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篇 变身案
第三章 接脚夫
目录
木篇 八子案
木篇 八子案
木篇 八子案
火篇 香袋案
火篇 香袋案
火篇 香袋案
金篇 范楼案
金篇 范楼案
金篇 范楼案
水篇 变身案
第三章 接脚夫
水篇 变身案
水篇 变身案
土篇 梅船案
土篇 梅船案
土篇 梅船案
上一页下一页
何涣若是在科场舞弊,请人代笔,他或许会去检举,顺手赚取三百贯的告发赏银。但何涣是凭自己真实才学,专就考试而言,并没有可非议之处。至于他杀的那个术士阎奇,平日趋炎附势、招摇撞骗,死了也就死了,赵不弃更不介意。他反倒有点担心,有人若也看破其中真相,去告发何涣。三百贯赏银,可在京郊买一间不错的小宅院。
赵不弃笑着望向檐外那大鼻头的汉子,方才只有他没有去凑热闹,一直坐在长凳上,盯着对面蓝婆家,对身边之事视而不见、充耳不闻。这人也可算一怪一趣。
谁知道,连面都没见到,林灵素就已经败了。张太羽灰心至极,没有颜面再回家,便上了终南山,真的做起了道士。两年修行,尘心才尽,现在却又回到这酱豉窝里。
何涣一抬头,看到赵不弃,脸色忽然一变,立即低下头,抱着那孩子进门去了。赵不弃见状,越发好奇,趣心就是从那时被逗起。
娘犹疑了一下,张太羽停住脚,侧耳倾听,娘低声说:“他是你爹。”
那个丁旦被关在狱中,赵不弃向顾震打问了提审的日期,到了那天,他特地去开封府外候着,顾震押了几个犯人过来,其中一个果真是丁旦,或者该叫何涣?虽然同样穿着囚服,其他囚犯或满脸惊恐,或混不在意,再或者黯然垂头,他却不一样,双眼茫然,满脸悲悔,竟像是个纯良少年,丢了珍贵东西,又闯了大祸,没等别人盘问,已先在心里将自己处决。看来他是真的杀了人。
后天就是殿试了,何涣在这里做什么?!
何涣神色慌张,不时撞开前面的人,像是在逃躲什么,奔了不多远,一转身,拐进了右边一条窄巷,再看不见人影。
“爹,又一个爹?怎么这么多爹?”
张太羽听到,顿时怔住,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谁知道,何涣又跳出来,让赵不弃惊了一下。
原来如此……赵不弃不由得自言自语,何涣变作丁旦,原来是为她。
赵不弃得了住址,马上赶往曲院街,找到何涣的新家,小小一座旧院落。应门的是个老仆妇,说何涣出门去了,问她去了哪里,她说是东水门外。
审结之后,赵不弃又去打问,丁旦供认说,他和一个叫阎奇的术士约在船上谈事情,阎奇满嘴污言秽语,他被激怒,用砚台砸死了阎奇。开封府判官见他杀人之后主动投案,又属失手,并深有悔意,阎奇家中也并无亲族追讼,就从轻发落,只判了他流放沙门岛。
他扭头向东边望去,路边柳树下那人仍在那里。大鼻头,络腮胡,穿着皂缎衫裤,神情凶悍,隐隐透出些威武之气,赵不弃猜他应该是个军汉。昨天下午,赵不弃来这里时,就见他在这附近闲转,眼睛却始终盯着蓝婆家的门。今早来时,又见到他,仍在盯看蓝婆家。他恐怕是来追捕丁旦。
赵不弃又向何涣望去,不但长相,连动作神情,都是何涣,应该不是自己认错了人。光看簸豆子时那笨拙的样子,也不像招赘进来帮着干活的样子,怎么看,都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贵公子模样。
一物两体,气也;一故神,两在故不测。
离家前,万儿还不满岁,张太羽只听过他的咿呀声和啼哭声。
正当灰心失意时,他偶然碰到了顾太清。顾太清是他县学的同学,也是学不进,见天子崇奉道教,就出家做了道士,后来又设法投靠到天师林灵素门下,得了不少富贵。张太羽见了很是动心,又经顾太清劝诱,便也决意出家。只是他行动已经晚了,那时抢着出家的人太多,仅一道度牒,
九-九-藏-书-网
就已卖到一百八十贯。
赵不弃虽然已有预料,听了之后,仍惊了一跳。看来,那个杀人凶犯丁旦是诈死!或者吃了什么药,或者买通了押解的官差,更或者用了什么高明障眼法,总之,让丁旦死掉。丁旦死后,他金蝉脱壳,又做回何涣,参加省试,并名列第二。
谁知道,没过多久,他又见到了丁旦。
“我不想吃了。”是万儿的声音,已经醒转了,声气弱而嫩。
东水门外?那呆子难道真的要去蓝婆家?赵不弃忙给那老妇留了话,让何涣小心少出门。然后又往城外赶去,骑在马上,他不禁笑自己真是太闲,正经事都没这么操劳奔波过。
正坐着,远远传来一阵闹嚷声,似乎是虹桥那边出了什么事,闹声越来越大。赵不弃只顾盯着那汉子,并没有在意。过了一阵,见汴河北街的店主、行人纷纷跑到河岸边,这边店里的几个人望见,也跑到岸边去看,赵不弃忍不住也走了过去。两岸惊呼声中,只见河中央,一个白衣道士漂在水上,顺流而下,玉身挺立,衣袂飘扬,神仙一般。近一些才发现,道士脚下似是一只木筏,上盖着白布,身后还立着两个白衣小道童。这又是闹什么神仙戏?赵不弃睁大了眼睛,不由得笑起来。
“百趣”赵不弃观望了一个多时辰,街对面的房子里一直静悄悄,始终只有蓝婆和一个道士,蓝婆只走动了两三回,道士则拿着扫帚出来,将门前清扫了一番。
他转身回看,见那汉子大步疾行,沿着汴河北街向东行去,那个方向不是蓝婆家么?他追何涣追到汴京来了?赵不弃大为好奇,便也快步跟了过去。果然,那汉子到了蓝婆家附近,停下脚步,向蓝婆家里张望了一会儿,随即走进斜对面的茶食店。
看来那大鼻头汉子虽然知道丁旦是诈死,但并不知道何涣就是丁旦。这一上午何涣都在集英殿参加殿试。
这时天色已晚,为了个何涣,奔波了一整天,他也累了,两边又都留了话,再没什么可做的了,就骑马回去了。
凡事他都没有长性,喜欢什么,都是一阵子,过后就淡了。对何涣,他的好奇却格外持久。那天听顾震说丁旦杀了人,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真是东水门外卖豉酱家的接脚夫丁旦。
关于何涣和丁旦,赵不弃至今摸不清楚两人究竟有什么玄机,或者如自己所猜,两人其实根本只是一人?
清明一早,赵不弃搭的船到了汴京,他上了岸,本要回家,却在虹桥边和一个汉子擦肩而过,虽然只一晃眼,赵不弃却立刻记起来,这个汉子正是昨天在应天府追何涣的两人中的一个,大鼻头、络腮胡,很好认。
他正自笑着,就听见一阵喊叫,街那边一头牛受惊,直冲过来,踢伤了蓝婆的小孙儿。而惊到那头牛的,是一队轿马。众人全都围了上去,骑马那个男子也下马去看,赵不弃见过这男子,名叫朱阁。原是个落魄书生,后来不知怎么,巴结到蔡京的长孙蔡行,在小蔡府中做了门客,沾带着受了恩荫,白得了个七品官阶。
此后,他时不时就过来偷看一下,何涣还是那样,穿着旧布袄,过得似乎很是安乐,脸上总是笑着,簸豆子、干粗活也熟练了一些。有次,赵不弃看到了蓝婆的媳妇阿慈,才似乎明白了什么。
来到汴京,他也不敢去见那员外,一直在这里守着,昨晚明明已经到手,却又被丁旦溜掉,至今不见人影。丁旦吃了昨晚一吓,恐怕是再不敢回来,这么大的京城,让我到哪里去找?
女子端着水,走到何涣身边,似乎轻唤了一九*九*藏*书*网声,何涣回过头,见到她,顿时露出笑来,女子将水递了过去,何涣忙接过去,大口喝起来。女子静静望着何涣,似在微笑。赵不弃远远看着,竟能感到那微笑漾起一阵柔风。
正因为怕惊扰到何涣,他没有去接近何涣。
第二天,他忍不住又来到这里,走进对面这间茶食店,偷看蓝婆家。不一会儿,就见何涣搬了一袋东西出来,门外木桌上放着个竹匾,何涣将袋里的东西倒进竹匾,远远看过去,似乎是豆子。而后,何涣抓住竹匾簸了起来,动作很是笨拙,才簸了几下,里面豆子就撒了一地,何涣忙放下竹匾去捡拾豆子。
到了蓝婆家,他想到这里应该是说丁旦了,便敲门问丁旦,却吃了蓝婆一道冷冷闭门撞头羹。他倒也不在意,听蓝婆那声气,何涣应该没来。
昨天他守了一天,直到天黑,终于看到丁旦骑着马,偷偷跑回家来。薛海本想立即冲过去,但怕被街对面的人看到,就绕到他家后门,从后门冲进去,结果被臭道士一顿乱打,人没捉到,反倒挨了两凳子,又被逼到前街,只得赶紧跑掉。
后来,流落到京城,汴河岸开酒栈的一位员外见他生得勇悍,会些拳脚,又着实有些气力,酒栈里时常要替船商放货看管,就收留了他,让他做了护院。这个差事正合他意,并没多少事,只要勤谨一些就成,他踏实做了几年,很得那员外重用。
他们两人照着员外吩咐,到了应天府,顺利抓到了要抓的人。那人薛海竟然见过,是买豉酱的蓝婆家的接脚夫丁旦。平常看着呆里呆气,谁知道其实狡猾无比,他们一不留神,丁旦便跑了。他们在应天府追了一天,后来打问到丁旦搭了条回汴京的船,便也坐船追过来。
三年前,他出家为道,正是由于受不得这酱豉气味。父亲死后留了些田产,虽然衣食不愁,却也算不得多富裕,因此她娘才操办起这酱豉营生。家里到处是酱坛豉罐,满屋酱豉气味,连衣服上都是。他去学里,同学们都叫他“酱豉郎”。他憋着股气,勤力读书,想挣出个功名。然而,他于读书上似乎始终缺才分,无论怎么卖力,总是不及别人。在县学连考了几年,都没能考上府学。
小时候,有个算命道士见到他的大鼻头,说他一生富贵无比,又说鼻子主胆气,镇江山,他若习武,功名更高。听得他爹娘无限欢喜,就请教头教他习武,练了半年,那教头说他手脚不应心,没一招能使到位,不是个练武的材料。他自己也发觉,手脚总是不太听使唤,教头扎的草人,他指着左耳打过去,拳头常常落到左脸上,打左脸,又落到鼻子上,总是要偏一些。
何涣已回到本身,丁旦又顶着杀人诈死的罪名,应该不敢再回这里了。难道那汉子也知道这内情,去找何涣了?何涣明天就要殿试,若被他找到,就不太有趣了。得去告诉这呆子一声。
然而,何涣的离奇哪止于此?
那汉子似乎看到了,身子一震,又急忙低下头,装作玩石子、捉虫子。赵不弃哈哈笑着走了。
丁旦?赵不弃一愣。那伙计却没留意,继续讲,说对面卖豆豉豆酱的蓝婆,儿子出家去了,丢下妻子阿慈和一个幼儿。蓝婆看家里没了倚靠,去年年初,见儿子不知去向,就自作主张,给媳妇阿慈招赘了这个名叫丁旦的人,做了接脚夫。
再次发觉何涣,是在礼部省试的榜单上。今年重行科举,天下士子英才齐聚汴梁,是上个月京城一大盛事,省试结束后,礼部发布榜单,赵不弃好奇,也赶到观桥西的贡院去看榜,结果一眼就看到名列第二的www.99lib.net名字:何涣!
他先以为是重名,但想到何涣身上诸多离奇,心下未免存疑。两天后,途中偶遇礼部的一位好友,便顺口向他打问第二名何涣的籍贯身世,那好友说,是前任宰相何执中之孙。
张太羽忙起身穿好道服,走出去见娘端着一只碗,正在给万儿喂粥,听到他的脚步声,娘仍连看都不看,一脸慈笑,哄着万儿又吃了两口。万儿脸色仍然发白,没有精神,但看来已经没有大碍。
那天,何涣在门边抬酱罐,一个女子轻步走出门来,手里端着一碗水,虽然只穿着件淡青的袄子,蓝布的裙,也看不太清眉眼,但身形纤秀,仪态娴静,青袅袅,如一枝素淡的兰花,让人一见,尘心顿消。
他揉了揉自己的大鼻头,继续盯着丁旦家的门。昨天那个老大夫又到了他家,开门的是那个瘦高个道士,今天换了件便服,薛海心里恨骂起来:他娘了个骻子!昨晚若不是你,我已经捉到了那个丁旦,这会儿大爷已经安安生生吃饭喝酒了。
到了应天府,会过亲族后,清明前一天上午,赵不弃准备搭船回来,他找到一只客船,中午才启程,他便在岸边闲逛,想着船上吃得简陋,就走到闹市口,寻了家酒楼,上了楼,选了个临街望景的座坐下来,点了几盘精致菜肴,独自喝酒吃饭。
看了许久,对面蓝婆一直在进进出出忙活,她的小孙儿跟在左右,除此,再无他人。那汉子恐怕不知道,丁旦已“死”,又做回了何涣。他追的是杀人凶犯丁旦,还是宰相公子何涣?
他们在追何涣?何涣又惹出什么事来了?
朝廷科举禁令中,头条便是曾受杖刑以上者不得应举,何况是杀人凶犯?
赵不弃猜来猜去也猜不出眉目,不过他毫不着急,只觉得越来越有趣。
赵不弃大觉有趣,这其中一定藏着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这一年多,张太羽一直在终南山苦修,乍返红尘,触眼都觉得累赘繁乱。
正吃得惬怀,忽然见下面街边往来人群中,一个身穿紫锦衫的身影急匆匆走过,赵不弃手猛地一抖,刚夹起来的一块鱼肉掉到了腿上——那人是何涣。
今天起来,无事可做,他骑着马出来闲逛,本要找些朋友,谁知道不由自主又来到蓝婆家这里,远远就看见那个大鼻头汉子在斜对面柳树下蹲守,他便进了茶坊坐下来一起守,望了这半天,什么都没见着。
腊月间,赵不弃和一干朋友来东郊汴河游赏,骑马经过蓝婆家,无意中看到何涣牵着个孩童,从门里走出,穿着件旧布袄,一身穷寒气。赵不弃愣了一下,堂堂宰相之孙,竟落魄到这个地步。但看何涣正在逗那孩子说笑,似乎十分欢畅,并没有半点落魄之意。
正听着,却见那张太羽端了个木盆出来,早间还穿着道袍,这时换成了一件青布便服。他把盆里的水泼到门边,往两边望了望,随后便转身进门去了,看着有些神不守舍的样子。
早上,他被外间娘的声音吵醒:“肉儿乖,再喝一小口。”
大鼻头汉子名叫薛海,他看到那边马上那个锦衣男子朝自己这边笑,吓了一跳,难道自己被发觉了?那人又是什么人?猜了半天,也没猜出什么来,那锦衣男子又骑着马已经走远。或许是自己多疑了。
赵不弃在汪家茶食店坐了一上午,什么动静都没见到,反倒坐饿了。
夜里,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娘已老了,万儿又年幼,恐怕再不能像上次那般,说走就走。但若真的回到这里,过不了多久,自己也将如屋里这些器具,蒙上一层油腻,散出酱味霉味,陷身于此,再难超拔……
寒食那天,那员外忽然把他和另
九*九*藏*书*网
一个护院胡三叫到内间,交代他们一件事,说做得好,每人赏五十两银子,还给娶一个媳妇。但若做不好,就卸一条腿来喂狗。他想媳妇想了许多年,当即拍了胸脯。
一阵哭叫忙乱,有人请了大夫来,将那小儿搬进了屋里,这才消停。赵不弃扭头一看,那大鼻头汉子不知何时,竟不见了。恐怕是等不到丁旦,不耐烦走了。
何涣输掉家中的大宅后,不知道现居何处。不过何涣参加省试,解状上要填写住址。于是他赶到贡院,到了门口,才想起清明休假,贡院果然只有两个值日的门吏。他正要回去,不死心,又随口向两个门吏打问,没想到其中一个竟然知道何涣住址。省试发榜后要发喜帖,这差事交给他兄弟去跑腿,他兄弟又拉着他一起去,故而知道。
张太羽走到床边,万儿抬起眼,盯着他,眼睛黑亮亮,有些好奇,又有些怯生。张太羽朝万儿笑了笑,万儿忙躲开眼,伸手拉过祖母的衣袖,遮住了自己的脸。张太羽略有些尴尬,又笑了笑,转身去后面厨房舀水洗脸,身后传来万儿的声音:“奶奶,他是谁?”
不过,赵不弃倒不在意何涣是否违禁应考,他只是觉得好奇,有趣。
听到阎奇这个名字,赵不弃又惊了一下。因当今官家崇奉道教,道士、术士们如蜂寻蜜一般,全都聚到京城。阎奇便是其中之一,他懂一些方术,又兼能言善道,来京几年,结交了许多公卿重臣,十分得志。丁旦连拎半袋豆子都吃力,阎奇却体格健壮,他居然会被丁旦砸死?实在是古怪又离奇。
赵不弃放慢脚步,装作郊游闲步,也走进那家茶食店,那汉子坐在檐外的一条长凳上,一直望着蓝婆家。赵不弃拣了个靠里的座儿,要了碗茶,坐下来偷瞧着那汉子。
赵不弃并不是多情之人,自己一妻一妾,相貌都算出众,但久了之后,便视若无睹,京中绝色艺妓,他也会过一些,都不过是逢场戏笑,从不留念。但见到阿慈那一刻,他也不禁心旌摇荡。
随着童贯去打西夏,西夏人勇悍无比,看得人心惊,对阵的时候,他只能尽力护住自己别被伤到,哪怕这样,大腿也差点被砍断。医好后,实在受不了这个苦,他就做了逃军,四处流落,干些苦力。
寒食节,赵不弃去应天府探望亲族。由于宗族子弟太多,东京汴梁的三处宗族院已远远不能容纳,朝廷便在西京洛阳和南京应天府两地,各营建了两大区敦宗院,将京中多余宗族迁徙到两地。太宗一脉子孙被迁到应天府。
据说丁旦陪着阿慈去烂柯寺烧香还愿,阿慈跪下去才拜了一拜,忽然昏倒,等扶起来时,竟变成了另一个女子。赵不弃亲自去了烂柯寺打问,寺里一个小和尚说,此事的确是真。难怪丁旦会去找阎奇,恐怕是想求阎奇以法术找回阿慈。阿慈没找回,却失手杀了阎奇。
——张载
赵不弃心里不由得叹笑:又一个红尘里打滚,滚不进去,也滚不出来,最终滚进沟里的人。
柳絮飘得恼人,鼻子一阵阵发痒,他又狠狠揉了揉大鼻头。
“不许乱说。来,再吃两口,吃得多,伤才好得快。”
开船之后,满船找不见胡三,有个船工见到,开船时,胡三跳下船走了。胡三定是怕自己的一条腿,薛海却念着那员外这几年的恩情,又舍不得那个安稳好差事,更盼着真能娶到媳妇,想前想后,终于还是没跑。
他便离开了茶食店,先回家梳洗歇息了一阵,终放不下心,便骑了马,向城里走去。
他爹娘却不信,撵走了那个教头,又请了一个,还是不成,又换。换来换九九藏书网去,换了十年,穷文富武,家里本来还算殷实,十年下来,田产卖尽,从主户变成了客户,得租佃人的田种。他却也只勉强学会了几套拳法。去应武举,首先要考弓箭,他是练死也射不准。至于兵书战策,更是通不了几句。考了几次都不中,人已年近三十,田也不会种,妻也未娶成,爹娘又先后劳碌而死,剩自己光杆汉一个,没办法,只好从军。
赵不弃向店里伙计打问,那伙计望着何涣,说他叫丁旦。
不,人还是那个人,但再见时,他又叫回原来的名字:何涣。
但那不久之后,有天他和堂兄赵不尤、左军巡使顾震相聚喝酒,席间顾震说起前一天办的一件案子,案子本身并无奇处,一个人在一只小船上,用一方砚台砸死了一个术士。让赵不弃心惊的是凶手名字:丁旦。
之后没几天,赵不弃就听说了阿慈变身的事。其实丁旦杀人之前,赵不弃就听到这个传闻,只是这些年京城生造讹传的逸闻太多,他当时没有在意。
家中早已不是他离开时的模样。娘做酱豉,屋里浓浓一股酱味,阿慈又不在了,不但东西凌乱,几乎所有什物都蒙着油黑的灰腻。晚上躺在自己原先的床上,被褥虽然不算脏,却也散出霉味。
正在纳闷,又见两个皂衣壮汉也急步奔了过来,边跑边四处张看,似乎是在找什么人。两人随手拨开前面挡住的路人,引来一阵骂声,却毫不理会。追到何涣拐走的那条小巷口,两人放慢脚步,左右看看,似乎商议了片刻,随即分开,一个继续往前疾奔,另一个则快步拐进了小巷。
顾太清说,这一两百贯小本钱算什么?只要跟了天师林灵素,每年一两千贯的进项不在话下。于是,他背着娘偷偷卖掉了家里那片田产,买了一道度牒,出家去求富贵,想等赚够了再还俗。
那么,我自己呢?我看别人有趣,他人是否也正看着我,也觉得我有趣?不过他随即想起《金刚经》所云“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我非有趣,非无趣,亦非无无趣,乃无所住而生其趣,是为真趣。哈哈。
事情还没完——案子审结后,丁旦被押解去沙门岛,谁知道才出京不久,就得了急症,暴死于船上。赵不弃听说后,深感惋惜,一个如此古怪有趣之人竟这样死了。“百趣”赵不弃顿觉无趣。
他向店里的伙计打问,伙计说,那个道士是蓝婆的儿子,叫张志归,三年前林灵素正得宠的时候,出家做了道士,拜林灵素的徒孙为师,取了个道名叫太羽。林灵素失势后,他却没有回家,这两年都不知去向,昨天才忽然回来。
丁旦?难道是何涣输光了家产,为躲赌债,就改名换姓,来这家做接脚夫?不对啊,丁旦去年年初就赘入蓝婆家,那时何涣仍住在御赐大宅里做贵公子,怎么可能入赘到这穷寒之家?但店里小儿说得十分肯定,他常年在这里,自然不会错。难道是我认错人了?
看着时候差不多了,何涣该考完出场了,赵不弃便骑马进城,想再去何涣家里会一会他。临走,他回头向那边柳树下的大鼻头汉子笑了笑,心里道:伙计,你继续值班,我先走一步。
这店里没什么好吃食,他随意点了一盘煎燠肉、一碟辣脚子、一碗煎鱼饭,又要了一角酒,独自坐着慢慢吃。
顺流水急,道士很快漂过河湾,再看不见。赵不弃笑着回到茶食店,听着店里那几个人飞唾喷沫地谈论,越发觉得好笑。这些年,怪事越来越多,怪事本身并没有多少趣,最有趣的是,这些怪事里面全是一往无前、追名逐利的心,外面却都配着一本正经、惨淡经营的脸,难有例外。就像方才那装神仙的道士。
更多内容...
上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