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篇
蓝色的十字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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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的十字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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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进餐厅,两个伙伴跟在后面。他们在一张小餐桌前坐下,一边大嚼晚饭,一边从里面观察橱窗上的那个大窟窿。但是没能发现什么。
“那你打算去哪儿?”
弗兰比从口袋内取出棕色包裹,猛地撕开。里面只有碎纸和铅条。他把它掷得老远,嚷道:
“你听说过?听谁说过?”
“别向我鞠躬,朋友,”沃伦汀说,“向神父鞠躬吧。”
“你们每天早上都与客人开这种玩笑吗?”沃伦汀问,“老玩互换糖盐的游戏不觉得乏味?”
“噢!”沃伦汀一声惊叹。
“这时门口那位教士说,‘真抱歉,让你糊涂了,那是橱窗的钱。’‘什么橱窗?’我忙问。‘就是我现在打碎的这面橱窗。’说着,他用伞‘啷’一下捅碎橱窗,扬长而去。”
自从弗兰比突然停止给世界惹麻烦以后,世界已经有许多年没出乱子。在他最猖狂的那段岁月里,弗兰比这个名字在欧洲几乎家喻户晓。每天清早人们都可以从报纸上读到他的犯罪活动。他是个气力和块头都极大的家伙。传说他曾把一个法官摔翻在地,一屁股坐在法官的脑袋上,说是要让法官“清醒清醒”。又传说他曾两只胳膊一边各挟住一名警察在马路上逃窜。这些传说谈及的只是他的体力,他的脑瓜也十分精明。他的每次作案都是一篇奇特的故事。他曾经单枪匹马抢劫了伦敦泰罗林牛奶公司,没碰一头奶牛、一辆奶车和一滴牛乳,却使得上千人从他手中订购牛奶。他只是玩了一个小花招,把订户的奶瓶移到他收过钱的人家门口。在他作过的案子中经常可以见到此类诡计。有一次他深更半夜涂改了一条街上的所有门牌,把一名有钱游客引入圈套。还有一次他假造了一只随时可移走的公共邮筒,竖在城内僻静处,坐等一些傻瓜把装钱的信封投入筒内。他反应迅速,动作敏捷,虽然个头高大,翻窗逾墙的功夫都十分到家。因此,沃伦汀深知,即便发现了弗兰比,任务也还远远没有结束。
突然那侍者脱口而出:“肯定是那两个教士!”
“任何异常迹象。”
“不,”布朗神父也站了起来,“你不必动武,首先,我确实没带在身边,其次,这儿不仅仅只有你我两人。”
听了半分钟,沃伦汀忽然感到极度疑虑。两个教士说起话来纯粹像教士,充满宗教气氛,又专注又沉静。伊塞克斯的矮教士说得不多,圆脸朝向熠亮的星空;另外那个人则微低着脑袋,似乎不想望见星空。再也听不到比这种对话更教士化的对话了——布朗神父说:“——中世纪时人们认为天国永远不会变化,不会毁灭。”
“是吗?”侦探不无怜悯地问,“他们翻你的苹果?”
那警察呵呵笑起来,“见到,见到,先生,其中一位喝得太多,站在马路中央茫然不知该……”
“哪两个教士?”
“不,不,”布朗神父的语音里含着歉意,“你瞧,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就怀疑上你了,那是因为你大衣胳膊处的形状,你们那种人时常在那地方搁着凶器。”
声音没变,说话的气氛却骤然改变。但那矮教士一动也没动,仍旧把那张傻乎乎的圆脸朝着群星。也许他没听懂,也许听懂了吓得发呆。
又过了一会,他仍旧低垂着头,补上一句:
〔英国〕吉尔伯特·基思·切斯特顿
“什么橱窗?什么记号?”警官忙问,“怎么回事?有什么证据?”
“怎么样,把十字架给我吗?”
一天早上,一艘客船抵达哈威奇港,从船舱中像拥出一群苍蝇似的拥出一群乘客,我们要尾随的那个男人就在其中。他看上去没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他头戴一顶灰色帽子,帽子上缠着浅蓝色的飘带,穿了一件浅灰色外衣,外面套了一件白色背心。他的脸孔肤色很深,蓄着短胡子。他悠然地吸着烟,谁也不会想到他那件灰色外衣下别着一支装满子弹的枪,白背心里藏着一张拘捕证,灰帽子下面盖着的是全欧洲最聪明的大脑瓜。他就是沃伦汀,99lib•net巴黎警察局局长,全世界最能干的侦探。他正从布鲁塞尔前来伦敦,执行本世纪最重大的一次拘捕任务。
“你们的橱窗碎了。”沃伦汀一边付钱,一边对侍者说。
侍者好容易弄懂了沃伦汀的讽喻,连忙解释说餐馆决无此种企图,这肯定是件奇怪的疏忽。他拿起糖瓶瞧瞧,又拿起盐瓶瞧瞧,愈来愈感到惊奇和迷惑。他说了声抱歉,奔回柜台,很快又领着经理一道出来。经理也瞧瞧糖瓶和盐瓶,脸上露出困惑的神色。
“嗯,是这样的,”教士依然简简单单地说,“我回到糖果店,询问我是否忘了个包在那儿,后来留下一个地址让他们把包寄去。当然,我知道我没丢,只是回去时把包放在那儿。这样那包就不再老粘着我,直接飞到了威斯特敏斯特我的一个朋友家。”他又加上一句,“我知道这种事,是从哈特浦的一个可怜家伙那儿知道的,他经常在火车上干这类勾当,不过现在他可是个好人了。不得不懂点儿,你瞧,”他抱歉地笑了笑,“我们身为教士,总有许多人来向我们吐露心事。”
沃伦汀用询问的眼光望着经理,经理详细地叙述道:
“呃,我明明记得自己在账单上写的是4先令,可是现在上面却变成了14先令。”
矮教士满脸惊异,疑惑地问:
不到半分钟,来了一名便衣警官和一名便衣警察。
“嗯,我仍然认为另有更高尚的世界,天国的秘密难为人知……”
那位高个教士说:“嗯,可是谁又能说没有更美妙的世界在我们之上,而且那些世界……”
红脸店主显得有些敌意。“两张标签放错了位置,”沃伦汀说,“大概是两名教士玩弄的把戏?一位高个,一位矮个?”
“不?你不给我?你这个傻瓜。要我告诉你为什么不给我吗?它已经在我的口袋里了。”
沃伦汀非常气愤,差点把手杖掰成两截。
沃伦汀付了钱,头戴灰帽,手提拐杖,“砰”的一声在身后关上玻璃门,走进另一条街。即使在这样兴奋的时刻,他的眼神也显得淡漠沉着。前面一座商店的橱窗像一道亮光闪进他的眼帘,他走过去瞧了瞧。这是一家水果店,空地上陈放着一堆堆鲜果,上面插着注明品名和价钱的标签。前面两堆一堆是橘子,一堆是花生。花生堆上有一张用蓝色粉笔写明的标签:“上等柑橘,一便士两个。”柑橘堆上则有一张标签:“特等花生,每磅四便士。”沃伦汀看着这两张标签,心想又碰上怪事了。红脸店主正瞪着街上发愣,看上去窝了一肚子气。沃伦汀把他叫过来,提醒他看看价牌标签。店主一言未发,板着脸掉换了标签。侦探拄着手杖,再次仔细打量商店,末了,他说:“对不起,我想问你个问题。”
“上帝,”沃伦汀惊喜地俯身向前,“快说说是怎么回事!”
在这种情况下他相信偶然。一旦他无法进行合理推理,他就小心翼翼地进行不合理的推理。他没去那些该去的地方,譬如银行、警察局、会议中心等等,而去了那些不该去的地方。他去敲空无人住的房子,漫无目的地在死胡同和堆满垃圾的小巷内溜达。他自有其理由为这种奇怪方式进行辩护。他说假如他手头掌握了罪犯的蛛丝马迹,这无疑是天底下最蠢的行为。但是如果没有一丝线索,这种方式就很不错,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引起追踪者注意的可疑迹象也会引起被追踪者的注意。一个人在这儿开始行动有可能导致另一个人在这儿停止行动。通向餐馆的台阶和餐馆异乎寻常的安静,使沃伦汀产生了奇想。他踏上台阶,走进餐馆,在一张餐桌前坐下,要了一杯咖啡。在等咖啡的时候,他一直想着弗兰比。那罪犯喜欢冒险,他可以制订计划并将计划付诸实施。而沃伦汀只能等着瞧,盼望他会走错一着棋。
可是怎样找到弗兰比呢,光是这一点就令沃伦汀伤透脑筋。
“他们往哪儿去了?”
“哦,分内的事。我在哈特浦传教时,见过三个人有这种东西。所以,我一见到你就怀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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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总想把十字架藏好些。我生怕你会以为我在提防你,看见你掉换包裹也没吱声。后来我又悄悄把包裹换了回来,并且撇下了它。”
“噢,这是因为我是教士,我想,”他若有所思地说,“你难道没想过,一个人整天什么事也不干,只是倾听别人的犯罪忏悔,他对人类的邪恶还不会多少了解一点儿吗?”
“我不信,我不信你这种蠢家伙有这等本事。我知道你还带着那十字架,如果你不交出来——你为什么不交出——我要动武啦!”
“会的。”沃伦汀急切地问,“海姆斯泰德山庄离这儿近吗?”
“正确,”沃伦汀回答,“如果只是想赶去某个地方的话。”
“是的,”布朗神父用手捋了捋头发,依旧迷惑不解的样子,“是的,我以前听说过。”
“记号找到了,”沃伦汀挥了挥手杖,“碎橱窗的地方。”
弗兰比一愣。
“谢谢,”沃伦汀转身便走。在马路对面第二个路口他碰上一名警察,问道:
两个被追踪的对象像两只黑苍蝇在一座山丘上爬行,似乎在侃侃而谈,并不在乎上哪儿去。他们正朝山庄内更为荒凉更为沉寂的深处走去。警察距离他们愈来愈近,不得不依靠树木掩护,或者俯身在草丛里匍匐前行。距离已经很近,已经可以听见他们交谈的声音,但无法分辨他们在说什么,只是听见一个尖声尖气近似童声的声音不断说出“理由”二字。前面出现了一片稠密的灌木丛,侦探们一度失去了被追踪者的方向。花了十来分钟才找到一条通往山顶的小道。他们爬上山顶。山庄的景色优雅而凄凉,在一棵树下一张破旧的长椅上,那两个教士正坐在那里继续严肃地交谈。沃伦汀对伙伴做了个手势,随后大家一起悄悄爬过去。在一棵大树下,沃伦汀第一次听清楚了那两个教士的谈话。
“哦,是的,先生,”侍者答道,“是件怪事,先生。”
“就是那两个把酒泼到墙上的教士。”
“就是,就是,”侍者激动地说,用手指着白色墙壁上的深色印痕,“就泼在那!”
“有个人翻啦,”店主愤愤地说,“他把苹果全弄翻到马路上,要不是我得去捡苹果,我非把那浑蛋宰掉不可。”
“你怎么懂得那么多?”弗兰比绝望地叫道。
“呃,先生,”警官问,“怎么回事,……”
黄色公共汽车朝北面行驶,速度非常缓慢,像是开了好几个世纪。沃伦汀不再多做解释。两位伙伴也许是对他的用意感到疑虑,也许是因为感到饥饿,变得沉默起来。钟表指针已悄悄爬过晚饭时间。通往伦敦北部的公路漫无尽头,冬日的太阳开始沉落。沃伦汀依旧不动声色地坐着,观察马路两旁一幢幢闪过的商店和楼房。车子经过加姆登时,俩伙计几乎已经睡着。这时沃伦汀猛然跃起,一只手各拽住一名伙伴,大叫停车。
店主的眼睛暴鼓起来,好像要扑上去掐死这位陌生人。他气呼呼地说:“我不知道你是干什么的,你给我转告他们,如果再来翻我的苹果,就是教士我也要扒下他们的皮!”
“怎么,”弗兰比叫起来,“你听说过这种武器?”
沃伦汀把咖啡杯缓缓举到唇边,又迅速放下。他尝到了咸味。他看着刚才装过白色颗粒的瓶子,那是一只糖瓶。他纳闷里面怎么会是盐,四处张望,想看看其他餐桌上是否还有类似的瓶子。有,有两只装得满满的盐瓶。也许另有名堂,他抓过来尝了尝,里面是糖。沃伦汀顿觉蹊跷,环顾餐馆四周,想看看是否还有类似把糖放在盐瓶里又把盐放在糖瓶里的怪现象。除掉一面白色墙壁上有一两块深色印痕之外,整个餐厅显得洁净、舒适,没有什么异常之处。他拉铃叫来侍者。
“对,”高个教士依旧低着头,用低沉的声音说,“对的,我正是弗兰比。”
这时警官讥讽地说:“我们是在跟踪精神病患者吧。”
“左面的第二个路口,后来又穿过广场。”
“呃,”那女人有点犹豫地说,“半小时前来了两个教士,买了一些糖果,并九九藏书网且聊了一会儿天,然后就朝山庄方向去了,可是没过多久,一个教士跑回来说:‘我是不是忘了个包裹在这儿?’我四处找了找,没看见什么包。他见我找不到,就说,‘没关系,假如你找到了,请按这个地址给我寄来。’说着他留下了地址和1先令。他走后我又仔细找了找,果然找到了他忘拿的一个棕色纸包,于是就按他的地址寄走了。现在我可记不清那地址,好像是威斯特敏斯特的什么地方。这事看来挺奇怪的,也许警察会来找麻烦。”
“瞧那些星星,多像美丽的宝石,没有理由对天空上那些美妙的东西产生邪念,不管在平原上开采黄金,还是在山谷中挖掘钻石,你都可以看见这样的招牌:‘切勿偷窃’。”
“你——你敢肯定?”
“往哪个方向去了?”沃伦汀忙问。
“巴洛克街?”沃伦汀立即朝那条街奔去,那动作跟那两位陌生人一样快。
有一点弗兰比无法掩饰:虽然他擅长于乔装打扮,但他无法掩饰自己的身高。只要沃伦汀那双锐眼发现了高个水果商,或者高个士兵,甚至高个女人,他都打算先逮住再说。但是火车上根本没见到身高类似弗兰比的人。沃伦汀肯定那家伙不这伙乘客当中。除了他自己,只有六名乘客在哈威奇上车。一名矮个铁路官员去伦敦,三名矮个农民去下两个站,一名从伊赛克斯来的很矮的寡妇,还有一名从伊赛克斯来的很矮的教士。沃伦汀看清楚这一切后,差点笑了起来。矮教士有一张迟钝的圆脸,眼睛像北海一样迷茫,他携带了好几件用棕色纸扎起来的包裹,自己都照管不过来。伦敦召开的世界教士会议像从地球角落里掘出了些稀有动物似的,从各个偏僻的村庄里掘出了好些这类眼神呆滞的怪人。任何人见到他都会产生怜悯之情。他有一柄大破伞,搁在地板上。他用傻乎乎的口吻对车厢里的每个人解释说,他得格外小心,因为他的一件棕色纸包内裹着“镶有蓝色石头”的银制玩意。他那结结巴巴的伊赛克斯土话和简单的教士表达方式让沃伦汀快活了好一阵。车到斯特拉福德站台,那人抱着行李下车,又转回来拿破伞,这时沃伦汀警觉地意识到,不应该老听他吹嘘银器,应该注意他与之谈话的那些人。沃伦汀一一审视车厢内的乘客,富的或穷的,男的或女的,看看有谁达到6英尺高。弗兰比身高6英尺再加6英寸。
“先上那辆车,我再跟你们说。”沃伦汀把手杖朝前面一挥,一边说,一边疾步穿过熙熙攘攘的广场。三人在黄色公共汽车的顶层坐定,警官气喘吁吁地说:“坐出租车可以快四倍。”
“那棵树后,”布朗神父说,“有两位强壮的警察和一名精干的侦探。他们怎么会来呢,你也许会问。是我带来的,当然是我。哦,上帝,要弄清楚这件事得说起20件事。我当然不能肯定您是窃贼,这样指控我的同行不大公平。于是我想考验考验你。一个人如果发现咖啡里搁了盐,一般会抱怨起来;如果他不抱怨,那就说明他不想被人注意。我调换了盐和糖,你没抱怨。一个人如果发现他的账单多了三倍的钱,一般会大发牢骚;如果他照付了,那就说明他不愿被人注意。我涂改了你的账单,你没发牢骚。”布朗神父继续说,“你不想给警方留下痕迹,那么别人就不得不这样做了。每到一个地方,我都做了点事情,好让我们有话题可谈。我没造成什么损失——不过把墙弄脏了一点儿,翻倒了几只苹果,打烂了一面橱窗,但是保住了稀世珍宝蓝十字架,还算值得。那十字架有保障了,它现在已经到了威斯特敏斯特。”
沃伦汀掏出身份证,马上说:“快叫两个人跟我一道追踪那两个家伙!”
布朗神父弯身收拾自己的东西,这时三个警探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弗兰比毕竟见多识广,他退后一九*九*藏*书*网步,朝沃伦汀鞠了一躬。
“把那蓝十字架给我吧,如何?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我可以把你撕成碎片,就像撕碎一个稻草玩具。”
沃伦汀咬着自己的手指。他好像已经听见他带来的那两个英国佬正躲在树后,窃笑他跑到这荒郊野岭来偷听两个疯子教士的私房话。这时布朗神父又说:
那高个教士低着头,缄默良久,然后说:
“怎么回事?”
侍者继续兴致勃勃地说下去:“我惊讶万分,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办。那人走出门口,在拐角处赶上同伴,朝巴洛克街方向疾步而去,我追都追不上。”
沃伦汀在伦敦站台下车,确信罪犯就在附近。在到苏格兰场安排了必要时的协助事宜后,他开始到大街小巷四处兜圈子。在穿过维多利亚广场时,他忽然停了下来。这是一座宁静得有点异常的广场,在伦敦并不多见。幢幢平顶楼房看上去又富丽又空阔。广场中央的一堆灌木丛看上去很孤单,像是大洋中的一座孤岛。周围四边有一边比其余三边要高出许多,像是舞台幕壁,中间有一家餐馆。这餐馆特别显眼,一排台阶从马路边伸向大门。沃伦汀站在淡黄色的门帘前,沉思良久。
“正是这样,先生,”经理说,“正是这样,虽然我弄不明白这样做是什么意思。餐馆刚刚开门营业,两个教士就进来喝酒。两人都很少说话,其中一个付了钱后就走了,另一个动作稍微慢些,花了好几分钟整理东西,后来也走了,走之前抓起喝剩一半的杯子,把酒直泼到墙上。我和侍者那阵子都待在里屋,等我闻声跑出来看到墙上的酒渍时,餐馆内已空无一人。这事当然算不了什么,但教士做这种事未免太让人惊讶了。我想追上他们,但他们已经走远。我远远瞥见他们拐进了加斯泰尔斯大街。”
巷子又窄又黑,当他们跑到山庄的空地时,发现天色还不算太暗。沃伦汀站在一块斜坡上,眺望山庄,找到了他追踪的目标。
两名警察踉跄下车,几乎跌倒在马路上。他们正茫然四顾,发现沃伦汀兴奋地指着马路左边的一面橱窗。那是一面很大的橱窗,构成了一家餐馆的部分门面,上面写着“饭馆”二字。橱窗玻璃被砸碎了,中间有个大黑洞,像个冰窟窿。
“不。”矮教士说。世界响起了奇异的回音。
他们来到狭窄的砖瓦小巷。两旁街灯极少,连窗户也没见到几扇。太阳已经西沉,天空愈来愈灰暗。就连两位伦敦警察也很难弄清楚他们行走的方向。警官肯定他们最终会抵达西北郊的海姆斯泰德庄园。一扇亮着灯光的窗户引起了沃伦汀的注意。他们循着光线来到一间装饰得挺漂亮的小糖果店。犹豫片刻后,沃伦汀先走进去。他沉着脸站在色彩鲜艳的店铺中央,买了一点糖果。他本想问店主几个问题,但是觉得气氛不合适。
“哦,”她说,“你们是来取包裹的吧,我已经寄走了。”
沃伦汀神色焦虑,猛吸了几口烟:“假如你知道一个人想干什么,就赶到他前面。如果仅仅只是猜测他想干什么,就跟在他后面。他走你也走,他停你也停,亦步亦趋。这样你看到的也就是他看到的,你做的也就是他做的。这期间我们所要做的就是仔细搜寻异常迹象。”
停了一会,他又说:
“真的,你真逗,你这个傻瓜,我当然敢肯定。我能仿制包裹,朋友,你拿的是假货,真货在我这儿。一种老把戏,布朗神父,一种很古老的把戏。”
“我不会告诉你他的名字,当然不会,”矮教士说,“那是个作过许多恶、后来回归教堂的人,他靠伪制棕色包裹发了横财,过了20年奢侈生活。瞧,我开始怀疑你时,就立刻想到了那个可怜的人。”
“撇下了它?”弗兰比的声音有点儿变调。
“往前面走几分钟,”那女人说,“走到一块空地上就是。”
“怪事?说来听听。”
侍者赶紧跑过来,头发凌乱,睡眼惺忪。沃伦汀叫侍者尝尝糖,看看这是否与这家餐馆的声望名副其实。结果那侍者被吓醒了。
“坐上那边一辆黄色公共汽车走了,”警察说,“那些九-九-藏-书-网车开往海姆斯泰德。”
一个年轻的瘦女人冷冷地瞅着他。但是她一看见门口随后出现的便衣警察,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
两个人都摘下了帽子,这时伊塞克斯的矮教士正在寻找他的伞。
一丝微笑掠过布朗神父圆圆的脸。
那江洋大盗把身体俯向矮教士,颇感兴趣地问:
“什么异常迹象?”警官问。
“我是说那个绅士留下的包裹——就是那位教士先生。”
沃伦汀听罢拔腿就往那个方向跑。其余两人紧随其后。
“呃,是这样的,两位穿黑衣服的绅士走进来,”侍者说,“就是两位现在满城随处可见的那种教士,要了一点很便宜的饭菜,其中一个吃完付钱后就走了,另一个刚要走,这时我在数钱,忽然发现那人多给了我三倍的饭钱,‘喂,’我叫住那位快要走出门口的教士,‘你给多钱了。’我说。‘给多了?’他问。‘是的,给多了。’我一边说,一边想把账单递给他。咳,真是件怪事。”
在远处灰蒙蒙的暮色中有两个穿戴得像教士的黑影。虽然那黑影小得如同虫子,但沃伦汀可以分辨出其中一个比另一个要小得多。那高个有点驼背,但是身高肯定超过六英尺。沃伦汀挥动手杖,奋力向前追赶。随着距离缩短,黑影越来越大,他注意到了一些令他又吃惊又欣喜的事情。那高个还不能断定是谁,那矮个却可以肯定就是在哈威奇火车上碰见的那个老是唠叨棕色纸包的伊塞克斯教士,布朗神父。
沃伦汀是个又朴实又多思的人。他所有精彩的成就都来自耐心的推理和清晰的法兰西式思考。正因为懂得推理,他同时也懂得推理的局限性。对摩托车一无所知的人才会没有油也空谈开车;对推理一无所知的人才会毫无线索也空谈推理。弗兰比虽然在哈威奇失去踪迹,但是如果他到了伦敦,便会以某种面目出现:公园里酣睡的一名高个乞丐或者饭店内的一名高个管理人员。沃伦汀在失去线索后,自有其行动方式。
“见到两个教士打这儿路过吗?”
沈东子译
现在一切已经清楚。沃伦汀在调查中得知,那天早上伊塞克斯的布朗神父带了一只镶蓝宝石银十字架——一件稀世古玩——来伦敦参加会议,并准备在大会上向各国教士们炫耀,显然那十字架就是那只“镶有蓝色石块”的银器;而布朗神父就是火车上那个矮个男人。看来沃伦汀发现的事情弗兰比也发现了。弗兰比无所不知。弗兰比也听说了银十字架的事,于是想弄到手,这是自然而然的。要想对这样一位携着破伞和包裹的傻瓜下手简直轻而易举。因此,假若弗兰比装扮成一位教士把那傻瓜骗进海姆斯泰德庄园,显然不足为怪。罪行已经清楚,沃伦汀一面可怜那个傻乎乎的教士,一面对弗兰比挑选这样单纯轻信的人作哄骗对象感到气愤。可是当沃伦汀回忆一连串把他带到这儿来的线索时,却又感到纳闷。从伊塞克斯一位神父手中窃取银十字架与泼酒到墙壁上何干?与混淆花生米和柑橘价钱或者先付钱后砸碎橱窗何干?他已来到跟踪的尽头,却又失去了跟踪的焦点。他找到了罪犯,却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证据!”他叫道,“上帝!这人要证据!当然没什么证据,可是除此之外我们还能干什么?难道不去追踪可疑迹象而是回家睡大觉?”
“开始怀疑我?”大盗重复道,“你真有感觉怀疑我,就因为我把你带到这荒凉地方来?”
“包裹?”沃伦汀问。
弗兰比忽然撕下教士的伪装。这江洋大盗靠在椅子上,低声冷笑起来。
“把酒泼到墙上?”沃伦汀惊诧不已。
弗兰比开怀大笑。
此时弗兰比正在英国。三个国家的警方联合追踪这名要犯已有一段时间,从甘特到布鲁塞尔,从布鲁塞尔又到了荷兰的胡克。他被认为企图利用国际教士大会干一些罪恶勾当。会议即将在伦敦召开。他也许会装扮成秘书,或者装扮成其他无关紧要的人混入会场,沃伦汀对此无从猜测。没人能猜测弗兰比的诡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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