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蛇卷
相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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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兔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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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吹笛人即将性命不保,必须提醒他,登照心想。
“其实昨晚,博雅大人与我在敝府对酌了几杯。”
“虽不知这吹笛路过者是何人,但从笛音中可以听出他寿数将尽,你前去告诉他。”
“其实……”晴明从朱雀门收回视线,再次看向登照,“在下是听闻大人今日进宫,才特地在此处等候。”
“这是针魔的针。”
“不,不是说不可以,只是……”

“请稍等。”晴明将右手伸入怀中,取出一根细针。
时值盛夏,烈日当空,唯有城门下尚余一席阴凉之地,因而众人聚在此处遮阳避暑。
“见谁呢?”
若是不久后有贼人行凶,或是有人突发疾患,抑或是有人摔倒磕破脑袋死去,那么面露死相的也应该只有个别人而已。然而,门下之人竟无一不面带死相。
晴明轻叹一声,像是做了某个决定般开口道:“此人偶胸前的黑渍,是我此前抹上的自己的血。直到刚才还是鲜红的,现在如您所见,颜色变黑了……”
细细辨听,吹笛者正是昨夜路过之人。
“……”
“啊,晴明大人,久仰。”
“您为何问及此事?”
“所以,如何呢?”登照问道。
晴明说话间,他左手掌心的细针倏地飞射出去,“扑哧”一声,刺入右手所持人偶的胸口。
“在下才是久闻大人之名,如雷贯耳。”
如此想着,走在京城中,登照经常在迎面走来的行人脸上看到死相。有时不看相貌,仅凭声音或所持之物,也能感知到那人命不久矣。
两人的头顶上方,朱雀门巍然耸立。

“如今这飞针,和朱雀门崩塌是同理吧,都是因为贫僧……”
“确实……”
“快看,城门将倾,汝皆将命殒门下,速速离去!”
“不是,接下来才是正事。”
春雨润物无声。雨细过丝线,胜过细针,柔柔地飘落到地面,如同纱雾一般。
“你是天然的。”
“听到博雅大人的笛音时,也是如此。擅自思及世间无常,这位吹笛之人也终有一天会化为尘土。于是,在笛音中听出了死相。九九藏书网此刻也是,听了晴明大人所言,想到您也会死去,所以人偶上才会出现死相……”
“事情就是这样。所以今日在这朱雀门下,冒昧打扰登照大人了。”晴明说道。
“原来如此。”登照看着晴明,点点头。
弟子应声向外走去。
“也就是说……”
“确实经过了……”
“呜呼……”
有位叫登照的僧人。
“即使那位大人身上出现类似死相之兆,不用借助神明或菩萨的法力,他只需吹起笛子,那些噩兆便会自然消散。当然,这并不是说那位大人是不死之身……”
“可是,你去川崎那天,白日里我们不是才在此见过面,还一同饮了酒吗?那时,你脸上可没有什么死相……”
“好比那花草、石头、树木,他就如同这天地间的山川草木般浑然天成。”
“听来确是昨夜的那位吹笛人,不知您口中的奇怪是指……”弟子问道。
登照久久地伫立在原地。
“啊!”登照见状叫出声来。
大约又过了三日。
“大约三天前,是否有一位吹笛人经过您的禅房前?”
那是春天里一个静谧的雨夜。
“是的。十分遗憾……”
“但今日一听施主的笛音,已完全没有死相。敢问施主,昨晚做了何等功德?”
“有什么特别的?”
传说他是一位相士。
登照的脸上首次显露出诧异之色。
门下之人一听登照那气势汹汹的喊话,惊得从门下蜂拥而出。但也有人将登照的话当耳旁风,置之不理。
城门快要倒了,大家都会被压死,赶快逃开!
“实不相瞒,那位吹笛人是同在下相交甚深的友人……”
“是的。”晴明颔首。
“同贫僧见面后,可有所发现?”
这太不寻常了。
“原来是贫僧啊。原来这一切,都是贫僧所致。朱雀门倾倒之灾,如今这飞针袭人,都是贫僧在不知不觉间犯下的……”
登照的相术十分灵验。通过观人相貌、聆音辨声、察其举止,便可知富贵寿夭、官爵禄位。
三日后,登照用针刺瞎了双眼。

“这是……”
“人是会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诅咒他人的。曾有一位女子,在并非本人意愿之下灵魂出窍,附身于别的女人身上意图杀死她。而这一切,她本人毫不知情……”
登照停下早课,说道:“这吹笛的行人,果真是昨夜那位。着实奇怪。”
“我会将此事深埋于心底,绝不会外传……”http://www.99lib.net
这城门即将坍塌,众人将会被压死在城门下。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出其他原因能让他们同时罹难。
“我的头发……”
究竟发生了什么?
“头发?您的……”
“不不,仍有几人被压死了,是贫僧思虑不周。”
“自然是那位登照大人,去和他见上一面……”
他对晴明说了那晚,以及翌日早晨发生的事。
然而,就在两人对话间,笛声已渐渐远去,吹笛人不知去往了何处。
“是的。”
博雅说着,将端了半晌的酒盏送至口中,饮了一口。
“不知所为何事?”
“怎么会……”
“是的,印象颇深。”登照颔首。
他会遭遇何事呢?恐怕活不到明早啊……
那朱雀门下的百姓,个个面露死相。不是一两个,登照又端详一圈,那里的所有人确实都面带死相。
因此,晴明得知了三天前的那场风波。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性。
当然,那些逃出来的人,脸上的死相都消失了。
“能请您用手触碰此针,或者取少量颈部的汗液涂在针上吗?”
“证实?”
对此,他从未向外人做任何解释。
“竟是这么回事啊。五年前,贫僧路过此处时,心生对这世事无常的感慨。想着在这里的人们,都会有逝去的那一天,因此擅自从在门下休息的人们脸上看出了死相。而为了使自己的卜算应验,竟将这朱雀门……”
登照心中疑惑,不知晴明为何突然和自己搭话。
“您是指什么?”
“没问题。”登照伸出右手,轻触细针,然后看向晴明,“这样就行?”
“这是怎么回事?”
“用它做什么?”
那天,登照前往宫中,去朝堂院办事。
从那人腰际佩带之物,以及装束打扮来看,像是一名武士。而他仪表堂堂,气度不凡,想来是位身份尊贵之人。
“是的。”
“这黑渍,就是死相。”
“是怎么回事?”
登照的禅房,位于一条大路附近。
“那时你的笛声中透出阳寿将尽之音,贫僧本想据实相告,然而弟子出门寻找时,施主已走得不见了踪影……”
“这是……”
“三位,源博雅大人。”99lib•net
一阵漫长的静默后,他低声叹道:“原来是贫僧啊……”
“所以……”
笛音如此优美,又如此缥缈。登照侧耳聆听着,忽然起身唤来弟子。
“可是,我昨晚并未做过什么功德之事。”
“方才我说过,试验正在进行,只是尚未出结果。”
“天然?”
“哦,敢问是哪位大人?”
“登照大人——”
夜至深更,登照正欲熄灯就寝时,听到笛音传来。
“这不是挺好的嘛。”
“我也不知道。区区晴明,并非能为登照大人指路之人。我也只是这河流中的一介泡沫而已。”
“啊,就是缘于此处。施主在法会上吹了一夜笛子,积下了功德,同普贤菩萨结得佛缘,因此得以延年益寿。”登照说着,双手合十,向吹笛人礼拜,“真是万幸、万幸……”
“然后呢?”
“十分抱歉,未能及时告知,其实试验自方才就已经开始了。”
“可以。”
“博雅大人好似曾被某物附身,不,应该说是被诅咒过。那邪物一度附着在他身上,但同我见面之时,已然退散无踪了。”
“快去把那位吹笛人请进来。”
“您是有什么顾虑吗?”
而此时的笛声中,已不见昨夜的死相。
“约五年前,大人预知这朱雀门即将倾倒,救下了在门下歇息之人的性命……”
“是吗……”
“有人在诅咒我,咒我死……”
雨悄无声息地拂过土地、地上的岩石和冒芽儿的青草。不知不觉间,松枝尖、野萱草的叶梢被打湿了,在蒙蒙烟雨中,凝起莹莹水珠。
所谓相士,即看相之人,根据人的骨相、面相卜算命运前程。
“这是本应显现在我脸上的死相,现将它转移到人偶上,替我承受了。”
“可不过短短半日啊。”
“还请您解惑。”
“是这样啊……”
“死相?”

登照知道此人,但从未见过。不,倒也远远望见过数次,只是这还是两人第一次打照面。
他是花山天皇时期的人物,算起来,他和安倍晴明生活在同一时代。
“有何不可吗?”
“原来是那位吹笛名手啊,难怪能吹出那样美妙的音色。晴明大人是特地来告知我此事的吗?”
“就是这么回事,晴明。”
“只是还没有得到证实。”
“方才我说,试验已经开始了。”
“才不是,我这是在称赞你啊。”
“哦……”
听晴明这么问,博雅答道:“九*九*藏*书*网为普贤偈颂吹一曲笛伴奏,是我一直以来的心愿。可若是穿着黑袍,带着随从前往,阵势太大怕扰人清静,所以就作武士打扮前去了……”
上及老人,下至稚子,有男有女。旅人、僧人、放牛童……男女老少、形形色色的人们聚在城门下,或坐或立,或横卧于地。
“晴明啊,怎么,你是不是又在拿我寻开心啊?”
“此等事情,您也能看出?”
“晴明大人,贫僧该如何是好……”
“难道说那位登照大人,察觉到了什么我不知的迹象?”
登照禅房前的访客仍是络绎不绝。但自那以后,登照再也没有给人看过相。
登照微微颔首,脸上不安的神色愈发浓重。
“可是,博雅啊,那晚你为何会前往川崎参加普贤经的法会呢?”
有位吹笛人,从禅房外的大路上走过。
登照在一旁,远远地看着。那些跑出来的人,跑开一段距离后回头看去,只见一瞬间,朱雀门竟毫无预兆地轰然坍塌,留在门下之人尽数被压在底下,失了性命。
晴明用右手拿起那针,放到左掌掌心,再次将右手探入怀中。手伸出时,只见指间夹着一枚纸片,是一个用纸裁成的人偶。那人偶身上用红绳系着一根发丝,胸口处浮现出黑色的渍痕。
“正是。”
“……”
“昨晚,我去川崎参加一场宣讲普贤经的法会,伴着偈颂吹了一夜笛子。”
晴明言尽于此,躬身行礼,静静地离去了。
“罢了,先把那位吹笛人请进来吧。”
“不论做什么,无须顾虑,尽管试便是。”
“什么?”
“这样啊。”
“证实我的想法是否正确……”
“我便问博雅大人,遭逢了何事。”

当弟子急匆匆地跑到大路上时,已听不见笛声,那吹笛人的身影也隐没在夜色中,无处可寻。
“确实……”
然而,翌日清晨,雨停了。登照做早课时,再次听见笛声从门外的一条大路传来。
“而山石树木是没有死相的,此那位大人和死相应是无缘。”
“天然?”
博雅将盛有酒的杯盏端至唇边,接着说道:“那日和我交谈之人,正是五年前预知朱雀门将倾,救下很多人的那位登照大人……”
晴明抿了抿嘴,下定决心般开口道九九藏书网:“在向您说明之前,我想先做一个试验。”
之后,他沉默了。
“现在,有结果了?”
不单单是人,这世间芸芸众生,无时不在生灭。谁也不知下一刻会遭遇何事而殒命。
“方才我提到,就算是晴明我,也不知在哪一刻就会死去……”
那时,登照也察觉到了。
“饮酒交谈时,我察觉到了一件事。”
某日登照出门办事,途经朱雀门,望见许多人在城门下歇息。
处理完公务,在归途中走过朱雀门时,身后传来唤他的声音。
“昨夜,施主是否吹着笛路过此处?”
登照转过身,眼前站着一名男子,身着一袭白色狩衣。他目光明澈,唇色如女子般殷红。
登照比晴明长寿,享年八十五岁。
“嗯。”
“我实在于心不忍……”
鉴于僧人和看相之人——即相士——这两种身份并不矛盾,就权当他兼有这两种身份吧。
此事之后,城中人人称赞:“登照大人的相术果真名不虚传。”
“适逢庭院中桃花初绽,便邀博雅大人光临敝府,把盏赏花。”
“在下是阴阳寮的安倍晴明。”男子报上名号。
“人生在世,不知在何时、因何事就会化作尘土。晴明我也不例外……”晴明抬头望着朱雀门说道。
“遗憾……是对贫僧而言吗……”
“这……”
因此,登照的禅房前,时常聚集着慕名前来求卜问相的京中僧俗男女。
“唔……”晴明难得流露出心事重重的表情,“有些难以启齿。”
“那,究竟是……”
“因为你是特别的。”看着博雅把杯盏从唇边移开,晴明开口道。
“此话怎讲?”
“洗耳恭听。”
“见面?”
晴明没有作答,一直安静地听着。
碌碌众生借荫门下,只求缓口气,偷得半日闲。而登照身为佛门子弟,深知佛家诸行无常的真谛,不由得心生悲悯。
“那就是之后出现的吧。”
“您的意思是……”
晴明没有直接回答登照的问题,转而说道:“大人有所不知,其实源博雅大人,是天涵地育的天然之人。”
“这些都不是您内心真实的想法,登照大人……”
“唔。”
他料事如神,从未失算过。
“当然,贫僧能理解晴明大人的意思。”
弟子闻言走到院外,不多时,领进来一名男子。
“是什么呢?”

“总之,我找机会去见上一见吧。”
话语中,晴明称呼博雅为“大人”。
登照躺在床榻上,心中仍挂念着笛子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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