以为郑桐正在 县里为他的案子奔走,每天给他按全劳力记满分,把郑桐惯的简直不想回村了。
郑桐象是下了决心:"行,咱们去试试吧。支书,这件事恐怕得跑几天,我们的工分……"
常贵紧张地说:"跃民,你在说啥啊。"
常贵嘀咕着:"莫事、莫事。"
钟跃民和杜老汉坐在石川村外的山坡上,钟跃民头上扎着白羊肚手巾,腰间扎着一根草绳, 上面插着烟袋荷包,显得不伦不类,显然是在出洋相。
常贵鼻涕一把泪一把:"大侄子,帮帮叔儿么。"
钟跃民突然一拍脑门:"郑桐,你不是有个亲戚在县里工作吗?"
一把搂住细腰腰,
钟跃民和郑桐的闯进使常贵猝不及防,来不及把食物藏起来。
郭洁愤愤地说∶"那就便宜他啦?"
钟跃民推心置腹地说:"常支书,咱们爷们儿平时混得不错,这事要是搁在旁人身上,我们 才不管呢,你听说了吧?这次我们去县里讨饭,把事情闹大啦,县里正准备查处利用职权克 扣知青口粮的村干部,县委书记还点了你的名,说石川村的常老贵最坏,克扣的最多,除了 经济上的问题,好象还有生活作风方面的问题,是不是?郑桐?"
两人风卷残云,盆里的玉米面贴饼子转眼就被吃光。
常贵有些惊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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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应付着:"跃民、郑桐,吃了么?"
郑桐继续施加压力:"哎哟支书,这可不是小事,是枪毙的罪过啊,你当是过家家儿呢?说 不玩就不玩啦?虽说我们是毛主席的娃,可毛主席他老人家娃多啦,也不能什么事都管。"
"郑桐,你他妈辈份乱啦,支书的婆姨是咱们婶子,咱们拿她当婶子养,实在不行,咱就给 婶子再找个主儿,就算娃们姓了别人的姓,也比饿死强。"
亲口口说下些疼人话。
哎哟哟,我两个手手揣奶奶呀哎嗨哟,
白布衫衫怀敞开,
常贵抹了一把泪:"大侄子,叔儿错啦,你们都识文断字的,主意多,帮叔儿想想办法么, 粮食我是扣了,可……我没对村里婆姨们不规矩,冤枉呀。"
信天游呵不断头,回回唱起热泪流,狼多肉少的知青点。圪梁梁上的 歌声,秦岭之惊鸿一瞥……袁军默默地注视着罗芸,一缕阳光照在罗芸脸上,她眼波一闪, 露出粲烂的笑容……
如今回过头来想一想,杜老汉觉得这辈子也没有白过,毕竟他有过女人,有过儿子,现在还 有个孙子,虽然女人和儿子都早早地去了,但他却很知足了,村里有些和他同辈的老人,如 今也七十多岁了,他们不是打了一辈子光棍儿吗,这辈子连女人都没沾过,真是白活了。
当知青们得知他们的口粮是被村支书常贵私下截留时,都气炸了,大伙都嚷着要收拾他, 钱志民干脆地说∶"打这老丫挺的一顿算了。"蒋碧云主张去县委告状,让县委派工作组来
郑桐附和道:"对,你的婆姨就是我们的……"
吃你的口口比肉香。
把朋友引在沙湾湾。
死黑门的裤带解不开,
常贵婆姨盛了一碗野菜糊糊递给钟跃民,钟跃民摆摆手:"我们喜欢吃干的,不喝稀的。" 常贵心疼地眨着小眼睛,盯着两人在狼吞虎咽。
梁梁上柳梢湾湾上柴,
白格生生的奶奶露出来。
郑桐做为难状:"这……"
白脸脸雀长翅膀,
钟跃民做了个手势,高喊着:"常支书……"趁常贵还来不及回答,钟跃民和郑桐已推门 闯了进去。
郑桐显得很同情:"支书,你这次祸闯大啦,你明明知道我们是毛主席的娃,还敢饿着我们 ?这不是和毛主席他老人家叫板吗?按你这罪过藏书网,是公然对抗毛主席关于上山下乡的号召, 不枪毙也是无期徒刑,别说啦,你快准备准备吧,下辈子可得好好活人呐。"
"没错,常支书,有人反映你经常利用职权调戏村里的婆姨,还和村东头儿的张寡妇有一腿 ,你糊涂啊支书,这年头儿哪儿犯错误都不要紧,就是裤裆里那东西不能犯错误,这次县里 要严肃处理你,我们哥俩冒着生命危险来通风报信,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因为咱爷们儿平时 混得不错吗?"
钟跃民和郑桐找常贵谈过话以后,常贵果然对知青们热情多了,特别是前两天县知青办的马 主任从石川村路过,他特地来看望钟跃民。马主任坐着一辆破旧的苏制"嘎斯69"型吉普 车,直接开到知青点的窑洞前,还给钟跃民带来不少食品,这消息马上传遍了全村,农民们 一见到坐小车的干部就觉得来了大官儿,这在村里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等惊慌失措的常贵 赶到知青点时,马主任已经走了,这下可把常贵吓得够呛,他以为这是县里来调查他的干部 。钟跃民继续吓唬他,说他已经和县委打了招呼,常老贵的案子先压一压再说。但县委表示 ,这件事还没完,县委当前的工作是要抓一两件破坏上山下乡政策的坏典型,石川村的常老 贵问题很严重。不过这两天郑桐正在县里找他表兄上下活动,已经很有进展了,估计这件事 还是可以摆平的。
常贵亲眼所见小车都进了村,他不再怀疑钟跃民的话的真实性,于是真有大祸临头的感觉, 他对钟跃民和郑桐千恩万谢,还买了酒割了肉请他们到家里吃饭,两人坐在常贵家炕上已经 大模大样地吃了两顿了,曹刚他们简直嫉妒死了。
调查。钟跃民却不同意,他认为常贵此举虽然很可气,但石川村的现状就摆在这里,老乡们 都穷怕了,人一穷就难免想点儿邪门歪道,俗话说"穷生奸计"。上次挨饿时,他和郑桐 到邻村去偷鸡,就属于这种情况。虽然没偷着,但毕竟是动了邪念,要是为这点儿事就把常 贵送进去,就显得过份了,何况常贵家还有六个孩子呢,常贵要是进去了,这六个孩子谁养 ?更重要的是,要是全村的老少爷们儿都知道是知青们把常贵送进大狱,知青们就成了告密 的小人,以后在村里还怎么混呢?
常贵象抓到了救命稻草:"大侄子、大侄子,你可不能不管啊。"
钟跃民沉吟道∶&quo99lib•nett;咱找你表兄说说,让他做做工作,把咱支书的案子给抹了行不行?"
脚步抬高把气憋定,
杜老汉扯着嗓子唱起来∶
红格当当嘴唇白格生生牙,
"全给、全给。"
沙梁梁招手沙湾湾来,
"唉,谢谢支书了。"两人脱鞋上炕,拿起贴饼子就吃。
乡下人经不住这么吓唬,常贵吓得鼻涕眼泪都出来了,他结结巴巴地哀求道:"跃民啊,郑 桐啊,我……我是扣了你们的口粮,是……是扣得狠了些,可咱村不是穷嘛,乡亲们饿怕啦 ,我觉着,你们都是毛主席的娃,还能饿着你们?公家不能不管……"
钟跃民也得到了一个美差,常贵派他和村里的老羊倌杜老汉一起放羊,这可算是个轻松活儿 。钟跃民很满意,因为他正在和杜老汉学唱陕北民歌,这等于给他送来一个机会。
杜老汉年轻时因家贫娶不起媳妇,在他四十八岁时的一天晚上,一个外乡逃荒的女人饿昏在 他窑洞前,这个三十多岁,来路不明的女人正撞在光棍儿杜老汉的枪口上,杜老汉自然是来 者不拒,他把女人背进窑洞,喂了几口吃的,然后就势钻进了女人的被窝……至于栓栓到底 是不是他的种儿,他闹不清,反正从他第一次和那女人睡觉到生下栓栓,只有八个月。杜老 汉不大在乎这些,他认定这女人是老天爷看他可怜,给他送上门来的,再挑三拣四就不象话 了。这一辈子过得很快,杜老汉觉得象一场梦,先是打光棍儿熬到快五十岁,这将近五十年 的时间几乎没给他留下什么记忆,脑子里是一片空白,既没有欢乐,也想不起来有什么太痛 苦的事,唯一能记起来的,还不是什么灾年饿肚子的事,反正从他记事起就没放开肚子吃过 饱饭,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他只记得一个生理正常的男人是如何地渴望女人,年轻时炽热 的情欲如同地层下的岩浆,汹涌澎湃地寻找着发泄口,他曾一夜夜地在炕上辗转反侧,有时 突然从炕上窜起来冲到井台上,用一桶冰冷的井水兜头浇下,以此来熄灭心头燃烧的烈焰, 那时他最喜欢的事就是赶集,其实集市上没有什么他需要的东西,他只为看一看女人,这是 他对生活唯一的要求,在集市上,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欲火,两眼死死地盯着女人看,有如饿 狼盯着羊羔的眼神。
钟跃民抹抹嘴,又顺手拿起常贵的烟袋装烟叶,点燃后吸了一口才说话:"支书啊,你几个 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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