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奈何桥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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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黄泉路
第一部 黄泉路
第二部 忘川水
第二部 忘川水
第二部 忘川水
第二部 忘川水
第三部 奈何桥
第三部 奈何桥
第十章
第三部 奈何桥
第四部 孟婆汤
第四部 孟婆汤
第四部 孟婆汤
第四部 孟婆汤
第五部 未亡人
第五部 未亡人
第五部 未亡人
第五部 未亡人
第五部 未亡人
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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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老太太诡异的笑容,尹玉将司望拖出房门,眼前只剩满院落叶。
“回去吧。”曹小姐也看了司望一眼,“小朋友,自来水管子里放出来的水,就算最终汇入滔滔的河流,再被自来水厂过滤干净,但再也不是从你手中流过的水了。”
十五岁的少年,十八岁的少女,安静地坐在自行车上,在篱笆墙的阴影下躲雨,偶尔有小雨点飘到脸上,凉得像针刺一般。
此刻,她露出诡异的微笑:“陪我去一个地方好吗?”
难以将她同女子这两字联系在一起,就像每次看到尹玉都当她是男人。
“凶宅?”
“别害怕!”尹玉走到老人身
尹玉给她烧了热水,在抽屉里放了几十板药片,又从沉甸甸的书包里,取出新鲜蔬菜放入冰箱。她打开煤气灶开始烧菜,居然做出一桌丰盛菜肴,但以蔬菜为主,几乎没什么荤菜,很适合老年人。
“等一等,有些事要跟你说。”
只能用老太太来形容她。
“曹……曹小姐……”
秋雨密密麻麻地打下来,尹玉骑车跟在后面,直到他家的大槐树下。
老太太闭起眼睛很是享受,古老的梳齿滑过头皮,倾泻三千长发如雪:“那么多年来,每个礼拜的此刻,你都会来给我梳头,等到我死以后,你就会给别人去梳头了吧。”
尹玉仰天苦笑,变得格外悲怆:“再过二十年,你就懂了。男人与女人,分别与分隔,等待与等到,终究太晚了。你不知道,认识她后不久,我就被送到柴达木盆地的荒漠深处,整整三十年啊,天各一方。等我回到这座城市,老得几乎走不动路了。”
“于我而言,这个世界没有秘密。”
“其实,你是一个男人。”
“我——没有啊。”
他跟在后面大声追问:“你对这条街很熟吗?”
尹玉往前指了指,窗帘里传来湖南卫视电视剧的对白。
“你怎么知道?”她骑在自行车上叹息,“或许,这辈子也不会有。”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小朋友,你是有故事的人吧http://www•99lib•net?”
“不,她住在路的东头,而我住在西头,相隔有四百米。我带你去看看吧。”
还有一个女人。
“嗯,上辈子最后的二十年,是在安息路上度过的。”
“我就住在一楼。”
尹玉的回答让她安详地微笑,老太太又看着司望说:“小朋友,尹玉是个好人,你不要被她吓着了。若你真把她当作朋友,遇到什么问题,她一定会帮助你的。”
他的表情极其认真,那双眼睛就像要烧起来,尹玉答应了这个请求。
寒冷雨夜中,司望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她全然不顾地继续说:“大家都习惯在网上听音乐看电影了,很少有人来光顾他的音像店,不知为何还能经至今。有一晚,下着倾盆大雨,我独自披着雨衣在荒野乱逛,你知道男生都没我胆大。南明路上空无一人,我却看到音像店里走出来一个,撑着硕大的黑雨伞,穿过马路向旧工厂走去。我好奇地跟踪,大雨掩盖了我的声音与踪迹。这人就是神秘的店主,他对地形非常熟悉,雨夜中也没迷路,很快到了所谓魔女区,身手敏捷地钻入地道。我躲在外面观察,足足守了一个钟头,他都没再出现过,宛如通过地底穿越去了清朝。等到我又累又饿,只能回学校宿舍睡觉去了。”
尹玉拉住了老太太的手,紧紧晃了晃,却舍不得放下。
对一个老太婆叫“小姐”,无论如何都不太自然。
“你早晚会明白的。”
吃完这顿独特的晚餐,尹玉起身道:“我们要回去了,你一个人好好的哦!”
“让我想一想——年少的事都很清楚,反而老了就有些模糊……对,那是1983年,像现在这样的秋夜,下着连绵细雨,发生了一起凶案。主人原一位着名的翻译家,20世纪70年代上吊自杀在屋里,整栋房子被一个造反派头子占据。后来,这个混蛋非但没被清除,反而提拔到某机关当了处长。1983年,他神秘地死在家中,据说喉咙被碎玻璃割断了。当时有许多猜测,有人说他是被房子原来主人的鬼魂杀死的,也有人说他作恶多端,引来受害者的家属上门报复杀人。警察调查了很久,最后也没结果。”九九藏书
虽然,尹玉嘴上这么干脆地说,其实心里很想再回去。
一分钟后,在淅沥秋雨中骑到一栋大宅前,三层楼的窗里亮着灯光,里头还有不少居民。靠近地面有半截窗户,估计是地下室的气窗。
她蜷缩在厚厚的围巾里,头发不稀但是如雪,皮肤也比普通人白些,只是纵横交错着皱纹,无论样子气味都像橘子皮。虽然眼角耷拉,但能看出曾是一双美目。大概是牙齿掉光的缘故,嘴角明显往里瘪进去,干瘦下巴吊着几层皮,完全无法判断年龄。
“别担心,我不会一个人死在这里的!”
“放心吧,你至少还能活二十年,等到那个时候,我也已经快老了。”
“每个人生都是悲剧。”
“你被他发现了吗?”
“我曾经希望她不是,但后来又希望她是。”
尹玉如同老男人说出这句话。
“你怎么不说话了?是因为曹小姐吗?”
他的手指滑过这块黑色铁皮,尹玉生出一种感觉,飞速传递到神经元——这栋凶宅,与这个少年,存在某种关系。
“哇,你小子,都开始长胡子了,越来越像大人了!”
她几乎贴着司望的脑后说:“这是一栋凶宅,已经许多年了,因为产权搞不清楚,所以也没有人再住过。”
两年前,尹玉考入南明高中。每次考试她都是全校第一名,而她连校长的面子也不给,老师们对她也不友好。她最喜欢学校的图书馆,有一次摸上神秘小阁楼,发现许多古老的藏书。她听说这里曾是谋杀现场,有个女生被人用夹竹桃的汁液毒死,至今凶手还没抓到。她的藏书网数学老师就是张鸣松,尹玉发现了他的种种怪癖,比如爱看稀奇古怪的书,关于符号学与历史学,各种欧美与日本的推理小说,还是个疯狂的丧尸片爱好者。
黑夜,走出这栋深宅大院,两个人刚骑上自行车,头顶却飘起了雨点。
门里是个狭窄的院子,种满各种植物,满地金黄落叶。房子只有两层楼,秋风中颇显颓废,只有进门处的台阶与雕塑,才能看出当年的尊贵与精致。
“既然都出来了,就不要再回去打扰她了。”
“你快回家去吧!”
“哦?”
“哦,你好!我叫司望,司令的司,眺望的望,现在读初三。”
她伸手摸了摸外面的雨点,戴起夹克衫的风帽,踩着自行车脚踏板骑出小巷。
司望拉了拉尹玉的衣角说:“这是什么地方啊?”
两人骑着自行车,转入一条幽静的小马路。迎面是扎满篱笆的砖墙,透过黑色铁门,依稀可见老式洋房。他们把车锁在墙下,按响门铃就自动开门了。
安息路19号。
老太太从大围巾里伸出树根般的手,让人联想到吸血僵尸或木乃伊,颤颤巍巍地放到自己肩上,按在为她按摩的尹玉的手上。一只手早已行将就木,另一只手青春年少,握在一起的刹那间,却如水与泥般柔和,仿佛同一人的两只手。
他出示了公安局通缉令上的照片,尹玉看着底下的文字说:“喂,这个家伙至少背着两条人命,肯定早就跑远了吧,怎么可能还在我们学校附近?”
尹玉还在为老人按摩活动血脉:“好吧,希望你也能喜欢这他!别看这小子傻乎乎的,其实他也不简单哦!”
躲进楼下的门洞,他紧张地看着四周,大概是担心被妈妈或邻居发现,怕误以为他和这假小子在谈恋爱?
“原来是悲剧。”
“司望,好名字,你叫我曹小姐就行了。”
司望打破了沉默,黑暗中她不置可否。
他却看着路边地下室的气窗:“你应该没有上辈子的家人了吧?”
她还是对司望呼来唤去。
她说得异常沉着,整个人像一座苍茫大山,司望只是个砍柴的孩童,连登山小径都未曾寻到。
九*九*藏*书*网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应该没有吧。”尹玉欠身没入阴影,“我会隐身术,你信吗?再见。”
她用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回答,因为没牙齿而很含糊,音色干枯粗哑,语速比常人慢了许多,像是从很深的井底挤出来的。
“喂,请你吃饭啊。”
司望的手如触电般弹开,骑着自行车逃离安息路。
尹玉从窗边拿起一把木梳,像某种古董,为白发苍苍的曹小姐梳头,同时说出一长串法语。老太太也以流利的法语回答——仅看两人外表,更像四代以上祖孙,但只要听到她俩说话,才明白原是多年挚友。
雨夜的小马路极为静谧,车轮碾过一地金黄的银杏叶,溅起几滴雨水,路边门牌上是“安息路”。
“与曹小姐在一起?”
尹玉、司望、曹小姐,一家人似的坐在餐厅,背景还是许多年前的画面,好像回到了旧时电影中。
“司望,你不是拜托我寻找一个叫路中岳的逃犯吗?上个月,我有了新发现!你的直觉很准——还是在南明路,新造的商铺区,有个门面极小的音像店。我去过几次都是店门紧闭,好不容易有次开门,卖的全是各种老片子,有香港武侠片,20世纪80年代的琼瑶片,还有苏联与东欧的老译制片。店主人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说不清脸部特征是什么,总之是平淡无奇的一张脸,很容易在人群中淹没,不过额头上有块浅浅的印记。我从他手里买了一套《莫斯科保卫战》,而他也没怎么点钱,随意给我找零。他从头到尾都在吸烟,短短几分钟内,至少抽了两根。他有个巨大的烟灰缸,密密麻麻的烟头。”
“听不懂。”
“好啊,曹小姐,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后按摩肩膀,“他是我的好兄弟,以前同一所初中的。”
“纳兰性德的《长相思》,缘何念起这个?”
“说什么呢!”
“她是我最后一个喜欢的女子。”
尹玉早已熟门熟路,老太太也没把她当外人,只是看到司望有些意外,浑浊目光里闪烁了一藏书网下。
“再回去避避雨吧?”
“好吧,我们既是最好的朋友,那也没必要瞒着你——我在死后还保持前世的记忆。只不过,我的前世太过漫长,漫长到当我死亡的那一天,我有多么高兴与解脱。”
司望推着自行车走上台阶,伸手抚摸这栋房子,从紧锁着的锈迹斑斑的铁门,到几乎烂透了的木头信箱,还有几近掉落的门牌。
老太太转头看着司望的眼睛,浑浊目光里有妖孽般的气息,说她两百岁都有人信。
司望托她帮忙寻找一个人——路中岳。
假小子却不说话,走进一个阴冷的门厅,脚下铺着马赛克,墙上斑驳脱落,总体还算干净,没看到灰尘与蛛网。走进底楼阴暗的走廊,闻到一股腐烂气味,不是尸体的恶臭,而像放了许多年的橘子皮。一道光线从半开的门里透出,两人轻手轻脚进去,是间三面书架的屋子,地板到天花板全是书,厚厚的书脊很古老,气味就是从这发出的。
“直觉。”
老太太拿起筷子说:“哎呀,可惜牙齿不行了,好怀念荣顺馆的八宝辣酱。”
周末,尹玉来到司望家门口,依然穿着蓝色运动服,骑在运动自行车上,短短的头发像个男人。十五岁少年跑下楼来,个头已超过她了。
“她是你的妻子吗?”
“能跟尹小姐做朋友的人,不可能没有故事,不是吗?我快九十岁了,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雨一直下。
少年回头看着篱笆墙里的树梢说:“至少,你很幸运,她还活着,你还能见到她。”
“那么多年,你终于有朋友了。”老太太微微转动脖子,不知能否看到身后的尹玉,“真好啊,我为你而高兴。”
“算了,咱不为难这小子。”
一拳捶在司望胸口,他早有准备挺起胸膛,居然硬生生接了下来。
他却不回答了,踩起自行车掉头时,却看到马路对面的一栋房子,阴森森地矗立在雨夜中,屋顶上的瓦片掉落,墙壁也斑驳不堪,窗台间长出了枯黄杂草。
“其实,我有过许多女人,在上辈子——直到所有人都离我而去,我像最后的堂·吉诃德。只有,她还在。”
2010年,深秋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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