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绝望镇镇民的捐款买的。”
两个打手又逼近了一步。领班在李奇右手边，巨汉在左手边，两人都靠得很近了，但还不在触手可及的范围内。雨打在他们雨衣上的声音非常嘈杂，雨也从李奇的头发流进眼中。
“那我砸坏那个系统又有什么差？”
“你们希望两分钟后也继续维持良好的健康状况吗？”
“为什么要出动全镇的人守护装满礼物的卡车？”
他急急忙忙赶向内门，虽说是“赶”，动作还是很慢。毕竟他老了，雨衣又重，鞋子让人步伐笨拙，地面还化为一片烂泥。李奇发出呼喊：“沃恩，别让他走，他得待在这里。”他用眼角确认到沃恩动起来了，一个全身湿透的人影冲向北方。接着他看到巨汉扑向了自己，来自十五英尺外的发狂疾驰。重三百五十磅的肉体像是火车一样，李奇相较之下显得渺小、缺乏动能。巨汉此刻如果是在美式足球场上或许能跑得很快，但他实际的速度可慢了。他的雨鞋翻搅着泥水，没有抓地力，没有牵引力。剧烈摆动着肉体的他冲到李奇面前了，李奇作势往左闪，实际上往右跨步，绊了他的脚。倒地的巨汉溅起水花，滑行了足足一码。李奇转过身去，突然觉得背部一痛，仿佛是被卡车撞到了。他重摔在地，吃了满嘴的泥巴，但还是反射性地翻滚到一旁去，撑起身体，闪避领班的拳头。只差一点五英寸就要打中他了。
“卡车里装的是什么？”
李奇还是没回话。他看看右方的十八轮卡车，左方的锄耕机，脚下的地面。雨滴落进四周的小水洼，而后又飞溅出来。雨滴也打在距离他十英尺远的那三件雨衣上。
“怎么出去？”
巨汉也躺着不动。
“因为耶稣基督说：‘你施舍的时候，不要叫左手知道右手做的，要叫你施舍的事行在暗中。’在这里我们总是以圣经为行事依据，你也应该学学我们。”
两人点点头。
“是这场雨的关系，地面搅和成一团泥巴了。”
索曼说：“熔掉后运走了。”
剩余时间二十四秒。
当他发现四个人影穿过即将关上的门、走进机密作业区后，就站定在原地了。
索曼说：“我渐渐对你失去耐心了。”
“我希望站在洋基球场上轰一支满贯全垒打。我猜我们两个都要失望了。”
“满意了吗？”索曼又问了一次。
索曼也知道。
要第一时间就撂倒敌人。
“就在你脚下。”
李奇也继续前进。
巨汉迎上前。
索曼说：“你早该想到的。”
“什么？”
“绝不可能。”
“我先前如果问你密码，你会告诉我吗？”
索曼笑了。
两人都摇摇头。
门自己动了起来，是www.99lib.net电动的——这是李奇心中第一个结论，真是可笑极了。门的动作很慢，但运作十分顺畅，至此都保持一样的速度。看这顺畅度和速度就知道不是人在推门。每秒移动大约一英尺，毫不间歇。两扇门已经来到和墙壁呈垂直的位置了，它们各自有十五英尺宽，也就是大约五码，所以它们只要再前进八码就会关上。
“要送到阿富汗，给难民、流离失所的人、贫苦人家。”
非常痛。
“他们会愿意赌看看的。”
沃恩说：“照做就是了！把口袋翻出来给他们看。”
“事实上我不知道。”
“这些东西是哪来的？”
“伊朗来的车跑去哪了？”
“我没看到这里有挖过地的痕迹。”
领班把视线移到巨汉身上。
索曼大喊：“你在这干什么？”
“卡车里装的是什么？”
两人都笑了，往前踏一步。
“什么电话？”
李奇看准时机后退。
“喔，那个啊。”他说：“是我们的作业疏失，打字错误。输错代码了。办公室新来的小姐在填卡尼化学的订购单时漏了一个数字，我们是要订TCE，结果订成TNT了，在卡尼公司的目录上这两样产品的编号只差一号，如果你懂化学就会知道为什么了。我们马上就把货退了回去，请载货来的货车直接把货载回去，连卸下车都没有。如果你溜进采购办公室后有顺便溜进我们开立发票的地方，就会看到我们申请退款的相关文档了。”
真差劲。
李奇没接话。
李奇瞥了领班一眼，再瞄瞄巨汉，问他们：“是吗？你们不在这里工作吗？”
他们最后在机密作业区的中心相会。若你想像战车残骸和十八轮卡车中间画了一条线，那么索曼和他的手下就是在距离这条线五英尺的地方止步，李奇则在线的另一头站定，同样距离五英尺。沃恩继续前进，穿越泥地，来到李奇身边才转身。她将一只手按在他的手臂上。
李奇：“我打通电话后，可能就会满意了。”
简直像在斗牛似的。唯一的差别是，那巨汉的智商应该勉强高过牛。挥空十几次后，他明白自己的战略完全无效，于是将扳手扔到沼泽般的地面上，准备直接冲向李奇。李奇笑了，因为他发现他已经对巨汉的肉体造成了损伤。对方上气不接下气，步伐有些不稳。激烈动作和过度分泌的肾上腺素折损了他的战斗力。他就要输了，自己却还不知道。不过李奇可清楚了。
“我想你知道的。”
索曼说：“埋在地下。我是很重视安全的，毕竟贫铀很有可能被人偷走拿去制作脏弹。州政府不太想动用军队移走它，我就将它们放在地下保管了
99lib.net。”
他说：“我们上吧！”
比赛告一段落。
沃恩说：“李奇，你口袋里到底他妈的装了什么？”
李奇说：“对他们来说不公平。他们有在帮忙切割铀，健康状况不好。”
门在此刻关上，发出“铿铿”两声金属音。第一声在门关上的瞬间响起，第二声像是回音。接着，回音也止息了，李奇听见电磁铁启动、门栓上锁的声音，那是清晰无比的巨响，你听了会以为有人在远方用来福枪射出一发子弹。
索曼安静下来，瞇起眼睛，脸上再度浮现两种想法彼此攻防的表情，再次开始做着长远的打算，那神态就和李奇之前在停机棚那里看到的一样。下了很久的棋局，他要算到第八步棋以后。
好吧，不要再装好好先生了。
李奇问：“你们身体都很健康？”
“那你们就走不出这里啰。”
“那说说看啊。”
“你来帮我翻啊。”
李奇作势迎向左方的巨汉，让他吃了一惊、往后踉跄几步，这时领班见机往前冲，准备加入战斗。那是一股往西位移的动能，一支完美、短小的芭蕾舞。李奇万分谨慎地将脚跟固定在泥泞内，然后往右手边，也就是东方猛力一撞，拐子干在领班的腹部上。五百磅的冲击力道。你往左，他往右，夹在两人之间的是凤梨那么大的肘关节，它急速一推。人的腹部位于躯体中央偏高的位置，腹部肌肉后方的腹腔神经丛是腹腔中最大的自主神经中枢，别名太阳神经丛。激烈冲击会使该神经丛机能停摆，带来剧痛，导致横隔膜痉挛。中招的人将倒卧在地，呼吸困难。
李奇说：“这样打不公平。”
“这两个人就有戴口罩吗？”
索曼说：“翻出你的口袋。”
而李奇距离门两百码。如果换作是个大学短跑选手跑在跑道上，那他一定可以在二十四秒内跑完两百码。但如果场地换成烂泥地，那位大学短跑选手也未必办得到。更不用提李奇了，他是绝对不可能赶上的。然而，他一开始还是不由自主地加快速度，直到在心中做完算术、接受现实后，才放慢脚步。
索曼说：“卡车里装的是礼物。”
“你向卡尼化学买了二十吨黄色炸药，在三个月前。”
他们不断朝李奇所在的方向前进。
李奇停下脚步。
他说：“你知道我们不用这样搞的，我们可以交个朋友，和和气气地离开这里。”
索曼说：“满意了吗？”
李奇又退了一步。
“伊朗来的车。”
领班说：“我不这么认为。”
“因为我们相信行善不应该考虑到受惠者的种族或宗教信念。我们送礼给回教徒，但不是所有美国人都喜欢我们这种做法。有人觉得ｗwｗ.９９ｌib.ｎｅｔ我们应该帮助基督徒就好了，而这个争议的火药味渐渐变得愈来愈重。不过呢，‘人第一个行善对象应是自家人’这句话其实是先知穆罕默德说的，不是耶稣基督。耶稣说：‘要别人怎么待你，你就怎么待人。’他说：‘爱你的敌人，为迫害你的人祈祷，这样就可以做你们天父的儿子。’”
李奇：“我也不在适合打这通电话的地点。我会等回到镇上，或希望镇，或堪萨斯的时候再打。”
“是二对二。”李奇说：“还有妳在。”
“你等着瞧啰。”
李奇不发一语。
李奇说：“开始担心那些号码了吗？说不定我是用背的。”
李奇紧盯着巨汉的眼睛，然后说：“沃恩，退远一点。这家伙要开始乱挥了，可能会误伤到妳的。”但他发现沃恩还是没动，于是踏着难以捉摸的步伐往东边晃过去，像在跳舞似的，将战线带远。巨汉跟了上去，包覆在粗腿上的橡胶雨鞋笨拙地踏进一个个水洼，开出水花。李奇往北闪避，靠向索曼。索曼便不断后退，与他保持距离。李奇停下脚步。巨汉蓄势待发，准备挥出手中扳手了。下一秒扳手便画出一条水平线，大约与李奇肩膀等高。李奇退后一步，扳手挥空，强大的离心力使巨汉整个人转了一圈。
沃恩低头，李奇也低下头去。
“什么？”
索曼说：“反正不管怎么说，现在都不是适合打电话的时间。”
李奇摇摇头说：“我口袋里装什么是我家的事。”
“不可能出去的。”
“那铀放在哪？”
他们在三十英亩的土地上一进一退。李奇的动作不快，也称不上敏捷，但他还是比重他不只一百磅的人灵活多了。他的精力浑然天成，是完全顺应自己身体原有的潜能、在自然的状况下开发出来的，而不是跑二十年重训室、吃二十年类固醇的成果，因此不会有什么缺陷。不像他的对手。那巨汉已经气喘吁吁了，而且每挥空一次，他的怒气就增多一点，肾上腺素恣意分泌。李奇不断重复移动、止步、躲避的步骤，最后巨汉也学乖了。第五次挥击时，他瞄准站定的李奇背后三英尺的那个点。李奇从对方疯狂的眼神中读出攻击模式的转变，他也改变躲避方式了。他往前移动。扳手咻一声挥空的同时，李奇往前翻滚，绕到巨汉扭转到一半的背部的后方，屈膝，肘击对方肾脏的位置，然后退开，两步、三步，甩甩手，抖抖肩。巨汉跟着转身，他的背部僵硬，膝盖愈来愈脆弱了。他再次冲上前挥击，又没打中，李奇躲开了。
“看你有什么啊。”
“因为等在它前方的，是一趟漫长又危险的旅途。它要穿过许多国家和许多九*九*藏*书*网军阀盘据的部落地区，而这些军阀经常会打劫路人。装在货柜上的挂锁是可以破坏的，这你应该很清楚。”
“他们不在这工作，健康得很。”
巨汉挥击。
“因为耶稣基督说施比受更有福。”
索曼深吸一口气，吐气。他瞄了一眼站他右边的领班，以及领班后方那个拿扳手的巨汉。他看看沃恩，再望向李奇。李奇又说了一次：“卡车里装的是什么？”
索曼说：“我的容忍力快被你磨完了。”
“你一个人对他们两个，对方一个体型和你一样，另一个比你壮呀！”
“为什么要送东西出去？”
“我认为你知道。”
“为什么要用焊枪封住货柜的接缝？”
“我派不上用场。我们乖乖就范，再打算下一步吧。”
他的脸先着地，埋进装满水、一英尺宽的车辙中。李奇踢了他身体侧边一脚，让他翻滚到旁边去。他不希望害人家溺死。他跨过领班那不断扭动挣扎的身体，走到空旷处，借着蓝色灯光环顾四周。索曼已经退到二十英尺远的地方了，沃恩还定在原地。巨汉盘据在八英尺远的地方，拿扳手的样子让人联想到棒球场上等着抓偏高速球的大砲型打者。
索曼还跪在那里。“你在干什么？现在我们都出不去了。”
李奇点点头说：“突然很想确认看看我要打哪个号码吗？”
“翻出你的口袋。”
领班趴了。
二对三。
“看什么？”
领班躺着不动。
索曼转头看一眼内门，又转回来。
“很多东西。”李奇说：“接下来我们会需要的东西。”
“你从这些坦克上收集了二十吨贫铀。我在这个区域里东晃西晃，都没看到。”
他立刻认出他们的身分，只要看体型、身影、姿势和动作就能判断。右边的那个人是索曼，左边的那个是拿着扳手的巨汉，站中间的是工厂的领班，而领班正把沃恩押在他前方。那三个男人惬意地走着，他们身穿黄色雨衣、防水帽和橡胶雨鞋。沃恩身上没有任何雨具，她的头发湿得平贴在头上，走路跌跌撞撞，似乎是因为每走几步就有人往她背上推一把。
“这些东西是要送谁的？”
“我不是自大。”李奇说：“是根据弱肉强食的法则行事。你回答我的问题，我就闪人。你不回答，我就不走。”
“什么礼物？”
领班再次大弧度挥拳，李奇架开他的手，发现巨汉正挣扎着要起身，手脚在泥泞中乱抓、打滑。北方五十英尺处，沃恩抓着索曼的衣领，索曼拚命想挣脱，似乎即将得逞。这时领班再度发动攻势，李奇位移，于是拳头从他肩上擦过。但刺激到他先前在酒吧打斗时留下的瘀青了。
李奇听得见雨滴打在雨衣上的声音。三个九-九-藏-书-网男人，三对肩膀，三顶帽子，坚硬的塑胶材质。
“你到底是自大到什么不可思议的程度？怎么会觉得自己有权知道答案？”
李奇将脚后跟牢牢固定在泥巴中，倾身挥出一系列暴风般的重拳，节奏快得要命，连续四击，右左右左。一打腹部，二打下腭，三打头，四打下巴，暴烈的一记上钩拳。他仿佛变回五岁的野孩子，只不过体重重五倍，还有八倍的战斗经验。被上钩拳打中前领班其实已经在倒地的途中了，被打中后他的身体往后拱起，再重重倒地，你见状会以为地表开了个洞。李奇转过身去，瞄准挣扎中的巨汉的头，踢过去，像是足球场上的大脚开球，鞋背正中他耳朵。冲击力道让巨汉整整滚了两英尺远，最后仰躺在泥泞中。
李奇没回话。
李奇也开始往前走了。
“昂德伍是个白痴。我发了口罩给所有人，他却不戴。太懒了。”
他说：“我在到处看看。”
李奇检查自己的手，确定没有地方骨折。他静静站着调整好呼吸，再就着灯光望向北方。索曼已经挣脱沃恩的掌握，再度往内门过去，脚步滑来滑去，身体扭个没完，还不时转身架开沃恩。他的头发湿了，到处乱翘。李奇朝那里前进，顺手抄起巨汉扔在地上的扳手，当它是斧头似的甩上肩头扛着，继续重脚踩出每个步伐。这场面像是慢动作播放的追逐战。他在离内门十码远的地方赶上沃恩，超过去，将一只手搭上索曼肩膀，用力往下压。老索曼立刻屈身跪地。李奇继续走，往内门那里去。他找到那个灰盒子了，将盖子翻开，看着键盘，然后拿起扳手砸过去。他挥了第二下，第三下，键盘化为碎片，从盒子内脱落，露出里头的小金属底座，以及底座下方附着的电线。李奇不断劈打，直到电线断开、破裂，整个金属底座掉到地上。
重回二对一的局面。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就像昂德伍那样吗？”
“什么？”
“为什么要把货柜全放在这里？偷偷摸摸的？”
“你错了。”李奇说：“是你出不去，而我们出得去。”
“黄色炸药放在哪？”
“又在设法让我脱困吗？”
“衣服、毛毯、医疗补给品、眼镜、义肢、干货、磨成粉末的食物、净化过的水、抗生素、维他命、建筑用的夹板。都是这类东西。”
“我希望别人待我有礼、尊重我。”
一、两秒过去后，索曼突然往后一退，举起右手，塑胶衣袖在暴雨中被打得答答响。他挥手叫两个手下上前了。工厂的领班让双臂自然垂在身侧，巨汉不断以扳手轻敲自己的掌心，潮湿的金属打在潮湿的肌肤上。
“真爱吹。”
“不要。”
那四个人继续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