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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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凯也是机灵人,听那些人抛下那话,知道事情不可能善了,翻阅电话记录,查出刚才打过来就卡断的那个号码记下,交给于扬:“是个手机号码,找个地方和他们谈清楚。我陪着你。”
韩志军道:“你不如直接说我开车很霸道,屡屡犯规。”红酒上来,“咱们干了这杯?”
韩志军道:“好的,你叫他过来试试,人勤快脑子拎得清,从头学起也快。但是工资不会高,一千二开始,以后做出来再加。”
于扬立刻想到玲儿,但是即使明知是玲儿,于扬也是说什么也要与她撇清,无论如何不能与这帮流氓扯上一点关系,她想起昨天一起吃饭的阿毛,既然他有本事可以喝讲茶,应该是有点名字的吧,但是于扬又立刻否定掉,和这种人交往上往往会很扯不清,便沉着地道:“我是于扬,但是昨天的事与我无关,一定是有人冒充我的名字。请你们调查清楚再说。”
但是睡觉也会睡得骨头酸疼,这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不知道那些长年卧病在床的人会怎样地厌恶躺在床上。起床揭开窗帘一角,刺目的光线一泻而入,眼睛非常不适应。原来已是下午,玻璃摸上去温温的。
于扬差点儿心软,但是随即便转身下楼,一边道:“你等着,我请保安上来。被人架出去可不好看。或者干脆请派出所的人来,你昨天偷我的东西价值加起来也够立案的,可以让你坐进牢里关个一年半年的。”
于扬坦然道:“我还放不下身段,叫我到认识的人手下打工,我一时脑子还转不过弯来。”
果然韩志军虽然喝了点酒,还是听得出于士杰话中有话,笑道:“于总你放心,我有分寸。”
于士杰铁青着一张脸看着他们离开,与众人敷衍着两人离开的原因,心里很是失落。但是没过一会儿便借口走了出去,找个僻静处给韩志军去电:“小韩,于扬是我堂妹,年轻不懂事,你照应着点。”
外面一行人停止敲门,道:“里面是不是住着个叫于扬的?”
那边于士杰迟疑了一下,道:“小扬,没事吧?怎么一直不接手机?家里怎么也没人接电话?”
于扬心里又是好奇又是觉得好玩,喝茶?难道就是电影上说的喝讲茶之类的事?可是虽然竖起耳朵不动声色地听着,但是韩志军确实不再提起,阿毛也就不再说了,于扬心里颇为失望。看来这个韩志军是个复杂的人,三教九流都有一手。
果然,玲儿一下怔住,一张脸涨得通红,目光闪烁如小兔。她回头看看于扬,却又躲闪开于扬的盯视,吓得说不出话来。于扬也不说,只是冷冷盯着她。心里却是暗想,还好她手段不行,要是早一步转移了赃物,或者此刻若无其事地说一声“于姐你说什么”,那她于扬也没辙。没想到,一年相处,分手还要这么闹一下,这以后还怎么见面。
于士杰微笑道:“你一个女孩子什么都没依靠,做到今天这一步已经够不错了,而且做父母的多年风浪经下来,你不要误以为他们承受不住你的这些小波折。他们担心你的是其他事。”
于扬看了心中起疑,电光火石间,她明白了什么。以玲儿平素的节约,怎么也不可能把双肩包变成塞得紧绷提得她走路蹒跚的大旅行包的,只有一个原因。于扬起身不动声色地道:“玲儿,我不愿意像什么刻薄鬼一样搜包,但是也不愿意你不问自取。你好好想一想,整理包的时候有没有拿错东西,现在放下还来得及。”
两人自管自做事,偌大的房子显得分外安静。所以一声电话铃才显得分外响亮惊心,于扬过去想接,不想电话响了两声就断了,而防盗门却响起重重的拍打声,接连不断。门上明明有门铃的,为什么要委屈一只手吃苦头,于扬想着此人可能是心急,不过会不会可能是玲儿又出什么花样?于扬心一惊,看向范凯,范凯也站了起来,两人一起走向玄关,于扬从防盗门朝外一看,一水儿的长袖领带衣冠楚楚的年轻男子,看过去有五个,气质神态类似昨晚见过的阿毛。最近真是流年不利,难道流氓黑道什么的也要找上门了吗?于扬冲范凯摆摆手,轻到不能再轻地道:“不认识。”
韩志军笑道:“说起来有劲,呀,酒没了,原来你也会喝,再来一瓶。”招手就叫服务生,“我那时候带钱回家,全部钞票就买了一辆普桑,吃饭钱都没剩一块,还好女朋友单位好,工资高,心甘情愿养着我,还帮我付油钱。所以外面看着我可还是很风光的。那时候有车的少,我钻在车里与债主商量还钱的事,人家总是多相信几分,愿意宽限。所以后来我赚来的钱也就不急着还债,先钱滚钱,实在躲不过,连阿毛也帮不了忙了,才还上一点,否则要是一五一十赚来全还债的话,没有自有资金,我要混到哪天才出头。”
于士杰规规矩矩地开着一辆皇冠,一副财不露白的意思,但是知道他的人心里都有数,这一定是他老婆的主意,怕他开着太拉风的车子后面跟上一堆狐狸精。其实于士杰是个很有分寸的人,从小出类拔萃、众人瞩目的身份使他的行为举止都很注意影响。接了于扬上车,也没打个哈哈赞美一下于扬的美丽,只是当很平常地对待,七拐八弯转出小区的车阵上了大路,这才道:“你这时候关闭公司是正确的,损失还不大,最多是流动资金周转不灵,有些账款收不回来。你手头有没有应收账款在,需要我帮你催要吗?”
于士杰那边似乎情绪缓了下来,道:“回来了就好,早点休息吧。晚安。”
放下电话,于扬其实很清楚,于士杰是不可能那么碎嘴把她的情况真告诉父母的,他不过是在报她刚才提到大嫂的一箭之仇,口头上讨个便宜。
于扬“哼”了一声,她知道于士杰说的父母担心她的事是什么,去年春节于士杰回家去,父母盯着他请他帮忙给于扬物色男朋友,叫于扬难堪死。好在于士杰回城后没什么动作,否则于扬真会从此回避于士杰。其实论辈分,于扬还是于士杰的姑,但是于扬哪敢说出来,还是随着大家一起“于总于总”地叫着,心里是一直拿他当大哥看的。有什么委决不下的事,只要一个电话过去,即使于士杰未必会帮她解决了,但是有他一句话,于扬心中就有底。于扬知道于士杰这人再正派不过,但是于扬看多有钱人花天酒地,有时候还是蛮可怜大嫂的,觉得大嫂盯着于士杰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于扬不是没想过天下没有免费午餐的事,于士杰对她好,于扬想过理由,一条一定是他有两个厂是在舅舅管辖区内的,其他的,或许是投缘吧,就像她于扬一样,当自己大哥一样地尊敬倚重于士杰,可能于士杰没有妹妹姐姐,多年相处,也当她小妹一般。于扬绝对相信于士杰的为人。
范凯不好意思地笑笑:“客气什么,这种不是男人,谁看见谁打。你也好样的,我一般看见女孩子碰到这种事都是缩着肩膀避走的,原来你这人吃软不吃硬。”
玲儿终于没敢夺门而走,大概是想到拎着那么大包也跑不过于扬,但是又知道拿出里面随手装进的于扬的东西,不只是脸上挂不住,还不知道于扬会怎么发落她,她也忘了这个大包的分量,竟然拎着包在门口发起了呆。
玲儿见于扬不说话,连忙又哭道:“于姐,你饶了我吧,我年轻无知,上了臭男人的当,所以才会对你不起,我以后不会了。我自己的钱也全给他骗光了,只剩下你昨天给我的600块了。于姐,我后悔死了,后悔死了!”边说边呜呜地哭,半夜三更的,又是在楼梯上,音响效果好得要命,估计不要多久,楼道上下一扇扇的门会为她而打开。
韩志军略犹豫了一下道:“其实我也不要你来我公司做的,女人要那么能干做什么,回家养孩子、搓麻将、等老公回家多好。本来吃饭时候看你还有点味道,现在倒贴我都不要你,放个精明女人在身边,以后怎么死都不知道。”
韩志军笑道:“你这话不错,说到赌性,最没有赌性的是你家于总,他底子那么好,做事情却还是一板一眼的,虽然稳当,但是发展不快。最好你不要学他,他有那条件,我们可没法一步一步来。你不要吃惊,这话我和于总也直说过,说起来他还是最提携我的人,但他的行事风格我不喜欢,合作不起来。”
不想玲儿回过来的脸却是满面惊慌:“什么……什么事?”
不想韩志军却道:“看得起你?这什么话,从没想过这个,除了看死谁。”
没有电话进来,于扬缩着手从这个房间晃到那个房间,楼上楼下走了一圈,倒也叫时钟走了几格。玲儿的房间橱门洞开,里面东西席卷一空,于扬默默地捡掉一些她不要的,卷起单人床上的竹席放进橱里,拎了毛巾被下去洗。放完洗衣粉,于扬又忍不住加了瓢水,还加了威露士消毒水,自己也不知道心里究竟为什么会那么厌恶。
韩志军笑道:“那也是。我看见《商界》什么的杂志上面说某个成功人物失败后信心十足,说什么自己相信自己的能力,有朝一日一定会咸鱼翻身。说实话那时候两眼一抹黑,人穷气短,再加一屁股债,哪来的九_九_藏_书_网底气,当然现在我也会那样说,但是你相信吗?经历过的人都不会相信。”
一顿忙完,天已全黑,于扬全无食欲,只是坐在客厅里发呆。很想拿起电话向谁诉苦,但是脑子里把所有熟悉的号码翻阅一遍,才发觉这几年做人真是失败,交往的都是酒肉朋友,竟无一个当得起交心。大雨已止,于扬从阁楼来到大阳台,空气特别清新,抬头居然可以看见满天灿烂的星河。以前都没注意到城市的天空也会灿烂,是自己太“忙”没顾着,还是万丈红尘遮了天也遮了人心?
那人说道:“你昨天事情还真多啊,呵呵。好,不管你。”顺手便将门关上。原来他也还记得于扬。
于士杰闻言明显地不敢置信,心里也满不是滋味,犹豫了一下才道:“他今天喝酒了,他不是善类。”
玲儿一看这招不灵了,忽然期期艾艾地道:“于姐,我怀孕了,我不要这个死男人的孩子,我想打掉孩子,求你收留我吧,否则我没处去的,一个人怎么去流产?”
于扬的成绩其实也不错,但是在于士杰绚烂无比的光环下就显得不起眼了。进了大学才听不见“于士杰”这三个字,于扬从那时开始,才不用被迫关心于士杰的事迹。其后分配到离家最近的大城市,没想到又和于士杰狭路相逢。这才知道,于士杰娶了厂长女儿后立刻辞职下海,乘国家施行价格双轨制的时候依靠岳父的特权大发其财,赚下第一桶金。现在因为市场需要,也打回老家,开办了几家实业,在华东业界赫赫有名。于扬是持着舅舅的名帖上门拜访的。其实于扬初出茅庐,心高气傲,并不屑于做税务干部的舅舅的帮助,一心想闯自己的路子,但是舅舅了解她得很,不说叫她拜访同学大佬于士杰,而是叫她带一堆资料过去,这样于扬就不得不去,见面便顺理成章了。
于扬没听见电话里说了什么,但是听见韩志军这么一说,心里舒了口气,刚才很想叫于士杰打个招呼,但是又说不出口,因为自己中途和韩志军离开,够不给他面子,怎好再麻烦他做事?没想到于士杰真是有心人,自发自觉地打这个电话,叫于扬一下子放下心来,于扬心里感激非常。韩志军如于士杰所说不是善类,是个背景复杂心思复杂的人,在暗夜之下,于扬还真有点担心。但是现在她放下一半担心,怎么说于士杰也是个说话有分量的人,韩志军有这话衬着,必得不看僧面看佛面。
于扬的房子在七楼,以前买的时候贪其有个附赠的阁楼,住下后才实实在在感受到七楼楼高的威力,一般进门后若无重大事情,啥都不可能把她从那九曲十八弯的楼梯顶上拉下来。而且加了阁楼的房子大得似有回声,所以装修完毕,一个人游魂似的在近200平方的房子里寂寞若干天后,终于请了个保姆。于扬其实只需要添点人气,所以也不在乎小保姆什么都不会,只会拿着大拖把奋勇擦地。她几乎是手把手地教会了这个姑娘使用这机那机,也把个粗手大脚的山姑调教得水灵可人。
于士杰笑道:“不用什么手续,叫你舅舅先去打个招呼。哦,对,你说过不想让家里知道操心。没事,你要用得着我的会计的话,和我说一声,你的业务那么简单,能有多少工作量。”
韩志军拿起酒瓶把酒平均分光,道:“干了吧。”
范凯顾左右而言他:“你上班晚?”
终于有个电话进来,看号码很不熟悉,于扬接起,心里万分希望那是来租房的。“小扬?你公司怎么回事?”
于扬听着里面的电话不响了,等下进去说什么也要查查是哪里打来的。这时对门打开,探出一颗脑袋。于扬一看,这不是昨天公交车上拳打猥琐男的小伙子吗?他怎么住这儿?以前这儿一直是空着的啊。楼下按亮的路灯早已暗了,楼梯里只有从对门漏出来的灯光。那小伙子一把按亮路灯,看看上面,看看下面,却也不说话。玲儿如抓到救命稻草,哭得更响,大概是想把人都烦出来,迫于扬收留她。于扬当机立断,一字一顿地道:“这个是我以前的保姆,昨天解约,离开时候手脚不干净,所以我不能收留她。”
于扬目光从地上转移到那个大男孩身上,愣愣地道:“你好像是东北人。”
范凯早饭后借于扬地方上网,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倒是没了抬杠。原来范凯是个被本市某高科技企业引进的IT人才,人家该是大学本科毕业的年龄,他已经是个硕士。这套比于扬的小一点的房子是引进他的砝码,虽然范凯没说他究竟强在哪里,可以叫一家企业为一个刚毕业的硕士下如此重手,看来这人不简单。又是一个于士杰一样的天才。
于扬只得白他一眼,这人其实比她还要吃软不吃硬,但就是死鸭子嘴硬。正好到篮球场,没别人,一人一边地玩。于扬投球,十个里面也就中了两个,被范凯大声喝倒彩,但是没办法,范凯投篮就是准,偏还要做出一些NBA的噱头姿势。于扬计上心头,干脆范凯投篮,她拿着篮球搞破坏,反而比一个人练投篮好玩得多。而范凯则很牛气,虽然脸上一脸的不屑,但是手下脚下却是变着法子地躲开于扬的偷袭。两人玩得不亦乐乎。运动让人心胸开阔,大笑大闹下来,于扬都快想不起来早上究竟为什么郁闷。
于士杰道:“听声音你好像心情不好,出来走走吧,今天我有个应酬,你过来一起坐坐?这人叫韩志军,一个大落以后大起的人,你就当散心来吧。”
用的是微微发烫的热水,拨开浴室浓重的水雾出来,只觉浑身干爽舒适,心情也为之一振。但是走到外面,却见玲儿还在,站在那儿欲言又止的样子。于扬勉强勾出一点笑意,是呀,和玲儿较什么意气。“你坐一会儿,现在外面雨大,不过夏天的雨说过就过的,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
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难道只有给钱一条路了吗?可是钱又从何而来?于扬眉头皱成一个川字,在房间里团团转。
那人吃惊:“咦,我有口音吗?你怎么听出来的?”
于扬大着胆子道:“什么事?”
还没到手,这就成她的钱了,于扬惊诧得不知说什么好。她对玲儿包吃包住甚至包穿,家里事情又少,600一月也算是高于市场价,回想一下自已也不算苛刻,玲儿在这儿算不得做牛做马。于扬忍了,就算是玲儿年轻不说话吧,打开皮包捡出600块,又忍不住捻了一下包里剩下的四张百元大钞,鼻子里直抽冷气。400块,一月的水电煤气通讯费就可以一网打尽,想省都无从省起,只有指望办公房的出租了。看着玲儿喜笑颜开地接过钱,小心翼翼地揣进大包里,随后欢欢喜喜地道别回身离开,于扬忽然想起自己有些不要穿的衣服不如一并交给了玲儿去,以前看她都是挺喜欢的,不如好事做到底,分手也是高高兴兴,便叫了声:“玲儿,你等等。”
于扬一边听,一边想象着简简单单的话后面的风起云涌,不由自主地道:“韩总,你赌性十足。”
雨天大家可能都放弃骑车走路,不约而同地坐车,所以公交车特别拥挤。虽然大家都湿,但是湿的程度不同,像于扬这种湿透的人,谁见了都避开三分,于扬都不知道该庆幸还是怎的。车子上桥、转弯、刹车、起动,每一次动作,都叫车里站着的人摇晃再三,不过不要紧,前后都有人,想摔还不是件容易事。但是慢着,怎么每次转弯的时候都有个热烘烘的身体贴上来?于扬虽然久不坐公交,但也知车上有浑水摸鱼的人,定睛一看,见一个小个子半中年男人站在她身后,一脸猥琐地看着她。于扬不由看了看自己,果然,湿透的短袖贴在身上,很不雅观。但是不雅观也不能由得别人轻薄,于扬虽然生气,但是挪开身子,离那男人远一点,这下,身边站的是个高大的年轻人。
话音才落,外面一阵哄笑,其中一人道:“老子讨债那么多年,哪一个最先都是这么赖的,非要兄弟们动手吗?”说话间,只听“嘭”的一声,大概是外面谁踢了防盗门一脚。
吃饭只是夜生活的开始,趁众人齐齐上楼去歌厅的当儿,于扬拖后一步,对于士杰道:“我可以单独请韩志军喝咖啡吗?有些话想请教他。”
于士杰听着于扬在耳边轻声软语,心里不由酥酥的,于扬这种不张扬、不冲动的低调理智态度是他最赞赏的,也是他生活中求之不得的,他听得出自己回答的时候声音也很温和体己:“不用管他们,他们最多定一个大方向,回头他们手下大帮技术员会给出正确数字。”
于扬见他说得轻描淡写,但知道事情发生时候他一定连跳图们江自尽的心都有,现在能若无其事地说出来,只是因为他现在比以前混得更好更出色。“相比之下,我算是运气了。但是现在谁要是问我什么什么的,我可没勇气这么举重若轻地说出来,我还是不甘心。”
韩志军没有太殷勤,把九九藏书网于扬送到小区大门口就走了。于扬略带醉意地一手沿路按着楼梯灯,一边脚步沉重地爬上七楼。眼看胜利在望,忽然看见自家门口隐隐约约坐着一个人。深夜回家的于扬顿时一下吓醒过来,自己站在楼下灯光照来的明处,那人坐在没有灯光的暗处,敌暗我明,形势对自己非常不利,忙掏出包里的小手电,战战兢兢照过去,却见那人抬起头来叫了一声:“于姐,是我。”于扬这才胸中一块大石放了下来,但随即又警惕地提起:玲儿?她来做什么?难道还没要够,又从别处学了招式,变出什么花样来?
新来的这个大家都叫他阿毛,其实这人身板长相都很帅气端正,但不知怎的一开口说话,就让人觉得有股邪气自然流出。尤其是他笑起来更是别有味道,有另类的魅力。于扬听见韩志军对他说:“阿毛你越来越狠了啊,我请客你都敢迟到,哪天是不是连面子都不给了?”
韩志军看见这样子,自然也是心中了然,要不是前面于士杰与他打过招呼,他此刻心中一定会有点失望。于扬当作不知,给自己点了金汤力,韩志军只要红酒,两人一个磋商,决定一起喝红酒谈天。等酒过来的当儿,韩志军看着于扬,不知道她约他出来要干什么,而于扬勉强对视,觉得这人的目光咄咄逼人,给人很大压迫感。既然是自己约他出来,自然得自己先开口,微笑找话道:“韩总开车很强势。”
于扬见气氛融洽起来,便转上正题:“男人和女人就是不一样,像我公司遇见困难时,首先把车抵掉,房子怎么也不让出去。韩总可能车子一定要留着,宁可睡在车上吧?”
看着玲儿挑出所有的赃物落荒而走,于扬在她身后关上门,但是又不放心,这个玲儿可以跟人学来劳动法,可能也会转眼间学了什么下三流的招数回头讨回脸面,不得不有所防备。于扬于是下楼通知了小区保安,但是又不放心,通知防盗门经销商连夜换锁,宁可加点钱换来安心。单身女子,最怕野鬼上门。只是手头的钱又去了一部分。
回转身的时候,才注意到,一楼的门厅里站满了人,看上去都是衣着光鲜,在这儿大楼里出入的白领。对了,现在是下班时间,外面那么大雨,如果冲出去,弄不好就毁了一身只能干洗的衣服,和脚上各色名牌的鞋子。只听得有人叫了声:“于姐。”
于扬这才知道,韩志军厌烦的是咖啡馆这个环境,而不是她这个人。想起他刚刚一会儿拍桌子、一会儿骂“他妈的”,确实只适合在大排档上演。想到韩志军可能是把她当朋友才说出这一些话,于扬心里有点难以置信,两人除了都落难过,还有啥话题投机了?不知道。
韩志军见于扬刀枪不入,也起了好胜心,道:“错,我最早开拉达,你没见过吧?”
于扬适时提醒她一句:“自己来还是等我请110来?”
于士杰是他们村里的人物,他最小的弟弟和于扬幼儿园一直同学到高中,一路没少听老师拿于士杰的光辉事迹来教育他弟弟,顺带教育其他学生。但于士杰确实牛,跳过两次级,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年代考上重点大学,非常顺利地分配入省城效益最好的国家大型企业,而且立刻被总厂厂长招做女婿。于士杰的事迹耳熟能详,于村人的《三字经》里面就只写着“于士杰”三个字,在于村出来的孩子眼里,他是神,即使不是神,那也差不多了。
韩志军笑道:“迟到,哪里一句话就放过你的,打一圈再坐下。小姐,给他酒杯和五粮液。”
韩志军听了道:“天有不测风云,你好歹还可以见好就收,我当年可是血本无归,还欠下一屁股债。当时万元户都可以在街上横着走,我和一个朋友一起拿着39万美元到朝鲜边境的图们收购废钢,结果朋友带钱进去朝鲜后多日不回,后来传来消息说他给吃了闷棍,性命丢在朝鲜,钱自然也没了踪影。我的钱里面有一大半是借来的,借银行的、借私人的、借公司的都有,当时都不敢回来,躲在东北朋友家里避祸,顺便帮人发发货,直到一年半后存下几个钱才敢回家。你瞧,我这一身肥肉就是那时候在东北每天喝酒吃肉长出来的。”
忽然包厢门被打开,一个穿黑色西服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这人剃了个板寸,身板挺拔,非常帅气,叫人想起“保镖”一词,但是一说话却叫于扬大跌眼镜:“各位老总,小弟迟到,包涵包涵。”动作语调绝似电影里的黑帮兄弟,而且他说话的时候一边脸会动,一边脸不会动,看上去笑不像笑,皮笑肉不笑,倒是有几分吓人。
于扬放下电话,心里忽然觉得于士杰今天有点异常。但是这时酒意又袭上头脑,红酒的酒劲最是绵长,如绵绵细丝,慢慢缠绵上身,一点一点把人拖入醉乡。于扬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飘飘忽忽却又一丝不苟地洗漱一番,躺下睡觉。
于扬听得出他话里的调侃,当作不知地笑道:“我要那么牛高马大的车干什么,即使是自动挡的,开起来也费劲得很。韩总最早开普桑?”
于扬喃喃道:“那看来我还是很运气的了,起码我没背债,还没破产,有自己房子住,有钱吃饭。”
韩志军笑道:“我要不再去换一辆,这辆给你用吧。”
过一站那个青年男子下车的时候,于扬看见他回头冲她赞赏地竖了竖拇指,不知怎的,于扬心中有点快乐的感觉冒上来。最近多事之秋,人特别敏感,情绪波动得厉害,但是快乐却是那么少,没想到陌生大男孩的赞赏却叫于扬忘记了猥琐男子的骚扰。
于士杰想了想,道:“公司还是先别去结掉,税务那边你去报个暂停,万一你最近东山再起做点别的生意,换个经营范围又可以用,否则注册新公司需要一段时间,手续啰嗦耗时。”
于扬犹豫了一下,道:“其实我还是和父母说了吧,乘这几天闲下来回趟家。这也是天有不测风云,又不是我做得不好,再说我手头还有三处房产,也不算差了,他们应该不会担心到哪里去的。”
于士杰明白了,刚才就见韩志军对于扬异常注目,想必于扬也心里清楚,她更清楚怎么利用她的魅力达到她的目的。于士杰不知怎的有点心寒,于扬太了解自己要做什么,下手也非常果决,不是那么容易掌控的女人,柔和只是她的表面。他只能答应,还大度地亲自拨通已经走到很前面的韩志军的手机,果然韩志军一口答应,欢欢喜喜下来。
于扬对这种无妄之灾真是哭笑不得,为免尴尬,自然与于家夫妇绕开三丈开外走。今天一听于家大嫂居然还有怕的人,因为此人而放弃盯梢,心里好奇,虽然最近心情不好,但也有心去看看了。这个韩志军有什么能耐,居然能叫人一怕至此。
于扬一听,脸色煞白。范凯报110,警察来了也找不到他们什么事,他们最多是说一句认错人了,又没动手的。再说因报警与这种人结上怨就倒霉了,她一个女子惹上他们,以后不知道晚上出门会碰上什么事儿呢,一定会被他们缠个没完没了。现在虽然赶走了他们,但是他们抛下的这话却是不亚于一颗重磅炸弹。这种催款启事摆明是要事主好看的,于扬即使是个籍籍无名的人,给这一登报宣传,起码左邻右舍也要知道几个,何况是她认识的人不少,这一登,可叫她一个姑娘家怎么做人,这种事都是越描越黑的,想解释都解释不清,何况找谁解释去,抓住个熟人就说吗?当自己是祥林嫂了。
于扬立刻明白,于士杰是担心她出事,只怕他为了打这个电话,都还没回家。因为在家里,大嫂是不允许他打于扬电话的。她心里感动,眼泪不知不觉流了出来,好在对方看不见,忙擦掉眼泪笑道:“我忘记了,出门时候忘记把手机的呼叫转移关掉,所以手机接不到电话。和韩总谈得蛮好的,他全是看您面子。”
不过于家大嫂随着父亲退休,于士杰事业越做越大,此消彼涨,渐渐不得不退出办公室。但是嚣张的脾气一点不改,天天不辞劳苦地跟着于士杰到处应酬,搞得于士杰狼狈不堪,但好在那么多年下来他早已习惯,大家也都习惯,当着他老婆的面在歌厅里该找小姐的找小姐,该带女友的带女友,一点都不避着她。眼看社会的丑陋,更叫于士杰的老婆危机感加深,除了上班,竟是一步不离地盯着人到中年、越发风度翩翩的丈夫,把所有的女人都归入狐狸精行列,自然于扬是狐狸精中的狐狸精。
于扬想了想,坦白地道:“不,我怕看大嫂的脸色。”
于扬一抓头皮,这个建议有兴趣,忙道:“你楼下等我,我很快。”但临进门又回头咬上一句:“东北人就东北人,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但心里早肯定这人是东北人了,只是这男孩子死鸭子嘴硬闹别扭,不肯说个“是”。
韩志军笑了,一大口酒下去,道:“我当时也以为很拉风的,但是一见普桑出来才知道有距离,再后来又被个台商打击了一下,说普桑是人家七几年淘汰下来的生九-九-藏-书-网产线拉到中国蒙人的,但是那时候买到一辆车都不容易,想换更是休想。哈哈。那个时候政府大院里停着的是上海车,我的普桑开出去还比他们噱头。”
玲儿却是晃了一晃,哭声小了下来,不可置信地看了看于扬,可能是在想,一向好说话的于姐怎么今天这么强硬了。只得继续嚎哭:“我不去,我不去,我以后不会了,求求你收留我吧,我不住旅馆去。”
于扬老老实实道:“我刚失业。就是前天,我公交车上面天雨偏逢屋漏,还好你拔刀相助。还没谢谢你呢。”
于士杰可能是对这种话虱多不痒,闻言笑道:“你大嫂看见韩总就怕,今天说什么也不会出现,现在四点半,我五点半过来接你。一定不许推辞,否则我把你近况如实告诉你父母。”
玲儿这才醒过神来,慌乱地放下包,双手颤抖地拉开拉链,东掏西摸地抽出于扬的东西,竟然都是衣服。也只能是衣服,电器粗笨难带,首饰又都被于扬锁在银行保险箱里。于扬也不过去,远远看着她,但是替她打开了玄关的灯,这一招却叫玲儿手脚更慌,汗水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的,但是她只是粗粗擦擦,继续捡出于扬的东西。此时于扬心中对她的好感和亲情已经荡然无存,鄙夷地看着她,心里翻来覆去就是一句话:又贪又蠢。而在以前,于扬是绝不允许自己这么鄙视别人的。
因为国家政策变化,于扬的公司开不下去,连带方志军虽然在业内有口碑,但是也无处存身,他与其他人不同,没有熟人用他的话,凭他的文凭是无法在人才市场谋到好位置的。于扬对他心里有内疚,这三年多来,方志军可谓是忠诚无比,但是她没法给他好的归宿。她轻声问道:“小方,房子租出去前,你还是住办公室里吧。你的工作落实得怎么样了?”
燥热的夏天,即使房间里有充足的空调,但是看见一个肤色雪白、海藻样头发、海蓝色装扮的女孩,任谁都会感觉清爽如吃冰。再说难得见于士杰领非夫人的女子出席,一时包厢里所有的人都眼睛齐刷刷地看向这刚进来的两人。连旁边的于士杰都不由得看了看于扬,究竟有什么好处。好处自然是显而易见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但是在于士杰眼里又有不同,以前的于扬正是合了名字中这个“扬”字,眼波如流,神采飞扬,叫人见之忘俗,今天的目光疲倦散漫,若不禁心,怎么说呢,又是一种冷漠隔阂的感觉,桌上的其他女子起码在气质上无法与于扬相比。
于扬心想:最近有改行做其他的准备吗?做什么?似乎没什么概念,但是又觉得于士杰的话有理,再说不知道去税务销户有些什么手续,要多少费用,关键是现在担不起这费用。她点头道:“和于总一说,心里真的有了底,那就暂停吧,不知道要些什么手续,我可以到时来麻烦你们会计吗?”
无论如何得把手机开着,但是想到手机高昂的话费,于扬睡得混沌的脑子费劲地想了想,上网找到移动网址,照着上面的提示把呼叫转移到座机上,这下再怎么打电话来费用也有限了。于扬忽然感觉到精打细算地过日子也有其精彩的一面。
想到在座男子历史无一清白,于士杰心中隐隐起了保护之念,但随即自己失笑,于扬不是刚从温室中移出来的小花,每常出入奸商群中,长袖善舞,精明强干远胜同龄人,自保绰绰有余。
倒一杯酒在手,于扬抬头看天,为自己未来操心。如果办公室租出去的话,租金也够吃穿不愁的,但是人总得做些什么的吧?难道去人才市场应聘去?做什么工作好呢?原来做的业务都派不上用场了,而且人家公司要新手才不会要女人,人家要一份简历的话,自己要不要实话实说,写上某年到某年为小老板?而且,最为难的是,原来的员工现在也一定都在人才市场兜圈,还真不知道如果在那里遇见,自己的一张脸会不会不知道往哪里搁?于扬思索了半天,才沮丧地想,要不趁机休息几天,等他们找到工作了再去人才市场。但是自己心里分明又知道,自己是在找借口,其实最大的原因是以前怎么说也是有房有车的小老板,现在还真放不下身段给人打工去,心理有障碍呢。
范凯从里面过来,拿着张纸条给于扬看,上面写着:已报110。于扬一看,愣了一下,忙对外面道:“我们已经报警了,你们好自为之吧。”
韩志军只是扬眉“哦”了一声,但是于扬明白,他心里一定已经清楚她找他说话的原因了,但是又不明她的意图,不便贸然说话,所以一个“哦”字打发。于是便自顾自继续道:“韩总一定会觉得我说这个出来很没面子,但是我觉得没什么,不是我本事欠佳,是谁也料不到国家政策变动,我只是很不甘心啊。”说着便把事情来龙去脉大致说了一下。
于扬点头,却见韩志军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显然他听见了他们的说话。于扬微微冲他笑笑,便低头吃一块抛饼。这家的抛饼看来是用黄油煎出来的,味道很香醇,与一般小店拿花生油菜油什么的做出来的不同。
于扬忍不住连连点头:“是,我这才发现自己其实是个很敏感的人,现在人家说一句话做一个眼色,我都要扯到自己身上,可不就是没底气,以前可以随人家怎么说,爱谁谁。”忽然觉得不对,怎么和一个不相识的人掏心掏肺地说了出来。
方志军一向没什么表情的黑脸这次还是看得出一点恍惚,他低声道:“我与一个战友说了,正好他租的房子够大,我可以搬进去。工作只有慢慢找了,只可惜又要从头熟悉起。前儿有个礼品公司叫我去做推销,我想我有的是力气和时间,做这个也不错的。”
韩志军不屑地道:“我自会摸方向盘开始就那么开车,以前开普桑是那么开,后来开捷达也是一样,现在这车看着好看,其实驾驶起来手感不如捷达。”
原来是同村出来的于士杰。“于总,不就是上回和你说起过的政策嘛,公司开不下去了,与其硬撑着门面,不如关了作罢。”于士杰与于扬一起买的一幢大楼的办公室,他路子宽,几套房子一起买,房产公司给了个不错的折扣,给于扬占了便宜。所以昨天贴出来的招租启事他进进出出应该有看见才会打这个电话来问。
玲儿却是不坐,嗫嚅了半天,忽然说:“于姐,我给你做了也有一年了,今天离开,其实我也是很不舍得的,但是我要和他结婚去了。还有,你应该付给我解除合同补偿费的,应该有一个月工资那么多。”
但是,门口没人。
果然那些人一阵喧嚷,其中一个道:“好样的,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等着,两天后我们报纸上登催款启事,你要自己要脸的话乖乖交上钱来,医药费加兄弟们车马费,一万块,一分不能少。”说完立刻就撤。
范凯也看了看,在里面大声问了一句:“干什么?”
方志军道:“外面雨太大了,等小一些我再走,昨天把雨衣忘战友家里了。小钱他们也等着,不过他们是等出租车,下班时候车子特别紧俏。”
昨晚到现在水米未进,起身后身子有点发飘,打开冰箱,里面吃的倒有不少,可是都要生火做出来。于扬只好找了盒饼干就着牛奶吃。玲儿一喝牛奶就拉肚子,所以她有专用的豆奶,食品柜里居然还有几包放着。于扬拎出来瞧瞧,也好,牛奶喝光后这些豆奶正好接上。只要冰箱里有食物,口袋里的几张钞票就可以多揣上几天。
于扬道:“韩总看来发迹很早,我读大学后才见到拉达,但是那时候拉达已经不起眼了。不过在普桑出来前,拉达开出来还是很拉风的吧?”
那人满脸的不以为然,道:“你没事考究得那么仔细干什么?一起打球去?”

于扬看去,是方志军。方志军退伍复员不想回湖南的老家,在本市留了下来。于扬公司新开的时候运送办公家具的人正是在家具市场做搬运工的他。于扬看他手脚稳当,做事细心周到,想到公司需要一个打杂的,就把他留了下来,这一留就到现在,方志军算是公司的元老了。他勤快细致,虽然是高中文凭,但是到最后做得一点不比那些大学毕业的差,事情交到他手里就可以叫人放心。
于扬不知怎的,心情爽快很多,可能与喝了酒有关吧。仗着与韩志军谈得好,直接道:“韩总现在要不要人。我有一个伙计,非常吃苦耐劳,复员军人,如果你能接受他,我感激不尽。”
范凯很义气,他人高脚步大,后来反而是他拉着于扬。
于扬见他一脸的认真,不由心情大好,笑道:“你没什么口音,但是你普通话实在太标准,‘儿’字音着实滑溜,要只有前者,还可以考虑你是新疆人,带了后者就是东北人了,我说得对不对?”
于扬心里有了不良的预感,最近晦气事情接踵而至,由不得她不往坏处想。提着心换鞋进去,果然见玲儿大咧咧地坐在单人布沙发上,脚前面放着个硕大的旅行包,包是新的,与她以前进门时候拎的一个破双肩包相比已是云泥之别。看见于扬,玲儿还是站了起来。而于扬心里反而有种尘埃落地的轻松,要走就走吧,以九九藏书后再寂寞也得挨着,人气是要靠钱堆出来的,现在手头仅有的1000块钱养自己都不够,还怎么养个保姆。她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略为沮丧地道:“走的时候把钥匙留下。”便进主卧室的浴室冲澡。
于扬听了,心里非常欣慰,人走茶不凉,也就方志军这样的人了。她忽然有了请他一起吃散伙饭的冲动,但是想了想又忍了回去,算了,人家正为房子工作着急,哪有心思坐下来吃饭。三年多交情,即使不吃饭,不管如何也是有点分量的吧。她问道:“还不走?”
他们讲些他们圈子里的事,于扬听不懂,认真吃菜,饿了一天一夜,再差的心情下面也会有好胃口。这一家的鸦片鱼头一向做得好,他们既然觥筹交错地顾不上吃它,于扬就不客气自己包圆。好的烹饪远胜燕翅,仅仅就人道出发,于扬就拒绝吃燕翅,所以自觉把小姐分派到她面前的份例放上转盘。这一手别人没注意到,韩志军好好地看了她两眼,觉得奇怪,这个姓于的女孩似乎微笑着,但是热度只限于脸皮,未到眼睛,一脸的敷衍。他还真没怎么见过一个女孩子看见他韩某人不感兴趣,对燕翅也不感兴趣的。都说于士杰眼光高,果然带出来的女人也不一样,韩志军心中暗自摩拳擦掌起来。
韩志军一拍桌子,声震全咖啡馆,引来无数侧目,但是他不管,自管自道:“可不是,那时候常为谁谁谁一句难听的话吸闷烟喝闷酒,谁问也不说。后来回家后女朋友一看我这样就不敢惹我,能离我多远就多远。我也和你一样,很不甘心,凭什么我的钱叫人吞了,别人都没事。现在想想那时候我还是运气的,要是换我进朝鲜的话,吃闷棍的是我,性命都没了,还谈什么东山再起。我很不服气,他妈的,老子那时候就是不服气。”
于扬道:“那你买自动挡的干什么,运动型车多的是手动的,开起来才有味道,红灯过去抢道也快人一拍。”
韩志军车开得很快,什么抢道压线之类的事都做,于扬在旁边坐着胆战心惊。不知道他驾照被扣光分怎么办,不过这人路数那么广,不会连驾照都搞不掂吧?相比之下于士杰开车就稳妥好多,基本不会抢道,车速也是不紧不慢。很快,车子便到了于扬说的咖啡店,那是个光线明亮、装修雅致、店堂开阔的咖啡店,于扬觉得与韩志军这种人说话要是找个暧昧地方,无疑等于提示他点什么。
于扬在手提电脑上写下今天的日记,顺便打了张招租启事。把招租启事贴到楼下的公告栏上的时候,于扬默默地在心里念叨:千万千万,立刻有人需要租房看中我的房子,我需要钱,我急需钱。

关上门,把所有的光线隔绝在外,于扬睡了醒,醒了睡,迷迷糊糊,不知道时间飞逝。
外面有人道:“你昨天半夜流产大出血用了我们门诊那么多药,竟敢早上偷溜出去赖帐,你说一句,钱交不交出来?不交出来别怪我们兄弟不客气。”
于扬站在门口发呆,要不要到小区门口找找?酒后的脑袋瓜有点晕,这么个小小的问题叫于扬在门口站着发傻,直到对门打开,那个小伙子拎着个篮球走出来。“大清早的冒什么傻气啊?”
终于爬完七层楼梯,于扬觉得浑身蒸腾的热气都可以把湿透的衣服烘干。掏出钥匙打开门,于扬心中隐隐感觉异常。以前寂寞了一天的小保姆玲儿听见她的脚步声都会出来开门,今天这是怎么了?进了玄关都看不见她的人?
不想下去后韩志军一定要送她回家,到他车旁,他不急开车门,反而拉开车后备厢给于扬看:“你看,这里面有红酒,有白酒,以后再要找我说话不要到这种咖啡馆来,找个好点的大排档,菜吃他们的,酒喝自己的,说话才痛快。”
于扬道:“你昨天没听见她说怀孕要流产去吗?我想她一个人去那就太惨了吧?”
于扬知道于士杰话里有话,意思是这会儿两人见面有危险,便道:“过了今天韩志军便不会认识我,想请他不是件容易事。但是我真的很想知道他大落时候是什么心态。”
于扬扬眉一笑,知道这说的是真话,本来韩志军会来咖啡馆是因为有企图,后来是看于士杰的面子扯几句,再后来才可能是谈出点味道来了。这最好,省得麻烦,笑道:“我快30了,也不是那块料。不早了,这瓶酒喝完结束?”
这期间,于扬问他一句黑客是怎样做法的,范凯大咧咧地给你一句“说不清”。于扬问他自己电脑上常出现的问题是为什么,他懒懒一句“我看看”。反正看他鼠标转得飞快,就是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于扬也懒得看了,范凯却是扬声问她要不要找工作,于扬也懒洋洋回他一句“要你管”。两人拿鼻子哼来哼去的,可是于扬懒得与他争,估计范凯也是憋闷得很。
大男孩这回爽快:“范凯,凯旋的凯。你早上还等着那个小保姆砸场来吗?”
可是做梦都想着玲儿一个人去小门诊做流产,景况惨不忍睹,脑子里晃来晃去都是玲儿失血的惨白的小脸。一早吓醒,再也睡不着,抓扒几下头发便开门看看玲儿在不在外面,如果在的话,于扬决定自己做次东郭先生了。都是女人,虽然玲儿对不起她,但是她若去流产,这种时候,还是要伸出援手的。
此刻又有人敲门,这回是警察。于扬把情况和他们说了,但是没说那个电话号码,所以警察也没头绪,安慰几句,让他们有事报警,没多待就走了。于扬抓起东西一拉范凯一起快步跟上警察,一边和范凯解释:“跟着他们走安全一点,我们去找个人,麻烦你和我在一起,我一个人害怕。”
那边有两个人在讨论房地产开发的事,于扬也有兴趣,听了一会儿悄悄对于士杰道:“他们说小区面积扩大一倍,进水管也要加大一倍直径,但是流量是与面积成正比,是直径的平方啊。加一倍直径的话开户费不是要多交很多了吗?”
于扬只是奇怪,怎么和范凯一说话就夹枪夹棒,但却是不反感,莫非是感激范凯公交车上相救之恩?那也未必,总觉得心里当范凯是大孩子似的,年龄本身就和自己相差一大截,不欲与之计较。而且不知为什么,范凯虽然说话之间似乎头角峥嵘,但是于扬总感觉这人心地其实还是不错的,没有恶意。想刚才问他分配来本市是不是因为有什么亲戚在,被范凯鼻子里一声“哼”打发掉了,难道里面有隐情?于扬不管他,大男孩还能有什么隐情,无非是学校里谈的小女友分在本市,等他捧着热乎乎的心追来却发现佳人别抱,这等糗事依范凯的别扭性子怎么可能说出来。所以才脾气那么不顺吧。
范凯立刻嗤之以鼻:“还好你不是男的,否则她怀孕的罪魁祸首就是你了,怪不得昨天小保姆赖定你了,你还真是婆妈。”
大家似乎都相互熟悉,也都依足潜规则,不问于士杰带来的女子叫什么。于扬落座,旁边却递上一张名片,于扬还没看清,顺手摸向自己的晚装包,忽然想起,自己的名片还哪里拿得出来,上面起码有几项内容得拿笔划去。心中郁郁,接过名片低声说了句:“对不起,我没名片,我姓于。”接过的名片上赫然只印着“韩志军”三字和一个手机号。于扬知道这种名片的含义,但是懒得纠缠,放进包里当不知道。
于扬知道这个不是好价钱,韩志军在商言商,不可能出再高的价钱。但是方志军自己找的礼品公司推销可能连这个工资都有困难,便道:“这个工资不高,我和他谈一下看,他比较听我的。对了,他姓方,名字与韩总一样,可巧了。”
不过于扬好歹没跑起来。夏日的雨不凉,只要有勇气走进雨里一步,就不会反悔地一直走下去。雨中的空气似乎非常清新,没有办公室的压抑和门厅里的浑浊,快走几步后,于扬反而不急了,夏天的衣服一淋就湿透,走快走慢一回事,况且候车亭等车的人也是里三层外三层,快去慢去一样得淋在雨里等。于扬不习惯与陌生人亲密无间地挤在一起。直到公共汽车过来,于扬才走快几步上车。
韩志军吃惊道:“为什么不是你自己?”
那个阿毛连忙赔笑道:“韩哥这是说的什么话,我空着肚子被你罚酒,说喝就喝,一点不敢抗命的,你就别提这事了好不?还不是老五得罪了人,我请对方来喝茶帮他们摆平。”
于扬一口喝下,心想他可能也不是很喜欢和自己说话,巴不得结束掉,但是自己目的已经达到,问出这个大佬大起大落时候的心境,恐怕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了。
方志军却道:“当然不会换,朋友们都不认识我,但是认这个号呢。于姐把办公室租出去的话招呼我一声,有什么要搬的我来。”
于扬被他一说,忍不住笑了出来,道:“还真是,要昨天我不说她手脚不干净,你会收留她吗?你说看着一个小姑娘流落街头哭哭啼啼,你怎么可能袖手不管?我准备陪她去流产也一样道理,还不是因为女孩子做这个比较吃苦头,要说惩罚,这也已经差不多了。”
于士杰的办公室很气派,但是于士杰的光辉形象却刹那破碎。他的老婆在公司里颐指气使,当着于扬的面对于士杰九九藏书大声呵斥,当然,年轻美丽精灵一样的于扬没法坐久,屁股都没坐稳茶也没喝上一口,便被飞刀般的眼光杀出门外,落荒而逃。不过好在于士杰是个守信的人,答应过同学,就是于扬的舅舅,照顾于扬,也就时时关注着这个小姑娘。但是他做得不露声色,从不做在表面功夫上。于扬得他帮助指点,功力自然飞速提升,少年得志,事业做得非常出色,三年前瓜熟蒂落,顺势开办了自己的公司。
于扬面对懂行的人,也不隐瞒,一五一十地道:“有几笔呆坏账,但是人家也关了门,人都走得不知哪里去,估计收不回来。银行抵押贷款全部还清,员工遣散,我也不欠别人的,可以平安关门了。我准备把税务的户头去结掉,工商的再说了,年检不去,它自动会吊销我的执照。”
玲儿见于扬真的头也不回走掉,做贼心虚,还真怕于扬告派出所,忙提起旅行包追下来,在三楼处追上于扬,盯着她看了半天,知道无望了,狠狠地“呸”了一声,不甘不愿地走了。于扬看着她的背影,想着她离去时恶毒的眼神,心里微寒。无力地再爬回七楼,听见屋里电话声又起,忙忙地开了房门冲进去,一把抓起电话:“喂?”上气不接下气。
而于扬却分明听见房间里面电话的声音,这才忽然想起,出门以前忘了把手机的呼叫转移取消掉,这会儿没看着电脑都不知道怎么取消,不知道是谁打电话过来。这个电话一直响了好久。于扬心急,这么晚来电一定都是要紧电话,但是门口玲儿拦着,自己开门进去,万一玲儿也跟进去,这下请神容易送神难了。只得忍着,想了想,道:“我不会再要你了,你拿着钱到外面找个旅馆住下,回头好好找个工作,不会太难。你走吧,不要等我请保安来。”
于扬见他叫于大嫂,懒得与他分辩,场面上谁不知道越描越黑这句话。她现在已经看出这个人底子有点黑,不欲与之有任何过节,接过他倒来的白酒爽快地干杯喝下。但是也知道酒桌上不能开喝酒的先例,有第一口便有第二口,第三口,所以喝完就闷声不响,免得招人瞩目。于士杰非常适时地说了一句:“不会喝就别充好汉。”把别人欲起哄叫于扬喝酒的念头打压下去。酒桌上人的劣根性之一就是喜欢拿酒灌女孩子,一灌一推之间,自有妙语连珠出现,但到得后面,几分醉意上来,话语就不堪了。
原来韩志军就是这么个人,长得雪白粉嫩,胖得非常可爱,笑起来如无锡泥娃娃。这样一个人怎么会让于家大嫂害怕?总有他的厉害之处吧。
幸好玲儿知道晚装中看不中用,没叠成一团想捎走,否则现在还要即时熨烫出来,那可就麻烦了。于扬选了件海蓝色宽肩真丝裙,靠肩头处别上一只水晶虫子。不敢穿黑色,不敢穿吊带,免得被人误会身份,传到于家大嫂耳朵里的话,于家可有一月鸡犬不宁。
韩志军笑道:“你们于家出来的人,说话都是一套一套的,这话一说就说到点子上去了。好,等着看你咸鱼翻身。”
于扬听了心里一惊,虽然知道这个补偿费,而且她今天已经如数付给了公司里的员工,但是这个名词从玲儿嘴里出来,还是叫于扬刮目相看。但是既然不亏待以前的员工,也不应该亏待这个保姆,虽然离开是玲儿自己提出来的,于扬完全可以振振有辞地援引某些劳动法条例拒绝支付这笔费用,但是值得吗?但是见于扬扬眉诧异的样子,玲儿不知道怎么想的,又急急补充一句:“我给你做牛做马,有良心你就不要克扣我的钱。”
于扬不走了,离玲儿十个台阶看着她。玲儿见此忙起身带着哭腔道:“于姐,求求你收留我吧,我没处可去了,只有再求你了,只要你收留我,我给你做牛做马。”于扬听见“做牛做马”四个字,心里厌恶,昨天玲儿也说过这四个字,但是为的是声讨她于扬。
于扬立刻笑道:“对,哪有看得起看不起的,眼里不过是可利用的和无法利用的。”
于扬笑道:“随意吧。”便自己拿起来喝了一口,韩志军见她这一口不算小,便也作罢,一男对一女灌酒的话,意图太明显,没意思。“韩总这么好的车在城里开还真是伤料。听说韩总以前大落大起过,大落时候开车还那么猛吗?”
于扬点点头,无力地道:“小方,以后我们还是朋友。我的手机不会变,你有什么事找我。你的呢?”以前方志军的手机费都是打在业务费里,但是现在不同,没了收入的他不知道还会不会维持手机的开销。
果然那人就不敢坐下,端着酒从韩志军开始敬起,一点没有含糊,全都满杯下去,和他干杯的人反而随意有之,全下有之,于扬注意到,那些带来的女孩没一个不喝光的。最后到于扬面前,这人笑嘻嘻,真的是像皮笑肉不笑地道:“于大嫂喝果汁不大好吧,小弟给你倒上?”
于扬看看,果然小钱他们也在,只是他们等得较靠外面,偶尔来一辆空车,大家都抢上去,已经有人自发地在找顺路同车的人了。他们都已经等了那么久还没走,可见出租车真的很紧张,以前自己车子还没抵掉的时候,于扬即使还有事也会送他们回家的,本市不大,绕一圈也就半小时多点,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但是现在,想到包里仅有的1000块钱,这些将是办公室未出租前的生活费,于扬都不敢想“打的”二字,反正夏天,即使淋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直达居住小区的公交车就在不远处,还是跑过去乘公交吧。于扬与方志军道别,走过小钱他们旁边与他们招呼的时候心里有点别扭,他们还是一如既往地维持原来的消费水平,看见她这个以前的老板坐公交车他们不知道会怎么想。但是形势逼人,于扬现在充不起这门面,也不用别人眼光怎么变化,她自己先没底气,快步走进大雨里。
于扬洗把脸简简单单下去,见那人手里却是两只篮球,看见于扬就把其中一只扔过来,于扬当然接得很不专业,立刻招来一声嗤笑。于扬立刻明白,此人早就看出她不是熟手,所以又拿来一只球与她划清界线,各玩各的。看来这家伙脾气有点臭。于扬主动报上名号:“于扬,飞扬的扬。”
一瓶藏了三年的红酒下肚,人已薄醺。下去睡觉,梦里全是小时候紧张应考的情景,卷子要交上去了才发现有试题没做,惊出一身大汗。茫然坐起来,只觉头疼,想打开空调,但是又想到包里仅余的几张钱,又是心疼,还是去冲掉汗水,可这一来,睡意全消,开着中央新闻台愣愣地看到天明,却也不知道看进了点什么。太阳透过遮光帘漏进几丝,于扬起身准备起床,但是又忽然想到起床后做什么呢?又不用上班。还是睡觉吧。
“整个办公室空荡荡的,只剩下我一个人。刚刚把人都打发走了,这些原来跟着我屁股后叫老板的人,原来看见我在办公室他们也不敢回家只好加班的人,拿了我三年工资相处了三年的人,今天走的时候一点留恋都没有。是,凭什么叫他们对一个结业的公司留恋,这儿只是我的公司,法人代表是我,我留恋就可以了,他们拿我钱财,为我工作。如今我没工作给他们了,他们当然得快走,他们要急着找下一份工作呢。可是我还是寒心,我真希望他们回转来叫我一起吃饭,算是大家结识一场,哪怕用我一分不差地发完遣散费后手头剩余的最后1000块钱请客我都愿意。可是没人回头,我也不敢叫回他们,此时,我算什么呢?一个事业做到头的衰人,害他们失业的元凶,我自己都没脸面对自己。我下一步该怎么办?但是怎么办都得先到工商税务那里把公司注销了,真不知注销公司需要什么费用,我手头只有这1000块了,不知道这些钱够不够用,真是钱到用时方恨少啊。”
于扬心想,这里面不知会有多少故事在里头呢?以后如果有机会,倒是要问问于士杰。“谢谢韩总看得起我,和我说那么多话。”
终于不得不面对玄关处玲儿捡出来的赃物。她现在果然好眼力,拿去的都是羊绒货,一件带银狐皮领的羊绒大衣,几件羊绒毛衣毛裤,还都仔细用塑料袋分开装着,于扬几乎不用再整理就可以放回抽屉里去。还有,呀,连丝绸睡衣名牌胸衣都不放过,对了,她要结婚去,这种中看不中用的丝绸睡衣倒是正用得上。也不知道她打了多少天的主意,自己竟不知道天天被个身边亲近的人秘密算计着。
但是我退敌进,过没多久,于扬又感觉那暖烘烘的身子贴了上来,而且在车一刹住时,手也伸了过来。于扬今天本就憋闷,此时见这等猥琐男子都欺负上头来,心里窝火,面上不动声色,却是脚跟一抬,高跟鞋狠狠踩了下去。于扬虽然从不穿太尖的高跟,但是这种跟也够那双穿着拖鞋的臭脚吃足苦头了。于扬在那男子吃痛惊叫出声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又转了下脚跟,这才闪身钻走。那男子醒悟过来时,自然追上想找于扬晦气,但是却被那个高大的青年男子拦下,一拳打在猥琐男子下巴上。这种猥琐男子其实是心中最没底气的,见有男人为于扬出头,早缩了回去,汽车一到站就跳下逃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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