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莱斯特买的生日礼物总是非常高级，也非常昂贵，过生日至少还有这个好处。喝完咖啡，玛德琳要送克洛伊去奶奶家，中午和几个朋友聚餐，然后大家再各自奔忙去接小孩。艳阳高照，她穿着新买的意大利名牌杜嘉班纳细高跟鞋——网购七折战利品，这双鞋美呆了，今天肯定会非常、非常美好。

话说回来，听到二十岁的人死掉会比听到四十岁的人死掉更难过，这或许是人之常情，毕竟四十岁的人比二十岁的人多享受人生二十年。因此，倘若有疯狂枪手作乱，玛德琳一定会奋不顾身，用自己的中年躯体为二十岁的年轻人挡子弹，这样才公平。

她抬头看向玛德琳，虽然装出一脸狠劲，但还是流露出害怕：“你有病啊？”左手依旧拿着手机，不当一回事。

“今天是迎新日！”克洛伊慌张地说，“我们会迟到啦！噢，大灾难！”

少女比了中指。

“所以你也犯法了，”克洛伊得意地说，“像强盗一样。”

每次听到新闻报道四十多岁的女性死亡，玛德琳总得在心中整理一番才惊觉不对。等一下，被杀的人可能是她！那一定很惨！她死了大家绝对很伤心，甚至会一蹶不振！听好了，这可不是年龄歧视的世界，虽然四十岁了，还是有很多人把她当成宝。

“前面那辆车，开车的女生是白痴，因为她边开车边用手机。”

车窗降下，原本只能看到模糊侧影的驾驶员终于现出身形。她的年纪很轻，皮肤白皙，挂着闪亮九_九_藏_书_网的鼻环，睫毛膏刷得很失败，好几个地方都结块了。

“五岁！”克洛伊有样学样。

四十，玛德琳·马莎·麦肯齐今天满四十岁了。

不过，四十岁了啊！

红灯亮了，玛德琳在蓝色三菱小车后面停下。年轻驾驶员继续看手机，玛德琳猛按喇叭，她看到前面的驾驶员从后视镜看着她，所有乘客也拉长脖子往后看。

“今天，”克洛伊睿智地说，“你今天才刚满四十岁。”

“女人，你在碎碎念什么？”克洛伊叹着气说。这句话她是跟爸爸学来的，无奈的语气模仿得惟妙惟肖。都是他们不好，她第一次模仿的时候他们笑了，从此之后她便欲罢不能，动不动就来上一句，每次都能抓到最妙的时机，害他们忍不住爆笑。

“四十岁妇女被人发现身亡。”噢，天哪。

想到克洛伊有一天会长大成青少年、会开车，她不禁有些哽咽。

“二十岁女子被人发现身亡。”大悲剧！太凄惨！快找出凶手！

“四十岁！”玛德琳模仿歌剧女高音唱着，“哒啦啦啦！”

“不！那也违法。”

她载克洛伊去幼儿园前一年年底举办迎新日活动，让幼儿园新生熟悉环境，一月底开学。">，今天是迎新日：认识幼儿园，准备去上学！克洛伊一月要入学，但其实她根本不需要熟悉校园，她对毕利威小学了如指掌。今天早上送弗雷德去上学的时候，克洛伊一路忙着指挥哥哥。“弗雷德，你忘记把书包放在篮子里，这样才对。放进去，好乖。”弗雷德虽然大她两岁，但常常感觉比较像弟弟。九*九*藏*书*网

呃，不过可能要先确认那个年轻人是好孩子，不是那种讨人厌的死小鬼，如前面开蓝色三菱小车的臭丫头。她边开车边用手机，明目张胆，毫不遮掩，八成忙着发信息或更新脸书状态。

“妈咪，够了喔。”克洛伊不客气地说。

她老公艾德一大早就送咖啡到床上，大声宣布：“玛德琳节正式开始！”

“放下手机！你会害死自己、害死朋友！”玛德琳用上教训女儿的语气，通常只有克洛伊非常调皮的时候她才会这么严厉。她伸手进车内，抢过手机扔给副驾驶座位那个目瞪口呆的女生：“懂了吗？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克洛伊最近迷上强盗这个概念。她长大之后铁定会和坏男生交往，骑摩托车的那种坏男生。

“噢，大灾难。”这句话出自一本童话书，在弗雷德小时候他们常读给他听，后来他们全家人都习惯藏书网这么说，就连玛德琳的父母也常说，她的一些朋友也是，这个句子很容易“传染”开来。

她驾车行驶在通往学校的熟悉道路上，思考着这个伟大的新年龄。四十！十五岁时她认为这个年龄是缺乏色彩的，现在也一样。到了四十岁，什么都可以云淡风轻；到了四十岁，所有的感觉都不再真实，因为单调乏味的四十岁会把人牢牢包裹起来。

玛德琳改为尝试饶舌路线，敲方向盘打节奏：“四十岁，耶，四十岁——”

“不过可以打电话，快点讲完就好？”克洛伊确认。

“对啦！那次我很快就讲完，又不是发信息。开车发信息是违法的，而且是在淘气，答应我，等你变成青少年时，绝对、绝对不要做那种事。”

“谁是白痴？”她女儿克洛伊在后座问。

这次玛德琳成功忍住没有笑。克洛伊最近经常游走在可爱与可恨的细微临界线，玛德琳自己或许也是如此。

“真是的！”玛德琳拉起手刹，打开双闪。

“对不起。”玛德琳说。

克洛伊在学校指挥其他同学熟悉环境的时候（她的天赋就是霸道，长大肯定会成为大公司老板），玛德琳和姐妹淘瑟莱斯特约好去喝咖啡、吃蛋糕。瑟莱斯特的双胞胎儿子一月也要入学，所以也会来参加迎新日，他们绝对会闹得天下大乱。他们的天赋是吼叫，只要和他们相处五分钟，玛德琳就会头痛。

她转身走向自己的车，九*九*藏*书*网听到那些小女生疯狂大笑，她不在乎，她觉得正气凛然。一辆车停在她的车后面，玛德琳举起手致歉，加快脚步想趁转绿灯之前回到车上。

大家都知道玛德琳最爱过生日，各种庆祝场合她都爱，只要能借机喝香槟她都不放过。

“没关系，我马上回来，”玛德琳说，“我要去拯救年轻人。”

她从后视镜对上女儿的视线，克洛伊笑嘻嘻地模仿妈妈：“我五岁了，五——岁——”

“你要做什么？”克洛伊问。

这可说是故事的起点。

“只有那一次！”玛德琳抗议，“况且我很小心，尽快讲完！更何况，我已经四十岁了！”

那辆小车还挂着新手贴纸，以俏皮的角度粘在后挡风玻璃上，车里似乎挤满年轻人，后座至少有三个。她们的脑袋上下晃动，手不停比来比去。等等，刚刚晃过去的是脚吗？惨剧随时可能发生，她们所有人都必须专注。上个星期，玛德琳上完Shock-Wave健身课程，在店里喝咖啡时，在报纸上看到一则新闻，说现在的年轻人总爱在开车时发信息，这种行为与自杀无异。通常他们死前最后的一句话都是，在路上，快到了！多么蠢，而且经常拼错字。旁边的照片则是一个青少年的妈妈，她满脸悲痛向９9lｉb•ｎｅt镜头展示女儿的手机，希望读者提高警觉。

她边开车边说：“我四十岁了。”她把四十拖得很长，感觉像特殊音效：“四——十——”

玛德琳解开安全带，气呼呼地打开车门。

“克洛伊，只能和好男生交往喔！”玛德琳急急地说，“像爹地那样的男生，坏男生不会送咖啡到床上给你，这是我的经验之谈，免费跟你分享。”

“放下手机！”她大喊，一边用手指戳掌心，模仿发信息的动作，“这是违法行为！很危险！”

接着，她的脚踝一歪，前一秒脚踝还尽忠职守，下一秒却歪向错误的角度，她重重一摔，侧身倒在地上。噢，大灾难！

弗雷德顺从地将书包放进正确的篮子里，然后跑去用头撞杰克森，玛德琳假装没看见，杰克森八成活该。杰克森的妈妈雷娜塔也没有看见，可能是因为和哈珀聊得太开心，她们两个都眉头深锁，教育天才儿童的压力实在太大了。雷娜塔与哈珀每周都参加天才儿童家长互助会，玛德琳猜想她们八成围坐成一圈，个个愁眉苦脸，但眼神隐隐透露出暗藏的得意。

一只被笨拙地扭伤的脚踝。

“上次我们快迟到的时候，你也用手机打给爸爸。”克洛伊说。

看吧！就算疯狂枪手作乱，这种死小鬼搞不好根本不会察觉！就算玛德琳为她捐躯，她也只会呆呆地刷手机，真是太令人火大了！

那辆车摇摇晃晃地逼近反向车道，玛德琳大骂：“蠢蛋小白痴！”

她蹬着新买的细高跟鞋大步走到少女的车旁，用力敲车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