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金麻子卖药
第一节
目录
第一章 枪打美人台
第一章 枪打美人台
第二章 收尸白骨塔
第二章 收尸白骨塔
第三章 金麻子卖药
第一节
第三章 金麻子卖药
第四章 杜大彪捉妖
第四章 杜大彪捉妖
第五章 邋遢李憋宝
第五章 邋遢李憋宝
第六章 斗法分龙会
第六章 斗法分龙会
第七章 张瞎子走阴差
第七章 张瞎子走阴差
第八章 孙小臭下山东
第八章 孙小臭下山东
第九章 火烧三岔河口·上
第九章 火烧三岔河口·上
第十章 火烧三岔河口·下
第十章 火烧三岔河口·下
上一页下一页
五雷正法少人知;
刘横顺从来不信邪,此事固然奇怪,却哪有什么鬼狐,一定是又出了一个三途错足、五浊迷心的淫贼,装神弄鬼入户作案。恶贯满盈的飞贼钻天豹,在美人台上挨了七十六枪,尚不能够杀一儆百,居然还有贼人敢风口浪尖上作案,真得说是贼胆包天,这不是活腻了往枪口上撞吗?
左道邪术世间稀,
张炽和李灿一寻思,如果说真出了这样的案子,保不齐有人买药打鬼胎,那也不用找别人了,直接问金麻子就行。张炽、李灿想先摸摸底,打定主意前去找人。金麻子倒是不难找,无论在哪儿摆摊儿,人堆儿里一眼就能认出来,常年是穿一件前朝的大褂,右边太阳穴上贴着半块膏药,他脸上的麻子长得太热闹了,大麻子套小麻子,小麻子套小小麻子,小小麻子再生麻子崽儿,满脸全是麻子,三环套月的麻子,五福捧寿的麻子,七星北斗的麻子,九九归一的麻子,这张脸就是他的招牌,九河下梢再也找不出比他麻子多的人了。张炽、李灿来找他的时候,金麻子正在路边卖野药,地上铺块红布,摆了几只死耗子、两条死蜈蚣,以及若干枝枝叶叶、瓶瓶罐罐,自己坐在一旁口若悬河连唱带吆喝:“走过路过的看一看,南来北往的瞧一瞧;药王爷传下救人方,价钱不贵功效强;胜似白蛇盗仙草,赛过老君炉中丹;上过电台见过报,万国会里得过奖;英美日本大总统,海外的洋人全说好;天怕乌云地怕荒,谁卖假药谁遭殃;一毛两毛没多少,杂碎您都吃不饱;三毛五毛是小票,买不了房子置不了地;花小钱、买灵药,总比打牌输了强;闲了置、忙了用,谁也保不齐得点儿病;停一停、站一站,听我吆喝不花钱;您不买,我不劝,便宜留给明白人占;您少抽半包烟,您少喝二两酒,只当臭脚巡讹了您一头……”张炽、李灿来到跟前正听见这句,一个喝道:“好啊,公然污蔑官厅儿的巡警!胆敢称巡警为臭脚巡?你告诉告诉我,怎么个让臭脚巡讹了一头?巡警讹过谁?”另一个附和说:“巡警罚款那叫差事,官差吏差,来人不差,你不卖假药能罚你钱吗?行了,你也别说别的了,跟我们哥儿俩上警察所走一趟吧。”金麻子一看恨不得抽自己俩嘴巴,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怎么碰上这二位了,自古道阎好见,小鬼儿难缠,这俩比阎王爷身边的小鬼儿还不好对付,也怪自己嘴欠惹祸了,连忙赔笑敬烟:“二位小爷,我金麻子哪有那个胆儿啊,您还不知道我吗,我这个嘴就是澡堂子水……”没等金麻子说完,就被李灿拎了过来,张炽上去一个耳光,骂道:“你这个嘴欠打!”俩人打完了又吓唬金麻子,问他打胎药卖得怎么样。金麻子挨了揍不敢隐瞒,一边拿手捂着腮帮子,一边告诉这二位:近来买卖不错,打胎药都快供不上了,他也觉得挺奇怪,从上他这儿进货的江湖术士们口中得知——天津城中有妖狐夜出,破了许多姑娘的身子,不乏受辱之后上吊投河的,只是碍于脸面,没几家肯去报官。九_九_藏_书_网
撂下远的说近的,张炽、李灿奉了刘横顺的差派出去打探,溜溜儿跑了一整天,傍黑回到警察所。俩小子面带得意之色,非请刘横顺出去吃好的。刘横顺看他们这意思,摇头晃脑尾巴翘的,就知道打听出结果了,正好到饭点儿了,就带上这二人到河边吃饭。运河边上搭了很多小席棚,一排一排全是卖小吃的,专做船行脚夫的买卖。条件脏乱差,口味却有独到之处。而且各有拿人的手艺,卖包子的绝不做馅饼、卖馄饨的绝不做片儿汤,因为忙不过来,雇不起伙计,里里外外全凭一个人,顶多是两口子。卖小吃的不比大饭庄子,来这儿吃饭的主顾,大多是运河上卸船的苦力,不仅实惠、便宜,还必须解馋、管饱。仨人找了一个相熟的席棚坐下,这家卖的是酥鱼,在这一带挺有名。鱼就是河里的小鲫鱼,这东西不值钱,抬来一整筐,就在河边刮鳞、抠鳃,拾掇干净了。灶上支起一口大柴锅,锅底倒扣一个瓷碗,围瓷碗码一圈白葱段儿,上头再码一层鱼,一层葱一层鱼交替码好了,放作料闷盖子,灶下添柴用大火炖,出锅倒在筛子上晾凉了,上桌之前撒上姜丝蒜末,夹起来咬上一口连鱼刺都是酥的,又下酒又下饭。席棚中有两个大酒坛子,打开了论两卖,喝几两打几两,价格非www.99lib•net常便宜,想吃馒头、烙饼可以去旁边买。这三位买了一大盆酥鱼,要了六张烙饼,又一人打了三两白酒,来了一顿喷香喷香的烙饼卷酥鱼。张炽、李灿一边吃饭一边报告:“不出去打听不知道,出去这一问可了不得,夜里当真有妖狐作祟,受害的人家也不止七八户!”
不信妖狐能变幻,
咱们前文书说到,陈疤瘌眼在美人台上枪毙了飞贼钻天豹,李老道收去尸首,葬白骨塔。原本以为可以太平一阵子了,怎知摁倒了葫芦起来瓢,天津城中又出了夜入民宅奸淫良家女子的妖狐,专找没出门子的大姑娘下手。由于没出人命,报案的不多,并未引起官厅的重视,不过拿得住的是手、堵不上的是口,架不住街头巷尾谣言四起,添油加醋越传越邪乎。案子说起来挺离奇,比如这家有个尚未出阁的大姑娘,夜里灭了灯躺下就寝,忽见屋中黑影一闪,同时闻到一股子狐臊味儿,却似被魇住了,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觉一双毛茸茸的小手摸上身来,旋即昏死过去,让淫贼得了手。家里头出了这样的事,谁也不愿意声张,怕闺女嫁不出去,只能吃哑巴亏。可是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谣言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在老百姓中间传开了,都说这是出了妖狐!
张炽、李灿得了吩咐,兴高采烈出了门,这是缉拿队的案由,办好了有赏钱可拿。而且城里城外这一天转悠下来,多多少少也能讹上几个。旧社会的巡警最会讹钱,这里头的招数非常多,站岗的、巡街的、抓差办案的、追凶拿贼的完全不一样。咱先说在街上站岗的警察,平日里穿着制服、戴着大壳帽,手里拎条警棍来回晃悠,一个个大摇大摆、撇舌咧嘴,就跟马路是他们家开的一样。说是在维持治安、疏导交通,实际上就是伺机讹钱。老远一看,打那边来了一辆运菜的大车,赶车的是个乡下人,累得顺着脖子流汗。警察过去就把车拦下,赶车的见了穿官衣儿的,只好点头哈腰道辛苦,再看这个警察,把脸耷拉得跟水似的,撇着嘴问:“懂规矩吗?”赶脚的忙说:99lib•net“懂懂懂,可是我这个菜不是还没交吗,还没赚钱呢,我得把这车菜卖了才有钱。”警察一瞪眼:“别废话,留两棵菜。”说完过去伸手就拿,赶脚的要是不给,上去就是两警棍。他可不打人,就算是警察,人家赶脚的一不偷二不抢,给人家打坏了也是麻烦,专照拉车的骡子身上打。牲口不会说不会道的,打了也白打,可是对于赶脚的来说,比打在自己身上还心疼,一家老小就指着这头牲口吃饭呢,要是下手狠点儿再给打惊了,那可就热闹了,拉着菜车撒开了这么一跑,一车的菜全得摔烂了,万一再撞上人,倾家荡产他也赔不起,只得由着警察随便拿。就照这样,见了车就拦,车上有什么算什么,白菜、土豆、黄瓜、辣椒、苹果、鸭梨、猪肉、粉条、暖瓶、砂锅,生姜也得捏出汁儿来,哪怕是粪车打这儿过,巡警也得拦住了尝尝咸淡。站一天岗下来身后堆得跟小山似的,足够三五天的吃用,吃不完用不了再拿出去换钱。要说这么多东西他怎么拿走?好办,等到快下班了,见打那边过来一个脚行拉地排子车的,上去就拦:“站住,干吗去?”拉车的一见也得赶紧喊老爷:“老爷,跟您了回,我没事儿,卸完货了回家。对了,我得打桥票。”那位说什么叫打桥票?也是警察讹人的手段,推车的担担儿的想从他身后的桥上过,得买桥票,交上两大枚,他从地上给你捡张废纸,知道是瞪眼讹人,可不给还不行,否则真不让你过去。警察一摆手对拉地排子车的说:“甭打了。”拉车的赶忙鞠躬作揖:“哎呦,我谢谢您、我谢谢您。”警察往身后一指:“甭谢,把这堆东西给我拉回家去。”那个年代的警察,就这么浑横不讲理,你还拿他没辙,老百姓轻易不敢打警察身前过,尽量绕着走。不过警察也有主意,找个背静地方先藏好了,等“主顾”过来再显身,到时候想跑也跑不了,就这样凭着这身官衣足吃足喝。可也有倒霉看走眼的时候,赶上这位穿的衣裳破破烂烂,但家里头也有干警察的,甚至于比这个警察职位还高一点,那就算摊上事儿了,还得花钱请客找上边的人帮忙开脱。
张炽和李灿问明了情况,收缴了金麻子卖野药的非法所得,咱们说收缴完了上交吗?可没这么一说,交给谁去?黑不提白不提,这就算小哥儿俩的进项了。二人对刘横顺说罢经过,又问:“
九-九-藏-书-网
刘头儿,这件案子可棘手了,咱们缉拿队吃的是抓差办案这碗饭,追凶擒贼不在话下,却不会画符念咒、降妖捉怪,成了精的妖狐可怎么逮?”
更于何处觅神仙?
官厅上当然不信什么妖狐夜出,由于谣言传得太厉害,巡警总局也不好置之不理,便命缉拿队出去明察暗访,看看到底是怎么个情况。查这样的案子少不了飞毛腿刘横顺,火神庙警察所一共五个当差的,除了老油条,其余四个全是缉拿队的“黑名”。刘横顺领命回到火神庙警察所,他让手下的张炽、李灿出去,先找“瞭高儿的”打探一下情况,问得越细越好。过去有这么一路人,说行话叫“瞭高儿的”,也就是眼线。这路人有走街串巷的小贩、有跑地皮的车夫、有饭馆跑堂的伙计、有成天游手好闲的地痞无赖,可以说五行八作、贩夫走卒,遍布全城干什么的都有,接触的人也多,专给缉拿队充当耳目,挣个仨瓜俩枣儿的赏钱,哪怕不给钱,少挨几次打也好。
张炽、李灿是巡街的警察,过去也叫脚巡,因为没车没马,就凭两条腿在街上溜达,说起来也不容易,三伏顶着烈日、三九冒着风雪,如果再没外快可捞,谁愿意吃这碗饭?提起他们小哥儿俩讹钱的手段,那真叫五花八门,其中最愿意的就是给人劝架,但凡看见街上有打架的算是行了,两边对骂的时候不能过去,先在远处插手看着,非得等到动上手了,最好是抄上家伙了。他们俩吹着哨子跑过去,分开人群把二位劝住了,无非也就是连吓带唬,耍威风摆架子。打架的瞧见警察来了,再想走可走不成了,这叫寻衅滋事,故意扰乱社会治安,双方各交一份罚款,不给钱就拘起来,关上个三天五日再放。那会儿的老百姓都怕官,一番求告下来没用,只得花钱了事儿。那位说我没打人,光挨打了,这也罚款?没错儿,谁让你挨打的,挨打也有罪,你不嘴欠招惹别人,别人能打你吗?不过也倒好,但凡让他们讹过一次两次,下回就长记性了,遇见事儿能忍则忍、能咽就咽,总比罚款划得来。
老时年间的通信虽然不发达,但是老百姓传谣言的速度可一点儿不比现在慢,除了街头巷尾“两条腿儿的人肉告示”以外,还有一个专门传播谣言的集散地——茶馆儿。一早上起来,像什么遛鸟的、交九九藏书网朋的、会友的、干牙行的,包括口子行的,都得跑到茶馆要上一壶茶。什么叫口子行?比方说家里头盖房,找不着干活儿的,甭着急,就奔这茶馆找口子行,从材料到工匠全替你办了,最后房子盖完了,里头的装修,现在叫装修了,那阵儿就说套屋子、扎顶子,零七八碎的事儿也都管。或者谁家婚丧嫁娶,需要找个执事、赁顶轿子,口子行也能给解决,从中挣一份钱。他们日常接触的人多,三百六十行都得认识。地方上有了什么新鲜事儿,架不住一传十、十传百。您想,这样一大帮子人成天坐在茶馆里,有活儿的应活儿,没活儿的时候聊闲天,先说海,后说山,说完大塔说旗杆,一通白话,按现在来说,这里就是个信息平台,城里城外有什么风言风语全是奔这儿汇总,喝够了、聊透了,就出去散播去了。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妖狐作祟这种事儿,在老百姓中间传得快极了。
原来他们二人领了差事,换上便衣四处探访,却怕挨嘴巴,不敢挨家挨户敲门去问,这可如何是好?正所谓“风急了雨至,人急了计来”,俩人一拍脑门子想起一个人——卖野药的金麻子。金麻子卖的野药,有药味儿没药劲儿,倒有一个好处——便宜,因为不用下本儿,有什么是什么,他的胆子也大,干树枝子当成鹿茸,香菜根子敢说是人参。按他的话讲,反正是“药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该死的吃了昆仑山上的灵芝草也好不了,不该死的吃点墙根儿底下的狗尿苔就死不成,是死是活全看造化。金麻子为了挣钱,还做打胎药的买卖,他的药专打鬼胎,别的药不成,这个药不是一绝也是一怪,前文书咱说过,此药俗称“铁刷子”,劲儿可是不小。再说什么叫打鬼胎呢?比如哪家的闺女与人私通搞大了肚子,这是败坏门风的事,没脸去药铺抓药,坐堂的先生、抓药的伙计都认得方子,一瞧药方上这几味药,就知道是干什么用的,平白无故谁会抓打胎的药?想瞒也瞒不住,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只得找走江湖的术士打鬼胎,还得说自家的闺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莫名其妙大了肚子,怀上的必定是鬼胎,让江湖术士画一道黄纸符,烧成灰包在打鬼胎的药中,加倍给钱,彼此心知肚明,只不过谁也不会说破。江湖术士只会画符不会配药,打胎药都是先从金麻子手上买来,转手再卖出去,他这个买卖独一份儿。
更多内容...
上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