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花香
第二部 薄荷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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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花香
第二部 薄荷饮
爱国者
爱国者
爱国者
荆棘满怀抱
荆棘满怀抱
荆棘满怀抱
屋顶上的男孩
屋顶上的男孩
男孩的荣誉
男孩的荣誉
外篇 绝交
外篇 绝交
外篇 借枪
外篇 借枪
外篇 借枪
外篇 借枪
外篇 借枪
外篇 古风
外篇 古风
外篇 古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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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警出现了,一个胖老头儿,午睡方醒的样儿,上衣没系扣,拿大壳帽当扇子,吆喝了一嗓子:“都给我住手。”混战双方立刻收手,各自架起伤者,散了。
尽管如此,她还是表现得不错,斯斯文文地拨弄碗里的饭粒,听母亲与三龙讲话。
这孩子若是赤着上身,再换上条薄丝睡裤,该是何等的潇洒!玉柔记得家里有一条这样的睡裤,浅灰色的熟丝,小叶的父亲穿过一回,嫌滑溜溜地不得劲,便丢在一边。丈夫的亲生母亲是公公花钱买来的,丈夫继承了她那种粗鲁的和不管不顾的性格,全然不似公公那般闲雅。女儿的身上也有这种性格,却仿佛是稀释的染料,颜色淡多了。说到颜色,采摘下来的薄荷叶,一经氧化,颜色可就不新鲜啦!
一切又得重新开始,而且比当初越发地艰难。三龙心里有准备,这样的事,在本地年年都有,前几代孩子给他们留下了丰富的经验。处在他这个地位,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路是从此消沉下去,甘愿作个人见人欺的“尿货”;另一条路就是积蓄力量反攻倒算,战胜大虎,夺回失去的一切。
桌上的菜品不是很多,但极精致,小叶知道母亲下了不少功夫。
他把花砖寄存在林阿姨家中,有空就到那里去练,练出汗来,便坐在摇椅上想心事。林阿姨对他,是那种无声无息,却又心细如发的照应,从不打扰他。
“没有朋友的日子很难过。”三龙答应时这么说。
这种事很常见,三龙遇到过几回,而且都成功地保卫住自己的地盘。对付外来的挑战,单靠胳膊粗,力气大不成,得有脑子。这是他的心得。
小巧的石磨只有柿子大小,浸泡在水中的薄荷叶青泠泠地可爱。
有人敲门,是三龙,身上干干净净的,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叫了声阿姨,让小叶听着耳生。
母亲的声音传来:“哎呀,薄荷已经分杈啦,明天咱们采新叶,你可一定要来呦。”声音里是天真的欢愉。
这样的战局,假如他肯出手,相信有办法打败对方。当有人欺负到家门口时,他与大虎的那点恩怨很自然地变得毫无意义,这是对外的战斗,关系到整条街的荣誉。
“他把花砖拿走啦,不会再回来啦!”她喊道。
他更像是故事中的人物。这是小叶对他的评价。
大虎近来极张狂,逼着三龙把花砖献出来,算是不再找他麻烦的条件。这对花砖名气太大,要是当作贡品交给大虎,那比挨几顿打的后果还要糟糕。这一点,他心如明镜,大虎要的不是花砖,他要的是“降表”,那小子心里也不踏实。
三龙睡得极香,一只胳膊从扶手上滑下来,歪歪地伸向一边,靠臂弯处有一块疤痕,两寸多长,半寸宽,比其它地方的肤色浅许多,亮闪闪的,摸上去能觉出新生的皮肤极薄,很娇嫩的样子。玉柔收回食指,又把三个手指放在疤痕上边,自己象牙色的皮肤与三龙黝黑的皮肤相映成趣。
“那么,我就要跟您抢这个混小子啦!”
“您不该去找他,更不该让他进这个家门。”小叶因为激动,脸涨得通红,手也在颤。
“别胡说。”
“找个好客人,比找个好丈夫还难呦。”她与那棵香椿开玩笑。
薄荷提神醒脑的功效发挥了作用,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99lib•net么会失去了斗志。
您怕我啦?那也不成,我要把您这只可爱的小狗抢到我的手里,再把他溺在水桶中。小叶下定决心。
“我走啦。”他终于说道。
父亲午睡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小叶记不得;爷爷回来时也在那里午睡,躺在那只摇椅上,只是母亲从来都坐在摇椅背后,随时伺候着茶水和热毛巾。
出现一个新情况:占据北边那两条街的团伙要强霸三龙居住的这条街,已经向这边的人发出挑战。现在,大虎是这条街上的头儿。
不对,母亲的手是亲昵地放在三龙的肩上。
混战发生在路口上,三龙站在观战的人群后边,内心平静如水。这对他是个新经验,8岁之后他便再没有过这种观战的福气。
他的上唇微微有些翘,绒绒的汗毛很快就会变成胡须,喉结也将变大,变声时的沙哑一定会转变成浑厚的嗓音,少年匀称的双腿将粗壮起来,撑满这短裤的裤口。
小叶站在门内暗影下望着母亲,面上不嗔不喜,像尊对凡人不抱期望的菩萨。
母亲的相貌比她美得多,性情也乖巧得多,小叶心中每每有些妒忌。自己的身材、相貌都像爷爷,大手、大脚、大骨架,高高瘦瘦,身上没有一点点圆润的意思,处处有棱有角,即使想做出母亲那种懒散而又迷人的样子也办不到,永远是硬梆梆的生硬举止。
三龙把茶碗举起,对着强光处来看,透过薄胎,那股绿意越发地朦胧,宛转,仿佛林阿姨身上雾一般的宛娈柔美。
林阿姨做的菜非常好看,碗盘也精致,东西吃到嘴里,有的软嫩,有的滑腻,有的爽脆,滋味也是各不相同。这是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三龙高坐在上,有些恍然。
“这两把壶是爷爷祖上的旧物,说是用了一百多年,泡出茶来风味大不相同啊。”玉柔把金黄色的茶汤斟在三只核桃大小的茶盏中。“小叶的祖上是从福建过来的,考进士当官,就留在了北方。”
玉柔依旧坐在藤墩上,轻挥手中的蒲扇,给三龙赶着苍蝇。
三龙被大虎硬生生抢去这条街,从此地位一落千丈,连小屁孩子也敢对他瞪眼睛,嘴里不干不净。他当初不肯欺负小孩子,这份功德没有人在意;如今大虎让每个孩子交出他们的早点钱,他们又怕得要命,乖乖地排着队交钱,一会儿也不敢耽误。
这小子什么时候嘴学甜了?他可向来是粗声粗气地命令人。小叶猛地收起与母亲谈话的严肃,调动面部神经,把神情揉搓得和缓起来,坐在摇椅边的藤墩上没动,也没开口打招呼。她现在明白了母亲的心意,也就等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三龙的事,得另找办法才好。
饭菜被吃掉了大半,玉柔挺高兴,她最喜爱的就是三龙这样敢于大口吃菜的客人。是真名士自风流嘛!
藤萝架上浓密的叶子遮住了午后的阳光,使阴影处的光线变得丝一般的柔和。母亲真的很年轻,小叶想。她的脸上好似流动着珠光,淡淡的不像有什么表情,双膝并拢坐在那里,身子微微侧着些,膝也微微侧着些,小巧的头向相反方向偏过去一点点,望着三龙,眼睑下有睫毛留下的两抹半圆的阴影。她用不着脸上的表情,这整个身姿就是表情。
饭罢自然要用茶,如此清淡的菜品九-九-藏-书-网,喝龙井都嫌味道太重,应当用泉水泡些安徽的贡尖才好。这茶家里有,当年新绿,是别人送的礼品。但她又犹豫,三龙是个穷孩子,家里不富裕,即使他真的喝过茶,大约也是当地人爱喝的香片末子。
二十多人的混战,大虎显得很勇猛,手持两条斧子把,左冲右突,被打倒了,再爬起来,斧子把抡得赛过车轮;他的手下也不弱,一时间没有人怯阵。

1

“谢谢,你也吃吧。”
母亲有些吃惊,好看的嘴唇微张着,目光中有些惊恐。
眼前这孩子,现在给他定“成份”还嫌太早。他显然有这种优雅的天分,一定能学会悠闲地享受生活,至于说学问,那种东西是后天的,可以培养嘛。于是,她泡了三杯贡尖。
看见母亲也给三龙把靠垫垫在腰下,小叶的心情变坏了。她倒不是对三龙,主要是对母亲。母亲太喜欢曲意奉迎人,尤其是她自己喜欢的人,显得不像个“母亲”。

3

藤萝花谢了,花瓣飘落,每天在院中铺出不同形状的图案,给玉柔增添了不少驰骋幻想的由头儿。
要是每个人都能过上这种生活,大约离无产阶级的理想也就差不太远了。他突然又冒出个奇怪的念头:这是不是剥削阶级的生活?大约不会,大门上那两块“光荣军属”和“光荣烈属”的搪瓷牌牌不是花钱买得来的。
小叶看到,母亲给藤萝架下乘凉的三龙送茶时,手扶在摇椅背上。那是她爷爷的摇椅。
他记起,自己现在是个被打败的,丧失了荣誉的男人。
他的身上旧伤叠着新伤,但没有退缩,单这一点,就让她钦佩,但也仅仅是钦佩和感激而已。她不喜欢粗鲁,像三龙这种好勇斗狠的人,给她作朋友也不要。
三龙此时已经能够分辨出花茶与绿茶的不同。这几天,每到下午最炎热的时候,他们便聚在藤萝架下,玉柔教两个孩子品尝乌龙茶。
怎么不肯出手呢?胆小啦?绝不是!
花一毛钱买来的两条小金鱼,养在荷花缸里。等荷叶露出尖角,玉柔为享受夏天所做的准备,也就差不多了。
玉柔将目光收回来,停在小叶脸上,说:“你还小,不明白,家里没有男人,不像个人家。”
每天上下学,小叶仍然跟着他,落后个七八步远,但是,这一路上就不太平了。他失势的消息第二天便传过了铁道,第三天就有胆大的出来挑衅,不久,当初在他手下吃过亏的孩子们都来了,成群结队地向他挑战。
三龙没有回答,抄起他那对花砖,走出大门。
“一群忘恩负义的浑蛋。”三龙有些伤心。
“吃午饭了吗?”母亲问三龙。
“您可以再嫁人嘛。”小叶吓了一跳,但这话却收不回来。
小叶突然问:“你读过《西游记》么?”
“娘可没做过后悔的事呀。”
“晚上来吃饭么?”玉柔问。
玉柔慌忙起身,手指在三龙的胳膊上留下三枚小巧的水印。
终于放暑假了,三龙把大部分时间消磨在林阿姨的小院中。一个未成年的男孩子在她家出入,99lib.net绝不会引起邻居们的猜疑与闲话,于是一切都很安乐,除了他的失势和大虎对他的威逼。
“不是我不孝顺,也不是非要管您,可我就是不愿意三龙跑到家里来充大人。”小叶的语气和缓下来,软语商量。“您有我一个女儿就够了,我孝顺您,疼您,好不好?”
“你不回屋去吗?咱们都在这里,他可睡不着呀!”玉柔的语气生硬起来。小叶脚步咚咚地去了,她还有无数的机会,不争这一时。
要培养一名战士,应该给他吃肉,玉柔在心底对自己说,要培养一个绅士,便该给他喝茶。然而,最难的地方是,她若想培养出一位真正的名士,就不单单是喝茶那么简单了。名士不在学问,而在思想,即使没有一手《兰集序》的好书法,也可以具有名士的闲雅,比如她公公。
小叶坐在书桌前,透过窗子,可以望见藤萝架下的一切。摇椅背向着她,一动不动,想必三龙又睡了;母亲面向着她这边,一手摇着只蒲草编的小团扇,一手举着那本她读不够的《闲情偶记》,与三龙隔着一只藤编小几。
“想听‘三打白骨精’的故事么?”小叶出人意料地和颜悦色,手臂缠住三龙的手臂,脸凑得很近,近得让她浑身发抖。唐僧师徒经过了八十一难,够讲不少天的,这么多天的亲近,足够让你离开我母亲。她恨恨地想。
小叶突然发出一阵长长的笑声,尖厉得吓人,以至于喉咙痉挛,连声咳嗽起来。
这顿饭吃得很稳重,三个人都加着小心。让小叶心中略有些不舒服的是,母亲把三龙请到了八仙桌的上首,这是她爷爷的位子。那是一把高背的硬木扶手椅,还有一只厚实的圆形靠垫,可以垫在腰下,爷爷的腰上受过伤。
要收回这条街,只有两个可行的办法,过去的孩子们都是这么做的,而且成功的可能性极大:一是用钱或东西收买他过去的手下,让他们再来一次背叛,但他没有钱。再有就是“借兵”,引来外边的人马帮他打败大虎,可是,这几年为了替街坊的孩子们出头,他把附近几条街都打遍了,那些人见他败下阵来,只会拍手叫好,怎么可能会帮他?
三龙竟然把自己当成个大人,没有用“您”。小叶心中不悦。

2

薄荷叶在石磨中磨成薄糊,从磨盘的流口处滴下来,滴到每个人的茶碗中。
三龙的鼻子养好了,于是发现这院中四处弥漫着藤花的香气。这香气绝不似茉莉那么分明,也不像芭兰似的霸道,而是透着若有若无,没抓没挠的那么个劲儿,让人身上觉着是那种懒懒的受用,脑筋也就自然而然地松驰下来。如今藤花半谢,凉棚上布满浓密的叶子,但是香气仍在。
他每天晚上练花砖的地方改在了自家门前,路灯下的地盘被大虎带着一队人盘踞着。
林阿姨不住地给他夹菜,手指纤巧,手腕圆滚滚的,细白得如同水磨粘糕。她并不胖,大约是骨架太小,身上有肉也不显。
龙井茶太娇气,刚一进夏天,春茶的味藏书网道就发生了变化,玉柔把茶碗托在掌中细细地观察。嫩芽的表面在炒制时受到了伤害,经过三个多月的氧化,最初诱人的绿意正在迅速地衰老。黄山茶可就没这种毛病,但那人送来的已经喝光啦,该去买些才是。她盘算着哪家茶庄里还会有这等好茶,社会上一乱,好东西先就不见了。
石磨被拿得远远的,此时,碗里的香气才真正发散开来,薄荷叶刺鼻的气息不见了,变幻出的却是一派清凉。
“有我在,也不会有人欺负您。”小叶横下一条心。“如果您不赶他走,我怕您要后悔。”
两个多月来,她跟在三龙身后,经历了无数次的大小阵仗。那些坏小子们像是商量好了一般,都是从欺侮她开始,接下来免不了是一阵混战,往往是他一个人对付好几个。
玉柔发现杯子里残留有肥皂水的味道,便把新泡的龙井倒掉,换了只杯子,沏上新茶。
她向来是个好主人,只是表现的机会不多。这年头的男人,不请也罢!
小叶在连环画上见到过这种姿态的旧人物,不由得冲口而出:“资产阶级的臭表情。”
两把壶,一把紫砂,一把风磨铜,每次三龙在凉棚下小睡,玉柔便拿其中一把,清空里边的陈茶,打开盖子放在他身边的小几上。随着空壶里水气的蒸发,年深月久积存在壶内的香气开始发散出来,等壶中再没有一滴水时,香气便越发地宛转。从此,三龙没再梦到过一次打打杀杀。
三个人每人一只茶碗,从玻璃罐里边斟上半碗银耳、百合加莲子熬制的汤汁,浓浓的,半透明,玉一般软滑的样儿。
“把那薄瓷的茶碗拿出来吧,要三个。”玉柔对小叶招呼一声,便从厨下提出一只木桶来,里边的井水浸泡着两只广口玻璃罐。
三龙终于答应了邀请,同意到家里来吃饭,这对于小叶来讲,总算是完成了母亲交代的事。
他伸出手来,放在林阿姨的手臂上,想要讲点什么,脑子里却灵光一闪,他终于分辨出来,她身上散发出来的,便是这院中那股若有若无,没抓没挠的藤花香味,在他身上蛛丝般地缠绕,挥之不去,却又不忍挥去。
街上的气氛明显地紧张起来,三龙静静地观察着事态的发展。如果大虎被打败的话,对他倒是个翻身的机会,然而,让他感到迷惑的是,他的内心深处对此事好像并没有足够的热心。报仇雪恨,夺回地盘是何等的大事,如何会这么懒懒地不上心?
浓绿的薄荷汁滴在汤汁中,并没有立刻散开,而是一团团,一缕缕地,如云如絮,那股越来越淡的绿意柔和到极处。
他闯进我家,坐在我爷爷的摇椅上,引诱我母亲,活像个恶霸。小叶一下子被这想法吓得心惊肉跳,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您是当母亲的,怎么能够那个样子?我才是您的女儿,您再怎么伺候他,他也变不成您的儿子,更不会变成……。”她还是怕失口伤害母亲。
小小的白石花坛里,薄荷长得不错,已经一尺多高,虽然还不到采叶的时候,但每到夜深人静,那股清凉的香气便格外地分明。
对方比他们年龄略大些,手里也是些棍棒、链条之类的冷兵器,但没有占据明显的上风。他们的头儿是个小个子,干瘦,站在圈外,手里拎着半截闪亮的自行车链条,像件装饰,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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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大的小子横在他身前。
请吃饭的事,对她来讲根本就不算是麻烦,只是,自从公公去世后,她很少有机会请客人吃饭。
这个院子里的适意,这种巧妙的逢迎、爱怜,消磨了他的勇气,也消磨了他的英雄气慨,让他软化,懒散,没了脾气,最重要的是没有了荣誉感。
玉柔细品第二泡茶,说:“茶壶就像这藤器一样,用得年代越久,越是美妙。而且,茶壶的寿命比藤器久远得多呀。”
“多吃一点,你可是我们家的福星啊。”母亲的音调如歌,替三龙夹了一只口蘑填馅的面筋球。
这个瘦子与三龙同在一个学校,外号小诸葛,比他高一个年级。我可以轻而易举地扭断那条小细脖儿,三龙心道。
“什么样的男人值得你娘去伺候?又有什么样的后爹不会给我们娘俩气受啊?”玉柔把目光转到缠住香椿树的那两条藤上。“三龙是个有情有义的大孩子,长大了会是个有情有义的男子汉啊,有了他,再没有人会欺负我们。”
面筋三龙认得,家中难得做一次打卤面时会放一点点。这里面的馅他没吃出是什么东西,只是好吃而已,但还是不如肉香。
三龙坐起身来,玉柔马上递过去一碗茶。“赶快漱漱口,这是今年头一茬薄荷,来尝尝新鲜。”
三龙的个子又长了不少,躺在摇椅中,大小长短刚刚合适;玉柔与小叶每人坐着一只鼓形的藤墩儿,不远不近地围绕着他,极像是一家人。那藤墩儿用得年代久了,藤条与藤皮被汗水和油脂浸润出悦目的红色。
拳头捶打在腿上,她并没觉出疼。她不能捶书桌,怕声音太大,被母亲发现女儿的愤怒。她若是出面赶走三龙,或是出去大吵一架,破坏了母亲的这份快乐,那一定是不孝!然而,她若纵容了母亲的这份快乐,就极有可能会失掉自己的快乐。近来,母亲对她远不如对三龙关切,而她却是亲生女儿。
唯一的好处是眼睛,与照片上父亲的眼睛一模一样,大大的,杏核儿的式样,眼角约略向上翘那么一点点,吃惊的时候最美。只是,能让自己吃惊的事情不多,所以,表现这种优点的机会也就太少了。而母亲的小鼻子、小嘴,还有细长的眼睛,总是能够在合适的时机组合成宜人的表情,摇椅动了动,三龙好像是醒了,奇怪的是,他这一次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跳起来,而是软软地伸出一只手,接过母亲递上去的茶。等茶杯再转回母亲手中时,她的另一只手上的热毛巾又送了上去。
三龙回说吃过了,便躺在摇椅上,乒乓球短裤雪白,海魂衫上没有一个破洞,伸出晒得黑黑的胳膊腿儿,皮肤光滑发亮。
最奇妙的教育,要在无意间进行。玉柔把想传授给他们的一切,都放在闲谈之中,于是便像是自言自语。
“没有。”他熟读《水浒传》
母亲很快就会把他宠坏的。小叶心中不甘。
三龙左手紧紧抓住右手,背在身后,就这么站在那里,两眼茫然,奇怪自己居然一点也不激动。手痒想动手是一回事,但他不激动,没有往日那种热血沸腾的感觉,更没有参战的欲望。
“我是个不孝的女儿。”小叶换上一件新裙装,批评自己一句,便大步闯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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