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1965)-The Han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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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1965)-The Han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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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的就行。”宾斯四处望去,看到一条宽阔的街道与成锐角延伸出去的另一条街道。上面不见车辆。
宾斯摇摇头:“我觉得……很古怪。我在想我为什么要问你这个。”
“公园?”特里斯扫视着路牌,“半英里之外有一个。当然了,还有中央公园。”
有人走进了接待室,他努力避免流露出尴尬的神色,并短暂地成功了片刻。但法默的模样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那人的目光变得呆滞,而后挪开了一会儿。当他转回头来,目光直接穿过了他们脑袋上空。

胡说八道。他脑海里有一个声音说道。
特里斯走向控制杆。
但这是可能的。这个念头并不可怕。他已经丧失了害怕的能力,但这令人不安。自从回来之后,他第一次感觉到了某种真实的感情。他很感激这种刺激。他迅速转身,背对海水。动作太快了。他发现监视者时,那个家伙只来得及把身体的一部分藏在塔桥后面。宾斯没有流露出任何发现他的意思。他心知肚明自己会被跟踪监视,某种程度上也为此高兴。这意味着附近有人可以跟他聊天。
海边更安静一些。没有声响,只有风声和汩汩水声。宾斯希望海滩仍在,但城市多年前就已经吞没了海岸,甚至浅滩。他站在城市最远处的边缘,望着消失在灰色海面的塔桥。他脑海中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但有一些念头就像池塘里的鱼一样沉默地独自游来游去。这是最奇怪的:他的念头四处乱转,没有哪两个走向同一方向。他的头脑仿佛无边无际,那些念头如同金鱼被突然倒进了海里。从离开赫胥黎,他就一直这样。这个念头如果碰到另外一个,也许会引爆恐惧,但这从未发生。它只是安静地加入了其他念头,在他的脑海里安静地游来游去。
“我们不能离开城市,”斯隆说,“除此之外,大部分事情都能做。我们并没有被关起来什么的。”
“赫胥黎人跟我们不一样。”宾斯说,“他们看起来有时候跟我们很像————但在其他方面完全不同。你不懂那是怎么回事。你不可能明白……”
“特里斯。”
他们已经走到了坡道顶端。一条狭窄的街道沿海边铺开,顺着城市的曲线画出一个大圆弧。有几辆车路过,但雨天让大部分人留在了室内。路过的车辆发出绸缎撕裂的声响,宾斯盯着它们看了一会儿。灰色的路面上漂浮着一块块油光,闪烁着褪色的假彩虹。
“总是有可能的。”另一个人说,但声音不大。

20世纪80年代以来,巴克斯特开始做纪录片和电视剧的制作人与编剧,代表作有《剪辑室》(The Cutting Room)和《第一镜头》(First Take)等。他以关于电影的非虚构作品分析点评伍迪·艾伦、路易斯·布努埃尔、费德里科·费里尼、斯坦利·库布里克、乔治·卢卡斯和史蒂文·斯皮尔伯格等电影人的作品。
“你想回家吗?”特里斯问道。
九-九-藏-书-网他会打响指。”宾斯说,“不是那种普通的响指。很快,带着回声。他这么做的时候,我们就不得不服从他的指令。”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
男孩从他身后走过来。宾斯能听到他的脚步在草地上踏出柔软的声响。他走近了,紧贴宾斯的右肩。

“你知道的,我不能告诉你这个。”很有趣,意料之中的回答。
“你忘了吗?我在这儿住过很长时间。我想那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澳大利亚)约翰·巴克斯特 John Baxter——著
“并不是,”宾斯礼貌地说,“他们跟我们不一样,您懂的。”
“我知道。是因为这双手,对不对?”
“我们不知道。”宾斯说,“库鲁只是打了个响指,然后……”他耸了耸肩,没什么更多好说了。
约翰·巴克斯特(1939—— )是一名澳大利亚作家。他出生于新南威尔士的兰德威克,现居法国巴黎。2007年以来,他担任每年组织的巴黎写作工坊(Paris Writers' Workshop)的联席主席。他于20世纪60年代的新浪潮时期开始在《新大陆》上发表科幻小说,同时出版了两本开创性的澳大利亚科幻小说选集:《澳大利亚科幻小说太平洋之书》(The Pacific Book of Australian Science Fiction, 1968)及其续作。巴克斯特在《新大陆》上连载了他的长篇处女作《弑神者》(The Godkillers),后来由艾斯出版社(Ace)以《外来者们》(The Off-Worlders, 1968)为书名出版。不过,科幻小说只是巴克斯特的兴趣之一。在撰写小说的同时,巴克斯特也成为颇有影响力的工人教育协会电影研究小组成员,同时兼任小组内部刊物《电影文摘》(Film Digest)的编辑。他在悉尼电影节上活跃多年,并为许多电影撰写影评。
他们一起穿过几条街。“我让你紧张了。”宾斯说,“别这样。”
人们看到了维蒂,爆发出一阵欢呼,这正是他们聚集在这里的原因。一声自发的欢呼清空了一万个肺里的空气。那声音如浪潮扑面而来,波涛汹涌,令他们忍不住想趴在地上等它轧过。但欢呼只有一声。等它快结束时,人们已经看清了维蒂和其他人的模样。肺已清空,他们不愿意也没办法将肺装满空气再来一次了。只有站在最后面的寥寥数人发出了第二声欢呼。他们的声音如同海岸边海鸟的叫声一样稀疏。其他人一片沉默,但窸窸窣窣的低语如同退潮时逐渐消融的海水泡沫。没人想开口说话。就在那时,阿尔弗雷德·宾斯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个怪物。
“但你们为什么要长出这些……附加肢体?”
“他们是怎么把你们……我是说……”
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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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干净的小手上记了些什么:“我能检查一下吗?”
“赫胥黎上不会下雨。”宾斯说。这个答案似乎让特里斯满意了。
“对这份工作来说,你很年轻。”
“不。”宾斯环顾四周,“这里有公园吗?”
不!不要报告总部!
“你又在偷听了。”宾斯没转身就说道,“你发过誓不这么干的。”
“一个人也没留下?”法默说。其他人一言不发。
他又走了起来。特里斯跟在旁边,但宾斯能感觉到他正用眼角的余光看着自己。在他胸口的披风底下,那双手微微躁动。
他停了下来,意识到了其他人的沉默。没人想问这个问题,但既然他已经开口,就别无选择,只能问下去了。
“在赫胥黎上,一切都不一样。”维蒂说,“在那里,我们这样是正常的。任何人都可以生长、改变,只要适合自己就好。如果你想要长高一英尺……你只要长高一英尺就好了。从身体上来说,他们跟我们没什么不同。这只是一种……他们学会的一种小技巧。他们教会了我们。”
“你们从来没尝试逃跑?”其中一个人尖锐地问道。
他们让维蒂走在前面,因为他有两个脑袋;在其他人看来,如果迎接他们的将是同情、尊敬或爱,那么维蒂应该最先享受个够。他走下斜坡之后,其他人才跟了上去。斯隆把他的第三条腿和第四条腿折叠在背后,如同收起翅膀的蝴蝶;谷崎仍然是沉默而神秘的亚洲人模样,只是隆起的小腹让他看起来像是怀胎八个月的女人。还有其他人————七个被外星人折磨过的地球男人。
“你们觉得疼吗?”医生温和地问道,“我是说,当挪动它们的时候。”
“我没法控制,你知道的。它们就这么从我身上长出来了。”
当心。
没有回答。两人的脚步声在湿漉漉的街道上嗒嗒作响。柔和的雨水如同雪花一般。他们是街上仅有的两个人。
医学检查结束之后,他们被带回了那个大房间,等待更多问题。所有人都很安静,也很善解人意。宾斯还是希望他们能别那么恭恭敬敬的。这让他觉得自己与众不同,而这会令他不安。在赫胥黎上,他从未觉得自己有所不同,就连他们离开赫胥黎的时候,库鲁也让他们觉得多一条胳膊、一条腿或者别的器官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几乎希望库鲁能跟他们一起回来了。库鲁在的时候,这个群体是完整的。现在,一切都是错的,平衡被打破了。有什么东西缺失了。
特里斯怀疑地看着他。
“有人命令我不能跟你讨论这件事。”特里斯说。
“你和谷崎应该待在一块儿。”有人说。现在已经安全了,但在回程早期,谷崎曾经对自己的大肚子很敏感。那里生长着第二套肠道。曾经因此发生过斗殴,仿佛暴力可以抹去一切,但几周之后他们就习惯了。
“我们试过。”斯隆说,“一次——不对,两次。然后我们放弃了。根本不可能逃跑。”
“你不感兴趣吗?我不介意谈论这个。”
一名上校困惑地摇摇头:“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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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肩膀下,原本的胳膊下面又多长出来一对胳膊,上面却没有手。他想要用这对多余的胳膊比画什么,然后又停了下来,因为他意识到没有手,这根本毫无意义。
宾斯胸口的两只手躁动起来,手指不安地互相抚摩。
“我22岁了。年龄其实没那么重要。”不过,他的声音很年轻。如此稚嫩的男孩不太可能明白年龄意味着什么。
“为什么你不跟我一起散步?没必要躲在角落里。”
“怎么了?”
提问者继续表现得善解人意。他们的问题总是轻声细语、温柔体贴,只有政客们表现出了少许不耐烦。
“一点儿也不疼。”他说,“如果攥成拳头四五次,我会觉得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但那可能是因为胸部的肌肉同时为这双手和我的肺工作。”
放弃吧。试试别的。
特里斯警觉地看向他。
“我有我的命令。”
“你在跟踪我吗?”
“不用,没事。”
在总部的接待室里,宾斯站在窗前俯瞰着城市,街道上空无一人。就在他眼前,一家三口——母亲、父亲和一个小男孩——匆匆忙忙地穿过下面的广场,消失在地铁口。他们肯定是最后一家人了,因为那宽阔干净的街道上再也没有其他人移动的身影。宾斯几乎忘记了,已经没有人住在城市里了。上万人来迎接他们,但现在表演已经结束,人们都回到了自己家里,只剩下那些不得不留在城市里的人。
男孩表情僵硬,一部分是因为尴尬。
“你叫什么名字?”
“我被派来保障你的安全。”
“我控制不了。”法默说。他低头望着胸口的隆起,那里生长着第二个大脑。透过柔软透明的皮肤,他能够看到灰色的沟回,以及血管与组织下褪去的血色。“它越长越大了。”
公园占据了整个街区。这是一片巨大的草坪,中间有几棵树,还有一个古代风格的凉亭。草坪像地毯一样干净柔顺。他们穿过马路,站在草坪边缘。旁边有一个控制杆。只要按下按钮,就会雨过天晴,鸟儿也会开始鸣唱,但没人按下公园四周的任何一个控制杆上的按钮。这里空无一人。
“手指。”维蒂说,只有他右边的嘴巴开口了,效果很奇怪。当其中一张嘴说话的时候,你会期待另外一边也说些什么,但它一直没开口。就算大脑在法默那里,人们也期待得到一些反馈。宾斯不禁想知道两个大脑是否在不同的维度上思考。他从没问过维蒂,感觉这么做不对劲。
特里斯正盯着他。
斯隆笑了起来。“他们没有改变我们。”他说,“是我们自己干的。”
“对。”
“特里斯。”
“需要我打电话给总部吗?”

“没有。”
“并不是。”宾斯又说了一遍。
“他们也在跟踪其他人吗?”
特里斯没回答。太典型了,他脑袋里的另一个声音评论道。他不知道那声音从何而来,但也没什么兴趣。这不是他的问题。
“我想跟你聊聊。”
搬到巴黎之后,巴克斯特写了四本自传:《纸的骄傲:书虫的忏悔》(A Pound of Paper: Confessions of a Book Addict)、《我们永远拥有巴黎:光明之城的性与爱》(We'll Always Hare Paris: Sex and Love in the City of Light)、《不动的盛宴:巴黎圣诞》(Immoveable Feast: A Paris Christmas)以及《世界上最美的步行道:巴黎的人行道》(The Most Beautiful Walk in the World: A Pedestrian in Paris)。99lib•net
“好极了。如果你不想聊天……啊,这就是那个公园,对不对?”
“恶心。”将军说,“野蛮。非人。”将军面色苍白。
“我是个卫兵。”
其他人也听到了,他们停下了脚步。每个人都盯着自己身上的累赘。法默盯着皮肤下的大脑,维蒂盯着另一个脑袋,谷崎盯着隆起的肚皮。宾斯盯着那双手,手腕与胸口皮肤相连处好像发炎了。很疼,皮肤开裂。谷崎倒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身体。又是一声响指,宾斯跪倒在地。其他人早已倒下。雨水再次落下,但他们并未注意。在轻柔的细雨中,他们生出了自己的主人。
他迈步走开。几步之后,男孩追了上来,然后落在了后面。雨水打在他们背上,两人都弯着身子,避免冰凉的雨水灌进脖子。他们一同沿着坡道走向城市。
他们跟着他穿过走廊,走向即将举行报告的房间。灯光柔和,没有影子,他们都为此高兴。对他们来说,比自己畸形的身体更可怕的,是自己怪诞地舞动着的影子。
没花太多时间,也没人看见。一瞬间,瘫软的尸体倒在宾斯身上,男孩死气沉沉的瞳孔盯着他的眼睛。片刻之后,宾斯才松开手,好让尸体倒在草坪上。
男孩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金属徽章。宾斯对它很熟悉。
《手》是一篇特立独行且令人细思极恐的科幻小说,是受到新浪潮影响的成功作品。
“那么,”其中一个精神科医生说,“他们是怎么……”
宾斯踏上了草坪。它湿漉漉的,像海绵一样。他能感受到棕色泥土中的水分。在草坪下面,黑色的泥土又深又湿。他懒洋洋地揭开盖在第二双手上的披风。它们现在能更轻松地活动了,指尖交叠,手掌张开,感受着潮湿的空气。他望着公园另一侧。在那遥远的边缘,他能看到人影幢幢,个个动作蹒跚古怪。那边有人。具体来说,有六个。
宾斯迅速转身,抓起男孩的胳膊,猛地将他向自己扯过来。两人接触的一瞬间,他的另外两只手抓住了男孩松松垮垮的风衣,而宾斯自己的手则伸向了他的喉咙。
宾斯攥紧了其中一只从胸口中央长出来的手。
然后,他突然停下了脚步。他为什么要问那个问题?为什么要做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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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理由这么做。这并不是他平时会做的事情。

“别。”宾斯赶快说,“我更喜欢下雨。”
“你怎么知道的?”
“请你们跟我走,好吗?”他说。
“在那儿,对不对?”
“不。”维蒂说,“只有库鲁能做到。”
将军打了两个响指:“像这样?”
“对,手指。”迪克森说,“库鲁有一种办法,他能用手指让我们……让我们……”
他裹紧披风,挡住雨水,快步沿坡道走向塔桥,然后停在旁边。
刘冉——译
“除了这个,他们没有给你们施加其他压力?”
“你是说他们是怎么改变了我们?”宾斯说。
一时间没有声响。然后,有人从柱子后面现身了。他很年轻,非常瘦,有点笨拙,宾斯心想。他的面孔和头发被雨水打湿了。湿漉漉的头发盖在头骨上,仿佛雨水将它软化,让它变成了透明的液体。宾斯能想象到他如何藏在塔桥后,身体紧贴在上面,双手摊开压在金属上,雨水潺潺流过他的面孔。
他走下路牙,穿过街道。
细雨打在他的脸上,如同喷雾一般。他抬头望去,感觉到坚实的雨滴刺痛了皮肤。他的衣服被打湿了。他站在海边发呆的时候,雨一定已经下了很久。冰冷的雨水像针一样刺痛他那双新长出来的手的皮肤。他自己的手在口袋里摸索着,抖开了他们给他的披风。那双手彼此摩挲了一会儿,躲进了披风下的黑暗里,宾斯能感觉到它们在那里彼此相握。这感觉令人愉悦。
其他人正穿过公园走向他,但宾斯看也没看他们一眼。他正盯着那双手,它们已经不受控制了。在他自己的双手松开之后很久,它们仍然死死抓着特里斯的尸体。他早就想让它们松开了,却无济于事。在他看来,那紧抓不放的手像是宣示着某种冷酷的胜利。就在这时,它们迅速动了起来,不受他的控制,仿佛自己具有智慧。他盯着那只右手弯曲、四指收拢、拇指竖起,而后拇指与食指接触。响指声。一个古怪的、带着回音的声响,但宾斯无比熟悉。
他恭恭敬敬的姿态真令人恼火。所有人说话时都细声细气,哪怕他们表现出厌恶,也比这样要好得多。医生伸手过来时,宾斯热情地握住他的手摇晃起来。医生发出了一声尖叫。
“没别的了?”
他在海边又站了一会儿,望着海浪击打塔桥,盯着下面,试图用眼睛追随它们一路深入海水。有时他几乎以为自己能一直看到海底的淤泥,但他知道那只是一种错觉,然而这错觉跟他的其他念头一样真实。他很容易就会相信自己能看穿这么深的海水,就像他相信赫胥黎,以及自己胸前的那双手一样。这些念头都一闪即逝。它们模糊而阴沉。他丧失了所有带着真实感情的鲜明想法,就好像他一直在望着念头的照片,而不是念头本身。他慢慢意识到了一件事,就像他现在的思考一样缓慢:也许他脑海里的念头并不是他自己创造的。
卫兵。这能解释很多东西。由国家抚养长大,为国家工作。难怪他如此年轻。宾斯试着做了个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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