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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定格在那张三口之家合影里的高木繁护的形象在字里行间复活了,直子仿佛看到了青年时代的祖父。写这封信时,他二十八岁。直子的眼眶不由湿润了起来。
不断打转的历史旋涡,终于将这个虔诚学者深深地卷入。书信中高木繁护的急切与忧虑溢于言表。而且,这封信里提到的远征考察队有可能正是披蓬所说的那支“不存在的部队”。
直子从瞌睡中醒了过来,她恍惚间有些纳闷,自己竟然在一个不久前还全然陌生的男性面前就这样睡着了。
“可我是另一个意思。”直子笑了出来,她是被其中的语调打动了。
凌晨三点。直子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宋汉城放下了书。
“你看这一段。”直子将那封信递给了宋汉城。
获颁奖章,我个人当然视其为一种荣耀以及小小的激励。多年来,圣典会也一直承蒙王室在经济方面的支持……眼下,东京的空气充满了紧张甚至是亢奋的情绪。这场战争让全体国民躁动不安,但却令我如此困惑。在这样的背景下,这个奖章似乎无足轻重了。我惟有默默地工作,以忘却这些人间烦恼,惟愿英国与日本之间不会发生让人遗憾的状况……宇井伯寿师这几天正在中国内地,希望他能安全返回……我不日将启程前往泰国,然后打算轻装简行,前往尼泊尔访问隐修会的大德。返程时,计划在北印度瓦拉那西停留,再度寻访佛陀初转法轮之地……九-九-藏-书-网
宋汉城揣测着这个逻辑链环的可能性。
这里可能藏有更多与秘密教团有关的内容,中村的提示也许就在其中。
时间是一九四一年,领取泰国政府颁发的奖章后不久,高木繁护在给史梯德的信中有这样一段:

既然战后高木被确认为失踪,应该无人取走这些手稿吧。它们今天还存放在默克夏姆?如此,圣典会的荷默不可能不知情。又是谁在负责保管它们呢?中村提示我们去默克夏姆,是否还暗示了这些文稿的存在?
另:我前年带到英国准备出版的手稿存放在默克夏姆应无大碍。现在,只能等战事停歇,英日恢复友好之日了……99lib.net
窗外,伦敦也在朦胧的曙光中苏醒了。泰晤士河对岸,薄薄的雾气低垂在城市的天际线上。环球剧院饭店客房里这个奇怪的组合,各自经历了奇异一夜。

高木繁护第一次确切无疑地提到了“隐修会”,这是西方学人参考了基督教秘密教团而借用的一个名称。
“看来那个信仰具有穿透时空的能量。”

突然,他发现了什么。在摊在地板上的那些纸页中,有一张吸引了他的目光,那是高木繁护与戴维斯的助手史梯德的通信。
我所忧心的事终于发生了。不知战事将如何发展。幸好目前曼谷到伦敦的邮路仍然畅通。在本地的英文报纸上看到了伦敦遭轰炸的情形,不知先生是否安全,是否已去默克夏姆暂避?我不日也将离开曼谷,即将加入“日暹协会”组建的一支远征考察队。据说大使坪上贞二特别委托南方军司令部安排安全人员随队护卫,但具体的考察目标仍待明确。此行令我备感忧虑,坪上大使是我故友,我无法推辞……刚刚传来消息说,日军已进入了印度支那……惟愿值此乱世之际,在英诸位友人和所有修持者各自平安。九九藏书网
“直子,怎么了?”宋汉城抬起了头,他注意到了。
“今晚会是个不眠之夜。”宋汉城继续埋头看他的书。
环球剧院饭店。顶楼一间窗帘紧闭的客房里,直子和宋汉城盘腿坐在地上,面前铺满了到此为止找到的所有线索资料。两人作了分工:直子负责阅读那叠信件合集,而宋汉城开始细读那本《东方圣教隐修法门》的每个章节,同时继续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做摘要笔记。很遗憾,这回可没发现中村新的留言。
顺着这个线索,宋汉城将五十多封信件按照书写人和收信人一一进行分类。在高木繁护名下的就有近四十余封。宇井伯寿的略少。在一九四一年前后几年,高木繁护与史梯德的通信较为频密。最晚一封于一九四一年十二月初自曼谷发出:
“直子,找到线索了。”宋汉99lib•net城将那两封信递给了她。

感谢寄来的圣典会新刊,您新近发表的关于“无我”教义的论文很有启发性,因为论证的逻辑简洁而清晰。根据您的解读,“无我”的本义并非超脱尘世的羁绊,而是“出离后再入世”的“慈悲”,这在我是非常认同的。若非如此,佛教的真谛对于亿万生命又有何真切的意义呢。我相信,佛陀教义真正打动人心的部分正在于这包容天地万物的“慈悲”。然而,很多时候,真理被包裹在了众多愚见中。若要追溯其源头的话,愚见甚至就始自佛陀圆寂的那一刻。
“声音越来越清晰了,直子。这封信的精神主旨和一九三九年驹泽大学的那篇论文,和我在看的这本《东方圣教隐修法门》,以及《早期佛教正伪辨》,都非常吻合。看来,J博士所说的秘密教团或者隐修者信仰确实存在,至少他们曾经存在过。如此推断,中村的发现也定然与这一秘密信仰有关。”
在默克夏姆存放有高木繁护的手稿?

每次提笔给您写信,总令人备感亲切,仿佛我们还坐在炉火前,而对话还在进行。美好的记忆,如同东京校园的林阴道下迎面拂来的秋日微风。这是否也是您所信奉的通灵的一种呢?九_九_藏_书_网
亲爱的卡罗琳:
他俯身看着直子安详的睡容,睫毛在动,似乎正做着梦。她会有怎样的梦境呢?这十多天来,他们两人共同经历了如此多的事。眼前这个看似文弱的女子似乎秉承了祖父高木的某种执著。这一切,是机缘巧合,还是某种神秘不可知的必然?宋汉城取了条毯子盖在了直子身上,又开始看那些信件。
有一阵,她甚至出现了幻听,当读到高木繁护一九三八年十月写给卡罗琳·阿古斯塔的那封短信时:

对直子来说,阅读这些信件具有特别的意义,她可以从更多侧面来认识祖父,高木繁护似乎就隐身在那些学术讨论、那些资料查找的请求和回复,以及娓娓道来的文字之间。
“我们要寻找的东西越来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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