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第八章 194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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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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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得对。”他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接着,就像确定她值得信赖似的。他说:“好吧,老实说,我对她的感情是我体验过的最接近爱的一种,但是,我仍然不知道这是否就是爱情。”
她感到他的不认可让自己心烦意乱。她想给他留下好的印象——尽管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意这一点。“无论如何,我不会再这么做了,和任何男人都不会。”她坚决地说。
他们快要到纽波特了。时间过得很快。她为旅途的结束感到遗憾。“我不知道该和表哥怎么说。”她说。
“心理学家。我想理解精神世界是如何运行的。”
“那样对我来说就是世界末日了。我不想成为百万富翁,我想帮助病人好起来。”
她听到车子发动了,便转过身去挥手。车子经过的时候,他看到路克的脸,脸颊上有什么东西在闪光。
“安东尼很优秀,非常聪明,有个性。”
他尴尬地咳嗽起来,换了个话题:“你竟然在房子里遇到了那些男生,真该死。”
他笑了,然后刹住了车。“嘿,前面是个交叉路口。”
“那儿有个岔路口。”他说。
比莉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干什么。路克晚上刚刚和校园里最漂亮的女孩亲热过。比莉则和路克的室友在一起。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那倒是真的。”
她也笑了。那是得克萨斯人的口头语。她很高兴他注意到自己的小细节。
“我希望安东尼别露馅,他会被开除的。”
“我不知道,”她说,“我不是故意的,就那么发生了。开慢点。”
他的批评态度令她感到吃惊,而在此之前他还是十分讨人喜欢的。“你似乎认为这是我的错!”
他看了一会儿她的眼睛:“你爱上他了吗?”
他点头。“为什么每个人都能分辨八度音阶?”他说,“两个音符,其中一个的频率是另一个的两倍——大脑是怎么意识到的呢?”
“主要是因为运气不好,”他说,“但是安东尼的失误99lib•net让哪怕一点坏运气也能给你带来很大的损失。”
“他不是唯一的当事人,你也可能有麻烦。”
他转过头去盯着路面。“我不认为我知道什么是爱。”
路克踩踩刹车,拐到一条土路上。
“这是真的,”她耸耸肩,“我不知道要是被开除了我该怎么办。”
“哇噢!”莱文沃思奖以奖金丰厚闻名,每年有数千名学生申请。“你一定是个天才。”
他们谈论了欧洲的战争。那天早晨,在拉德克里夫学院的操场上,观点对立的学生团体开始分别搭台子、发传单。干涉主义者热情地呼吁美国应该参战,美国至上主义者则以同样的热情表示反对。很多人过来看热闹,有男有女,有学生有教授。听说哈佛男生可能要到战场上送死,他们的讨论热烈起来,越说越激动。
然后他就消失在黑暗中。
他迅速拐过一个弯。“我不想对你有这种感觉!”他说。
“他是怎样的人?”
比莉还没有忘记当晚的狼狈。“我没法形容我有多生安东尼的气,”她抱怨道,“他应该确认一下我们究竟能否在他朋友的公寓过夜。”
比莉有些生气。不过,搭了他的车,就欠他的人情,所以,她咽下了已经跑到嘴边的反驳。“你是在维护朋友,这没有错,”她礼貌地说,“但是,我觉得他有责任维护我的名誉。”
他惊讶地看她一眼:“我明白了。”
“我认为这是人类有史以来最刺激的冒险。”
她转向路克:“我能在二十分钟之内爱上你,”她说,“但是,我不认为我们可以做朋友。”
“我们到了。”她说。
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发现他的眼神里也有和她感受到的同样的矛盾。接着她移开了视线,深吸一口气,下了车。
“不了,谢谢,”他说,“我看着你进去再走。”
“我们是朋友吗?”他握住她的手。
“怎么个怪法?”
“它是那么的神秘和复杂。比如说逻辑、九九藏书我们思考的方式、想象并不存在于我们眼前的东西的能力——动物就做不到。还有记忆力——鱼类没有记忆,你知道吗?”
他说:“为坏习惯开脱是找不到真正的借口的。”
她很高兴他注意到了她的穿着。“是莱文沃思奖金。”她解释道。
“你想探索外太空。”
这挺意外,但她喜欢能让她感到意外的男人,所以她坦率地回答:“不,我喜欢他,享受他的陪伴,但是我不爱他。”她想到了路克的女朋友。埃尔斯佩思是校园里最美丽的女孩,身材高挑,红棕色的头发,肤色白皙,轮廓分明,仿佛一位北欧女王。“你呢?你爱埃尔斯佩思吗?”
“我不清楚,”她说,对他语气里的尊敬感到满意,“我不够聪明,甚至连过夜的地方都确定不了。”
“进来吧,”比莉说,“丹尼可以冲点咖啡,让你在回去的路上保持清醒。”
“他有点怪。”
她穿过院子,踏上门廊,投入他的怀抱。“哦,丹尼,”她嘟囔道,“我爱那个人,而他属于别的女人!”
“安东尼也相信这一套。”
“是的,但你也有责任。”
她感到一阵羞愧。“我想知道安东尼和埃尔斯佩思听到我们的谈话会怎么想。”
这句话对她和指责她的人来说都是一种羞辱,她恼怒地想。路克并不圆滑,他在生她的气——但是,这让他变得有趣。她决定摘下手套。“那你呢?”她说,“你一直在责备安东尼和我,不是吗?而你今晚不是也把埃尔斯佩思置于易受伤害的境地,让她在你的车里待到凌晨吗?”
比莉既想赶快抵达目的地,下车离开,把这难以忍受的紧张气氛留在身后,又希望永远和路克这么开下去。
“同性恋。”
她推开路克,循声向车外望去。房子里的灯亮了,丹尼站在门口,穿着一件紫色的丝绸晨衣。
比莉抑制着强烈的感情,突如其来的悲伤攫住了她。她忍着不掉眼泪。事情总是这样: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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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的词语就会让她没来由地感到尖锐的痛苦,甚至失去言语的能力。
大海的味道钻进车厢。比莉意识到他们已经靠近了表兄的房子。她认出了路。“下个路口左转,”她说,“如果你不慢下来,就会错过那个路口。”
路克笑了:“我能问你个私人问题吗?”
“我有表兄弟在巴黎,”路克说,“我希望大家到那里看看,拯救他们。但是,这属于个人理由。”
她希望得到路克的同情,可他让她失望了。“我猜,是你们两个都大意了。”他友好地微笑着说,然而,毫无疑问,他的话里面含有指责的意味。
丹尼轻柔地拍着她的背。“亲爱的,我理解你的感受。”
“他让女孩们想要照顾他,帮他梳头、熨西装,给他做鸡汤。”
她摇摇头:“我靠奖学金读书。我父亲死了,我母亲是个穷寡妇。要是我因为道德问题被开除,就很难在别处申请到奖学金。这有什么好惊讶的?”
即使在没有发生今晚这件事之前,她对安东尼也不是非常有感觉。尽管如此,她还是和他约会,所以,她当然不能和安东尼最好的朋友乱来。
她没有看向地图,却盯着他的脸。天很黑,只有月光和手电的反光照在他脸上。他的头发掉下来挡住了左眼。过了一会儿他才察觉到她的目光,也抬起头来看她。比莉想也没想就抬起一只手,用小指头的外侧碰了碰他的脸颊。他瞪大眼睛,她看到了他眼中的迷惑和欲望。
“而你纵容了他。”
“而我想绘制精神世界的地图,”她微笑着说,丧亲之痛离开了她,“你知道,我们有共同点——想法都不小。”
她不喜欢那些希望女人对性的话题采取保守态度的男人。“我又吓了你一跳,对吧?”
她打开手电筒查看膝盖上的地图。“右转。”她说。
“你对我很好。我觉得我不配。”她伸出手来,想和他握手。
“你可以试试。”
她听到丹尼的声音:“谁在外99lib.net面?”
“我们走哪条路?”她嗫嚅道。
到纽波特去的路很长,但路克似乎很享受这段旅程。一些哈佛男生和迷人的女性在一起会感到紧张,为了掩饰这一点,他们会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不停地喝扁酒壶里的酒、整理发型或者抻直领带。路克却很放松,开车时也没有表现出很想与她搭话的样子。路上的车不多,他看她的次数和看路的次数差不多。
“我非常抱歉,”路克说,“我不想让你难过。”
他朝她咧嘴一笑:“就像你常说的——那倒是真的。”
她把他的手举到脸旁,吻了它,把它放到脸颊上,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她听到他轻声地抱怨。她睁开眼,发现他正盯着她看。他把手挪到她的脑后,把她拉过来,他们接吻了。这是个温和的吻,柔软的嘴唇、温暖的呼吸和他的指尖让她的脖子后面仿佛着了火。她抓住他的粗糙的斜纹软呢外套领子,把他拉得更近。如果他现在就抱住她,她想自己是不会拒绝的。这样的想法让她燃起欲火。感受着这种狂野,她用牙齿咬住他的嘴唇。
“为什么?”
“而且,被学院开除还不是最糟糕的事情,有些最聪明的人会退学——然后成为百万富翁。”
“算了。”
她一直试图不去想这件事:“我不相信会有人认识我,我听到其中一个男生说‘妓女’。”
“老实说,我觉得你穿得不像是个领奖学金的女孩。”
她突然屏住呼吸:“什么感觉?”
“你为什么那样做?”路克生气地说。
“你打算做医生?”
他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他猛地撤回身子,给车挂挡。“我们走……”他清清嗓子,“我们走左边的路。”
“比莉?”丹尼说,“看在老天爷的分上,你在这干什么?”
138号公路蜿蜒向南,穿过马萨诸塞,伸向罗德岛。天上没有云,月亮照在乡村道路上。老式的福特车没有暖气。比莉裹着大衣、围巾和手套,脚趾却冻麻了。但她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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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真的在意,能单独和路克·卢卡斯(虽说他已经是别人的男朋友)在同一辆车里待上两小时,这点苦算什么。在她的印象中,长得漂亮的男人都是乏味自负的,而这一个却是例外。
他停下车,侧过身去就着手电的光看地图。他伸出手,把地图掀起一点,温暖的手指碰到了她冰冷的手。“我们可能在这儿。”他说,指着地图。
“你父亲是怎么死的?”
“你也发现这些很有趣!”她高兴地发现他也好奇同样的问题。
“含糊其辞的回答。”
“在别的地方学习,我猜。”
他们在一座有着姜饼屋檐的整洁的平房外面停下来,房子门前有一盏路灯。福特车的头灯照见一只猫,它一动不动地坐在窗沿上,冷静地注视着他们,对动辄掀起风暴的人类情感表示鄙夷。
“我也有个人理由,我是犹太人,”比莉说,“不过,与其派美国人到欧洲送死,我宁愿美国敞开大门欢迎难民。要救人,不要杀人。”
令她吃惊的是,他赞赏地笑了。“你说得对,我是个傲慢的白痴,”他说,“我们都在冒险。”
“不是你的错,”她克制地说,她深吸一口气,“他疯了。一个星期天的早晨,他到三一河洗澡。可实际上,他讨厌水,也不会游泳。我觉得,是他自己想死。法医也是这么想的,但是陪审团可怜我们,把这件事算作事故,所以我们可以得到人寿保险金。那是一百美元,我们靠这点钱生活了一年。”她又做了个深呼吸,“我们说点别的吧。给我讲讲数学。”
她再次研究地图。“你得先停车,我还没找到它。”
“好吧,”他想了一会儿,“数学像心理学一样奇怪,”他说,“比如说π,为什么圆周和直径的比值是三点一四二?为什么不是六或者二点五?是谁规定的?为什么这样规定?”
她猜想,埃尔斯佩思可能从未说过这个词,便开始后悔刚才说了它。“我想我是活该,”她补充道,“我在半夜出现在男生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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