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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右卫门盯着庄九郎不放。
“去京都和奈良看房子啊。这样我们才能长本事。”
然而走进神宫的林子里,才发现很多附属的小神社都腐朽不堪,大门和大殿的屋顶上都杂草丛生,一副颓废的光景。估计这块用作神宫的领地,受到各方豪族的压榨连修建的费用都拿不出来。
又右卫门眯起眼开始凭空想象。本来应该怀疑眼前来者的身份,他却由于受到绘图的刺激,沉浸在想象中。
后来,庄九郎把伊奈波明神的领地迁到了当时的井口洞(现在的岐阜市内伊奈波町),盖得雄伟华丽。
庄九郎早就有了思想准备。他是个彻底的实力论者。
“耳次,城里哪有什么秘密。那都是传闻而已。名将守城,即使是座土城也能名垂不朽,反之愚将守城,纵然是固若金汤也会瞬间沦陷。这就是城。不是城打仗,而是人打仗。”
他掸了掸脚底的泥上了台阶,为了表示欢迎,他重重地拉开了木头的格子门。
“这里是个障碍。”
“哪儿都没有。要开始建。就凭你我二人。”
“你照照镜子就知道了。红鼻子塌嘴唇,哪儿有聪明样子?”
“噢。”
他朝庄九郎看过来。目光十分伶俐。庄九郎一眼就断定此人就是冈部又右卫门。
天文八年三月,庄九郎开始着手设计稻叶山城。
冈部又右卫门直起腰来。就算他再孤陋寡闻,也听说过邻国美浓的小太守以前曾是个卖油郎。
“建在哪里?”
奔走数日,到了热田。到底是仅次于伊势、出云的大神宫,果然占地不小。
但是,还有一个难题。能不能找到合适的工匠。
而且,由于熟知庄九郎的筑城方法,冈部又右卫门后来又为信长建了安土城。毫不夸张,他千真万确地成为了天下的冈部又右卫门。
“但求知己啊。”
“啊!这么说您是……”
庄九郎要在山上盖的这座城,可以称之为楼或是阁。光凭这一点,就可以镇住天下人了。
“不会吧?”
他兴奋得像个孩子。庄九郎十分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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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这种孩子气。一旦工作起来,他也会像个孩子一样沉迷其中吧。
“哈哈,是幅画吧?好像中国那边的画。”
“你说呢?”
他或在古木参天的树林中跳跃奔跑,或沿着山谷而下,或攀登岩壁。
又右卫门想要屈膝跪拜,庄九郎拦住了。
只要建成了就是我的。有了巨城作后盾,在美浓的发言权就不是今日可比了。
又右卫门也笑了。也许是受到庄九郎亲切笑容的感染,也许是与俗人不同的工匠性格所致,又右卫门从一开始就放松了警惕。
又右卫门两手按着图纸。就像孩子一样。
此人衣着褴褛。神宫的颓废剥夺了工匠们的活计,生活困窘。
“斋、斋藤大人。”
赤兵卫哭丧着脸。他现在身为斋藤家最受宠的家,在其他的家臣面前可是一副了不起的面孔。
“你说的出游是?”
来者虽然语气恭敬,却不卑不亢地在菜地沿上坐了下来。其实仔细看看就能发现此人不是一般的油商,又右卫门却丝毫没有在意。
他头戴着油腻腻的黑头巾,穿一件栗色的麻布上衣,下身套了一条松松垮垮的肥裤子,肩上的秤杆两头各挑着一只油桶,熟练地走街串巷。
“您是冈部又右卫门大人吗?”
“太好了。”庄九郎把图靠近灯下,问道,“有没有不足之处?”
又右卫门说道。
首先需要对实地进行考察。庄九郎每天都攀登上这座耸立在美浓平原上的天险,遍访山中,将注意事项仔细地一一记下。
“那为什么还要建城呢?”
“这才是工匠啊!”
又右卫门用手指着山顶西北麓隆起的一片高地。那里有美浓有名的古神社,供奉着伊奈波明神。
“哦,在哪儿?”
他拿出涂上了山川颜色的图纸,赤兵卫吃惊地合不拢嘴。九九藏书网要说山阳道、畿内、美浓、尾张、三河一带的城楼他也大都见过,但这次却让他大开眼界。
连他自己都吃惊地发现,不停地有新点子冒出来。一生当中,没有比发现自己的才华更让人愉悦了。
“正是斋藤秀龙。这回你记住了?”
“冈部又右卫门。”庄九郎拍了拍他的肩膀,“为了找你,我千里迢迢越过边境到了这里。一旦在尾张暴露了身份,我就算有一百条命也不够。就是说,我是冒死来的。这都是因为对你的倾慕。你若是不理解我的心情,我不会说出名字的。马上收了图从你眼前消失。你看怎么样?”
工匠冈部又右卫门后来定居美浓,庄九郎的建筑几乎都出自他的手中。
总之,建一座大要塞是当务之急。庄九郎虽说已经是美浓的小太守斋藤秀龙,也不过是土岐家的家臣而已,在国内的地位也只是美浓地方武士的代表之一。
而且,这些城楼并不各自孤立,有的用隐藏的通道相连,有的则用巨木搭建的栅栏连接,看上去整座山都变作了一座城。
赤兵卫的感想并不夸张。当时的城楼,包括国主所在的城在内,称作“馆”更加贴切。一般都不是用石头砌的,而是用挖沟的泥土堆起土垒四周安上栅栏罢了,根本不足以御敌,建筑物也多为平房。
“赤兵卫,哪儿有木匠?”
当然——
“哈哈,你不用担心。”庄九郎胸有成竹。
“倒也不是不懂。”
“总会有办法的。”
“我就说嘛。梦终究是梦。”
(没想到我还有这方面的才能。)
“卖油喽,大山崎的神油嘞。”
他习惯了赤身裸体。身上除了手足上的护甲外,就只剩下腰间的一根束带了。
“反正,”赤兵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肯定是天下最大的一座城楼。”
“有。”
“这样的城我还是第一次看见。”
这座城后来被搬到犬山,如今位于木曾川中流溪谷中的犬山城天守阁还保留着原来的结构。
“油是用不着的。看看我们过的日子就藏书网知道了。哪儿买得起油。日落而息,日出而作罢了。”
“您,不会就是……”
“别这样。”
“您是说赤兵卫很蠢吗?”
庄九郎从怀里掏出自己画的图纸,在菜地上铺开了。
“嗯,不错,要在北边建大手门的话,这里确实是个障碍,也不利于防守。那就马上迁走吧。”
“对啊。很早以前,我一直在走街串巷地卖油。”
又右卫门忽然弹了一下自己的鼻子。他的脸就像喝过醋一样变了颜色。他好像刚刚才明白过来。
当时的城楼基本上都是用茅草铺的房顶,而画中的主城楼、角楼和小城楼使用的却是烧成银色的瓦块。
“评价不错嘛。”
“这,这是城吗?”
“请、请恕在下无礼。”
这话要让旁人听了,定会由于两人触犯神威而胆战心惊,他们却一心沉迷在城楼的设计中。原本神仙菩萨就是利用人的胆小。遇到眼前这两只鬼,估计神仙倒要唯恐躲避不及。
庄九郎思虑一番后,又打扮成油商的模样单身前往尾张。这个男人的麻利干脆,和从前并无两样。
“神人。不过您怎么看都像卖油的神人。”
“正是。”
例如,庄九郎让又右卫门在美浓可儿郡兼山的乌峰上盖了一座城。
“喝一口吧!”
“不飞过去也能看。”
登山的道路只设计了两条。推倒山顶上的旧城楼重新建成三层的主城楼,在每座山峰都建上小楼以防备出现死角,在山脊修建道路使其连接,并充分利用山谷的险峻。
“你是山城国大山崎的神人吗?”
“跑了。我要出游,好几个月都回不来。家里又没钱,不跑才怪呢。”
调查后,开始画设计图。庄九郎竟然陶醉其中。
那么,尾张的冈部又右卫门到底会不会来呢?
门敞着。庄九郎走了进去。前面是一间破旧的茅草房,旁边有块九-九-藏-书-网菜地,一个年轻男子正拿着锹种地。
又右卫门紧张得说不出话来。也难怪,迄今为止,从未有人夸过这个默默无闻的年轻木匠为“天下的冈部又右卫门”。
过了河,前面有十来户人家居住。其中有一栋像是奉公之人住的房子,一看果然是冈部又右卫门的家。
“卖油的,你到底是谁?叫什么名字?”
“这是中国的山城吗?从哪儿弄到的?妙极了。中国的哪座山呢?要是有翅膀,我真想飞过去亲眼看看。”
“等等。”
他又摸了一下鼻子。表情仍然沉浸在想象之中。很奇怪的男子。
“废话。连梦都不做那还叫人吗?就算不能马上实现,也要一点点地盖起来。”
“这样啊!”
庄九郎乘着夜色出了加纳城,渡过美浓边界的木曾川进了尾张。
再往下说,耳次要听不懂了。
“您真会说。”
“卖、卖油的大人,我生性淡漠,但是您为了我却冒死潜入尾张,还夸我是天下唯一。就凭您这句话我就豁出命了。这张图上的城是您的吗?一定是。要不我今晚就逃出尾张去美浓吧。定当尽我所能。”
“对蠢人而言永远是梦,像这种伟大的设计——”
“我是一名工匠。只看工作,主人是谁都与我无关。就算是地狱的阎王让我盖阎王庙,我也会给他盖。”
“为了吓唬那些蠢人罢了。”
“最近山里出了只妖怪。”
尾张热田大神宫里有个叫冈部又右卫门的木匠。年纪轻轻,在神社佛寺的建筑上却有着极高的天分。
庄九郎说的话果然应验了。
庄九郎笑眯眯地摇着头。
庄九郎取下腰间的葫芦,里面装着酒。
很快就点上灯添了酒。摆在两人面前的下酒菜是庄九郎带来的干鱼。用油炸过,香喷喷的。
“真的吗?”赤兵卫不明白。
庄九郎亲切地微笑着向前靠近。
事实上,庄九郎确实是一只降落到美浓国的妖怪。
“你是天下的冈部又右卫门。不过来了个一国的小太守,不必拘礼。我只能维持我这一代,你做的事情却能流芳百世。你www•99lib•net说谁更位居其上?”
山里面的樵夫看见了,纷纷传闻道:
“不过有钱盖城楼吗?”
“不会是大人在做梦吧?”
(如果派人去请,只会吃闭门羹。)
让又右卫门感到振奋的是,不管这个卖油的人到底是谁,他身上有一种东西和自己极为相似。
“赤兵卫,你看。”
“我来给您送油。桶里的油虽然是卖剩下的,但够点一个月的灯了。都送您了。”
而区区一名地方武士,居然要盖一座连太守都不曾有的巨城。
就这样过了一阵子,他的构思逐渐饱满清晰,还绘了好几张图纸。
又右卫门凑上前来。看着看着,他的眼睛开始闪闪发光。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待了一会儿后,抬起头盯着庄九郎。
——全靠实力。
庄九郎竟然觉得有些害羞。对方的目光里赤裸裸地充满了好奇心。
“这是什么?”
“邻国的美浓。要建在井口(岐阜的旧称)的稻叶山上。”
会有人诋毁他“僭位越分”。不过庄九郎向来是不理睬这些流言蜚语的。
“我也是。”庄九郎不禁苦笑道。
“不过实际上有困难。此人身在邻国尾张,且不说路途遥远,就说他怎么会到两国交恶的美浓来呢?去美浓建城的消息一旦泄漏,一定会被织田信秀杀了。就算不杀,也保不准会向织田家泄漏新城的秘密,那就前功尽弃了。”
“我爱喝酒。不过太阳要下山了。咱们进屋,点上你给的油把酒畅饮吧!”
庄九郎开始物色工匠。这时,耳次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您真好。真的给我吗?”他高兴极了,立刻跑到油桶旁揭开盖子,“好油,能当镜子照。”
“蹚过木曾川的心情,你能明白吗?”
“邻国的尾张倒是有一个。”
庄九郎进了春敲门,穿过树林来到下马牌楼,走上御手洗川上的下马桥。
“唔?”
他挑着油,一双精锐的眼睛早把村庄的光景和道路的情况牢牢记在心里。有朝一日攻打此地时会派上用场的。
他说。
“流芳百世。”
“您有妻室吗?”
“你看看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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