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敌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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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敢问我是什么意思!”
“所以说,要赶走她很容易喽?”
“可是,这还蛮有意思的。”
十天后的八月八号,我们又带着各自的“调查报告”,再度聚首。
“我说你认错人了,他和那边那个小子都不是宫下。”
“为什么?宫下早就搬走了,我应该说得很清楚了啊。”
“听说在安排风户景子进海圣这件事上,小闺的母亲比她父亲还要积极,当然这也是传言。换句话说,似乎是秀子夫人怂恿丈夫,硬要他这么做的。”
“嗯,没错。”见漂撇学长哭丧着脸向自己求助,岩仔也只能苦笑,“学长,受伤的时候还是别喝酒了,最好也别泡澡,要是血液循环太快导致血压升高就糟了。”
“我虽然没经验,不太清楚这种事。但要借那种钱,不是必须出示身份证明文件之类的吗,比如驾照或者保险证什么的。假如这样的话,这些文件上不是都记载了户籍和老家所在地吗,光是从租的房子逃跑,应该没有意义吧。”
女人带着度数颇高的眼镜,一头直发随性地束在脑后。和一起摆着剪刀手的女孩们相比,她的皮肤白得惊人,双下巴也明显得惊人。
“干吗?”
“匠仔!”
“山、山田老大!”
“这不是佩服的时候吧?”与漂撇学长相反,高千显得越来越焦急,甚至恨不得在学长的伤口上撒把盐,“总之就是,小漂和匠仔被小流氓给揍了一顿,是吧?”
“啊……等等。”
“匠仔!”
银框眼镜男在打人的时候,似乎无须用眼睛确认,而是直接用身体就能读出对方的防御模式。看来,他相当擅长打架。当然,这些分析都是事后得出的,此时的我根本是沙包状态。
“哼!”露咪似乎对此嗤之以鼻,“真的吗?”
“可是,都已经收了人家的治疗费了,现在生气也来不及了吧。”
“你,”山田从荣治手上接过银框眼镜戴上,并拿出梳子梳理乱成一团的头发,“和那家伙是什么关系?”
“毫无成果?不会惨到这种地步吧?”
“看来他们很熟啊。”
“潜入小闺家的动机也能想象出来了。”高千似乎也认为她是有力的候补人选,跟风一般“啵”的一声打开自己的啤酒罐,“知道姐姐我孙子铃江被赶出海圣的经过之后,她怒火中烧,跑到滨口家去找小闺父亲这个幕后黑手理论,但她并不知道小闺父亲不在家,于是走进了滨口家……”
“不,这个嘛,就是说请一定要告诉我我到底做过什么混账事,说过什么混账话,就算是我也不能随随便便就做出承诺……”
这话的意思似乎是我们不用付钱,这也是和解费的一部分吗?山田又接着拿出了自己的名片,在上面写了几笔,然后递给漂撇学长。
有关小池先生调查的部分,高千一旦收到报告,就会立刻将详情转达给我们。而站在小池先生的立场上来看,自己调查到的内容究竟有何作用——他自然想亲自确认,这也是人之常情。所以不难想象他会吵着参加会议,否则就不交出调查结果。这种时候,假如“联络人”是我或者岩仔的话,很可能会碍于情面被他说服。为此,我们派出了小池先生从一开始就做梦也不敢讨价还价的强大对手——也就是高千——去接收他的报告。
铁拳风暴到底持续了多久?我也不知道具体的时间,只见男人气喘吁吁地揪住漂撇学长的胸口。
“真是的,就知道我行我素。”女人一边发牢骚,一边用高跟鞋的鞋跟踩灭了烟头,然后走出了副驾席。这种季节她居然穿着黑色丝袜,一双充满肉感的腿从粉红色迷你裙下伸出。“知道了,知道了。去哪儿?”
“也就是说留在家里帮忙做家务吗?”
“混账事……”
岂止是再见面,漂撇学长命中注定将会和这个我孙子铃江小姐成为同事,而且还一样是国语老师,不过这又是另一段故事了。
“风户夫妇因为丈夫明弘的工作调动,之前一直住在东京。那个职位坐个几年就能保证升官,也算是荣升吧。不过明弘先生自己不知道是习惯不了东京的水土,还是厌烦了上班族的生活,今年一月份突然辞去工作,回到了安槻。事出突然,虽然景子夫人相当惊讶,但也没有反对。”
“我看不是吧?你们不是这里的住户吧?”
“等等,该不会和小漂喜欢的那个我孙子小姐有关吧?”
“哎?你该不会是让我来收拾这俩家伙吧?”
我也一样。请别再说不能喝酒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对于漂撇学长和我这种人来说,这等于是被毁掉了人生。
“我、我要杀了你!”那男人越来越激动,挥拳的动作也越来越大,打偏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一定要杀了你!”
“所以啦,我觉得宫下学长可能会就此休学。”
“哦?”
“你们找宫下到底有什么事?”
这个时候我还以为这个穿西装的男人是三〇五室的新住户梧月晦,而他是在责备我们随便翻弄他的邮箱。
“还是别过于期待比较好。”
“讨厌,这种时候惹麻烦。”女人表现出很明显的厌恶感,就像在看包裹一样瞥了我们一眼,“你们一定要动手的话,拜托选个我不在场的日子。”
“啰唆!”
“而且相当严重。”
“可、可是……其实我现在有点儿感冒,呵呵。”
我们还搞不清楚状况,正在支支吾吾之际,背后传来了一道似乎是因为感冒而导致的沙哑声音:“你们还不快点回答。”
眼前是如此恐怖的景象,但我却无能为力。虽然脑子里知道应该想办法帮漂撇学长一把,但身体却无法移动。因为现在的我也像块破抹布一般,脸贴着水泥地悲惨地呻吟着。
“怎么了?”
“没有啦。”当然,如此断言的漂撇学长并无任何赌气或者害羞之情,“她很幽默,是个让人想再次见面的人。”
“等等。现在判断不符还为时过早,我没亲眼见过那个‘她’的尸体,所以也不好说什么。不过双胞胎不见得体形也一样吧?说不定只有胖的只有姐姐,妹妹很瘦呢。”
“什么意思啊?”
“等等,等等。”
“那又怎么样?”
“这就和小漂的父亲有关了。风户景子虽然之前都一直是家庭主妇,但她其实有中学的国语教师资格证。小闺的父亲东奔西走,想让景子夫人进入海圣学园教书。”
“还敢装傻!喂,过来——喂,荣治,够了,把他拖过来。”
“嗯,好像是没什么关系。不过,难得小池先生大费周章做好的报告,不看一眼总觉得对不起他。”
“我问是哪一个!”
“这和这次的案子到底有什么关系?”
“那有可能就是被害人啊。”
也难怪高千会吃惊。漂撇学长和我身上贴满了创可贴,创可贴下到处露出的是紫色的瘀青和伤痕,就像橡胶制的怪兽假面丑陋地并排在一起。
“所以说具体的我也不明白啊。不过既然花了这么大工夫,我敢肯定绝不是一时兴起。”
一向最痛恨被“排挤”的岩仔,这次也不得不将朋友拒之门外,站在“排挤”他人的立场上,他内心似乎颇为矛盾,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但这毕竟是他自己的“家丑”,他终究还是逃不过家丑不可外扬的定律。
“不是,我叫你开车。快照我说的做,有人来了。”
“类似的危险到底是哪种危险啊?如果不剪掉被害人的头发,到底对她有何不利?”
“喂,你们两个。”
“没错。连家人也不知道该怎么联系她,只能等她主动联络,而她多半只有要钱的时候才会主动联络家人。”
“你们是学生?”
“你说什么?”
“这么说来,还有其他被招待的人?”
“整顿业者?那是什么?”
边上的超短裙女人依旧倚着黑色车身,百无聊赖地抽着烟。她的态度仿佛是在说,这场闹剧根本是在给她添麻烦,浪费她的时间。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高千当然已经料到岩仔会用头发的事来反驳她,所以不慌不忙地干脆承认了,“可是既然如此大费周章,一定有某种理由,我想大概是如果不这么做的话,自己有可能被怀疑吧,总之就是会有类似的危险。”
“我也不知道啦。”
“可能性很高,不是吗?”
“要是不想再吃苦头,以后就别再、别再干混账事了,听到了没?”
事情发生在今天下午。漂撇学长和我决定在今晚会议之前顺便调查一下宫下学长的事情,于是我们去了“安槻住宅”。当然,我们很清楚宫下学长已经搬走,不在这栋厅厨一体式公寓中了。即使漂撇学长再怎么对学弟学妹们的动向了如指掌,但没有规定说搬家之前必须先向他打报告,因此宫下学长搬走这藏书网件事也没什么可疑的。
“你这浑蛋,居然、居然还敢耍嘴皮子?”
“漂亮?”
把我的青春还回来——虽然是开玩笑,但却相当接近我的心情。
“风户这个姓在小池先生的报告里出现过。你们看,风户明弘、景子夫妇。”
“呜。”漂撇学长盘起手臂,仰望天花板,“搞不好他的新家也不在大学附近,而是在很远的地方呢。”
“不是像,我觉得事实就是如此。”
“我借助伯母的人脉,去向目前在丘阳女子学园担任国语老师的我孙子铃江小姐打听的。”
银框眼镜男扬了扬下巴,这似乎是个暗号,只见一直从背后制住漂撇学长的荣治退到了一旁。
那我就来简略说明一下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吧。
“啊,去过了,不过。”或许是长时间的说明使得漂撇学长有些口渴,只见他拿起一瓶罐装啤酒,“啵”的一声打开。“医生说我们没有看上去伤得那么重——”
“啊……”
“山田一郎。”
岩仔和我看着高千放到桌子上的报告,但我的脑子里完全没装进关键的印刷文字,只是迷迷糊糊地想着高千那钢琴家般修长的手指和整齐并列的指甲极为美丽。糟了!受伤的后遗症似乎相当严重。
“宫下到底做了什么?”
“很有希望嘛!”岩仔兴奋之下,“啵”的一声打开了原本因为顾及漂撇学长而一直没碰的啤酒罐,“不,说有希望什么的,听着好像是希望那个人死掉一样,有点难听。总之,那个死掉的女人一定是她啦!”
因为担心其他学生会突然闯入,我们事先准备了啤酒等,以便可以谎称只是像平时一样吃吃喝喝。没过多久,高千和岩仔几乎是同时到场,而他们见到漂撇学长和我的脸之后,便不约而同地睁大了眼睛。
“这个古山春江有个未婚夫,名叫乘杉达也,二十八岁,在某个大型书店当营业员。这个人的——”
一道响亮的男高音叫住了我们。仔细一看,一个身穿不知是阿玛尼还是范思哲牌昂贵西装的男人站在我们面前。他的年纪还很轻,与漂撇学长应该相差无几。
我忘了说明,别看小池先生那副德行,其实他相当讲究。在他担任联谊会干事的时候,有时根本毫无必要,但他还是会兴高采烈地特意用文字处理机精心设计通知书,然后印刷发给大家,引来众人失笑。
“如果学长的判断正确,”岩仔皱着眉头,显得不快而又悲伤,“你们不觉得小闺父亲的行为与其说是为了朋友,不如说更像是为了自己的女人而费尽心机吗?”
不,并不只是肉体上的伤害。最大的原因还是,我第一次被卷入这种真正的暴力行为之中,心灵已经因为恐惧而冻结。
“啰、啰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哪有人受了伤还要喝酒的?”
漂撇学长无视心惊胆战的我,摸索了片刻,但里面似乎只有传单之类的东西和寄给新住户梧月晦的邮件。不一会儿,一无所获的漂撇学长便放弃寻找,死心返回。
知道因为受伤而不能喝啤酒之后才开始生气,这也是他的可爱之处吧。当然,学长完全没打算开玩笑,他是认真的。
“呜,上面写着二十五岁。”
“动机呢?”
“什么意思?难道那个乘杉君怀疑是滨口夫妻其中之一偷了他的钱包?”
“哎呀哎呀。”其他人就算了,漂撇学长这么说,只会让人觉得他没有自知之明,“那家伙做事意外地认真啊。”
“要是她不在的话,离开的时候把这个给店里的人看一下就行了,请多关照。”
可能是被漂撇学长那不合时宜的悠闲声音给激怒了,那男人的眼球变成了分别向左右两个不同的方向看去。
“要是这种情况的话,就可以得出结论——小闺不是凶手。”岩仔当然不会注意不到这个道理,“如果小闺想处理掉头发的话,她在打电话到学长家找我之前有充足的时间可以处理。然而她却一直放在那里,直到我们前来——这正是小闺并非凶手的最好证据。”
漂撇学长的怒吼声传入我几乎麻痹的大脑角落。我反射性地用双手护住腹部,感到自己的胃因为受到冲击,像坐电梯一般往食道冲去。
“你刚刚说她们是双胞胎吧?那出问题的妹妹好江也长这样吗?”岩仔大概是觉得没有希望了,又一下变回了黯淡的表情,甚至可以看得出来他似乎在后悔自己开了啤酒。“恕我直言,假如是的话,这完全不符嘛!”
铁拳,脚尖,各种招式层出不穷,漂撇学长转眼之间就遍体鳞伤了,就像任飓风翻弄的纸船一般。
“可能是栈桥公园横死的那个女尸?”
不光如此,即使再怎么挨揍,他也不会像刚才的我那样硬是站住脚,而是保持两手耷拉下垂的姿态,尽可能地分散冲击并加以吸收。
虽然重要的调查报告不得不因此推后,但现在看来,如果不把漂撇学长和我碰上山田一郎这件事的经过说清楚,会议恐怕无法继续进行下去了。
漂撇学长把山田一郎的名片翻过来给大家看。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失礼,但实在无法想象那漂亮的字迹是出自一个干那种粗暴行当的人之手。
“做这种事不会被抓吗?”
“还有——喂,露咪。”
“哟,量还真多,好期待啊!”
“借钱?”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这次男人露出了相当从容,甚至可以说天真无邪的,近乎孩子般的笑容,“那倒没有。没有人能从我们手中拿了钱还能逃走的。”
“有一个问题。”
甚至,漂撇学长还有余力露出笑容,而他的笑容宛如恐怖电影里从墓地苏醒的僵尸一般,给予男人近乎恐怖的压力。
男人的铁拳又如雨点一般落下,但不知何故,他也失去了刚才那股刻薄的冷静。
“你们在那里干吗?”
这么说可能有点奇怪,但银框眼镜男就像跳脱衣舞一般装模作样地脱掉西装外套,接着又拿下眼镜一并递给荣治,露出一双意料之外易于亲近的圆眼睛。
“比起那个——”
“要看看吗?”
“原来如此。宫下那浑蛋搬家,连你们这些朋友和父母都没通知啊。这也难怪。”山田一边摘下眼镜,用手帕擦脸,一边自暴自弃般地大声笑了出来,“理由你们应该知道了吧?要是被我们逮到,他就得吃刚才那样的苦头,当然怕得不敢跟任何人说啦。”
“毕竟还有民事不介入原则嘛——原来如此,是干‘那一行’的人啊!”漂撇学长悠闲地摸着鼻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但他的手指似乎不小心碰到了伤口,痛得让他皱起了眉头。“我还以为是普通的上班族,心想年纪轻轻就当上了课长,还真是厉害啊。”
“你听好了!”
“他们从中学到大学一直是同校同级。”
“回来以后呢?另找工作了?”
“小闺的母亲对这件事没有任何意见吗?”
我们在狭窄的楼梯旁被两个凶恶的男人前后夹击。
“等等,小漂,你不会在开玩笑吧?”
“那是因为小池先生打听到许多有趣的事,然后还记下来了。但是,怎么看都和这次的案件毫无关系。”
“住手!立刻住手!”
一旁的荣治就像是抱着供品一般小心地抱着银框眼镜男的外套和眼镜,然后退到奔驰车旁边准备“观战”。
“好啦!”山田停下穿外套的手,显得有些犹豫,但最后他还是耸了耸肩,简单带过,“这个问题你去问他本人吧。这对那小子来说是不光彩的事,对我们来说也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内容。”
“话、话是这么说……”
“别动粗。”漂撇学长试图介入我们之间,“有话好好说。”
但是银框眼镜男完全没有要手下留情的意思,依旧是一脸用力大便的可怕表情,并用双眼死死地盯着我的脸,然后嘲笑般地轻松拨开我护住腹部的双手,连续用拳头殴打我的腹部。
“要是他真捅出了这种娄子,他父母也不会完全不知情吧。应该不是因为高利贷连夜潜逃吧。”
“原来如此,不过这完全没有不对劲的地方啊。根据我听说的,滨口夫妇和风户夫妇已经有三十年以上的交情了。”
“你们看这个。”
“我还以为那小子是借钱不还才逃走的。”
“才不是呢。正好相反,是乱开空头支票,进行计划破产。当然,他们会事先安排经营者潜逃,借此大捞一笔。”
我根本没法回答。我被飞机头勒住脖子,卡住喉咙,根本发不出声音。我一呻吟,后脑就会被他往铁制邮箱上撞。
这么说来,原来漂撇学长到现在为止一点都不生气吗?被人打成这样居然一点不怨恨,只能说实在太了不起了,和虽然恨之入骨却不敢吭声,只能躲在暗处http://www.99lib.net的我相比,简直可以说是大度非凡。
“要是你们两个都想被打到站不起来,我也无所谓哦。要是不想的话,就给我乖乖说出是哪一个。”
“好啦!前言太长了,接下来‘主角’终于要登场了!”
事到如今,在荣治的眼里,漂撇学长估计已经是比僵尸还要恐怖的存在了。这应该是他第一次对老大如此直白地展现出不情愿的脸色吧。
我们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互换眼色,这似乎惹恼了银框眼镜男。他往前走了一步,突然一拳打在我的腹部。
“没事,我会克制,不会喝到影响开会的程度的。”
“我承认这种可能性很低,可是既然现场是滨口家,那这就是不可避免的假设——喂,匠仔!”漂撇学长突然转向我,“你完全不发表自己的意见,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还有,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忙什么啊?那是什么?”
“干吗搞得这么神秘?简直就像是潜逃一般……难道?”
我想这句话应该是“今天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一笔勾销的”意思吧。
“等等——”
“听说好江小姐的个性很极端,有时候会突然开始剧烈减肥,你们应该也能想象得到,就是在迷上新男人的时候。而要是被甩了,又会暴饮暴食,变回和姐姐相似的体形。因为她老是这样反反复复,所以说来好笑,就连亲姐姐铃江,在实际见到她之前也完全不清楚现在的妹妹是胖是瘦。”
如此这般,我们四人便于八号晚上十点集中在了漂撇学长家。之前说过,漂撇学长特意在学校附近租了一栋独立平房,积极地把自己的住处开放给学生们做集会场所,因此也有人提出异议说这里不适合做秘密会议的场所。不过,万一被别的学生看到我们四人聚集在平时不常去之处,反而会给人留下不自然的印象,所以最后,我们还是决定在这里开会。
离开之前,我们再次爬上楼梯,前往三〇五室。但那里似乎已经住进了新住户,嵌着铁栏杆的窗户上挂着崭新的窗帘。当然,即使没挂窗帘,可以看见里面,应该也没任何用处。
我悄悄看了一眼,山田从厚厚的钱包中掏出几十张一万元的纸币,随手塞进漂撇学长的手中。当然,作为我们两人的医疗费来说,这岂止是小钱,简直是绰绰有余。我想这应该是让我们别把事情搞大的和解费吧。
“不过我觉得还是应该暂时保留这个可能性,或许七月十五号那天,好江小姐正好处于苗条状态。至于眼镜,只要戴上隐形就没问题了。”
“说得也是……学长,没有她妹妹本人的照片吗?”
“我先来,可以吗?”
“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专门替经营不善的公司接手财务工作。”
奔驰的副驾席有个烫着小波浪的短发女子翘着腿坐着,看起来很男孩子气,或者该说是男人气。或许是因为烟雾缭绕的缘故,又或许因为角度问题,她看起来既像二十多岁又像四十多岁,总之短发女子身上弥漫着一股颓废慵懒的气息。
虽说如此,但聚集成员只有漂撇学长、岩仔、高千和我四人而已。今天的“会议”是瞒着小兔和小池先生进行的,因为栈桥公园发现的尸体其实是岩仔从现场运出再丢弃这件事,我们还没告诉他俩。这种“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们遵守着这个理所当然的原则。当然,我们绝不是不相信朋友,只是没必要随便扩大“共犯圈”。
“这些钱你拿去当医疗费吧,一点儿小钱,不好意思。”
“这些都无所谓了。”高千就像敲门一样,用手指关节突起的部分缓缓地敲击着桌面。对于漂撇学长的窝囊行为,她的忍耐似乎已经到了极点。“比起这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快给我说清楚。”
“她的体重。”高千斜了一眼身材矮小的我,“大概有匠仔的两倍吧。”
“嗯。那个人的?”
就这样,不知何时太阳已经下山,这种胶着的状态究竟持续了多长时间?
“不,她连家务都不帮忙做,听说她根本不回家。她是那种见一个爱一个的性格,一有对象就会立刻离家和男人同居。说起来,感觉就好像是居无定所的浮萍。”
“什么问题?”
当然,如果只是那一晚,还可以说是宫下学长忘了提起这事。但在那之后,校园里的朋友,甚至是老家的父母都没听说过他搬家之事,因此,只能认为宫下学长是存心不说的。
“啊,我现在开始对那个山田一郎感到愤怒了。”
这男人大幅度挥动手臂,但他已经到极限了,作为支撑的膝盖突然弯下来,宛如一脚踩进烂泥地里似的跌了个狗吃屎。
“他老家的父母联络不上儿子,很担心,所以我们过来帮忙调查。”
“呜……是什么呢?”
“嗯,这就是问题所在。既然不是借钱,那到底是什么呢?果然还是只能去问本人吧。”
“她应该纯粹是为了帮助好朋友吧。但要是小闺的父亲真的和风户景子有肉体关系,那她母亲这么努力等于是被卖了还帮人数钱。”
“住手!别打了!”
“哎,嗯,我们不是……”
漂撇学长突然跑下楼梯。
“今年多大?”
“我们是冲进‘安槻住宅’把这两个小子给带出来的,不用想也知道我们要干什么吧?”
“两个都拖过来。”银框眼镜男没有回头看那个叫荣治的飞机头年轻人,迅速地迈开脚步,“真麻烦!”
“我记得确实是这么念的,但你这么一说我又不敢确定了。”
就这样,漂撇学长和我便一同拜访了位于“安槻住宅”一楼的管理员室,打听消息。
“哎?为什么是我的?”
“这么说来。”高千似乎非常理解漂撇学长复杂的心情,浮现出了友善的微笑,“不是你喜欢的类型喽?”
“我和匠仔并没有吵架。”
这么看来,简直分不清被打的究竟是哪一边。
“你们去那小子的公寓干吗?”
当然,男人并不会因为对手毫无抵抗之意就手下留情,而是一拳接一拳地猛烈攻向漂撇学长的腹部。
“这、这个臭小子,还……”
回头一看,一个梳着茶褐色飞机头、戴着墨镜,甚至连胡子和鬓发都染成茶褐色的年轻男人站在那儿。他也是穿着西装打着领带,但散发出来的却是尖锐的战斗气息。
“说不定凶手一开始是打算带走的,但因为某些突发状况,最终没能带走。”
我突然发现。漂撇学长虽然的确没有抵抗,但每当那男人攻击胯下等要害部位时,他便会巧妙地扭动身体,故作踉踉跄跄的姿态,用身体的其他部位格挡,漂亮地避开。
“慢着,小漂。”
你们有权力如此残忍地对待我们吗——我还真想对着山田一郎及他的小弟荣治慷慨激昂地说这种三流电视剧的台词。
“四个人都是?”
“总之——”不知是不是因为已经完全找回了自我,山田无视露咪的话,“抱歉啦,小哥。”
“唉,其实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有些难以启齿。”当然,漂撇学长的样子和他说这句话的语气正好相反,一点也不显得难以启齿,“我们是单方面被揍了。”
“那个——”
“哎,呜,拖哪一个?”
“别问了,快点儿给他们。”
我们看着漂撇学长拿出来的另一张照片,果真如他所说,完全派不上用场。那是铃江、好江两姐妹并排坐在沙发上的画面,这个时候两个人都还很苗条,顶着短发的脸蛋都还相当稚嫩,而且两人都戴着度数很高的眼镜。想要从这张照片中想象出她们三十多岁,拿下眼镜的模样,实在有些困难。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根本没关系。不过,小池先生好像挺感兴趣的。因为就连乘杉先生自己都觉得,就算抛开私情客观判断,其他五个人也没有理由偷自己的钱包。但这么一来,整件事情的前后关系就说不通了。所以小池先生觉得这事既难以解释又饶有趣味——”
“嗯,虽然年龄已经过了三十,不过长得很——”
“哎?”
“不过,我们可能再也见不到宫下学长了,即使到了九月也见不到。”
“有。而且我孙子铃江小姐调动一事,其实和小闺父亲还有那个风户景子有重大关系。”
“朋友。”
“小池先生做的报告书。”
“我也不是很清楚,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玄机,应该是用了什么方法使得债权人无法追究他们的责任吧。只要推说大量的空头支票是潜逃的老板要他们开的,警察也拿他们没办法啊!”
“这件事就算了。”高千叹了口气,与其说是啼笑皆非,不如说像是松了口气。大概她也和我一样,深深感叹着漂撇学长那用迟钝和大胆都不足以形容的超常神经和体力吧藏书网。“你们两个去医院好好检查过了吗?”
“这么说来,”银框眼镜男犹如在跳古典芭蕾一般,上踢的脚尖突然停滞在空中,“你承认是你了?”
男人眼球充血,一副龇牙咧嘴的样子,一拳接一拳地命中漂撇学长。
“也就是说,宫下学长可能会就此休学。你们想想,要是山田一郎这伙人真的想逮他,只要等到暑假结束,然后在大学周围撒下天罗地网即可,这是最稳妥的方法。宫下学长当然也很容易就能想到这点,因此从常理推断,除非他乖乖现身把账算清楚,否则他应该暂时不会出现在学校了。”
但要说毫无关系,似乎又并非如此。
“是吗?那要讨论看看吗?比如这个怎么样?滨口秀子以前教过的学生当中,有一个叫古山春江的OL——”
“也就是背叛喽?”对于排挤等类似行为十分敏感的岩仔,就好像自己遭到背叛一般,露出一副悲伤的表情。“那个我孙子小姐被小闺的父亲背叛喽?”
原来如此,我总算明白了漂撇学长为什么用健康来形容我孙子小姐了——如此恍然大悟的,应该不止我一个。
“乘杉先生在未婚妻古山春江小姐的带领下,于七月三十号前往她的恩师滨口夫妻家玩。而去的时候可以确定随身带着的钱包,回家后却消失了——简单来说,就是这么回事。”
“宫下学长到底对这个叫山田一郎的人做了什么?”
“怎……”这恐怕是我,漂撇学长还有岩仔第一次听到高千结巴,“怎么了?小漂你的脸?连匠仔都……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漂撇学长的语气难得如此缺乏自信,看来他似乎完全没有向金融业者借钱的经验,因为他的拿手绝活就是以募捐的名义向学弟学妹们要钱。
当然,疼痛随后而来,而且相当剧烈。我忍不住像乌龟一样弓起背部,拼命护住腹部。但银框眼镜男早就看穿了我的防御动作,宛如玩弄老鼠的猫一般,从容地拨开我的防御,实打实地用脚往我身上招呼。有时候他的脚并不是踹肚子,而是往脸上来,我想这并不是他踢偏了,而是故意的。
这个期望也太乐观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再说,就算我们走了狗屎运,真有这种邮件,身为第三者的我们也不能擅自拆封吧。
“什么然后?就这样啊。”
一直在沉默观战的女人,突然打断了又开始说关西腔的男人。
惊讶成了最好的强心剂,本来腿已经完全软掉的山田一下站了起来,差点儿把荣治给撞飞。
“这个姓氏还真少见啊。”漂撇学长一脸狐疑地看着三〇五室门牌下嵌着的写有“梧月晦”的名牌,“到底怎么念来着?”
“然后呢?”
岩仔忧郁的自言自语似乎成了导火索,有好一阵子都没人说话。或许大家都在从各自的立场出发,想象没有宫下学长的大学生活或者缺少他所造成的心理伤害和寂寞程度吧!
“嗯,先等一下。”漂撇学长用怨恨的眼神看着岩仔和高千接连打开啤酒罐,“不要这么急着下结论。”
对于无力反抗、遍体鳞伤的对手,为何如此亢奋?对此感到不可思议的不止我一人。只见保管外套和眼镜的荣治显得相当不安,女人的表情也从烦闷变为双眉紧锁,静观事态的发展。
“也就是说,凶手有可能是小闺的父亲或者母亲?”
我手上拿的是小池先生的报告。我一边听着三人的讨论,一边读着乘杉达也钱包被盗事件的经过——如此这般老实回答后——
“听不见吗,小子?”
“不过,也可能是原本就有基础。也就是说,说不定小闺的父亲原本就和那个我孙子小姐不和,听到回本地的老朋友陷入为了代替丈夫支撑家计而不得不找工作的困境,就决定做个顺水人情。毕竟是每天都不得不碰面的职场,相比一个合不来的同事,还是相知相交的朋友更好——”
名叫露咪的女人似乎闹起了情绪,但又一脸淘气,让人觉得她即将展现出蛊惑性的笑容,只见她轮番打量着山田、荣治、漂撇学长以及我的脸。
“这是?”
“没有啦。”虽然眼皮宛如带着单边护目镜一般肿胀,但漂撇学长爽快的笑声中没有一丝阴霾,“只是一点误会,发生了些冲突,完全不必担心,也不用这么难过啦。”
“……到底是怎么回事?”管理员遗憾地表示,宫下学长并没告诉他搬到哪里去。漂撇学长在向管理员道谢并告辞后,歪着脑袋说道:“就好像是宫下那小子故意不想让人知道他搬家了啊。”
“毫无成果就是毫无成果啊。简单来说,小闺的母亲滨口秀子周围最近并没有人特意提起栈桥公园的弃尸案件,她的熟人里也没有行踪不明的女性,就这样,没了。”
“但这些都是那个我孙子小姐的一面之词吧?”高千冷静地指出了这个理所当然的道理,“说她是被害妄想症可能太过分,但会不会是她想太多?”
“没有,貌似现在还没有工作。”
“一般来说,至少他应该已经提交过住所变更申请了吧。”
“事到如今,你还在说什么?你刚刚从头一直看到尾,究竟在想什么?”
“这家店是她开的,欢迎有空去坐坐。”山田似乎是抓住这个微妙的时机,连遣词用句都变得客气了很多,“啊!当然,我会事先跟她打好招呼,你们不必担心,可以玩个痛快。”
“所以说啊,你们搞错啦。”
“名片?被揍了一顿,还能找对方要名片?”
“被揍了?被谁?”
高千交互看着山田一郎和阿呼露咪的名片,皱起了眉头。平时总是面无表情的她露出这种表情,真是性感得和现在的场合格格不入——此时的我满脑子想的都是这种蠢事。我宁愿相信是伤口太疼,导致我的思绪变得散漫。
“很遗憾,古山春江小姐活得好好的,因为小池先生亲自去见过她本人。”
“那个……难道这就是?”
“小池先生对什么感兴趣是他的自由。”漂撇学长拿过厚厚的报告用纸,叹了口气,“真是的,他这种莫名其妙的热情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啊?”
“或者是等山田他们放弃。不过看他们那样子,是不可能突然大发慈悲,放过宫下学长的。”
说着,漂撇学长拿出一张彩色照片,上面是一个女人和一群穿着海圣学园制服的女孩一起在草坪上吃便当。
“匠仔,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懂汉字就随便乱说?”
“那是怎么回事?我话说在前头,可别胡扯什么两人一起跌倒之类的鬼话。”
“啊,是我,虽然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总之是我,所以别再打他了。”
拿下眼镜的男人眯起眼,直盯着漂撇学长的脸,然后缓缓靠近他,如果从他的视线固定之处来判断的话,他应该会从右侧攻击漂撇学长的脸,然而实际上他却从左侧挥拳攻向腹部。这种假动作似乎是他的习惯。
“应该说。”要是承认的话,会被误解为这是作为男性的自己喜欢的类型,但那位小姐虽然不是选美比赛中那种类型的美女,但却极富魅力,要是不传达出这个事实的话,又怕自己的审美观被质疑。因此漂撇学长似乎左右为难,回答得非常委婉:“健康啦,嗯。”
高千拿出一沓报告用纸。我探头一看,上面印满了文字处理机打出的字。
“具体是指什么事啊?”
“可是,现在的好江小姐是胖是瘦,连做姐姐的铃江都不知道吗?”
“嗯……而且还需要连带保证人什么的吧。不,其实我也不太清楚这些东西。”
“那个好江小姐现在下落不明?”
“啊?”
“刚才说过,这个我孙子小姐原来也在海圣学园教书,也就是小闺父亲的同事。但今年四月,她突然被调到丘阳女子学园来了。我想你们也知道,海圣和丘阳都是私立学校,而且都是初高中一体式教育。说它们相互之间是竞争对手或许有点过分,但两校每年都在竞争考上名牌大学的人数也是事实。再加上私立学校和公立不同,原则上相互间不会进行人员调动。所以大家应该想象得到,我孙子小姐的这次调动可以说非常稀罕。”
“可、可是……”
就这样,说来简直可笑,漂撇学长在完全没有反击的情况下战胜了那个男人。不,用战胜来形容似乎不太恰当。但那男人已经趴在地上,而漂撇学长虽然摇摇晃晃但至少还站着,看到这幅景象,不管是谁都会抱有相同的印象吧。
“对,说穿了就是这样。具体经过是怎么样的,她本人不愿多说,所以我也不太清楚。总之,今年三月份,我孙子小姐调离了海圣,去了丘阳女子学园。接下来不用我说了吧,小闺的父亲推荐了风户景子来接替我孙子小姐。”
“就是说我藏书网们有必要找到证据,证明他们当晚真的在亲戚家守夜。因为假如被害人真的是我孙子好江,而且又是因为姐姐被赶出职场而最终导致过失致死的话,那滨口启司和夫人秀子当然也有成为凶手的嫌疑——这种可能性也应该充分考虑。”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我们是七月十五号以小闺饯行会的名义一起喝酒的,距离他搬家仅仅过了四天,为何这个刚刚出炉的新闻在当时没有成为话题?明明是绝佳的下酒菜啊!
结果,我们得知宫下学长是在七月十一号搬走的,可以说这是件相当值得注意的事。
另一方面,漂撇学长当然也是遍体鳞伤,体无完肤,但和那个男人相比,尚可说是精神奕奕,和一开始并无多大区别。虽然他流着鼻血,眼皮也肿了起来,但一张嘴巴仍然元气满满,最重要的是他的精神完全没有受挫。
“为什么?”
她撩起烫卷的短发,真的笑了出来。只是并非我想的蛊惑笑容,而是扑哧一声,强忍住爆笑般的笑法。
“这话是什么意思?”
“啊!”高千低声叫道,并拿起小池先生的报告,“对了,我就说我好像在哪儿听过。”
“嗯。我孙子小姐其实有个双胞胎妹妹,名叫好江。这个好江小姐年纪不小了,但却没有固定工作,也没结婚,整天游手好闲。”
“三十年?”
“搞错啦。”她一脸啼笑皆非的表情,用下巴指了指漂撇学长,“他不是。”
“或者是同时被招待的另一对夫妻偷的。”
“对,对。”
“暂且不论凶手是不是小闺,头发的事确实是个大谜团。”漂撇学长在岩仔因为亢奋而迷失自我之前先打了个圆场,“无论凶手是谁,为什么要特意做这种事,确实是个极为难解的谜。例如被害人的头发上不知何时沾到了凶手的体液或者血液,因此必须带离现场。这我倒能理解。可是这次凶手不仅带走了被害人的头发,还把另一个不知名人士的头发剪了下来,再用橡皮筋束起来,塞进被害人的丝袜里,就是这一点最难理解。更何况,凶手还把这些都留在了现场。”
她熄灭刚刚点燃的烟,把手放在穿着超短裙的腰上,慢慢靠近两个男人。
“嗯,拜托了。”
“我还以为是因为你心情不好呢!之前你不是大发脾气,说有帮年轻人拿了哪家公司的支票以后就跑了吗?我还以为你是逮到他们才下手痛扁的。”
“总之,宫下的事情以后再考虑吧。”漂撇学长如此宣言,拿起眼前已经打开了的罐装啤酒,大喝了一口,似乎在这段沉默的时间里他早已把今晚不能喝酒的戒律给忘得一干二净了。“差不多该进入今晚的正题了吧——各位的调查报告。”
“AKOYA小姐……对吗?”
“没有动机。那天夜里,回到家的小闺,和为了姐姐前来向她父亲抗议而登门拜访的我孙子好江应该是第一次碰面。小闺想劝阻处于亢奋状态的好江,却不慎将她推倒,杀死了她,所以是过失致死。小闺说她从来没有见过被害人,至少这一点应该不是谎言。”
“作为假说出发点的前提过于模棱两可了,现阶段什么也说不准……我在想,我们没调查小闺父母的不在场证明,真的可以吗?”
男人似乎比我更为惊讶,一瞬间,他那因充满敌意而显得相当尖锐的眼角松弛下来,黑眼珠缩得跟针孔一样小,但随即脸上又恢复了凶恶的愤怒。
就在此时——
“算了。”漂撇学长似乎是想转换一下心情,很干脆地让步了,“我们的讨论也遇到了瓶颈,干脆来谈谈那件案子吧!再说,现在不能喝酒,夜晚又这么长。”
他对荣治使了个眼色,荣治赶紧把我扶了起来。说来很丢脸,我一直倒在地上呻吟。
“哇。”
看到眼前这令人不敢相信的一幕,荣治一边发出悲鸣一边奔过来,而男人似乎连制止他的力气都没有了,就这样趴在地上,发出类似冒泡一般的呻吟声。他早已筋疲力尽,而这一跤更像是一直紧绷的弦断了,让他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真啰唆。”银框眼镜男大喝一声,同时推了推女人的肩膀,“你来!”
“再有意思也和我们现在讨论的案子没有关系吧?”
“你、你听好。在我面前,别再,别、别、别再耍嘴皮子!”
“有没有关系,不讨论怎么知道呢?”
“关于这件事,我不仅问了我孙子小姐本人,还向好几个海圣的现任教师打听过。不过,他们都是我孙子小姐介绍给我的,也就是说都是和她比较亲近的人,立场当然会偏向她。因为没有向小闺父亲或者风户景子那边的人打听,所以我也不能断言小闺的父亲背后搞鬼就是客观事实。这一点我承认。不过就我个人的感觉来说,所谓无风不起浪,这些传言应该有一定的可信度。”
漂撇学长正在犹豫自己该不该插嘴,因此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山田和露咪。
漂撇学长想要勇敢地来救我,但一有动作就会被荣治打脸或者踹肚子,一样浑身是血。
“把你的名片给他们。”
“没有啦,这和小流氓还是有区别的吧?不管是行动原理还是基本职业形态。说归说,其实我也不太清楚。”
我们被带往郊外一座已经废弃的加油站,周围只有老旧的木屋和田地,没有铺柏油的路上完全没有车子通过的迹象,简直是荒无人烟的地方。
“那他现在靠什么生活?失业保险?”
根据事后听说的来判断,山田等人似乎是开着奔驰偶然经过“安槻住宅”,在通过建筑物的时候又正好看见漂撇学长和我在翻弄三〇五室的邮箱。因此他们误以为是宫下学长和朋友一起返回原先的住处来取邮件,便赶紧停下奔驰,冲进来抓我们。
“住手!”
“到、到底怎么了?”见漂撇学长和平时一样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岩仔也稍稍安心下来,“简直像上演过全武行一样……”
“难道宫下那小子借了一大笔高利贷,还不出来……”
银框眼镜男露出了像是在厕所用力大便一般的恐怖表情。就在此时,漂撇学长吐出一口气,身体向前弯曲。虽然从我的位置看不见,但似乎是银框眼镜男对着他的肚子揍了一拳。
“好了,是哪一个?”
“这……”岩仔似乎是被这句唐突的话给惊呆了,只见他瞪大了眼睛,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这话什么意思?”
“刚才说的乘杉钱包被盗案发生时,滨口家招待的另外一对夫妻——”高千轮番看着漂撇学长和岩仔,当她看向我时,稍稍皱了下眉。看来我的表情似乎相当恍惚。“——就是这对风户夫妇。”
“但是,为什么呢?”
“——当时收下的,就是这张名片。”
“这么说来……”
我不禁闭上了眼睛,带着焦臭味的火花在眼皮内侧形成旋涡并且四散开来。
“我觉得……很不寻常耶!”岩仔过于惊讶,以至于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表达自己的心情,“就算是三十几年的交情,一般人会做到这种地步?”
“因为结论只要一句话就能说清楚了,那就是——毫无成果。”
“哎,不行吗?真的吗?”
“嗯?怪不得从刚才开始我就觉得你的声音有些怪怪的——白痴,感什么冒!快给我上!”
每次被打中腹部,我都下意识地踩住脚,以免倒下。这种逞强的行为对我来说只能徒增伤害,完全没有任何好处,这正是不习惯暴力之人的悲哀。对方的攻击直到我双膝自然跪地,身体倒下去之后,才终于舒缓下来,多亏这样我才真正明白了这个道理。
“够了吧!别再打了!别打了!”
“喂喂,露咪……你在说什么啊?”
“什么啊?简直就是欺诈嘛!”
这光景简直惨不忍睹。我甚至开始认真地思考一个人被打成那样还不会死吗?不,换成其他人的话,估计已经死了。
“我想应该不用再重申这是假设了吧!”高千似乎是担心岩仔,一边喝着啤酒,一边顿了顿,“我认为小闺是凶手,至少这种可能性最高。”
“不过,说不定还能看得出来一点现在的样子——”
“那好江的头发应该怎么解释?小闺为什么要剪下她的头发?”
“你认真一点儿。”我被骂了。
“不,其实并不是这样。”漂撇学长干脆地否决了高千这个想象的见解,“他们本来关系很好,虽然教的科目不同,但在工作上的各个方面,比谁都更认可我孙子小姐才能的不是别人,正是小闺的父亲。尽管如此,当小闺的父亲知道风户景子需要那份工作时,便立刻翻脸,跟讨厌我孙子小姐的那群干部站到一起,联手将她赶出去——”
“当然不是开玩笑,你看,我连名片都拿了。”
“邮件啊,邮件。宫下
http://www.99lib•net
搬走还不到一个月,说不定寄给他的邮件还会被送到这儿来呢。”
虽然声音沙哑,但漂撇学长的口齿仍然相当清晰,令我大为惊讶,因为我做梦也没想到他居然还有力气说话。
“看了是想完全脱离上班族,开始自己做生意呢。不过资金似乎很难筹备,很是辛苦。”
“白、白痴!说什么呢?当然没事。这种家伙我一只手就能干掉……荣治,你干吗?你别过来,不许插手!”
仔细一想,漂撇学长遭到如此痛殴,但膝盖却从未落地,而是一直站着,只能说太能扛了!我不由得再次对漂撇学长超人般的强韧——或者该说迟钝更加贴切——感到惊叹不已。
“啊,这个格兰地该不会就是那个吧?之前闹得很大的‘整顿业者’……”
我正好站得比较近,便从她那儿接过了名片,只见上面印着“丝丽绮俱乐部 阿呼露咪”。
银框眼镜男交互蹬着被拉出奔驰车的漂撇学长和我。
“什么?”
男人的眼睛藏在浓威士忌色的银框眼镜之后,但他并非直接横着移动眼珠,而是先往上绘出半个圆形后,才缓缓地轮流注视漂撇学长与我。当然,他的黑眼珠转动时会形成“三白眼”,这种眼神有加倍威吓对手的效果。
“问题?”
“吓我一跳。”露咪小姐瞪大了眼睛,吹了声短口哨,“你是第一个没看假名就叫出我名字的人。”
“嗯。包括主人滨口夫妻在内,一共有六个人。假如乘杉先生所言属实的话,那么只能认为是当时在场的除了他自己以外的五个人之一偷了他的钱包。”
“谁说我难过了?我只是惊讶,惊讶而已。”
“不,没什么。”就算是脸皮很厚的漂撇学长,遇到这种突发状况,声音也变得含糊起来,“没干吗。”
“可、可恶……”叫山田的男人一边在搀扶下站起来,一边像是在说梦话般喃喃自语,“荣治,你、你上。”
“难道什么?”
“没错,这就是我孙子铃江小姐。”
“很好,你有种。”
“确实有这样的谣言。从今年四月开始,风户景子冠冕堂皇地成为小闺父亲的同事,但两人在学校里却莫名地显得很生疏。作为三十多年的老朋友来说,态度也太不自然了。因此有人怀疑他们是因为有肉体关系,所以心里有鬼。”
漂撇学长和我真的就如字面上所说的被拖出了这栋建筑物,然后被强行塞入了停在“安槻住宅”前的黑色奔驰后座。
“说得直接点儿,就是这么回事。”
“当然啊,怎么能就这样放过宫下这个臭小子!”
“安槻大学的?”
“岂止是很熟,他们已经不是家族间的交情,而是已经成了一家人。不过这两年他们却分隔两地。”
然而,就结果而言,我们却因这份报告得知了意外的事实。不,从结论来说,这和栈桥公园尸体遗弃案并无任何直接关联。
“是哪一个啊,你们?”银框眼镜男揪住漂撇学长的胸口,硬将他转向自己,“啊?”
男人因过度疲劳,头发散乱不堪,领带也歪掉了。只见他满脸是汗,就像被人从头上浇了一桶油一样。
高千皱起眉头,像是有股东西腐败的气息扑鼻而来一般。漂撇学长说出来的这个名字实在是太像假名或者是记号名了,但世界上还真有叫这个名字的人存在。
“那是因为什么?”
“就是欺诈,票据欺诈。”
“嗯什么嗯?你想干什么?该不会今晚也要喝酒吧?”
“当然,小闺的父亲并没有人事决定权,但为了将我孙子小姐从海圣赶走,他确实耍了不少手段。我孙子小姐是个女权斗士,积极组织各种活动,对上司说话也不客气,所以本来校长和教导主任那些人就不喜欢她。”
“真的有关。”一瞬间,漂撇学长有些犹豫,似乎是在思考要不要抗议‘小漂喜欢’这四个字,但随即又觉得无所谓,便继续说了下去。“从结论上来说,小闺的父亲为了让风户景子去海圣工作,便把我孙子小姐赶了出去,强行制造缺额。”
“什么?”
就这样,在漂撇学长的心血来潮之下,我们一改聊天的方向,讨论起了乘杉达也钱包被偷一事。枉费小池先生花了这么多工夫,结果只被我们拿来当作打发时间的材料。要是我们像平常一样还一边喝酒的话,那他的报告肯定会遭遇被完全无视的命运,只能说真是太可怜了。要是他本人知道的话估计会大发雷霆吧。
“哎……哎,哎?”荣治似乎没有明白男人的命令是什么意思,轮番打量着山田和漂撇学长,“那个,是叫我吗?要我去揍他?”
“你给我闭嘴!”
“说话啊,小子。”
“但是问题就在这里。在海圣,其他科目就算了,偏偏国语这科教师人数已满,不,甚至可以说是太多了。别说是正式教师,连临时岗位都不缺人。因此,小闺的父亲就用了非常规手段,甚至是不法手段……”
然而,这种小伎俩对于漂撇学长来说根本毫无必要。学长只是垂着双臂,完全没有要保护自己身体的意思。
“是啊!目前最有力的候补人选就是这个我孙子好江了。那么,假设七月十五号在滨口家被杀的就是她,接下来的问题就是:是谁杀了好江?动机是什么?还有,把好江的头发剪下来,又把别人的头发塞进丝袜里的理由是什么?这些都是疑点——”
即使再怎么大吼大叫,但他已经气喘吁吁,膝盖发抖,早已没有了最开始时的压迫感。老实说,非但不可怕,反而让人觉得悲哀。
银框眼镜男用脚尖踹向已经倒在地上的我的腹部,就好像是自然生长出来的一般,那脚尖完美地嵌入肉中。比起疼痛,我更多的是吃惊,不禁像要被强暴的女孩一般发出惨痛的悲鸣声。
岩仔、高千还有我不禁面面相觑。这件事冲击性太强,以至于处于恍惚状态的我也终于清醒了。虽然并未直接见过本人,但我们熟识的女孩的父亲,竟然采用这种连电视剧里的坏蛋都觉得用了会丢脸的毫无创意的阴谋手段,实在太过老套,让人不敢相信这是现实中发生的事情。
“仅仅是这个结论的话,报告书不可能这么厚吧?”
“邮差也真是辛苦啊,这种姓氏如果不用假名标注一下的话——嗯,等等。”
“HINASHI……是还借款的意思吧。”
“你们两个。”
铁拳和膝盖踢都和刚才一样正中目标,但男人却仿佛招招落空一般,显得焦虑而又狂躁。
“山、山田老大……”荣治似乎比我更深切地感受到了漂撇学长的强韧之处,以至于声音里带了哭腔,“没、没事吧?”
漂撇学长展示的名片上印有“格兰地股份有限公司财务课长山田一郎”的字样。岩仔歪着脑袋端详了一阵,不一会儿便低声叫了出来:
“然后呢?重建将要垮掉的公司吗?”
“事态好像变得很严重呢……”
“近照完全没有,因为她根本没回家。最新的照片还是高中生时候的,派不上用场了。”
现在这个男人就像拙劣的舞者在舞厅里跳舞一样缩腰翘臀,每当他挥拳殴打漂撇学长时,自己的身体也宛如被手腕拖动着,一副狼狈相——东摇西晃,眼神空洞。
“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天晓得……”
“你真啰唆!”
“我、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到底,这是怎么回事?愚见以为,还是先请教一下比较好。”
“你们是安槻大学的吧?哎?”梳着飞机头的男人用充满压迫感的粗鲁声音说着,粗暴地揪住离他最近的我,“你有事找这里的住户是吧?问你话你最好快点儿回答,听到了没?”
“有可能他忘了提交呢。”
“对,四个人都是四十四岁。”
“神马?”
“在那之前,请务必告诉我理由——”
“浑蛋,浑蛋,浑蛋,浑蛋!”
“就是说啊。作为候补的其他条件都满足了,但要是长成这样,别说和‘她’一点都不像,而且要是没有我和匠仔帮忙,岩仔一个人根本搬不动吧。”
“嗯?”
不过,宫下学长和自己说的相反,并没有回老家,而他的父母又因为联系不上儿子而担心,那么事情就不一样了。虽然我觉得宫下学长应该只是临时改变了决定,而又忘了和家里联络,但站在我们的立场上来看,以防万一,至少应该知道一下他的新住址,这样才能安心。
“你们是住这儿的吗?”
“这家伙,由我来……”
“啊?”
“也许那小子的邮箱里面有什么东西可以成为线索啊。”
“钱包不见了。”
然而,漂撇学长似乎已经完全麻痹了自己的良心。他站在楼梯旁的邮件柜前,没有任何迟疑地打开了三〇五室的邮箱。
“啊,女的?”
“不不不,误会解除我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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