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混沌贞元
官场铁律:劣币驱逐良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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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混沌贞元
官场铁律:劣币驱逐良币
第二章 从顺宗到宪宗
第二章 从顺宗到宪宗
第三章 元和中兴
第三章 元和中兴
第四章 青春皇帝,玩乐天子
第四章 青春皇帝,玩乐天子
第五章 平藩、除阉、斗相,悲剧三重奏
第五章 平藩、除阉、斗相,悲剧三重奏
第六章 盛唐终结之前的回光返照
第六章 盛唐终结之前的回光返照
第七章 一盘散沙的唐朝
第七章 一盘散沙的唐朝
第八章 凄凉大唐晚景
第八章 凄凉大唐晚景
第八章 凄凉大唐晚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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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说左藏库的尘土里居然能找出十三万两银子和一百余万财物,基本上是无稽之谈。换言之,裴延龄这种行为跟明火执仗的抢劫毫无差别!有朝臣忍无可忍,立即上疏抗辩,说:“这些都是正式登记在册的国家财产,每月都列表呈报,岂能说是‘羡余’钱物?请皇上即刻派人核查。”
在政治领域中,这个定律其实同样适用。当君子和小人同在官场上时,君子凡事只考虑公共利益,因此必然不善于自我保护,并且容易得罪人,最要命的是得罪领导;而小人不管干什么都一意追求个人利益的最大化,因此更谙熟利益交换的原则,自然就容易讨人喜欢,尤其是讨领导的喜欢。久而久之,小人的势力就会越来越大,君子的空间则会越来越小。最后,君子只能被小人驱逐。
然而,裴延龄真的是理财高手吗?
这场谈话显然并未扭转李适对卢杞的看法,否则李适后来也不会重用跟卢杞同属一丘之貉的裴延龄,更不会把公忠体国、德才兼备的贤相陆贽逐出朝廷。
裴延龄大为得意。他觉得如此一来,宰相之位肯定非他莫属了。
陆贽其实早就料到有这一天了。他唯一没有料到的是——自己居然会栽在裴延龄这种小人的手里。
在陆贽与裴延龄的这场较量中,陆贽显然是居于劣势的,因为德宗并不站在他这一边。
问题当然出在他自己身上。
像这种人,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无可救药。
再来就是三百万缗的交易税。这笔钱其实左手收进来右手就花出去了(给用旋尽),到裴延龄汇报政绩时,这笔钱估计已经一文不剩,可他却还煞有介事地设立什么“季库”,好像国库里头的钱多得管理不过来似的。
这一年四月,德宗下诏,将陆贽贬为忠州(今四川忠县)别驾,张滂贬为汀州(今福建长汀县)长史,李充贬为涪州(今重庆涪陵区)长史,李銛贬为邵州(今湖南邵阳市)长史,把裴延龄痛恨的这些人全部逐出了朝廷。
很简单,把国库的钱挪到天子的腰包里就行了。
一个人偶然被石头绊倒,那是运气不好,只要www.99lib.net爬起来绕道走就可以了。可如果这个人坚持认为绊倒他的不是石头,而是老天爷,那他就会在这块石头上绊倒第二次、第三次……
成功扳倒陆贽后,裴延龄再接再厉,又把目标转向张滂、李充、李銛,准备把这些告过他御状的人全部搞掉。他对德宗说,这三个人都跟陆贽结党,应该把他们一网打尽。
贞元十年十一月,陆贽连续上疏,历数裴延龄的罪恶,痛斥其为奸诈小人,同时还把矛头直指德宗。他说:“陛下为了保护裴延龄,对他的罪状连问都不问,他势必以为什么事都可以瞒天过海,所以把东边的东西挪到西边,就当成他的政绩;把这里的财物转移到那里,就胆敢称为‘羡余’。愚弄朝廷,如同儿戏!从前赵高指鹿为马,鹿和马尚且是同类;如今裴延龄变有为无,指无为有,如此凶险虚妄,天下皆知。上至公卿大臣,下至小吏百姓,无不对此议论纷纷,但是亿万官民,能向陛下进言者又有几人?臣虽不才,但备位宰相,即便不愿开口,最后还是不能保持沉默。”奏疏呈上,德宗大为不悦,从此日渐疏远陆贽,却愈发宠幸裴延龄。
德宗虽然宠幸裴延龄,但他也不想把打击面搞得太大,所以听过也就算了,并没当一回事。
一个无可救药的皇帝,纵然身边猛将如云、谋臣如雨,又能有什么作为呢?再多的猛将和谋臣,最终也只能一一成为被驱逐的“良币”。
其实,早在几年前,当德宗准备起用裴延龄为财政大臣的时候,陆贽就曾指斥延龄为“诞妄小人”,坚决反对,可德宗却充耳不闻,执意任命了裴延龄。
不,他是个冒牌货。
贞元十年十二月,德宗终于下决心罢免了陆贽的宰相职务,把他贬为太子宾客。
然而,张滂等人也只是私下举报而已,从不敢公开弹劾。满朝文武中,唯一一个屡屡上疏九*九*藏*书*网弹劾裴延龄的人,就只有陆贽了。
贞元十一年(公元795年)春,关中大旱,朝廷的财政收入骤然紧张起来,一些开支不得不缩减。裴延龄趁机缩减了军队的粮草,然后对德宗说:“陆贽、张滂等人失势以后,心怀怨恨,最近在大庭广众中宣称:‘天下大旱,百姓流亡,度支使克扣诸军粮草,军中的士兵和马匹都没有吃的,这事该怎么办?’陆贽等人散播这种言论,不仅是中伤朝臣,还想动摇士气和民心啊!”
贞元九年七月,刚刚当了一年财政大臣的裴延龄奏称:“臣自从就任判度支以来,查出天下各州欠缴的赋税多达八百余万缗,此外,已征收各州的交易税三百万缗,收缴的各种贡物折合现钱三十万缗。臣建议,在左藏库中另行设立一个‘季库’,对欠缴、耗损和盈余的账目每三个月清查一次;另外设立一个‘月库’,专门管理各种绢帛贡物,并每月核查。”
德宗笑了。
陆贽从此远离朝堂,在偏远的蜀地度过了他的余生,再也没有回到长安。
看来裴延龄果真是个理财高手!
裴延龄当然不会善罢甘休。
经济学中有一条著名定律,叫“劣币驱逐良币”,意思是当那些低于法定重量或成色的劣币进入流通领域后,人们就倾向于将良币(足值货币)收藏起来,用劣币去交易。最后,劣币的流通量越来越大,就会把良币驱逐出流通领域。
当然不能明目张胆地挪,要有恰当的理由和说法。
肯定不会。已经落进口袋里的钱,哪个傻瓜会把它再吐出来?事情明摆着,虽然德宗不会傻到真相信尘土里会长出钱来,但他绝不可能去追查真相。
德宗闻言,表面上虽不动声色,实际上却浑身酥麻,受用无比。
其实,就算把德宗李适放在整个唐朝历史上来看,说他是个幸运的皇帝也并不为过。尽管从他即位的那一刻起,大唐帝国早已深陷藩镇割据的泥沼,他面临的是一个纲纪废弛、山河裂变的历史困局,但事实上,德宗李适并不缺乏与历史博弈的资本。进而言之,他所拥有的资本完全有可能使他成为九*九*藏*书*网大唐帝国的中兴之主。
常言道名师出高徒,当初的卢杞最善逢迎,如今的裴延龄自然也是精于拍马。有一次,德宗打算重修京师的神龙寺,需要五十尺长的松木,却遍寻不获,结果裴延龄马上说:“臣最近在同州(今陕西大荔县)的山谷里,发现了几千棵大松树,高达八十尺!”
李适不以为然地说:“建中之乱,术士早有预言,说起来也是天命,卢杞哪有那么大的力量招致祸乱!”
他所发现的巨额欠税问题,事实上并不是什么新闻。历届财政大臣都知道这回事,可没人能把这笔款收上来。因为欠税的对象均为赤贫或破产的农民,所以这笔巨额欠款早就成了呆账坏账(徒存其数)。此事财政部门尽人皆知,可裴延龄却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大肆鼓吹,把它当做上任后的一大政绩。这件事除了忽悠一下外行人德宗李适之外,只能让内行人视为笑柄。
现在,满朝文武虽然也都知道裴延龄是个小人,但大伙更清楚他是天子跟前的红人,所以几乎没人敢去惹他。只有盐铁转运使张滂、京兆尹李充、司农卿李銛等少数几个大臣,因职务关系经常跟裴延龄打交道,很清楚他玩的那些猫腻,因而时常向德宗举报。
因为真相对他没好处。
裴延龄当初被提拔时遭遇陆贽阻挠,早就对他恨之入骨,如今又屡屡遭其弹劾,这口恶气更是咽不下去,于是很快就发起反击,频频向德宗施加影响,怂恿他罢黜陆贽。
德宗很诧异,说:“开元、天宝年间,千方百计在京师附近寻找大型木材,却一直找不到,为何现在忽然有了呢?”
李泌毫不客气地说:“要是把一切都归于天命,那教育、行政、司法,就全都没用了。”
贞元十年(公元794年)秋,裴延龄向德宗奏称:“左藏库过去管理混乱,财物遗失很多,臣最近清仓核查,重新造册登记,居然在尘土中找出银子十三万两,另外还有绸缎、布匹等大量杂货,粗略估算,价值应该一百万钱有余。这些钱物本来已经遗失了,现在找出来,当然属于富余物资(羡余),应悉数拨入宫中内藏书网库,专供陛下使用。”
最后就是管理贡物的所谓“月库”。这也纯属脱裤子放屁的无聊之举。因为绢帛贡品本来就是左藏库中的经常项目(皆左藏正物),何必多此一举,另立管理部门呢?
德宗闻言,将信将疑。几天后,德宗到禁苑中打猎,护驾的神策军士兵恰好向他诉苦,说:“度支使最近一直没有拨发粮草。”德宗一听,确信陆贽等人肯定散播了蛊惑人心的言论,顿时勃然大怒。
裴延龄一死,朝野上下争相庆贺,唯独德宗一人哀伤不已。
陆贽也提出,应该让三法司(御史台、刑部、大理寺)对此展开调查。可是,德宗会同意复查吗?
怎么挪?
李适一生中唯一值得称道的地方,就是他登基之初的那一番雄心壮志,可如此心志之所以横遭挫折并且迅速偃旗息鼓,除了藩镇问题积重难返之外,主观原因就是他的促狭、猜忌、所用非人而又执迷不悟。比如重用卢杞便是他一生中最大的一次失败,可直到诸藩之乱早已平定的贞元四年(公元788年),当曾经的用人得失和成败利钝都已相对明朗的时候,李适有一次和李泌谈话,却仍然在强调:“卢杞忠贞清廉、刚强耿介,人人都说他奸,朕却不这么认为。”
当然,德宗之所以喜欢裴延龄,不仅是因为他很会说话,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是——裴延龄很会帮朝廷搞钱,尤其是帮皇帝的小金库搞钱。
他的资本就是人才——文臣如李泌和陆贽,武将如李晟、马燧、浑瑊。然而,李适终究没能中兴李唐。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尽管裴延龄处心积虑想搏出位,可多行不义必自毙,第二年秋天就身染重病,呜呼哀哉了。
很明显,裴延龄之所以要脱裤子放屁,目的就是“虚张名数以惑上(德宗)”。这就像一个头发快掉光了的人去拍相亲照,为了掩饰谢顶的尴尬,只好先把仅有的头发梳到左边拍张左侧照,再把头发全部梳到右边拍张右侧照,这样不管左看右看就都很帅了,其实他的秀发梳来梳去也就那么几根。
裴延龄为了报答德宗的知遇之恩,除了尽力“充实”国库之外,当然九*九*藏*书*网也要尽力充实德宗的小金库。
裴延龄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炮制这样一个弥天大谎。
作为一个擅长挪移大法的“半秃头”,裴延龄绝不会说右边的头发是左边梳过去的,而会说左边的头发非常富余,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干脆梳一些过去给右边。再说了,就算是三毛,人家理发的时候也能理个“三七开”,即使再掉一根,人家还可以理个“中分”嘛,所以裴延龄头上的毛虽然不多,但也足够他左右倒腾了。
裴延龄这道奏疏相当于他上任一年来的工作报告,里头既发现了前任遗留下的问题,又总结了自己上任以来的工作成绩,并且对下一步工作提出了合理化建议,看起来确实是个精明能干的理财高手。德宗看了奏疏后非常满意,马上照准。
裴延龄答:“天生珍材,往往要等到圣明天子在位时才会出现,开元、天宝年间,怎么可能找得到!”言下之意,如今的天子比缔造了开元盛世的玄宗还要圣明。
裴延龄就是拿着这样的“相亲照”博得了德宗的青睐和宠幸。“上信之,以为能富国而宠之,于实无所增也。”(《资治通鉴》卷二三四)
李泌当时的回答是:“人人都说卢杞奸,只有陛下不觉得他奸,这正是卢杞所以奸邪的证明。假如陛下早发现他奸,何至于有建中年间的诸藩之乱?卢杞倾泄私愤,诬杀杨炎,将颜真卿排挤到死地,最后又激怒李怀光,迫使他叛变,幸亏陛下把卢杞流放到远方,否则大祸如何能止!”
毫无疑问,如果裴延龄不死,肯定会继卢杞之后成为德宗最宠幸的宰相。所幸老天爷开眼,早早就把这个坏得掉渣的极品小人收了,否则此人必定会像卢杞那样,把帝国朝堂搞得乌烟瘴气、鸡犬不宁,并最终祸及四方、贻害天下。
可裴延龄实际上是太常博士出身,写几篇歌功颂德的文章还算凑合,要说扩大税源、增收财政,他压根就一窍不通,怎么才能让德宗的腰包鼓起来呢?
从这个意义上说,德宗实在是很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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