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玛利亚
第四十章
目录
第一部 费丽丝蒂 当前
第二部 古斯塔夫和伊丽莎白 过去
第二部 古斯塔夫和伊丽莎白 过去
第三部 黛博拉
第三部 黛博拉
第三部 黛博拉
第三部 黛博拉
第四部 玛利亚
第四部 玛利亚
第四十章
第四部 玛利亚
第四部 玛利亚
第五部 费丽丝蒂和玛塔 现在
第五部 费丽丝蒂和玛塔 现在
上一页下一页
玛琳静静地听她诉说,将她的头靠向自己,抚慰地摩挲她的头发,只是不断地重复一句话:“可怜的小家伙。”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表示遗憾的话,没有任何关于父女恋情的评价。
她几乎要笑出来。“好啦,你说得没错,一语中的。如果你刚才的话当真,你想帮助犹太人,那么我告诉你恩斯特在做些什么,而你则要告诉我关于阿尔布莱希特的事情。可以吗?”
玛琳打断了黛博拉的胡思乱想:“你没有听我的话,是不是?你因为那些被抓走的人责备了阿尔布莱希特?”
玛琳再次怀疑起自己的计划。尽管如此,她不愿也不能放弃自己的计划,这个姑娘对她的事业有十分重要的价值。玛琳知道,自己需要的是用正确的方式一步步循序渐进。
阿尔布莱希特有些迟疑。他的目光越过了赤条条站在自己面前的玛琳,投向黛博拉,饶有兴致地追寻着黛博拉的目光。而他看到的情形,好似是在鼓励他继续。黛博拉的嘴唇微张,脸颊罩上了一层红晕,瞳孔略微放大。她整个身体表达着令人惊讶的期待。
她告诉了玛琳一切:爸爸失踪,自己在某个晚上被抓捕,母亲去世以及曾经的继父变成了现在的情人。只有一点她没提,心里一个警惕的声音提醒她不能说:那就是她的父亲是犹太人,而自己是半个犹太人。
玛琳将呼吸急促的黛博拉弄上了车,耐心地等待着,直到她的胸中又充满了能呼吸的新鲜空气。“怎么样,好些了?”这是车在饭店门口停下之前,玛琳说的唯一一句话。黛博拉赌气一声不吭,连句道别的话也没说就下了车。
当阿尔布莱希特推开门,眼前的场景是两个全裸的女人紧紧拥抱在一起,潮湿的头发闪着亮光。阿尔布莱希特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有那么一刻,他被弄糊涂了。
黛博拉轻蔑地哼了一声,作为回答。
黛博拉点了点头,尽量勇敢地不让自己的眼泪再次流出来。她只是勉强做到了这一点。“另外,玛琳,”她说,“我的名字根本不是玛利亚,那是阿尔布莱希特给我起的名字。我的真名是黛博拉。”
她的裸体惊人地完美,而她的步态,身体各部分和谐的摆动曾让有些男人难以自持。她慢慢地向阿尔布莱希特走过去。他看来也不能免俗,玛琳看到了他血脉贲张的隆起。
玛琳凑近仔细看了看这个战前款式的保险箱,还是德国的名牌产品,可真够讽刺的。她不是保险柜专家,要打开它,肯定得花上几个小时的时间。用炸药或者撬开根本不在考虑之列,因为都会留下痕迹。玛琳想起了雅各布说过的话,间谍工作的成功在于没人觉察到你曾经下过手。
玛琳温柔地碰了碰黛博拉的下巴。“我知道,这对你很难。这是危险的时代,而我们俩都和危险的男人在一起。危险的年代也总是邪恶的年代,因为是邪恶的人在统治一切。我们必须试着活下去,能活多久活多久。我会帮助你的,你觉得呢,亲爱的?”
“有啊,好大一个。在睡房镜子的后面。”
玛琳感觉到了她情绪上的变化,于是放出了第一个试探性的问题:“你刚才说到事在人为。我很好奇,你能说具体点吗?”
一只蜜蜂被玛琳帽子上的羽毛吸引,在她的头边嗡嗡地飞来飞去,短暂地停下,又离开去寻找真正的花朵。
终于,她拉住黛博拉的手臂走向另一条长凳。“过来,我们再坐一会儿。首先……你有犹太血统,是不是?”这个问题让黛博拉毫无准备。不过她脸上的表情已经充分回答了玛琳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呢?”玛琳小心地追问,好像担心黛博拉会不再继续说下去。
玛琳迅速估计了下眼前的局势,女孩的衣服被撕破了,她看上去还是个孩子。她注意到这个女孩十分漂亮,手臂上戴着大卫之星。两个男人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言而喻,在将这个姑娘交出去领赏之前,他们还有别的打算。玛琳马上明白了,她们救不了这个孩子,那会使她和黛博拉陷入巨大的危险。尤其是玛琳,她不能进入这群灭绝营的家伙的视线。四处都是他们的眼线,她绝不能冒这个险。
玛琳停住脚步,黛博拉也不得不站住了。黛博拉不情愿地抬起了头,视线和玛琳清澈的目光交会在一起。让她惊讶的是,玛琳的眼神里没有诸如“看,我是怎么警告你的?”一类的潜台词,她看到的是玛琳想帮助她的意愿。
这次至少她没哭,玛琳用科学探究般的目光确定了这一点。这个女孩年轻、冲动,充满理想主义,可同时心中也积蓄着无尽的愤怒。这么看来,是一个危险又有爆炸性的混合体。不过,从她今天眼都不眨地冲向那两个家伙的表现看来,她至少不缺乏勇气。
黛博拉没想到的是,车并没有开走。玛琳让司机等一下,自己也下了车。黛博拉也不搭理她,脱掉剩下的那只鞋,只穿着袜子走进了酒店大堂。玛琳也跟了上去。
“没关系,这个能补救。你可以和他聊下他的工作,不过要小心,不要质疑他,而是要逢迎他,表示你感兴趣。男人喜欢自己的工作受到别人的赞赏,正因如此,我的恩斯特简直成了我无尽的信息源。”
作为回答,黛博拉将手叉在腰间,怒视着她。两人就这样僵持了近一分钟,最后还是黛博拉喘着粗气放弃了。她转过身,用最后的一口怒气哼了一声,冲进浴室,将身后的门重重地摔上。
玛琳了解这种情绪,她自己也深有体会。玛琳不满地挑了挑眉梢,黛博拉则以怒视回敬她,玛琳只好服软,心情烦乱地看了眼晴朗无云的天空。
玛琳让九*九*藏*书*网她在长凳上坐下,从包里找出一条手帕递给黛博拉。然后她坐到黛博拉身旁,将黛博拉揽进自己怀里,像换了一个人似的,静静地等待着,直到黛博拉汹涌的泪水渐渐止住。
“这么多的泡沫。”玛琳咯咯笑着,将一大团泡沫吹向黛博拉的方向。黛博拉闪开了,不过恼怒的表情已经变成了谨慎的好奇,玛琳怪异的举止让她惊奇。
玛琳轻轻将手搭在保险箱上,好像要触摸它的心跳,可是马上停住了:套间外面的走廊中,有人在转动房门钥匙。玛琳和黛博拉惊呆了,惊恐地交换了下眼神。
玛琳给了这个男人几秒时间,好让他回过神来,不过也是为了黛博拉,让她能适应眼下的情形。黛博拉刚刚在她的怀里迟疑了下,急转直下的变化让她震惊,不过她也没有再反抗玛琳的拥抱。
“十七岁,不过到六月就十八岁了。”
玛琳一如往常地愉快,兴致颇高,叽叽喳喳地评论着现在的天气——这样柔和的四月真是少见——然后建议两人到普兰迪公园去远足。普兰迪公园像腰带一样围绕着老城区,实际上,这个公园是中世纪护城墙的遗址。
“你能喜欢,我太荣幸了。”黛博拉话中带刺地说道,很明显,玛琳的厚颜无耻让她感到愤怒。
“我想我们帝国的政府对这么细致的学问是不会感兴趣的。对他们来说,你就该归入半犹太人,混血儿。按照纽伦堡种族法,你会被当作纯种犹太人一样对待。在你和那部法律之间只隔着他,阿尔布莱希特是唯一能保护你的人。知道这对你意味着什么吗?”玛琳的语气越来越恳切。她停了下来。黛博拉脸上不断变换着互相矛盾的表情。这没有逃过玛琳的眼睛,那表情一会儿是不相信,一会儿是愤怒,一会儿又变成了认同。她回想起自己和阿尔布莱希特谈及犹太妇女儿童时,他变得怒气冲冲。也许玛琳的担心有道理,尤其是从那晚不欢而散的后果看来。
现在玛琳最担心别人提出好奇的问题,而她的女伴还没有从刚才的事情中回过神来。黛博拉的样子已经谈不上体面:头发全乱了,丝袜裂了口子,春装已经沾染上青草的汁液,估计再也洗不掉了。
玛琳已经得出了结论,点了点头,这个动作黛博拉同样没有看到。她低着头,眼睛正扫过玛琳穿的鞋。那是双母亲也爱穿的有绑带和高跟的玛丽珍鞋。一股强烈的感情汹涌而来,让她也感到吃惊。此时此刻,她是那么想念妈妈,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眼泪。
玛琳在这种游戏中可谓经验老到,她知道,必须先教会黛博拉建立起对危险的敬畏。间谍最重要的能力是生存的艺术。
好家伙,不错,玛琳想。她对黛博拉刺耳的话照单全收,赞许地点了点头。黛博拉主动发起反击,这点让玛琳很欣赏。她试图激怒黛博拉,这个小姑娘不仅保持了头脑的冷静,而且开始反击,指出玛琳也在同一条船上。骰子落地,结果出来了。为了她的计划,她会招募黛博拉。阿尔布莱希特·布鲁曼在这场战争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她一定要借这个天赐良机接近他。
浴室里马上响起了放水的声音。玛琳觉得泡澡的主意真不错,她也脱掉衣服,包括内衣,漫不经心地扔在地上,又给自己倒了一大杯白兰地一饮而尽。然后她光着身子,大大咧咧地进了浴室,在浴缸里的人愕然的目光下,也迈了进去。该进行一次亲密的交谈了。
“等一下。”黛博拉制止了她。玛琳的脚已经踩在了浴缸边缘,身子就僵在那里。她努力不让黛博拉察觉自己的担忧。自己是不是操之过急了?
两人急急忙忙向前跑,迎面跑来一个姑娘,她哭泣着一头扎进玛琳的怀里,把玛琳也撞倒了。她一直在撕心裂肺地呼喊着:“您救救我,女士,请您一定救救我……”
她的朋友雅各布曾经将这个人指给她看,警告她离他远点,因为他是臭名昭著的波兰灭绝营的成员。他们找到藏匿的犹太人,然后进行敲诈;要是付不起钱,他们就将犹太人交到德国人手里,然后领取赏钱。不管怎么样,他们都能做成生意,都能赚到钱。
“可以。”黛博拉表示同意,马上又诚实地补充道,“不过这恐怕会成为一场单方面的交易,对于阿尔布莱希特,除了他没完没了的旅行外,我真的所知不多。我们也从来没有谈过这方面的事情。唯有一次他对我说过,打赢仗靠的是后勤保障。也许他是负责组织和联络的角色。不过具体内容是什么,我真的一无所知。”黛博拉解释的方式几乎让玛琳笑出来。黛博拉惊讶的样子十分可爱,好像她从未想到过这个问题,而且对自己的一无所知感到吃惊。
“你对周围发生的事情真是一无所知,对吗?这可真让人吃惊,尤其是你自己家里已经发生了那么多事。我们正在打仗,这个想必你也意识到了,到处都是穿军服的人啊。你的阿尔布莱希特也穿了那么一身,黑色的,还绣了个骷髅头。告诉我,亲爱的,你知道他到底在做些什么吗?他可没有在前线打仗。那么,他在这场战争中究竟做了些什么?他的任务是什么?他来波兰干什么?”玛琳展开了进攻,她必须现在就了解这个。
“那个女孩是他们的猎物。跟你明说吧,亲爱的,永远不要站在猎物和猎人之间,否则你也会成为牺牲品。我们没有任何办法帮助她。那个男人的手已经放在了枪上,而且,他喝过很多酒。”
“你气色不是很好,亲爱的,昨晚没睡好吗?”走进公园时,玛琳先开了口。问题听起来无关痛痒,不过是礼貌的关99lib•net心而已。但如果黛博拉抬头的话,就会发现玛琳脸上紧张又期待的表情。
现在她终于亲身体会到了,自己的每个行动都会带来相应的后果。因与果,父亲曾教过自己这个道理。她忽视了这个,以为自己能一直把握阿尔布莱希特。现在她受到了教训。如果今晚阿尔布莱希特回来后告诉她,他对那些犹太人爱莫能助,自己又能怎么办?她问自己,同时也马上得到了答案: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他有一个从不离身的公文包,你为什么不找个机会看下,里面有什么?”玛琳貌似漫不经心地说——实际上,她的小组对包里的内容充满了期待。
玛琳对她的无礼举动视而不见,反而打量起这个奢侈的酒店套间来。端详完房间,她走过去将白兰地倒进一杯咖啡,然后拿起果盘里的一个桃子,舒舒服服地坐在沙发上。玛琳等待着。玛琳玩这种沉默游戏的本领和她的另一项才能不相上下,那就是根据需要连续几个小时聊些无聊的话题。黛博拉会跟我谈的,黛博拉也必须谈。
“什么集中营?”黛博拉疑惑地问道,视线从泡沫上抬起来。
玛琳注视了黛博拉好一会儿,然后说:“谢谢你的信任,黛博拉。”两个姑娘拥抱在一起。这时,忽然传来一个女孩尖声呼救的声音。
“阿尔布莱希特……我担心,他们恐怕不太一样……至少我感觉是这样。”黛博拉回答。她努力回想,曾经有几次,阿尔布莱希特本来有机会谈到他的工作,可是最后都避而不谈。实际上,他总是给黛博拉一种感觉,那就是他不喜欢谈论他的工作。而她自己呢,也从未坚持要问出个什么。
玛琳清点了下,发现自己的帽子和黛博拉左脚上的鞋已不知所踪。本来想再臭骂她一顿,不过看到黛博拉满脸的泪水,玛琳忍住了。
阿尔布莱希特一大早就走了。在他离开之前,黛博拉再次要他保证了解那些犹太家庭的情况。实际上,由于黛博拉的固执,两人爆发了他们之间第一次激烈的争吵,阿尔布莱希特连句告别的话都没说就离开了。
她没有自己的钱,而且还未成年,又在一个陌生的国家里。她今天清楚地意识到,她完全依赖着阿尔布莱希特。明确地知道自己无能为力,这沉重地打击了她,几乎让她再次落泪。她感到自己是那么孤独无助。
“不可能。每次回来,他马上就会取出里面的文件,放进房间内的保险箱。”
没有任何先兆,黛博拉突然喊了一声:“来吧。”说着,她不管不顾地跳出浴缸,溅出了很多水。
“你说得倒是简单。”黛博拉不服气地说。她觉得自己情况特殊,玛琳的解释并不让她满意,而且她觉得玛琳并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
“指给我看下。”玛琳要求道,从浴缸中直起身来。
玛琳大声吐了一口气,她甚至没有察觉,自己刚才屏住了呼吸。“个人而言,我更喜欢‘抵抗战士’这个名字,而不是间谍,亲爱的。”她故意用了个昵称,以化解两人之间突然变得沉重的空气。
“我们当然可以帮她!事在人为!另外,你能不能别再一口一个亲爱的,我听够了!”黛博拉咆哮道。
明摆着的事情,再掩盖还有什么意义呢?“是这样。”黛博拉不情愿地承认。
“嗯,是啊,昨天睡得有些晚。”黛博拉只是低声咕哝了一句。她不想告诉玛琳,自己忘记了她的提醒,而且她并不知道这会导致怎样的结果。
玛琳明白,她不是在反驳,这些话只是反映了她内心的无助。“那好吧。”她优雅地跷起了二郎腿,“那你倒是说说,照你的意见,我们该如何做呢?大声求救,好招来他们的同伙?或者我们俩冲上去,缴了他们的枪,控制住他们,让那个女孩跑掉?或者做得更绝点,我们开枪干掉那两个家伙,和那个女孩一起跑掉?跑去哪里呢?”
黛博拉一惊,抬起了头。她根本没意识到,两人已经这样沉默无语地并排走了好一会儿,而玛琳一直在观察她。
玛琳抬头望去,看到了追女孩的人:两个男人拨开路边的灌木丛,正向这边跑过来,而她认识其中的一个!
黛博拉感到一阵轻松,刚才的无助感消失了。她想,也许这一次找到了一个真正的好朋友,也许自己并非顾影自怜,孤单一人。她的嘴边浮现出一丝微笑,好像自己也不太敢相信这份希望。
阿尔布莱希特转向了玛琳,欣赏地打量着她的裸体,然后牵起她的手,带她向床走去。他上了床,玛琳则在他面前等待着,她感觉到,阿尔布莱希特可能更乐意做那个掌控局面、采取主动的角色。她猜得没错。
可是同她想要的东西相比,自己的性命算不了什么,她只希望自己能活得比那个计划更长久些。不过战争不会给她这个机会,每天都有人死去。她还在犹豫。她知道一定要特别小心,首先,她想试探下黛博拉。
玛琳正半睁着眼睛观察着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此情此景是她们送给布鲁曼的一张快照——这张照片估计将在他的记忆中停留一生了。
“弗兰克的老婆碧姬四处在说这件事,用不了多久,全城的人都会知道的。她是一只蠢鸭子,她嫉妒你。她可没忘记弗兰克望向你的眼神。你要小心点,最好别再接受她的任何邀请,那样,也许她过一阵就把你忘记了。不过我想说的是,这年头,身为犹太人是一件危险的事。如果你是犹太人,差不多等于被判了死刑。所以要格外小心才是,别再激怒阿尔布莱希特。”
两个男人和黛博拉同时跑到了她们面前,黛博拉马上站到了玛琳的身边。“出什么九*九*藏*书*网事了?这个女孩怎么啦?”她气喘吁吁地喊道。玛琳紧紧捏了捏她的胳膊,同时用警告的目光望向她。
司机明白了她的眼神,递过来一支香烟,不过玛琳忍痛拒绝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要是不多加注意的话,这东西会把肺腐蚀掉。让她吃惊的是,黛博拉这个唱歌的人一把拿过了烟。这真是典型的逆反的一幕,是内心的无能为力结出的果实。
玛琳发现了自己的司机,他正靠在石门上抽烟。她真想也抽上一根。
她试着尽量温柔地摆脱这个孩子,但女孩反而越发紧紧地抱住她。恐惧激发了女孩不同寻常的力量。
“怎么样?很糟糕吗?”这一次,明白无误是一个问题。
玛琳笑了一下作为回应,不过同时向上挑了挑眉毛,意思是说,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黛博拉耸了耸肩,不太肯定地说:“要到今天晚上才知道。”
黛博拉沉默不语,反而专注于池中的泡沫。她的注意力十分集中,好像世界上再没有比这更有趣的事情了。她端详着手中的泡沫,直到它们一个接一个在手中爆裂。最后,她轻声说:“至少应该尝试去帮助犹太人,对不对?”所有纠结的表情都从她的脸上消失了,她看起来那么年轻,那么天真无邪。不过,玛琳不想这么轻易放过她。“想法很好,说起来也容易,可是这太幼稚了。而且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具体想怎么做?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进集中营,将食物和衣服分发给犹太人吗?”
没错,黛博拉开始回击了:“你的恩斯特也是个穿军服的,他在这场战争中是个什么角色?”玛琳的腔调,她模仿得惟妙惟肖,而且问题恰恰击中了要害。
第二天上午近十一点的时候,酒店前台通知黛博拉,有位玛琳·卡尔登女士来访。黛博拉本来不确定玛琳今天是否会过来,不过心里承认,自己希望她能来,她也做好了外出的准备。寄给弟弟的信,她已经交给了酒店门房。
“他……显得……有些异样。”黛博拉的话断断续续。她无助地扬起手臂,好像要把脑中寻觅的词汇从空气中拉下来。
随后黛博拉的问题虽然没有让玛琳大吃一惊,不过这个问题来得这么早,还是出乎玛琳的意料。她内心暗暗得意,因为她对这个姑娘的素质评估看来没错。
“他没有打我。不过他变得十分粗鲁。但问题不在于这个,我的意思是……”黛博拉极力寻找合适的词汇。
司机给黛博拉把烟点着,黛博拉抽了一口,立刻大声咳嗽起来,司机做了个鬼脸。玛琳没有记仇,在黛博拉的后背上拍了几下,然后从黛博拉指间轻轻拿过香烟,递给了司机。司机小心地将烟熄灭,装回了前胸的口袋。香烟很贵,扔掉太可惜了。
“你们肯定吵了一架。”这不是一个问题。所以黛博拉什么也没回答,勉强做了个鬼脸,用脚尖将几块小石子踢到了一边。
我的上帝,这个女孩是水做的吧,这么多的眼泪, 玛琳想。“来吧,我送你回酒店。”她命令黛博拉。
这个家伙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两个德国女人,他看起来有些困惑,不知如何是好。而那个年轻些的明显没有这个心理障碍。他抓住黛博拉将她拖开,然后一把将她推倒在了草地上。“您最好注意点,女士。您在妨碍我们逮捕逃犯。识相点,赶紧离开这儿!”他叽里咕噜地威胁道,岔开双腿俯视着倒在地上的黛博拉,一只手则威胁地放在枪上。
“可我从根底来说并不是犹太人。在犹太人的眼里,我母亲必须也是犹太人,我才是一个真正的犹太人。可实际上,只有我父亲是犹太人。纳粹根本对犹太人血统学一无所知。”黛博拉反驳道。两人转到的这个话题让她感到恐惧,所以她丝毫没有察觉,她无意中已经在用过去时谈论父亲,而她曾发誓绝不向别人透露这些。
玛琳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主啊,赐给我们知识吧。”她仰头冲着天花板喊道,“这怎么可能,你是从哪个星球来的?”看来黛博拉的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这个姑娘和木偶剧中的格莱特一样不食人间烟火。和那些男人一起坐在酒桌边时,她带了耳朵吗?他们吃饭中一半的时间在聊些什么,她不知道吗?
“没什么事,女士们。”两人中年长的那人用磕磕巴巴的德语说。看得出来,她们的卷入让他很不高兴。“我们会处理的,她是一个逃亡的犹太崽子。”他一把抓住哇哇大哭的女孩的头发,使劲向外拖。女孩疼得尖叫起来。黛博拉气愤地抓住了男人的胳膊:“您在干什么?放开她,您把她弄疼了。”
黛博拉对玛琳如此的反应心存感激,她既不需要别人的同情,也不需要别人来见证自己的羞耻。只是,这种冲动的感情爆发并没有让她感到轻松。尽管如此,和玛琳沉默地坐在长凳上,听着四周小鸟啾啾的叫声,也让她心里好受一些。尽管人类已经变得一塌糊涂,大自然却始终循着自己的规律生生不息,这让她感到一丝释然。
也许是受不了玛琳审视的目光,黛博拉转过身去,攥着拳头紧盯着身边的大树,好像要一拳打过去似的。而她的心里也的确在渴望肉体的疼痛,以转移内心的痛苦与折磨。“这就是说,我是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卖给了阿尔布莱希特。”她闷声说道。虽然她也曾辗转反侧地想过这个问题,不过她总以为还有其他的选择。现在,现
http://www.99lib.net
实摆在面前,给了她沉重的一击。从根本上说,她不比一个奴隶更有价值——他们同样没有权利,不受保护。对于阿尔布莱希特而言,她和奥斯曼没什么区别,如果阿尔布莱希特想,同样可以割掉黛博拉的舌头。
留在房间里的黛博拉感到不安,担心自己有些操之过急,最后反而可能一无所获。
“他打你了吗,亲爱的?”玛琳语气平静,仿佛是在打听天气,没让黛博拉感受到什么压力。她想得更多的是,是不是玛琳有过被打的遭遇。作为情人的待遇,是不是除了裘皮、服装和首饰之外还要加上挨揍?
“嘿,亲爱的……你这是怎么了?”玛琳喊道,一只手搭在黛博拉的肩膀上,将她引到了附近的一张长凳旁。长凳在一棵硕大的橡树下,它垂下的枝干和绿色的树叶像一道屏风,挡住了外面的视线。
不过,玛琳看来已经理解了她,点点头问道:“你今年多大了,亲爱的?”
他示意她们到跟前来,不容置疑地晃了晃闪亮的皮靴——意思是让两人给他脱靴子。她们脱掉了他的靴子和身上的衣服。玛琳去浴室拿来一碗热水和一块海绵,两人诱惑地摆动着身体,慢慢地给他擦洗全身。阿尔布莱希特亲吻着面前每一片裸露的肌肤,他的爱抚变得越来越热烈。
黛博拉观察着玛琳。刚才玛琳的不安没有逃过黛博拉灵敏的触角,虽然玛琳很快控制住自己,格外缓慢地重新回到浴缸里。这次是她开始玩起了泡沫,等待黛博拉进一步的反应。
玛琳似乎没料到黛博拉会顶撞她。不过,从她的表情看来,她反而为这样的顶嘴感到高兴。她此时又变成了那个法国女士,话中不时夹杂着些法语单词:“说得有道理,亲爱的。这事还真是没那么简单。我们生活在一个糟糕的年代,正打着仗呢。而且我们不仅和外国战斗,国内也是一样。”玛琳突然停下,向四周看了看,好似在防备什么人偷听,不过周围一个人也没有,离她们最近的一个散步的人也在五十米开外,两人身后的路上一眼望去空无一人。尽管如此,她看起来还是有些犹豫,好像在做一个困难的决定。
只有提到她的弟弟时,黛博拉才能恢复一丝理智。玛琳用力拉起了黛博拉,拖着她一直到了弗洛里安城门才停下来。散步的人们好奇地看着他们,玛琳认识其中的两个军官。她以明确的姿态示意他们,两个姑娘这副狼狈的样子没什么大不了的。
“和我差不多。”这一次,玛琳脱口而出的话没一点法国腔,而且她令人惊讶地流露出柏林口音,“我之前以为你至少二十岁了,如果不是更大一点的话,小姑娘。向你致敬,你做得不错,不过这也说明了一些事情。阿尔布莱希特是你的第一个男人,对吧?”又一次地,这不是一个问题,而是一个结论。她接着说道:“我不知道你们俩关系如何,不过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你的阿尔布莱希特是个很有影响力的人,而且有钱,英俊。他至少比你大了二十岁。他引起你的兴趣没什么好奇怪的。谁都一样,关系的初期,每个人都戴着眼罩,玛利亚,看到的对方的样子,都是对方希望被人看到的样子,直到有一天他们露出真实面目。今天早上的事对你是个教训。你得学快点,免得哪天又重犯,你最好有所准备。”
“我知道,今天的事情对你来说太可怕了。相信我,我理解你,甚至十分理解。可是我们救不了那个女孩,不管怎样,那个可怜的女孩已经没法挽救了。那两个男人一定会带走她。”
酒店服务员?还是阿尔布莱希特·布鲁曼?玛琳没有时间去弄个明白了,她飞快做出了决定。她利索地关上了柜门,把镜子恢复到原来的位置,然后抓住僵在那里的黛博拉的臂膀,把她从镜子旁拉开,推到了几米外的床边。她抱住黛博拉,将她赤裸的身体紧紧抱在怀里,像一对恋人一样,然后吻上她柔软的嘴唇。
玛琳察觉到男人动武的倾向,而且注意到了他浑浊迷离的目光,闻到一股酒味。黛博拉因暴怒而涨红的脸庞同样没有逃过玛琳的眼睛。她明白,自己必须现在出手,否则一切将变得不可收拾。抢走这两个男人到嘴的肥肉是极其危险的。她费了好大劲才摆脱紧抱着自己的女孩,随即马上勇敢地投入了战斗:“嘿,先生们,干吗要弄得这样不堪呢?请原谅我年轻冲动的朋友,她被吓坏了。我们当然会让您执行公务。”她向黛博拉俯下身,像是要扶她站起来,同时对她低声说:“你他妈的动动脑子好不好?刚才我说的话全忘了?清醒点吧,你救不了她!她是犹太人。你想和她一块儿去死?你弟弟怎么办?”
黛博拉斜眼看了她一下,随后没完没了地在自己的下嘴唇上咬来咬去。两人都不说话,慢慢地,沉默又扩散开来,玛琳按捺着一个念头:她恨不得也去咬黛博拉的下嘴唇。
黛博拉看到了阿尔布莱希特黑暗的一面,尽管四月温暖的阳光照着她,这个念头还是让她打了一个寒战。她很快控制住了自己,但恐惧已深深地震撼了她。
现在,玛琳慢慢松开黛博拉,向她投去探寻的一瞥。猛然间,地面上一点小小的反光刺激了她,她身上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住了:镜子的下面有一摊水渍,是刚才从她们湿漉漉的身体上流下来的水。布鲁曼应该没看见,否则他很可能马上就会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可你是从哪里知道的?”黛博拉能提出的问题也只有这个了。阿尔布莱希特曾经让她以弟弟沃尔夫冈的生命起誓,绝不对外人透露这件事情。
玛琳开始讲一些她的生活片九九藏书段。她心驰神往地讲述自己和香奈儿女士的邂逅,那是在香奈儿居住的巴黎丽兹酒店。“哎呀,那才是一个真正独立的人。她从未结过婚,只是选择情人,然后和他们同居。她现在和德国男爵丁克拉格在一起,他是帝国宣传部的特派员。他可比她小了整整十三岁呢。”她满心羡慕地感叹道,好像那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玛琳自己还那么年轻,不可能像香奈儿女士那样和更年轻的男人交往。不过,黛博拉猜想,玛琳宁愿恩斯特是比她小十三岁的男人。
玛琳知道,能分散阿尔布莱希特注意力的办法只有一个,她必须尝试诱惑他。让她痛苦的是,此举将使她受制于两个不知会有何反应的人:布鲁曼会对她的引诱作何反应?黛博拉呢,她会不会因嫉妒揭穿一切?
黛博拉正处于一种奇怪的状态,尽管十分愤怒,可又感到精疲力竭,不想再跟这个固执的女友争执什么。尽管身上很脏,她还是一头倒在床上,挪到床边,故意将后背冲着玛琳。她现在只想一个人待着,希望玛琳一会儿就因为自己的不理不睬尴尬地离开。
走向电梯的路上,迎接两人的是无数惊奇的目光。在套间门前,黛博拉想草草甩开玛琳,可是玛琳不管那一套,跟着她一起走进了房间。
黛博拉全裸着身子,浑身滴水,已经跑进了隔壁的卧室,玛琳跟在后面。黛博拉站在一人高的镜子前,伸手将两个暗藏的合页向旁边拨开,露出了下面的一个小密室,里面放着一个大约一米四高、抛过光的桃木柜子,看起来像个写字台。打开它的门,才显现出隐藏在内的钢制保险箱,铭牌上写着“皇家御用供应商J·奥斯特博格,保险箱制造厂,阿伦地区”。
玛琳心中有个计划,可没有把握它能不能成。如果不成,她的性命就攥在了黛博拉的手里。
两个姑娘又在长凳上坐了一会儿,然后继续慢慢散步。
黛博拉的回应是用两手拢起浴缸中的泡沫,玩弄着。突然,她身子向下一滑,将脑袋完全浸入水中。玛琳不为所动,等待着并开始计时。数到六十秒,黛博拉的头才猛地冒出水面,大口地吸着气。玛琳什么也没说。从黛博拉双眼紧闭的样子看,她的脑瓜在潜入水下的时候也没闲着。
黛博拉不断地哭,无尽的泪水最后化成了无尽的诉说。
黛博拉同意了。经过了和阿尔布莱希特的小插曲,她正盼望能出去走走,呼吸下新鲜空气。玛琳指挥着司机将车开向弗洛里安门,那是瓦维尔堡仅存的一处古建筑了,现在成了公园的入口。玛琳今天穿了一身淡蓝色的套装,戴着般配的帽子,帽子上还插了一根羽毛。
“好,那就是有。别担心,我会保守秘密的。”
尽管黛博拉在听,却很难集中注意力。她内心十分矛盾。心中的不安让她盼着傍晚快些到来,又担心夜晚的到来。让她不安的不仅是那些被抓走的犹太妇女儿童,还有她和阿尔布莱希特的关系。她第一次失去了对他的掌控,他严厉地训斥了她,还粗鲁地抓住了她,直到现在胳膊上还留有深色的瘀痕。
二十分钟后,黛博拉像从盒子里蹦出来的小妖怪一样,从床上一跃而起,冲着玛琳喊道:“干什么?你想要我怎么样?赶快离开!让我一个人待会儿行不行?”
“这个套间里有保险箱?”玛琳的心跳加快了。
两人对视了一下。尽管她们刚刚还陶醉在新建立的相互信任之中,这时却不约而同地跳起来,想都没想便拔腿向呼救声传来的方向跑去。她们横穿过一片刚刚修剪过的草地。黛博拉的高跟鞋突然陷进地里,一下子摔倒在地上。等她爬起来,玛琳已冲在她前面近三十米的地方。
“无与伦比啊,你的浴缸。”玛琳舒舒服服地躺在热水里感叹道。
黛博拉孩子气的热情让原本情绪高涨的玛琳心里一沉。一直被抑制的感觉浮上心头,那是内疚。她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现实,自己真的十分喜爱面前这个女孩,而这让她并不开心。虽然是几分钟前才开始的,但自己在利用这个女孩天真无邪的信任。黛博拉不了解这有多危险。一切对她而言将是一场崭新而紧张的游戏。不过这个游戏却是真刀真枪,需要你押上性命的。
你里面藏着什么秘密呢,保险箱?玛琳自言自语道。他在干些什么勾当?是什么样的事情,要让安全局里如此得力的布鲁曼亲自来波兰处理?他可是海德里希和希姆莱的直属下属。她听到过上次汉斯·弗兰克和布鲁曼在城堡中的对话。她印象中,弗兰克满心不悦。是害怕布鲁曼抢了他在波兰的位置?布鲁曼带来了元首关于波兰下一步行动的命令?清理犹太人聚居区只是一个开始?
玛琳做出了决定,她必须孤注一掷。她相信自己的经验,而且知道自己的裸体看起来是多么的夺人心魄。大部分人打扮起来光彩夺目,而脱掉衣服的裸体往往让人失望,玛琳则正相反。
很快,三人像一团海草,呻吟着缠绕在一起。不同于享受撕咬和粗鲁做爱方式的黛博拉与阿尔布莱希特,玛琳根本不喜欢这样,可一点也没少被波及。阿尔布莱希特认为充满激情的举动,玛琳却不得不集中起全部的控制力,克服自己的厌恶和憎恨。
“告诉我,玛琳。”黛博拉噘起嘴将一些泡沫吹到空气中,“你是不是有些太好奇了。要不是我了解你,简直要怀疑你是间谍那样的角色呢。”尽管黛博拉对酒桌上的谈话几乎充耳不闻,但从她听到的那些男人的对话中,她能感觉到,他们最担心的就是间谍和破坏行动。黛博拉尽量不动声色,不过,玛琳训练有素的耳朵不会错过她声音中紧张的期待。
更多内容...
上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