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致爱
第七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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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海囚
第七章 海囚
第八章 冷冷
第八章 冷冷
第九章 玉官
第九章 玉官
第十章 解王
第十章 解王
第十章 解王
第十章 解王
第十一章 月老
第十一章 月老
第十一章 月老
第十二章 致爱
第十二章 致爱
第七节
第十二章 致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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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个千年过去,她的模样,丝毫不曾改变。
“微澜,你究竟是何许人?”酒杯又见底,他微醺的目光随着她的秋千荡来荡去,说的话也迷乱起来,“有时候,我觉得你是一只妖,从来就不属于人间,没有过去也不谈未来。”
“你教的很用心。”她将写着词句的宣纸细细叠好,放回他手里,“端午这样的粗人,如今能写出这样的句子,也算到极致了。”
“如今我已不便再上凌元峰,就请小师哥替我去他坟前说一声‘抱歉’吧。”她的脸贴着他的背脊,轻声道,“若非我嫌弃眼角旁那一道细纹有碍观瞻,他也不会为我舍命盗那禁物。”
她好学,聪明,嘴甜,称赞人总是恰到好处,让你舒服又不觉得是谄媚。随意的一个笑容,便能让师兄弟们将各自的不传之学一五一十地教给她,而她仅仅是拽着他们的胳膊撒个娇,便能让他们大为满足,回味无穷。相反,师姐妹们就不太喜欢她了。好几个师姐都与她有过明里暗里的过节,但也都能被她一一化解。最主要的是,师父也很喜欢她,说她有一颗七巧玲珑心,博学之才,将来必成大器。
她娇笑着拉下他的手,轻巧地跳回船上,竹篙一撑,佳人远去,空留了一个丢了魂魄、舍不得离开的沈子居。
他深吸一口气,跪到湖岸边,捧起冰凉的湖水往自己脸上浇了几下。
留下一抹浅笑,一股幽香,她从容地越过他,走回属于她的小世界。
四个少女的枯骨,就躺在地面之下,也许,比月光更白。
“你?!”她翘起兰花指,从未笑得如此开怀,“你会杀了我吗?”
他凝视她的脸庞良久,松开她的手,说:“我不管你从那里头学到了什么,你若伤人,我必亲手杀你。”
“这么容易?”他有些生气了,“三师兄呢?你置他于何处?”
她顿时笑出了声,撩了撩额前一缕秀发:“不会的,你连我的一根头发都不愿伤害。不然,我也不与你讲这些掏心窝子的话了,小师哥。”
三师兄是师父最大的骄傲,不论本事还是外貌,凌元峰上唯一能与微澜小师妹配成一对璧人的,只有他。
小舟靠岸,她温柔地搀扶他下船,再将一支灯笼交给他:“更深露重,留神脚下。”
是的,微澜已经记不得他是谁,不是因为失忆,只是他从未在她心里占据半分位置,被忘记太容易。
“嗯。”她笑着轻抚着他的头,“来,起来,我送你上船。”
“她才是你的夫人。”
秋千慢下来,她笑望着他:“为何是妖?莫非我当不起九天仙女?”
“他已经死了。”她牵起他的衣袖,像从前那样,“凌元峰已经不适合我了,我找到了更好的生活。小师哥,你能成全我吗?”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质问:“你看过了?”
那时,他神职在身,爱恨免疫的月老,对手下这个小仙官的感慨也不过付诸一笑。而现在看来,小圆的确比他更有做月老的潜质,他一直努力地去感受以及分析,不像他,断了情腺,一了百了。
他扔掉刀,微笑。
沈子居,应是她来到西安城后遇到的第一个令她喜欢的男子。她不图钱,不图名,也不太在意外表是否足够俊朗,这个男人一时兴起在楼台上抚的一曲《凤求凰》,是她选中他的首要原因,她总是偏爱善音律的男子。不过也不一定,有时候她又中意舞刀弄枪、英姿飒爽的赳赳武夫,所以说,挑怎样的男子来相爱,也是看她心情的。
“也许,我就很爱你”——他把这句话吞回去,直到她嫁给三师兄的那天,他也没能说出口。
凌元峰上的日子,从此变得枯燥而漫长。师兄弟
九-九-藏-书-网
们有的下山除妖,有的遨游九天,连微澜与三师兄也离开了这里,去了山下自立门户,只有他无所事事,整天坐在松树下发呆。偶尔他也会打个瞌睡,梦里微澜亲手喂他吃果子,靠在他的肩膀上,笑着喊他“小师哥”。
他看着她闪亮的眼眸,攥紧了拳头,指着外头问:“那他呢?如果他也死了,你怎么办?”
她走到墓碑前,轻轻放下手里的荷花,看着脚下长势喜人的野草,说:“如今正是一年中靛荷开得最美的时候,我摘了一些来,你们一定喜欢。”说罢,她沉默片刻,又对着空气道,“若我没有记错,这已是我第一千八百八十二次问你,总是跟在我身后,就一点都不闷吗?”
“你从无内疚过?”他将目光移开,刻意避过她的视线。
他无心再多想,心口疼得要裂开,转身离开时,她却牵住他的衣角,柔柔地喊了他一声:“小师哥。”
“自然是有了心上人。”她不禁掩口轻笑,青色罗裙下的小脚往地上一点,藤蔓做成的秋千便微微荡漾起来,长过腰间的青丝与裙上的薄纱画出了曼妙的线条,轻风席过,竹篱之外的湖水上,靛蓝的荷花随风而动,与她的风情交相辉映。
第一年,他鼓足所有勇气跟他的老祖母说,要娶一个女人。沈老夫人文:何方人氏?父母作何营生?年岁几多?他一个都答不上来。他将所有精力与时间都沉迷于她的美貌与才情,若即若离的吸引,哪里顾得上这些俗气的问题。所以,他的请求自然以沈老夫人的坚决反对告终。被拒绝那天,他醉倒在隐芳庐里,将脸靠在她的膝盖上,委屈得像个受了气的孩子。她没有责怪,也没有安慰,只是一杯又一杯给他斟酒,直到他不省人事。
恨她美貌依然?恨她荼毒无辜?还是恨她以爱为名,喜新厌旧,枕边人如百花更替,绝无重复?
她出嫁那天,他坐在松树下,喝了整整一坛酒,只要一想到她此刻正被拥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他的胸膛就像要烧出火来。
凌元峰上,胡子长到膝盖的师父对一众氏兄弟妹们说:“在场诸人,虽是凡胎,却各有慧心,若能刻苦修行,被上界选为神官也不无可能。”
月色重新亮起来,她刚刚停好了船,袅袅娜娜地朝她的居所走去,手里抱着一捧新摘的靛荷,花映红颜,撩人心魄。
一句话,他无端端地失落,举起桌上的酒杯,一口喝尽。
自她寻到这块隐于湖水深处的僻静地时,便再欣喜不过。她喜欢一切美好新鲜的东西,不论人还是景,她不长期停留在同一个地方,也不在同一个男子身边逗留太久。她享受不断“更新”的喜悦,隐芳庐建成之后,她的计划是最多在这里住上五年,五年时间,景也看腻了,人也看腻了。
“万一可以呢?”他说。
“美好的东西,自然要多多分享。”她回头,美目含笑,“她们帮了我的忙,我表示一点谢意,并无不妥吧?”
师父说的不错,那个时代,女娲上神造出人类也还没有多长时间,四海疆土之上,茹毛饮血者有之,头脑愚钝者有之,识得刀耕火种之聪明人也有之,但,凌元峰上的师兄师姐们是不一样的,他们是被来历不凡的师父亲手选中的佼佼者,个个心思剔透,身怀异术,纵然当不了神仙,也能使人中龙凤,无论放到哪里,都能创造一段历史的人物。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她,难道要跟她说,他只在她身上看到两个情腺,心口上的那一点,她没有?
水滴顺着他的睫毛往下滴落,他下意识地抬手去擦,可手指却在左眼下方停了许久—www.99lib.net—那里,曾有一道伤疤。
她走下秋千,款款坐到他的腿上,亲昵地在他耳畔道:“傻瓜,我不是妖,也不是仙,我是人呢。”
而他,总是尽量避开一切与他们共处一室的机会,不看到她,就不会难过了吧。可总有遇到的时候,当看到她亲昵地把果子送到三师兄口里时,他突然就憎恨起这个男人来,幻想着他会不会被果核卡住喉咙,丢了性命。
削铁如泥的短刀,刻满金色的符纹,师父曾用这把刀斩断过蟒蛇的头颅,他说,天下没有它切不断的东西。
自她偷学到长生禁术的那一天起,每年的初一,世上都会有一个少女丢失生命,空留白骨,血肉尽成腹中餐。
她没有回隐芳庐,而是从大门前绕过,沿着竹篱走到一片四方形的草地上,草地正中,立着一块用木料刻成的墓碑,上面是她亲手刻下的字迹——“落花冢”。
直到她的身影失在这片靛蓝色中,沈子居才略略失落地往回走,边走边想,等他为她准备的礼物完成,她是否会开心到一生一世都不离开他呢?
“是吗?”他笑,“那我可要找个机会仔细拷问一下。”
“咦?当初黑狐岭的祸事,是你出的手?”她轻掩朱唇,故意做出惊讶的表情,可旋即又“扑哧”一笑,“这又何必呢?再说,阎罗市里那帮赏金杀手已经一代不如一代,你找他们,不过浪费钱财。可这一回我倒是惊讶呢,凭这几个小角色,居然杀了岳家十口,啧啧!”
头顶不啻惊雷炸响,他猛转过身,看着仍如二八少女的她,这才恍惚想起,她的年纪已近三旬。
“跟我回凌元峰吧。”他第一次坚定地看她的眼睛。
她仰头看天上的半轮明月,说:“惟有爱情,是不能用努力得来的东西。”
他走出去,远远看着隐见灯火甚至还飘出悠扬琴声的芳隐庐,百般滋味缠绕心头。
“懂得去阎罗市雇杀手的人,不会出事。”
本以为此生再无重逢日,却不曾想茫茫人海又再与她相见,更没想到,“阅人无数”的她早已彻底忘记了凌元峰上那个沉默寡言的“小师哥”,更没想到……他依然对她魂牵梦绕。
他已数不清有多少个孩子被埋在多少个地方。微澜是真正的女人,却比妖物更妖孽。
若真要她死,十年时间,足够杀她百次。
第三年,他娶了岳如意。但是,依然把隐芳庐当成他的家。他新婚后的第三天,又在她面前酩酊大醉,反复说着:身不由己。
他摇头一笑:“也不知这小子起了什么心思,毫无天赋,却缠着我教他作诗赋词。”
他不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只跟她说:“也不是一下子就能长出来的,你年纪尚小,急什么?”
她笑,轻轻推开他:“夜深了,你该回家了,莫让你家夫人独守空房才是。”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夫妇离开九年之后,三师兄死了。不是被果核卡死的,而是被师父亲手打死的,因为三师兄居然偷入凌元峰密室,盗走了那一册《禁术列集》。师父是在他们的家里人赃并获的,当着微澜的面,师父执行了门规。眼看着曾经视如亲子的三师兄一命归西,他老人家也心如刀割,对微澜扔下一句“好自为之”后,带着尸体与赃物郁郁回到凌元峰,不到一年,便因病而逝。
第二年,沈老夫人将家中更多的生意交给他打理,他越来越忙,但依然要挤出尽可能多的时间去她的身边,看她一颦一笑www.99lib•net泛舟采莲,听她在千年古琴上娓娓拨弄,时不时仍要抓住她的手,说无论如何会说服老祖母,娶她过门。
这就是他们最后的一次相见了吧。
他不答。
她们,成全了她不老的容颜与漫长的生命。
他停住脚步,只要她一声呼喊,他就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离开。
“你知道那是死罪。”他攥紧了拳头。
当沈子居的背阴消失在夜色中时,湖岸的阴影处缓缓走出一个白色的影子。
“七色石,三生约,长相守,永欢喜。待到靛荷展笑颜,再执手,醉秋山。”
杀了她的念头,在他还没有去天界之前就盘旋过无数次,本以为从此不相见便可相安无事,只恨那多事的家伙,为何要说出她的下落,抹去他的伤口!只恨他自己的脚与心打了架,心输给了脚,将他带回她身边!
他的心里,一半冰天雪地,一半火焰高烧,从未试过如此难受。
她侧过身子,伸出青葱般白嫩修长的手指,轻抚着他好看的脸庞,微笑:“没有万一呢,傻瓜。”
他无法再看她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狼狈而出。
她给了他“英雄救美”的机会,她早已习惯用不同的“偶遇”将自己送到不同的男子的生命里,在漫长的时间里,享受着“爱与被爱”的欢愉。
可是,曲谱带来的欢愉并没有持续太久,那天,她微皱眉头,对这眼前那把千年历史名琴长吁短叹,说它始终未到最好,奏不出最完美的曲调。他知道她对于这唯一爱好的执着,这把琴已经是他所能找到的最好。他说,那就再找名匠制琴,做到她满意为止。她却摇头,说世间最好的琴,可遇不可求。看她略略失望的神情,制一把绝世好琴瞬间成了他最在意的心事。
“如何?”隐芳庐的院中,沈子居望着静坐在秋千上的她,月色之下玲珑剔透的侧脸,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
他推开一步,始终不看她的眼睛,说:“我会让你停下来。”
殷红的血顺着他的左脸流下来,深深地刀痕留在他如玉的皮肤上。他握着刀,木然站在松树下,变成红色的世界里,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渐渐远去,一直沉重的心脏仿佛被突然倒空,什么都没有了,不论爱,还是恨。
从这一刻起,他才发现,微澜的眼睛,也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而最可怕的是,她还有最大限度地利用这种“天赋”的能力。
抬头看看天上明月,他忽然想起许久许久前,那少年老成的小圆在去人间做了一回例行巡查之后,回来就在他的“月老殿仙官工作记录”上写了这么一句:“最不能忍得恨,不一定是对方心有他属,也不一定是被伤得体无完肤,而是再见面时,他或者她,连你是谁都记不起。”
“为何?”他不解。
料理完师父的后事,他才鼓足勇气,下山去看望微澜,打定主意,如果她的日子过得不好,他赴汤蹈火也要给她安稳。
他恨她什么呢?
“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子。”她转过身,毫无畏惧地走到他面前,睁大眼睛,用最纯净无辜的眼神端详他的脸孔,“你到底是谁呢?!如果是想取我性命替天行道,随时欢迎。可你已经跟在我身后十年有余,从江南到洛阳,再到这里,你不动手,我都替你着急呢。”
夜风吹过他发烫的脸颊,酒意醒了大半,他裹了裹外衣,快步朝山坡地另一端而去,心情也从飘摇迷离回归到平静正常。家中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做,奶奶说,马上又要再开一间酒楼,要他更上心更努力;再想到岳如意,颇少言语,每当奶奶急不可耐地说想抱孙子时,她也只会害羞地转过头去。这样的妻子,远比九-九-藏-书-网他预想中的好一些,言听计从,温良沉默,就当她是一杯白开水,放在那里做做样子也好。反正,他省心,奶奶也开心,也不耽搁他去隐芳庐,三全其美,何乐不为?
“她才当不了我的夫人!!”酒气蹿上了头,他的眼睛涨得通红,怒道,“阎罗市那帮蠢材,该杀的不杀,连有没有活口剩下都不知道,我的银两不如拿去喂猪!”
时隔千万年,命运兜了一个大圈,又恶毒地将他送回了原位,在隐芳庐外孤立良久,他一声长叹,踏水而去。
师父说,他看见的,是人的情腺,所以,他的眼睛很宝贵。
此刻,他最想念的就是那道疤,可惜,却已经失去了把它找回来的能力。
每每想到他为自己挨了流氓一拳头的模样,微澜就会笑,这个男人真是天生的斯文,连几个用薄纸化成的流氓都打不过。
他最大的承诺没能变成现实,但是,说好的《春江花月夜》的曲谱,他在迎娶岳如意的头一天大功告成。微澜最大的爱好便是抚琴,她总嫌弃古人留下的春江曲谱不够优美婉转,而他熟知音律,费心修改一支完美的曲子总比说服老祖母容易,所以他做得特别认真。她看曲谱时,也万分满意,揽着他的脖子高兴地转了几个圈儿。
他连一句为什么都懒得问,只取了一条红布,绑住眼睛,便随仙官飞升天界,从此再未离开月老殿半步。
他用力摇头:“不,不想回去。为何要我回去?”
微澜总是甜甜地喊他“小师哥”,他们俩年龄相仿,得了什么好吃的,她必然也分他一份,即便如此,他还是拘谨,总是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可是,她给的东西,哪怕是个酸到死的青果子,他也能面不改色地全吞下去。因为他不觉得酸,觉得甜,很甜。
相识三载,秋山湖岸深处的隐芳庐里,留下他们几多花前月下、缱绻缠绵的好时光,即便她从未对他说过半个“爱”字,仍不妨碍他疯了般要留在她身边的念头。
沈子居一直以为是自己的茫茫人海中发现了她这颗明珠,三年前的夏日,他在回家的路上,从三个流氓手里救下独自出行的她,一抹含羞的眼神,一声娇弱的“谢谢”,还有发自她身上的馥郁的花香,轻易便让他落入了再也逃不开的温柔乡,说是为她着魔也不为过。他一度发自内心地感谢上苍,让他遇到了这样的女子,生命仿佛注入了鲜花一样的颜色,不再只有做不完的生意、听不完的唠叨,以及一个面容都不记得的未婚妻。
一叶扁舟从芳隐庐前缓缓而出,她端立船头,手执竹篙,沐着一身月色,穿过层层靛荷,将这半醉的男人送到秋山湖岸的渡头。
他是最平凡的一个,即不会御云飞翔,也不会撒豆成兵,他只有一双特别的眼睛,能看到藏在每个人左眼下方、心口以及尾指上的三个“点”,他自己也有,红色的,很鲜艳。有时候,有人会有一道红线从第一个点里长出来,或快或慢地长到第二个点,然后是第三个点,最后从他们的尾指上生出一条好看的红线。好几个师兄师姐都有这样的线,可他明明看到他们平时最喜欢互相刻薄,后来才知道,那叫打情骂俏。
“该死的却还活着!如此凶险,她都活着。”他继续生气,“可我奶奶喜欢她,很喜欢。”
他没有什么本事可以教她,她就盯着他的眼睛问:“我听师兄说,你能看到人的情腺?那你能看到我的吗?我的姻缘线长出来了吗?真好奇呀!”
可见到的事实却让他第二次坠入深渊——她的日子过得很好,她身边的男人,是个部族的首领,英武俊朗,最重要的是,他有吃不完的肉与酒,以及对她用不九_九_藏_书_网尽的宠爱。她看这个男人的眼神,与当初看三师兄的眼神毫无二致。
到目前为止,她是他见过的,唯一一个只有两个情腺的人。
这个念头真可怕,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对他的到来,她歪着头想了半晌,才想起这个高瘦秀逸的年轻人是她的小师哥。
小师妹微澜来到凌元峰的那天,所有师兄弟们都惊呆了,从未见过美成这般的姑娘,她走过的地方,再美的花都黯然失色,在她留在凌元峰的十年时间里,附近的鲜花也整整十年不曾开放。后世所谓闭月羞花,微澜可称始祖。
“我知道。可如果不盗,我就会老,会死,会失去一切。”她柳眉轻皱,楚楚可怜,“他也不忍我红颜逝去,你也是,对不对?”
他太久没有温习过爱与恨的味道,而这十年来,他最多的感情,就是对她的恨意。
她嘻嘻一笑,歪头靠在他肩膀上,调皮地说:“我喜欢被人爱。”
他答不上来,仙女也美啊,恐怕还不及她的容貌,但他就是觉得她像一只魅惑众生的妖,明知不可接近,偏又欲罢不能。
再寻常的字句,从她嫣红的唇中读出来,都有三分灵气,令人遐想无限。
有恃无恐的自信。
“给死去的人送花,岂不是更闷?”他站在她身后,冷望着她婀娜的背影。
她笑着摇头,说:“我要与这个人在一起,他爱我,我也爱他。”
他的心,像被毒虫蜇了一下。
他将她搂进:“微澜,我们一辈子都在一起行不行?”
真轻松啊。
之后的日子,她与夫君过得十分美满,无论修行还是下山外出,都形影不离,连师父都说微澜找对了人,真真是一对神仙眷侣。
自断情腺后的第九天,有自称天界仙官的人来找他,说,他已被选中,任职月老,掌司天下姻缘。
他总是躲在那棵松树后,偷偷看她在石台上修习内功的模样,淡淡的彩雾在她身周漂浮,笼罩着她淡然安详的脸,不是仙女也是仙女。
她“扑哧”一笑:“世间男子何其多。”
她总是这样,不论身处何人面前,不论面对怎样境况,都如这般波澜不惊,连笑容都使凉凉淡淡,真是配极了微澜这个名字。
“再陪我走一段如何?”他拽住她的衣袖,半醉着嗔怪,“每次都只送我到岸边,荒山野地的,就不怕我出事?”
他愣愣地停在原地,墓碑被月光映得惨败。
“只看了‘长生驻颜’这一篇。”她微笑,“我非贪心之辈。”
恨?!
一片云雾飘来,月色黯淡,却怎样也黯淡不了月下之人的脸孔,即便到了现在,他的风采也未曾因为身份的改变而又半分折损。他用了很长的时间来目送沈子居的离去,然后,一次又一次压下了那个令他万分厌恶但又渴望去做的念头,很辛苦。
她转过脸,秀长明媚的眼睛总像是浮着一层迷离的磷光,只是一个眼神,就能把你看醉过去:“一些人表达爱意的方式,是挑战力所不能及之事。”她顿了顿,白如凝脂又透出淡淡红晕的脸孔上,拂过一丝轻蔑,“可惜,这些人往往太愚顿,难以得偿所愿。”
她站直身子,像得了一场舒心的胜利:“我会照我的习惯继续去爱这个世界,活得比花儿还美,比神仙还快乐。不过,也随时欢迎你来杀了我。”
他再看她的情腺,一根虚弱的半透明的红线在她的尾指上摇摇摆摆,少了心口的情腺,也能生出姻缘线吗?!还是,这根本不是姻缘线,只是永世不断的孽缘线?!
她放下手,踮起脚,把嘴唇凑到他的耳畔:“你不想杀我,你想杀的,是我身边的男人。”
他回到人丁寥落的凌元峰,在松树下睡了三天,做了一个决定——爱恨太累,不如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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