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回应。
“你有带药膏吗？”
她站起来，把X光片从灯墙上拿下来，举高面对天花板，动作就像个医生。
奥哈立南耸耸肩，准备离开。
两人点了覆盆子果冻和黑咖啡。裘蒂把最后一口酒喝完。杯子在烛光下发出暗红色。
她的喉咙突然觉得很干，这让她的声音又低又沙哑。一阵等待音乐过后，有人接起了电话。
“帮我戴上。”
“我要收钱了。”他说。
裘蒂在书上找了间店，是在饭店附近的历史景点，然后打手机过去预约了两个人的位子。
史东点头。“她走进去了。”
裘蒂假装疲累，调侃着叹了口气。“李奇，我们七点要起床呢。明天一早还要搭飞机，不是吗？”
“我是奥哈立南警官。”女人说。
“他死了，”李奇说。“我们一定会找到证据，只是迟早的问题。然后我们回去告诉他父母，他们浪费了三十年为他担忧。”
“而且水声也让他们听不到我们说话。”她说。“我们要谈谈，对吧？”
对方安静了一会儿。“你是谁？我要找雅各太太。”
“我们可以坐吗？”女人问。
她点头。
“好了，”她说。“订到了，是蜜月套房，有四柱卧床。你觉得怎么样？”
她搂着他的腰，低下头吻他的伤口，嘴唇紧贴他的皮肤，他觉得有点凉凉的。接着，他们就在这张大床上做爱——十五年来的第六次。外头的太阳已经西下，落入堪萨斯州的地平线。
“你在看什么？”裘蒂问。
她把颈后的头发拨到一边，让李奇把有点重的金链扣上——也许不是纯金的，因为他当初没付那么多钱，尽管在菲律宾什么事都有可能。他的手指张得很开，而且他的指甲因为拿铲子工作而磨损严重，所以一开始没办法顺利扣上项链。他屏住呼吸，试了两次，才把小扣环扣好，然后他吻了裘蒂的脖子，她也松手让头发落回原位。她的头发湿湿的，闻起来有夏天的味道。
“你知道没办法还我钱的人，有些什么下场吗？”
“去吧，”她说。“很舒服的。”
“他们要怎么把你挡在外面？找国民兵吗？”
雪瑞儿看着X光片，上面只有灰灰白白的颜色。她的骨头形状看起来模糊不清。她的眼窝很大。止痛药在她的脑袋里嗡嗡作响，她觉得很虚弱，很想睡。
“我觉得很漂亮。”他说。
“不过这么做实在太冒险了。牵涉到律师？我们不能让律师来这里。”荷比看着东尼，慢慢重复他的话。“律师……你知道什么是公平吗？”
“让水开着吧，”她说。“这样里面会比较暖和。”
“想想他的父母，”他说。“想想他孩提时的样子。翻开百科全书，查查‘普通美国家庭’的定义，妳就会看到荷比一家人的照片，他们三个人都在里头，盯着妳看。我相信越战会改变人，我也知道那些经验让他的眼界开阔了点。他的父母也很清楚，他们也知道，他不会回布莱顿经营某个没前途的小印刷店。他们知道他会进入钻油业，在波斯湾帮那些公司开直升机。可是，即使如此，他也会定期保持联系，对不对？或者偶尔联系一下？他不可能完全不理他们的。持续三十年都这样子，那简直是残酷而冷血。在他的纪录里，妳看到的是这种人吗？”
“这是妳的鼻子，”她指着说。“这是妳的颧骨，这是妳的额头，而这里是下巴。看到了吗？妳的鼻子断了，还有妳的颧骨，雪瑞儿。医生说这是凹陷性骨折，中间的部分被压得比额头和下巴部分还低，不过妳的额头和下巴没事。所以这是水平的力量造成的，对不对？比如说被挥击的球棒打中？”
的确，热水的水气让整个空间变得舒适多了。他走出淋浴间，拿了条毛巾擦脸和擦身体。
“因为是信托管理。要拿股票得先经过受托管理人那关。”
“那个资深合伙人是谁？”东尼问。
“最好是明天早上，”她说。“我有很紧急的事。”
“我们得吃东西，”他说。“他们供应晚餐吗？”
“打去机场订票，”他说。“我们明天一早就走。到达拉斯的沃尔堡机场好了。”
他耸耸肩，“妳平常会处理的事吧。有人欠另一个人钱，然后好像起了争执。明天中午妳要去参加他们的会面，替双方协调。”
“到底怎么发生的，雪瑞儿？”沙克问。
她点点头，说：“我猜主谋者是维特·荷比。”
“不是，只是受托管理人的会面。最快什么时候能安排好？”
雪瑞儿闭上眼睛，她不太记得发生了什么事。她记得自己走进玛莉莲的家门，也记得那是个错误。她想起那时候她正担心客户会纳闷，为什么一进门地毯上就有清洁剂的味道。接着她就突然倒在地上，鼻子痛得要命。
奥哈立南耸了耸肩，把数据抄到笔记本上。她正考虑要不要把报告放回打字机，补上这笔纪录，监理站的服务员又说话了。
“那就明天早上，”他小声地说。“约最早的时间。告诉他妳有非常紧急的状况。”
“我们有个案件，一个女人的鼻子被打断了，有人开了辆Tahoe休旅车送她去医院，那部Tahoe跟这辆Suburban是同一个车主。”
“你要查查看吗？”
“好了，”荷比说。“日行一善做完了，现在谈正事吧。有什么复杂的东西是我必须知道的？”
“很大一辆，黑色的。”护士说。
“我一直都在留意，”他说。“我们刚刚散步过来，走得很慢，目标也很明显，可是没人跟踪我们。”
她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已经没有精力再去争取了。
“安全气囊打开了，”对方说。“如果是体型很小的女人，说不定会因此受伤，以前就有过案例。”
“对，时间是有点紧吧？”他说。
她腼腆地笑了。“李奇，你在逗我。”
“圣文森医院，”东尼说。“她直接走进急诊室。”
“她在洗澡，”李奇再说一次。“我可以请她回电，或者你要留言也行。”
奥哈立南点头，很体谅她。“我把名片给妳，如果妳醒了以后想谈，就打给我，好不好？”
不过，在听到工作性质后，他还是吓了一跳。
“他们打的吗？”她轻声问。
奥哈立南挂上电话，沙克正用探询的眼神看着她。
“告诉我，妳现在觉得怎么样？”他说。
裘蒂要找晚上住的旅馆。她到离文件中心最近的书店，在旅游书区找了一本当地导览，看见书上推荐了三间本地旅馆。
医生桌上的纪录写着雪瑞儿到医院的确切时间。他们只花了一分钟把监视器影片调到她刚进急诊室的那一刻，接着再花一分钟慢慢回转，看着她倒退走回救护车停车区，然后是广场、人行道、路口，最后停在一辆大型黑色车子前。奥哈立南靠近屏幕看。
“见证事情怎么办好的，”她说。“大卫·佛斯特会找个私家侦探过来，荷比能怎么样？我们就直接承认没有信托，然后全部一起到你的银行，再把股票交给荷比——在公共场所办这件事，见证人也在旁边。说是见证人，其实也算是保镳。事情办完后，我们就可以走了。”
“黑色雪佛兰Tahoe，”监理站服务员告诉她。“登记在开曼信托公司名下，位于世贸中心。”
“受托管理人有两位。”她说。
“满小的吧，我想。”奥哈立南说。“为什么这么问？”
东尼推着史东绕过咖啡桌到沙发前，自己重重坐在玛莉莲身边，眼睛直直盯着前方，面无表情。
她把水倒进琥珀色的酒里，整杯酒很快就变成乳白色。她摇了摇杯子，让液体混合，散发出了浓烈的茴香味。
“一个叫大卫·佛斯特的家伙。”玛莉莲说。
“还有一辆Tahoe和一辆凯迪拉克，你可以选一辆，总共算你四万，看你要不要。”
她点点头。他举起在室内灯光下闪闪发亮的钩子。钩子看起来很重，制作得很精美，也细心擦拭过——九九藏书网很简单的器具，却有很可怕的功能。她看着他对自己暗示那支钩子可以做些什么事。
“拿着。”她说。
荷比挂掉电话，计算了三辆车加两栋房子的总价，然后在本子上写下五百五十四万这个数目。接着，他打给航空公司，查找后天晚上飞到美国沿岸的班次，结果有很多选择。他笑了。高飞球直接飞出全垒打墙，朝着外野座位第五排前进，虽然外野手用尽全力跳起来，但绝对接不到球了。
裘蒂摇摇头，然后翻了翻美食区的书，说：“晚餐要去别地方吃比较有趣，你喜欢法国菜？”
“这很重要，”佛斯特说。“对方在等一位叫大卫·佛斯特的律师，所以我们就给他们一位。会面中间不会牵涉到任何法律问题，也许什么事都没有。你要做的只是睁大眼睛看着一切。我讲得够清楚吧，你行吗？”
对方没有选择余地，只能同意。荷比叫他抄下银行帐号，然后要他在一个月内把钱汇过去。“一个月太快了。”对方说。
从旅馆到餐厅只要走四条街。密苏里的六月夜晚，他们在河边散步，空气柔和而潮湿。星星高挂在漆黑的天空，映衬着她衣服的颜色。一阵温暖微风吹过，路旁的栗树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街道呈现一副愈来愈忙碌的景象，树下现在停满了车，有些才刚走，马上就有车开进去。路旁的建筑有几栋也是旅馆，不过有些规模比较小，楼层也较低矮，有些门口标榜着内附餐厅，挂着法文招牌，牌子四周还设了几盏聚光灯照射着。他们在路上完全看不到一盏霓虹灯。她选的餐厅叫La prefecture，是法文名，他笑了笑，心想在法国小城市里的情侣，是不是都会到名叫“行政大楼”地方用餐——这是La prefecture的直译，如果他没记错的话。
“妳真的不要报警？确定吗？”
男孩服务员端着银色托盘送上他们点的饮料。裘蒂点的Pernod装在一个很高的杯子里，开水用真正的法国水罐装着，而李奇的啤酒则用结了霜的大酒杯装——像这种地方，当然不会直接给一般的玻璃啤酒瓶。
他们在蜜月套房的大浴室里一起洗澡，而且洗了很久。洗完后，李奇盖着毛巾坐在沙发上，看着裘蒂准备。她从包包里拿出一件衣服，样式与她穿去上班的那件黄色亚麻上衣一样，不过这件是深蓝色，而且是丝的。她把衣服套过头，扭了扭身子穿好。这是件圆领连衣裙，长度刚好到膝盖之上。她的脚上还是套了那双蓝色乐福鞋。接着，她用毛巾轻轻拍干头发，再往后梳起来，梳好后，她又到包包里翻了一下，拿出他在马尼拉送她的项链。
“还有辆BMW，”他说。“是8系列双门轿车，现在就在庞德里奇。我要一半的佣金，换成现金装在袋子里，明天就要。”
“说不定他变了，”裘蒂说。“爸爸总说越战让很多人改变了，而且通常变得更糟。”
突然，她听到前方某处有个声音，于是睁开眼，看见了上方的白色天花板。她费力地把视线移到脚上，有两个人，一男一女，正站在床尾看着她。他们穿着制服，短袖蓝衬衫、深色长裤和看起来又大又舒适的鞋子。他们的衬衫都被徽章盖住了，有绣着花纹的，也有金属薄片制的。他们腰间系着皮带，由于挂满了装备而显得下垂：棍子、无线电、手铐，还有塞在皮套内的左轮手枪——他们是警察。这两个人年纪都很大，身材矮小但是很壮，挂满装备的皮带让他们看起来很粗俗。
“我们要换衣服，”她说。“那算是商业上的会面，我们不能穿成这样。”
她打开莲蓬头的热水，脱掉衣服和鞋子。她把衣服折起来挂在浴帘的栏杆上，这样不但可以避免被水溅湿，也能让水的热气消除衣服上的皱褶。接着，她走进淋浴间，先洗头，再用香皂从头到脚擦了一遍。她觉得很棒、很舒服，压力渐渐放松了。她仰着头，冲了很久，然后没关水，直接走出淋浴间拿了条毛巾，要和契斯特交换位置。
“别担心，”荷比说。“有办法解决的。我有两间房子要卖，一间是在庞德里奇的别墅，另一间是我在第五大道上的公寓。我的别墅要卖两百万，公寓则要卖三百五十万。你帮我弄到这个价钱，我就一笔勾销你的债务，如何？”
“怎么个好？”
汤很好喝，猪肉更是好吃，李奇的母亲一定会觉得很骄傲。他们一起喝了半瓶加州葡萄酒，然后安静又满意地吃着。在这样的餐厅，上主菜与甜点的时间会间隔很久，因为他们不会急着赶人以把桌子让给下一位客人。李奇正享受着这样的奢华，他以前很少这样。他摊开手，往后靠在椅子上，然后伸展双腿，两人的脚踝互相摩擦着。
“办公室的门。”她说。
“等一下，大卫，”她用手盖住话筒，抬头看着荷比。“如果你要明天见面的话，就要去他们的办公室。”
“而妳是其中一个？”
“妳的承保人说，妳在威彻斯特上班，”沙克说。“在庞德里奇一间房地产经纪公司。”
雪瑞儿没有回答。她已经睡着了，或者在装睡。奥哈立南拉开窗帘，走到医生的桌子前方。
“谁处理的？你知道十五分局那人的名字吗？”
“到底怎么回事？”他问。“如果真是车祸，为什么她要骗人，说自己撞到门？”
对方吞了吞口水，说：“是的，一个月。”
他透过水蒸气看着妻子。“可是这样不好吧，又不能拯救公司。荷比拿了股票，我们又没办法重整旗鼓，一点也不好。”
一个护士抬起头来。“我那时看见她走进来，就觉得很奇怪。我正在外面休息，看到她下了一辆车，那辆车停在对面路边很远的地方。她就这样自己走进来。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她的鞋子太大了？我看到那辆车上有两个人，他们一直盯着她走进来，然后就急忙离开了。”
奥哈立南拨了号码，一直到铃响第十声才有人接起来。“你们那里有辆suburban，”她说。“前几天在南百老汇发生车祸，已经处理过那辆车了吗？”
“裘蒂·雅各？不，我说的那位叫雪瑞儿。”
“我是她朋友。”李奇说。
“受托管理人是谁？”他小声地问。
“你说什么？”
“抱歉，我不知道。”
她咯咯地笑。“哎呀！我的名声毁了，到午餐时间，全办公室的人都会知道啦。他要干什么？”
同样的阳光已向西行，到了圣路易的早上七点钟，从阁楼的老虎窗照进房间，晒在四柱床上。裘蒂先起床，到浴室洗澡。李奇正伸展着四肢，躺在温暖的床上，突然听到房间某处传来一阵闷闷的唧唧声。
“你没打扰到我们，”李奇说。“我说过了，她正在洗澡。不过要是你十分钟前打来，那就不太好了。”
她把手移开。“大卫，如果是后天呢？恐怕地点要在这里才行，我们要好好谈一下。”
她点点头，继续笑着。“知道是什么事吗？”
“我想应该没问题吧。”柯瑞说。他记下与会者的姓名，以及会面地点。他向佛斯特要求的价格是平常的两倍，因为在那些混华尔街的家伙面前，他可不想让自己看起来没有身价。他很清楚，这种人就是喜欢昂贵的服务，此外，根据工作性质，他要求这个价钱也很合理。佛斯特毫不考虑便直接答应，还说会把支票寄给他。柯瑞挂上电话，开始思考自己到底要穿什么，看起来才像来自华尔街的大公司老板。
他听到那人吞了口口水，并开始紧张起来。电话两头都沉默了很久，然后他听到对方重重坐下的声音。
“他们可能不会让我进去。”李奇说。
“是关于股票的，”玛莉莲说。“他没有全部的股票。”
她摇头。“没办法那么快，可能要几天时间。”
“他妈的为什么？”
奥哈立南摇摇头。ｗwｗ•99ｌiｂ•ｎｅt“雪瑞儿，我们都知道不是这样。”
她紧张地耸了耸肩。“没有必要，只是个手续而已。而且他也会起疑的。”
“两辆车总共三万美金，现金装袋，明天给我。”
他看着X光片，替她觉得可怜。
她衬衫上的纽扣真的是珍珠，就像把珍珠项链拆开，一颗颗缝上去的。在他不灵活的手指下，扣子显得又小又滑。五颗之中，他忙乱解了四颗，接着轻轻把衬衫向上抽出腰带，再解开最后一颗。裘蒂先举起左手，然后是右手，让他可以抽出袖子。他温柔地帮她把衬衫脱下——她的衬衫里什么也没穿。
裘蒂看着他，觉得有点惊讶。“我觉得很好。”
李奇也对她笑。“没有，我只是想到某件事。妳现在很放松吗？”
“说不定他做了什么事，”她说。“觉得很丢脸，譬如美莱村大屠杀之类的？可能他没脸回家，也可能因为罪恶感而躲了起来。”
“你刚才有留意？”她说，心里开始有点紧张。
“什么影像？”沙克问。
她笑了，然后把椅子往后推开站了起来，走到信道上，慢慢转了一圈。连身裙跟着她转了一圈，有点像紧身衣，但又没那么紧，从背后看过去简直美极了。在烛光下，她的头发是金色的，跟衣服很搭。她走近李奇身边，弯下腰在他耳边轻声说：“好了，这是穿在身上的样子，在你忘记前，我们赶快回去实验吧。”
“不了，我们的处理方式是，车子在这里，如果他们要的话，就会来找我们。”
“是什么车？”沙克问。
“妳得报警才行。”佛斯特说。
“这很有趣吧？”她说。“我们在圣路易，而这个旅游书区的旅游手册，大部分都是关于圣路易的。这怎么会是旅游区？应该叫居家区才对。”
史东在Tahoe休旅车的后座等了五分钟，因为世贸中心的装货区有人正忙着。东尼闲荡到那附近，在昏暗的嘈杂声中找了根柱子靠着等，他趁货车离开后，下一部货车进来之前的空档，赶紧推着史东穿过车库，进入货运电梯，按下八十八楼的钮。两人在电梯里都没说话，头低低地，有点费力地呼吸着充满橡胶地板味道的空气。电梯门到八十八楼打开后，东尼先探头看了看四周，从门口到荷比办公室的走道上都没人。
“史宾·古曼联合事务所，”一个嘹亮的声音说。“请问您需要什么服务？”
她沉默了一会儿，觉得有点惊讶。“不是，契斯特，我们不告他。荷比拿了股票，我们就什么都不管了。”
“我们能帮助妳，”奥哈立南说。“只要妳把事情说出来，我们就能让它不再发生。我们不会再让他对妳做这种事。”
她把头侧到某个角度，看起来有点腼腆又有些调皮。
李奇点点头说：“我妈妈就是法国人。”
“佛斯特与阿贝斯坦事务所，”她说。“就在城里。”
李奇接过书，用大拇指按住裘蒂刚刚看的页码，然后她蹲下去，打开包包，在里头翻了翻。她找到手机以后便站了起来，把李奇手上的书拿回去，直接就在书架前打电话给旅馆，李奇则静静看着她。他从没打过电话给旅馆，无论何时，他去住的地方总是有空房间——住房率能超过百分之五十，他们就高兴得要命了。他听着裘蒂的对话，还有她提到住房的价钱，金额足足能让他住一个月。
“那我们要怎么说服自己？攻击我们的是鬼吗？”
“天哪，这样事情不就变得更复杂了？我可以跟雅各太太说话吗？”
他走到柜枱，坐在玛莉莲刚刚的位子上，椅子的皮革还因为她的体温而有些温热。他从一个小柜子里拿出黄页电话簿翻查，按了9号外线，然后用钩子在某一栏的七位数电话号码上点了七下，另一只手照着拨号。
“当然，”他说。“但现在还只是个假设。我要实验一下，穿在身上和丢在地上，要比较看看才知道哪样比较好看。”
纽约的早上七点，比圣路易的早上七点还早一小时，在这一小时内，奥哈立南和沙克正在小组办公室里计划接班后要做的事项。前一晚的函件在公文盘里积了厚厚一叠，有医院打来的电话纪录，也有夜间巡警出去处理家庭案件的报告书。这些东西全都要过滤、评估，然后根据地区与急迫程度做出行程规画。奥哈立南与沙克列了张表，上头有二十八件需要调查的新案例——在纽约市来说，算是个根普通的夜晚。他们一直处理到七点五十分，才有时间打给十五分局的交通处理部门。
“我撞到门了。”她小声说。
雪瑞儿点头。点滴袋的黏稠液体让她的太阳穴嗡嗡作响，意识变得不太清楚。女人拖了张椅子过来，坐在雪瑞儿右侧，远离点滴架，男人则直接坐在她的后面。她倾身朝向雪瑞儿的病床，他则倾身向另一侧，这样雪瑞儿就可以同时看到他们。他们靠得很近，雪瑞儿费力地看着他们的脸。
“怎么样？”他问。“任务完成了？”
荷比也对她点点头。“妳是个聪明的女人。”
李奇摇摇头，说：“没有，他很保密，我想秘书应该都这样吧。不过妳是王牌律师，应该有大案子要给妳吧。”
她不知道是什么门，玛莉莲没有谈到这件事。到底是哪里的门？她开始紧张了。
“有安全感？”
“既然说不清楚的话，我还是请她回电给你吧。”他也用含糊不清的语气说。
“可以吗？”对方说。“恐怕事情很急。”
接着，他的眼睛突然睁开。“还有，叫他把信托契约传真给我，”他轻声说。“马上。我要知道我到底在弄什么东西。”
“需要甜点了吗？”他问。“咖啡？”
“按9可以拨外线。”他说。
荷比摇头。“一定要在这里，在我的地盘上。”
男人的声音很年轻，听起来很忙碌，而且很烦躁。他听过这个声音，应该是裘蒂的秘书，给他里昂家地址的那位。
李奇也对着她笑。“跟妳一起吃也很棒。”
奥哈立南挂掉电话，打给第十五分局的交通处理部门，不过他们已经换班，现在也查不到什么。她写了张字条提醒自己，丢到待处理公文盘中。整点时钟响了，坐在她对面的沙克站了起来。“该走啦，”他说。“只工作不玩耍，聪明孩子也变傻，对吧？”
两人手挽着手散步了九十分钟，大概走了四英里路，一路看着附近的历史景致。旅馆是中型的旧大楼，坐落在一条两旁种满栗树的街上。旅馆大门漆得黑黑亮亮，橡木地板的颜色像是蜂蜜。接待区有个桃花心木柜枱，设在门厅角落，看起来像个古董。李奇盯着柜枱看——通常他去的地方，柜枱都是用铁窗或防弹玻璃隔起来的。柜枱后方有个看来很优雅的白发女士，接过裘蒂的信用卡，在刷卡机上滑了一下，签帐单就打印出来了。裘蒂在签名时，女士把黄铜制的房间钥匙交给李奇。“祝您住宿愉快，雅各先生。”她说。
“我不懂，”他说。“妳的意思是，见证人可以证明我们是被胁迫做事的？所以到时候我们可以告荷比，然后把股票拿回来？”
“她在洗澡。”
“门上的监视器。我们都故意站在那下方，这样管理部门就看不到我们，也不知道我们在外头待了多久。所以，只要我们看得到的，监视器也看得到。”
他笑了。蜜月套房。
“我撞到门了。”她小声说。
“只是种感觉，”她说。“不能代表什么。”
“撞到门，”沙克说。“我看是个力气很大，重两百磅，还会挥舞球棒的门。”
“走吧。”她说。
“我也是，”他说。“我觉得既安全又放松。这表示什么？”
“没有。”他说。
玛莉莲开始发抖了。她往后靠，99lib•net试着让自己稳住。“没问题，只是办个手续就好了。”
“我想睡了。”雪瑞儿低声说。
“可以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吗？”叫沙克的男人问道。
荷比点头了，动作非常小，几乎察觉不到。玛莉莲内心暗笑，而且是带着胜利的感觉笑着。她最后加上的那句话击败他了，因为他们尝试过，所以证明信托的确存在。
“可是，妳得告诉我们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他常常这样吗？”
“你的孩子好吗？”荷比问。
“至少要喝一杯，”沙克说。“也许喝个两杯。”
她没有回应。一阵沉默。只有她太阳穴的嘶嘶声和嗡嗡声。
他看了一下床边的小桌子，确认是不是电话响，或者裘蒂昨晚在他没注意时设了闹钟，结果两者都不是。卿唧声虽然不太明显，但还是持续响着。他翻了个身坐起来，才发现声音来自裘蒂的包包。他没穿衣服，下床直接走到包包前，拉开拉链，声音变得更大了，原来是她的移动电话在响。
“妳记得车牌吗？”
她又笑了。“我当然是最棒的啰，不是告诉过你了吗？结果是谁要找我？”
“我是沙克警官。”坐在她后面的男人说。
“妳在威彻斯特不小心撞到办公室的门，”奥哈立南说。“然后到五十英里远的纽约市来就医。”
李奇有点紧张，他没试过这种事，通常他住的地方都不会出现在书里。那些地方都高高挂着霓虹灯招牌，吹嘘拥有空调、第四台和游泳池这种早已没什么了不起的设备。
“我觉得不是维特·荷比。”他说。
同一时间，华尔街正有几千通电话响起，其中一通是从佛斯特与阿贝斯坦事务所呼出，打给一位叫威廉·柯瑞的私家侦探。柯瑞在纽约市警局侦查队待了二十年，四十七岁拿到退休金后就当起私家侦探，赚钱付赡养费给前妻——除非她再嫁，或者死了，或者愿意放过他，不然他就得一直付下去。他已经营业了两年，业绩不是很好，但现在竟然有个华尔街公司的白领阶级打电话找他，他觉得很高兴，因为这是个突破。两年来，他一直想创建自己的名声，收费也很合理，现在终于有大案子要上门，他很开心，但并不惊讶。
“这就是妳到这里的原因？”沙克问。“不同的医院，没有先前的就医纪录？如果我们到基斯可山或怀特普林问的话，会查到什么？他们会不会知道妳的事？也许会吧？他们可能知道他以前就这样对妳了？”
“说不定车祸当时是她在开车，那时候有三辆车撞在一起，可是我们只知道其中一个驾驶。车祸是Suburban引起的，驾驶不见了，被撞的有一辆是奥斯摩比Bravada，后来直接开进巷子里去，驾驶和乘客也跑了。那辆Suburban登记在某个信托公司的名下。”
过了四十五分钟，他们才开始要写圣文森医院急诊室的部分。他们认为这个事件可能是家暴案例，而被害者不愿配合调查。奥哈立南把打字机上的纸卷出来时，注意到她笔记本下方草草记了那部Tahoe休旅车的车号，于是她拿起话筒，打给汽车监理站查找。
“她不承认。”她说。
“那接下来怎么办？”
“别忘了，我们可以帮妳。”她轻声说。
对方沉默了一秒钟，而就在这一秒内，她知道雪瑞儿照着她说的话做到了。
“在哪里？”玛莉莲问。“哪间医院？”
她看着他。“天哪！契斯特，你真的什么都不懂吗？你的公司早就没救，已经变成历史了，你最好面对现实。现在的重点不是救你那个烂公司，而是救我们自己的命！”
纽约警局的家庭暴力处理小组没有固定的办公室，只要哪里有地方可借，他们就去哪里，而现在他们的场地，在总局行政办公室的楼上，空间非常大。奥哈立南和沙克在换班前一小时就回到这里，因为他们要用这个小时写当日值勤报告。他们进了门后，直接走向各自的桌子，翻开笔记本，开始用打字机写下一天的纪录。
奥哈立南往前倾，温柔地对她说话。“我叫我搭档暂时离开一下，好不好？只有妳跟我谈？”
“哪间事务所？”东尼问。
“妳知道我们会帮妳的，”奥哈立南说。“所以我们才会在这里。我们是来帮妳的，我们可以让这种事不再发生。”
“可以，”荷比说。“而且我觉得我们应该这么做。”
“谁？”李奇问。她听到后笑了出来。
荷比把目光移到契斯特·史东身上，看起来就像探照灯突然转了个方向。玛莉莲看着荷比正常的那只眼睛，看着他思考，看着他接受她的谎言——她知道他会接受，因为这个谎言改变了他以为自己知道的东西。契斯特的事业失败了，因为他是个很差的生意人，而他的近亲，比如他的父亲，一定也早就察觉到这点，因此这位认真负责的父亲当然会透过信托保护家业。
“是他父亲设立的，就在过世前。他不放心让契斯特全权处理，所以要找人监督。”
玛莉莲站得不太稳，摇摇晃晃地把衣服拉到大腿以下。史东轻轻碰了她的手肘一下，这是表示支持的小动作。她挺直身子，跟着荷比走到接待区的柜枱。
裘蒂往前倾，开始解他的扣子，先从最下方的开始。她的手很小、很敏捷，动作比他还快。他的袖子本来就没扣，因为他的手腕太粗，一般服饰店买的衣服都扣不上。裘蒂把手放到他胸膛上，用手臂轻轻推开他的衬衫，衣服往后掉，接着她用力一拉，把衣服从他手臂上扯了下来。衬衫掉到地上，扣子碰到木头地板发出轻轻的喀哒声。她用手指摸着李奇胸口上的烧伤。
史东点头确认，他看见玛莉莲露出微笑，松了口气。
“没有，我很好。”玛莉莲说，语气满是愉悦。荷比把钩子放在柜枱上，就在离她十八英寸处闪闪发亮着。
他们正耐心地看着她。她又试着笑出来。他们正耐心地看着这位病人。男人的头秃了，额头反射着天花板的灯光。女人的头发烫得很平整，而且还染成橘黄色，像胡萝卜一样。女人的年纪较大，一定有五十岁了，还有小孩。雪瑞儿这么肯定，是因为她正用慈祥的表情看着自己，就像妈妈看着孩子。
“回浴室去吧，”荷比说。“你们后天下午两点就可以出来。别给我耍什么花样，我们一天会让你们吃两餐。”
雪瑞儿又谨慎地点头。
办公室里一阵沉默，只有大楼低沉的隆隆声。荷比在桌上敲着钩子。他闭上眼睛，受伤那只眼的眼皮还微微张开，眼珠子朝上，露出新月般的眼白。
“就是公正，”荷比说。“公正，还有平等。他们找了个律师，我们也该叫个律师过来，对吧？这样才公平。”
她再点点头。“我一定会帮你签的，我现在只想摆脱这件麻烦事，不再看到你们。”
他喝了一大口啤酒。
“也许吧。”奥哈立南说。
她听见对方拿起一叠文档。
“不过应该有影像。”护士突然说。
他摇摇头，显得有点不耐烦。“那他的纪录里就会写出来。而且，他也没那种机会，他是直升机驾驶，不是步兵。他从没与敌人正面交锋过。”
医生抬起头看他们。奥哈立南摇摇头。
“大卫，我是玛莉莲·史东。”
“不过，她受伤的原因也许真是这样，”沙克说。“可能是安全气囊，或者撞到方向盘边缘。”
“真的吗？”
他看了一下浴室的门，然后拿出手机，找到通话钮，按下后，唧唧声就停了。
他们静静走回浴室。东尼跟在两人后面，把门关上后，就穿过昏暗的办公室，回到接待区跟荷比说话。
荷比笑了。“我喜欢你们这样，两个都是。不过我想契斯特可以借我的西装穿，妳就继续穿着这件衣服吧。”
又是一阵沉默。
“我要假扮成你？”
“这里是佛斯特与阿贝斯坦，”一个嘹亮的声音对她说。“需要什么服务吗？”九九藏书网
荷比盯着她。
“我们要查吗？”
“不行，东尼。我已经交易了，我需要他的股票。一定来得及，你别担心。后天下午两点半，股票就是我的，然后三点钟就会登记好，五点就卖出去了，我们晚餐前就能离开这里。到了后天，这一切就结束了。”
“真不错，对吧？”裘蒂说。
“等一下。”李奇说。他走回床边，拿起饭店小桌上的纸笔，把电话换到左手，坐了下来。“好了，说吧。”他说道。对方开始留言，内容很不明确，显然是故意把事情说得很模糊——只是个朋友，当然不能透露什么与法律有关的重要细节。李奇把纸笔放下，他觉得根本不需要记了。
“那我们现在要想什么？”她问。
他耸耸肩，没有回应。甜点送上来了，他们静静吃着，接着服务生送来咖啡，还有一个印着餐厅金色标志的纸夹，里面摆了帐单。裘蒂没看价钱，直接把信用卡放在上头。她对李奇微笑着说：“很棒的晚餐。”
“天哪，荷比，我们不能让两位律师来这里。”
契斯特点点头，然后站起来，走进淋浴间。他站在莲蓬头下，闭着眼睛，张开嘴巴，过了一会儿后，似乎恢复了精神。他拿起香皂和洗发精，全身洗了一遍。
李奇帮她拿包包，她则买了份华丽但俗气的圣路易观光地图，然后两人一起走出书店，外头已经是傍晚了。李奇看着地图的同时，裘蒂站在人行道上打电话给机场，订了两张到德州的商务舱机位，早上八点半出发。接着他们便沿着密西西比河岸散步。
“好吧，不过我要找个合适的人，可能会花点时间。我得问问其他人有没有推荐的对象。”
他回到位于三十楼高的住处，靠在栅栏上，背对着公园，手里拿着无线电话的话筒，正准备把契斯特的奔驰车卖给一个皇后区的家伙。
“告诉我们发生什么事了。”姓奥哈立南的女人说。
“说话小心点，”荷比说。“记住，妳是个聪明的女人，现在也要放聪明点。”
“好吧，不过先别写在报告里，如果不是车祸，案子又得继续处理了，先写进去的话，到时候会很麻烦。”
“那就打给他，跟他约今天下午。”
“没有，我们在密苏里州的圣路易。”
“太好了，大卫。”她说。
“行得通吗？”
“妳秘书刚刚打手机找妳，”他说。“我接了电话，他好像有点吃惊。”
雪瑞儿小心地点点头。
他耸耸肩，仿佛觉得没什么好谈的。“我不知道妳在想什么，根本没有信托管理人这回事。到时候他就会发现真相，他会抓狂的。”
“约好了，八点，”她说。“我们还有时间去逛一逛，然后先回饭店洗个澡。”
“过不了那关的，”她说。“天知道我们试过了多少次。”
“什么门？”
“搞定。”她说。
她点点头。“呃，是没错，他拥有股票。我指的是他虽然拥有，但没有决定权，他没办法就这样拿出来。”
“我们怎么跟他会面？”荷比问。
他停了一会儿，听着对方透过牙齿吸气发出的嘶嘶声——每当谈到价钱时，那些卖车的家伙总会发出这种声音。
“这表示那些事都是小规模的，”他说。“小型的组织，以纽约为基地。我们在那边觉得很紧张，可是在这里就感到很安全。”
他点头。“是不能，不过很有说服力。另外，还有其他证据：我们在纽约被攻击、追杀，但在这里却没有半个人注意我们。”
“我们有被监听吗？”佛斯特小声地问。
“还是让我帮妳报警好了。”佛斯特说。
“开曼信托公司吗？”奥哈立南问。“我说的那辆Tahoe就是。”
服务生又拿着笔和小簿子过来了。
“他没死，他在纽约，”裘蒂说。“而且正试着继续隐藏自己的身分。”
“妳还年轻，”李奇说。“如果我可以，妳一定也行。”
“没错，”对方说。“至于Bravada的车主，叫裘蒂·雅各太太，不过那辆车之前就申报失窃了。她该不会就是妳说送去医院的那位吧？”
“只有两个人？”她点头。
“还有一个车牌号码，”他说。“也登记在他们名下，是辆黑色雪佛兰Suburban。不过车主昨天办理注销了，因为车子在南百老汇与另外两辆车发生追撞车祸，第十五分局拖走了。”
“后天下午两点，”她复述了一遍，然后念出荷比的地址。“太好了，谢谢你，大卫。”她挂上话筒时，手抖得很厉害。
“我是其中一位，”她说。“另一位是他法律事务所的资深合伙人。”
“你喜欢吗？”
一阵沉默。接着荷比点头说：“好吧，后天下午两点。”
还是一阵沉默，对方又咽下好几口口水。
她正用毛巾擦头发，突然停了下来，透过蒸气看着他。“我们需要个见证人，你不懂吗？”
“对方人力不够？”
对方想了一下，选了Tahoe，因为四轮传动的车比较好转卖，尤其是南部——荷比也很清楚对方一定会拿去南部卖掉。他挂上电话，走进客厅，用左手翻开他的小记事本，再用钩子压住，然后拨了个电话，找一位欠了他不少钱的房地产经纪人。
奥哈立南耸耸肩。“不知道。而且，为什么一位威彻斯特的房地产经纪人，会开着世贸中心某个公司的车子？”
雪瑞儿茫然点了点头，奥哈立南便从口袋抽出一张名片，放到病床旁的柜子上。
“天哪。”对方说道，然后挂掉电话。
他看起来很苍白，皮肤像白纸一样。他刚刮过胡子，不过灰色胡碴已经出现了。他的眼窝很深，但眼神很和善，眼眶旁都是皱纹。雪瑞儿很确定他是个叔叔，有很喜欢他的姪子、姪女。
“有人打电话到妳公同，某个金融公司需要帮忙吧，而且指明要妳，可能他们也知道妳是最棒的。”
“什么信托？为什么？”
荷比看着她。“有，他妈的当然有，我从证交所查过了。”
“后天已经太晚了，”他说。“夏威夷那里今天就会知道了。最晚明天，对不对？”
“不过，如果能把它丢在地上，看起来会更漂亮。”
“不行，大卫，下星期太晚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尽快。”
“时间点太近了。你应该直接走人了。”
但这地方还真不错。一位来自美国中西部的男孩操法国口音殷勤地接待他们，领他们到一张可以看到后花园景色的桌子·走廊上还点着烛光。花园里有座喷泉，水面下设置了照明，发出柔和的灯光，周围的树干上还绕着很多小灯泡。桌面上有丝质桌巾，以及精美的银制餐具。李奇点了美国啤酒，裘蒂则点了Pernod酒和水。
“看妳啊。”李奇说。
“嗯，说不定她是Suburban的驾驶。她体型很小吗？”
李奇笑了，然后找到挂断的按钮，把电话丢到床上，正好听到浴室的水声停了。裘蒂全身包着一条毛巾走出来，一阵水气也从浴室门口散出。
“我撞到门了，”她小声地说，然后点点头，仿佛对他们确认自己所说的话。这很重要，玛莉莲告诉她不能报警，目前还不行。
口酒喝完，杯子在烛光下发出暗红色。
他点点头。今晚很温暖，平静无风。
他摇摇头。“一开始我也想过，不过依常理判断，这根本不可能。妳读过他的纪录，还有他的信件，而且我也跟妳说过他老朋友艾德·史蒂芬对他的看法。他是个率直的孩子，个性单调，很普通的一个人，我不相信他会让自己的父母那样担心。而且，躲了三十年？为什么？这跟我们所了解的他完全不同。”
“这表示什么？”裘蒂问。
“什么？”
他们同时起身，把笔记本放进制服口袋，走阶梯下楼，一边享受着阳光，一边慢慢走到巡逻车停车场。
李奇笑了。“我在想妳的衣服。”
“在拖吊场。有兴趣吗？”
“但我不知道去哪里找，我们从来没雇过私家侦探。”
“你还得九*九*藏*书*网起吗？”
“我说过目不忘先生啊，你以为我是谁？”
“怎么样？”荷比又说了一遍。
“我打电话给他，”玛莉莲说。“或由契斯特打给他。不过我想，现在这种情况，还是我来打比较好。”
雪瑞儿躺在病床上，左手插着静脉注射针头，方形的聚乙烯点滴袋就挂在她后方的钢架上。她感觉得到点滴袋中的压力，让里头的液体向下渗入她的手，也让她的血压变得比平常高。她觉得太阳穴发出嘶嘶声，也感受到耳后的脉搏。点滴袋中的液体很透明，看起来像黏稠的水，不管那是什么，她觉得发挥了效用。她的脸不痛了，疼痛感慢慢消失，她也渐渐平静下来，开始想睡觉。她差点对护士说不用再给她止痛药，因为已经不痛了，但她突然想到，其实是止痛药缓和疼痛，要是点滴打完了，她又会开始痛的。她试着笑自己的迷糊，不过由于呼吸太缓慢了，笑不出声音来，所以她只有嘴角微微上扬了些，然后就闭上眼睛，沉入睡梦之中。
一阵沉默。
医生摇着头。“为什么她们总要保护那些揍自己的混帐？”
“所以，只要是大笔股票转让，都得共同签署才行，”她说。“也就是要找受托管理人他们。”
李奇又摇头，说：“他死了，三十年前，在离安溪西方四英里处阵亡了。”
雪瑞儿又点点头。这个姓很适合她，姜黄色的头发、大脸、沉重的身躯，她要配个爱尔兰名字。雪瑞儿知道，很多纽约警员都是爱尔兰人，就像家族事业，一代传一代。
“那我们就去打电话吧。”荷比说。
雪瑞儿没回话，只看着她和善的脸。
“要见证人干什么？”
“妳得回纽约去。”
壮汉正坐在接待区的柜枱，不过他们没有停下来，直接走进像平常一样昏暗的办公室。里头的百叶窗都关得很紧，而且非常安静。荷比静静坐在桌前，盯着坐在沙发上、双腿紧紧夹着的玛莉莲。
裘蒂踮起脚尖，帮他把后面的领子弄好，然后拉了拉衣服，盖住他发达得夸张的三角肌。
“我知道了，”他说。“你们还在盖里森吗？”
“为什么？他告诉你细节了吗？”
“妳没叫他传真信托契约过来。”荷比说。
“没错，”她说。“要不要喝杯啤酒？”
她露出微笑，从地板上捡起他的衣物抛过去。李奇穿上衬衫，衣服有点黏住他还潮湿的皮肤。他借了裘蒂的梳子，整理一下头发，在镜中看到她站在身后——裘蒂就像个公主，而他看起来只是个园丁。
“嗯，我可是准备好啰。”她说。
“呃，有些东西很复杂。你也知道，有时候事情就是会变得很麻烦，对吧？”
对方咕哝地说了声好，然后荷比在心里想着下一件事。
荷比不在，玛莉莲才放心地洗了个澡。如果他在办公室的话，她绝对不会洗的——他的目光太可怕了，她甚至觉得他可以看穿浴室的门。不过在外面那个叫东尼的家伙，就没什么好担心的，因为他只想赶快把事情办好，而且他很服从荷比的话。荷比要他注意，不让他们从浴室出来，他只会照办，其他什么也不会做。他不会进浴室找他们的麻烦，也不会打扰他们，这点她很确定。至于另一个拿咖啡给他们的家伙，也不是什么问题，因为他只会做东尼叫他做的事。所以，现在她觉得很放心，不过还是要契斯特站在浴室门口，手放在门把上。
他发着愣，只是点点头，放开门把，呆呆地站了一下，然后脱掉内、衣裤。他坐在地板上脱鞋袜时，玛莉莲看到了他身上的瘀伤。
“？”
“我觉得可以，”她说。“他似乎很急，你看不出来吗？好像某个期限快到了，他开始慌了。对我们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尽量拖延，然后事情办完就离开，而且找个见证人监督，顺便保护我们。荷比太急躁了，他没时间想出对策的。”
“我是佛斯特。”一个深沉的声音说。
“我出去再打，”她说。“在书店打给机场不太方便。”
“谢谢，很抱歉打扰你们……呃，不管打扰你们什么事。”
“我认为是，”她说。“我想他应该在战争中存活了下来，然后就一直躲在某个地方，而且我觉得他不想被发现。”
“妳的朋友雪瑞儿都跟我说了，”佛斯特说。“不过有点问题。我们的职员没办法应付这种状况，我们没有准备。而且我们也不是那种法律事务所。我会帮妳找个私家侦探的。”
“啊。”对方说。
他又点点头。“那两个去了西屿和盖里森的家伙，再加上开车撞我们的人，我想对方只有这三个手下，不然应该还会派人来这里找我们。所以我们的对手是个以纽约为基地的小组织。”
荷比点头。那颗高飞球从刺眼灯光中开始下降，外野手跳了起来，全垒打墙愈来愈近。
“妳的办公室在城里吗？”奥哈立南问。
她走到柜枱后方，三个男人全看着她。柜枱上的电话是个小控制台。她看了看按钮，没有免持听筒功能，于是松了口气，拿起话筒按了9，听到拨号音。
“我想应该要吧，假如真是车祸，那案子就结了，这就不是家暴案件。”
“门板边缘是垂直的，”沙克耐心地说。“如果是这样，妳的下巴和额头也会受伤，懂吗？我这么说很合理，对不对？如果有个垂直的力量撞上妳的脸，那一定也会撞到妳的额头跟下巴，妳说是吗？”
蜜月套房就是整间阁楼。地板跟大厅一样，也是蜂蜜色的橡木，上了层很厚的亮光漆，四处摆着古老风格的地毯。天花板则是由斜面与老虎窗构成的复杂几何图案。他们往房里看进去，客厅的一端摆着两张白色花纹装饰的沙发，再进去就是浴室和卧房。房间里有张很大的四柱卧床，外层包覆着与沙发同样花纹的织物。裘蒂跳到床上坐着，手放到膝盖下方，双脚腾空摆动着。李奇把包包放下，静静站着看她。她穿着蓝色衬衫——介于矢车菊和她眼珠颜色之间的那种蓝——成分是某种很软的布料，应该是丝制的。衬衫上的纽扣，看起来像是小颗的珍珠。她的最上面两颗扣子没扣，领口向外翻开着，露出比橡木地板苍白一些的蜂蜜色皮肤。衬衫已经很小了，但穿在她身上还是稍嫌大了点，衣服到了腰部，就由一条黑色皮腰带紧紧系着，显得她的腰格外纤细。下摆很长，盖住了牛仔裤系着皮带的裤腰。牛仔裤已经很旧了，看得出洗过很多次，不过熨得很平整。她的脚上没穿袜子，直接套着一双乐福鞋，鞋面是上好皮革，鞋跟很平，可能是意大利制的。她摆动脚的时候，李奇看到了鞋底，很新，几乎没穿过。
“我是玛莉莲·史东，”她说。“我找佛斯特先生。”
雪瑞儿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对啊，我知道，”她说。“你也很清楚，我们一直很讨厌爸爸这么做。外力的介入会让事情变得复杂，不是吗？”
“好吧，”佛斯特又说了一次。“如果妳确定的话，我马上就做。可是我真的不清楚妳到底想怎么样。”
她再点头。
“我撞到门了，”雪瑞儿轻轻地说。“现在我想睡觉。”
“下午两点，”佛斯特说。“就在后天。我不知道会找到谁，不过一定是合适的人选。这样可以吗？”
“我们暂时不要想维特·荷比的事了。”她说。
服务生又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枝铅笔和一本小簿子。裘蒂点了法式馅饼与小羊肉，李奇则点了汤与猪排配李子干——这是他小时候每星期日都吃的午餐，即使他们全家驻地海外，母亲也总会想办法弄到猪肉和李子干做给他吃。虽然这是法国罗亚尔的地方特产，而且他母亲是巴黎人，但她总喜欢为他做这道菜，因为她觉得这算是让小儿子了解母亲国家文化最快、最直接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