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奔丧遇险
第六节 把这个清妖头押到长沙去砍了
目录
第一章 奔丧遇险
第六节 把这个清妖头押到长沙去砍了
第一章 奔丧遇险
第二章 长沙激战
第二章 长沙激战
第三章 墨绖出山
第三章 墨绖出山
第四章 初办团练
第四章 初办团练
第五章 衡州练勇
第五章 衡州练勇
第六章 靖港惨败
第六章 靖港惨败
第六章 靖港惨败
第七章 攻取武昌
第七章 攻取武昌
第七章 攻取武昌
第八章 田镇大捷
第八章 田镇大捷
第九章 江西受困
第九章 江西受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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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福!”荆七又惊又喜。康福连忙制止他,抽出刀来,割断绑在曾国藩和荆七手上的绳子。曾国藩紧紧拉着康福的手,生怕他又要走似的,激动地说:“贤弟,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原来,围在曾国藩身旁的是一群年轻汉子,一个个头上缠着红包布,拦腰系一条大红带子,带子上斜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大砍刀,衣裤杂乱无章,一律赤脚草鞋,脸上满是烟土灰尘。虽然脸上都带着笑容,但在曾国藩看来,那笑容里却充满了杀气。他心里暗暗叫苦不迭:这不就是一路来常听人说起的长毛吗?真正冤家路窄,怎么会在这里碰到他们!
包黄头布的人进来,手里抓着一张写满字的纸,大大咧咧地坐到曾国藩的对面,说:“老先生,吃饱了吧!今天夜里就请你照样抄三份。”说罢,将手中的纸展开。曾国藩就着灯火看时,大吃一惊,心扑通扑通地急跳。抄这种告示,今后万一被人告发,岂不要杀头灭族吗!他直瞪瞪地看,头上冷汗不停地冒出。黄包布并不理会这些,高喊:“细脚仔,拿纸和笔墨来!再加两支大蜡烛。”
曾国藩不敢再称“本部堂”,也便不再分辩了。他心里在自我安慰:不回话是对的,一个堂堂二品大员,岂能跟造反逆贼对答!
曾国藩读到这里,气愤已极,拍桌骂道:“胡说八道!”再看下面,檄文还长得很,足有千余字之多,他不想看下去,只用眼扫了一下结尾部分,见是这样几句:
“看到两个慌慌张张赶路的人吗?”
“伙计们,这么黑的天,找什么呀?”
“就在长毛议事的前屋。”
曾国藩全身颤抖了一下。他微闭双眼,颓丧地坐在凳上。
韦永富──缠黄包布的人忙向前走上一步,指着曾国藩说:“这个人就是。”又转过脸对曾国藩说:“老先生,我们罗大纲将军来看你了。”
“我们先找个地方躲躲。”
原来,跟着罗大纲进来的一群太平军中,有一个湘乡籍士兵粟庆保。十多年前,粟庆保在湘乡城里见过曾国藩一面。
待兵士们走后,曾国藩将告示又看了一遍,只见那上面写着:
“正是。他们往哪里去了?”
童子兵一听这话,高兴得跳起来:“这么好的东西都不吃,那我不讲客气了。”
曾国藩当时是新科翰林,从北京回到湘乡,县令和城里一批有头面的绅士天天轮流宴请。小小的湘乡县城,谁不知出了个曾九九藏书国藩!粟庆保那时正在一个绅士家做短工,那一天,他亲眼看见曾国藩坐在主人家的筵席上。尽管十多年过去了,曾国藩脸上有了皱纹,嘴上留着长长的胡须,身体发福了,但粟庆保仍然能认出。粟庆保将这个发现告诉罗大纲。为了核实清楚,避免误会,罗大纲叫韦永富将王荆七随身带的包袱拿来。
曾国藩出生四十多年来,从没有被人这样对待过,这十多年来的官宦生涯,更习惯了人们的恭敬尊重。他觉得受到了奇耻大辱。在一瞬间里,他想到不如触柱而死,但又太不甘心了。他脸色铁青,三角眼里的目光凶狠狠、阴森森。旁边的荆七也同样被捆了。
他不知如何回答,干脆不做声。罗大纲定睛望了曾国藩一眼,说:“老先生,我看你的样子,是个饱学秀才,我们太平军中正缺你这样的人,你留下来吧!我向天王荐举,你就做我们的刘伯温、姚广孝吧!”
“包袱里有什么贵重东西没有?”康福问。
“这些天诛地灭的贼长毛!”曾国藩愤怒地将告示推向一边,又骂了一句。
曾国藩心想,这个长毛倒长得这样英武,说话也还文雅。
曾国藩拉住康福:“贤弟,不必去了吧!包袱不要了。”
康福和荆七扭过头去,只见后面点点火把,正跳跃着向他们奔来。荆七急了:“长毛追来了,怎么办?”
“大爷,若是我能写字就好了,我就给他们抄几份去交差。你老是决不能抄的。”荆七跟着曾国藩久了,也略能识得些字,但却不能写。
“是饭铺老板告诉我的。”康福小声说,“我一路追踪而来,访得他们今夜在此宿营,就一间屋一间屋地找寻。大爷,虎穴不可久留,我们赶快走吧!”
过一会儿,韦永富急匆匆地走进来,板着面孔对王荆七说:“把你背的那个包袱给我!”
“是的,是的。”荆七连声说。
“别的都不要紧,只是有一份朝廷文书,不能落在长毛手里。”曾国藩说。
村庄里的人早走光了。士兵们将他们安置在一间较好点的瓦屋里。过会儿,一个十五六岁的童子兵端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狗肉进来,摆在桌上,又放上两双筷子。小家伙脸上油汗混在一起,兴高采烈地说:“你们真有口福,刚才打了几只肥狗。韦卒长说,优待教书先生,要我送来两碗,趁热吃吧!只可惜没有酒。”曾国藩闻着狗肉那股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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味就作呕,何况炎暑天吃狗肉,是湖南人的大忌。他紧皱双眉,直摇头。荆七对童子兵说:“小兄弟,我们不吃狗肉,你拿去吃吧!请给我们盛两碗饭,随便挟点菜就行。”
罗大纲伸出手来,摸了一下曾国藩的额头,果然热得烫手,便吩咐韦永富:“老先生既然病了,就让他歇着,叫个医生来看看,明天我带他去见天王。老先生有学问,天王一定会重用。”说着便带着兵士们出了门。曾国藩心里叫苦不已。
曾国藩坐着不动,以鄙夷的眼光看着罗大纲,见他年约四十岁,粗黑面皮,身躯健壮,头缠一块黄绸包布,身穿一件满绣大红牡丹湖绸绿长袍,腰系一条鲜红宽绸带,脚上和士兵一样地穿一双夹麻草鞋。罗大纲并不计较曾国藩的态度,在他侧面坐下,以洪亮的嗓门说:“老先生,路上辛苦了吧!兄弟们少礼,你受委屈了。”
说着,便指挥手下的士兵连拥带押地将曾国藩主仆二人带走了。
“看来只有装病一条路。”盘算许久,他才在心里拿定了主意。
见曾国藩不再说话,罗大纲站起来,准备走了。临走时又对曾国藩说:“委屈老先生今夜抄几份告示,明天我们要用。”
曾国藩的手松了,康福很快消失在黑夜中。将近一个时辰后,康福背着包袱回来了。他递给荆七:“看看是不是这个?”
“本部堂为官十余年,未曾害死过别人的父母妻儿。”曾国藩分辩。
曾国藩愣住了,不知怎样回答才好,心想:这怕就是他们的头目韦卒长了。包黄布的人继续说:“不要怕!你是读书人,我们最喜欢。你若是肯归顺我们,包你有吃有穿,仗也不要你打,日后我们天王坐了江山,给你一个大官当如何?”
“大爷,你们在这里再等等,我去把包袱取来。”
刚才送狗肉的童子兵走进来,一只手拿着几张大白纸、两支洋蜡烛,另一只手拿着一支毛笔、一个砚台,砚台上还有一块圆墨。黄包布说:“老先生,今夜辛苦你了。抄好后,明早让你走路。”
曾国藩心想,看来长毛中也有人才,并非个个都是草寇。
曾国藩和王荆七立时一惊。那包袱里放的银子倒不多,重要的是有一份朝廷文书,那上面载明曾国藩的身分官职,以便沿途州县按仪礼接待。通常曾国藩都不拿出来,他不愿意过多惊动地方长官。这下糟了,让长毛知道自己的九九藏书网身分,就再也莫想脱身了。王荆七不肯交,但事情来得仓促,现在连藏都无法藏了。韦永富不等王荆七自己交,一把从他身上扯下来,风风火火地走了。主仆二人傻了眼:难道有人认得么?
重新回到原来屋子里,曾国藩想起明天将要不明不白地被砍头,心里懊恼不已;万不该到饭铺去吃饭,万不该写对联,倘若不是碰到这伙千刀万剐的长毛,再过三四天就要到家了。
罗大纲拍着桌子喝道:“你的老娘死了,你晓得悲痛。你知不知道,天下多少人的父母妻儿,死在你们这班贪官污吏之手?!”
曾国藩打开包袱,见朝廷文书还在,一块石头落地了,心里对康福无比感激。康福说:“大爷,我们走吧!”
荆七一听为难了:如果真的没回来,我到哪里去找呢?还不如现在就跟着去:“大爷,我和你一道去吧!缓急之间也有个照应,康福来后,就烦老板告诉他一声!”
这时,屋外突然一片明亮。曾国藩看到几十个长毛打着灯笼火把朝这边走来,叽叽喳喳的,不知在说些什么。快到屋门口,火把灯笼里走出一个人来。他一脚迈进大门,便高声问:“谁是韦永富带来的教书先生?”
曾国藩看着这些连把都没有去掉的青辣椒,哭笑不得。既无盐,又无酱油,如何吃法!湖南人爱吃辣椒,也没有这样生吃的本领呀!无奈,只得扒了几口白饭,便把碗扔到一边。
“大爷,若是不抄,明天如何脱身呢?”荆七战战兢兢地说,“长毛是什么事都做得出的,听说他们发起怒来,会剥皮抽筋的。”
罗大纲见曾国藩不开口,心想,再审下去亦无用,无非是骂骂他出口气而已。便对韦永富说:“先带下去关起来,明天将这个清妖头押到长沙去砍了,也好借此激励前线将士。”
一个头上包着黄布头巾的人过来,在曾国藩的肩上重重一拍,操着一口广西官话说:“伙计,帮我们抄几份告示吧!”
王荆七赶快说:“我们大爷病了,今夜不能抄。”
说完,康福纵身跳上窗台。荆七蹲下来,曾国藩踩着他的双肩,康福将曾国藩拉上窗台,自己先跳出屋外,然后双手将曾国藩接住,荆七也跟在后面,从窗口跳下来。在前屋一片喧闹声中,康福领着曾国藩、荆七悄悄地离开了村庄。
曾国藩向四周扫了一眼,只见满屋子人个个横眉怒对,紧握刀把,那架势,恨不得立即一刀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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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国藩一阵心跳,迅速将目光收到自己的双脚上。
小家伙出去不久,便端来两碗饭,又从口袋里掏出十几只青辣椒,说:“老先生,饭我弄来两碗,菜却实在找不到。听说湖南人爱吃辣椒,我特地从菜园子里摘了这些,给你们下饭。”
曾国藩心里这时正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不得安宁。到何处去?抄什么样的告示?倘若被别人知道,岂不是在为反贼做事?此中原委,谁能替你分辩?脑子里一边想,脚不由自主地向前走着。看看方向,却又是在向长沙那边走去,离湘乡是越来越远了。快到天黑时,这队士兵将他们带到一个村庄。
罗大纲哈哈笑起来,说:“老先生,你也太认真了。刘伯温、姚广孝都是有学问、有计谋的好军师,如何不能并称?至于是侄儿做皇帝,还是叔叔做皇帝,那是他们朱家自己的事,别人何必去管!方孝孺不值得效法。我看成祖也是个雄才大略的英明之主,建都北京便是极有远见的决策。老先生若是对此有兴趣,以后我们还可以在一起商榷,只是今夜没有时间了。”
“看清楚了吗?北边追不到,我们回头来要你的脑袋!”
“看清楚了,快点去吧!去迟了,追不到,就怪不得我了。”
正在曾国藩胡思乱想之际,荆七忽然发现从窗口上跳下一个黑影。他紧张地推了一把曾国藩。那黑影直朝他们走过来,轻轻地说:“大爷,我是康福。”
曾国藩料想一时不得脱身,便对荆七说:“你在这里等康福,天晚还没回来,你就去找我。”
包黄布的大声说:“好!一起走,一起走。”
三人高一脚低一脚地向西奔去,约走了十来里路,荆七忽然惊叫一声:“不好,包袱还在长毛手里!”
“清妖头曾国藩站起来!”一声炸雷震得曾国藩发懵,他看见韦永富带着四个手执大刀的士兵已站在他的身边。他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一个士兵过来,将他的双手紧紧捆绑着。
那人边说边瞪着两只大眼望着曾国藩。果然是一群长毛!曾国藩迅速安定下来,脑子里在盘算对策。包黄布的人见他不作声,又说:“如果你不愿意,帮我们抄完告示就放你回去。”
火把人群都向北边吵闹着去了。康福走到茅草边,问荆七:“包袱放在哪间屋里?”
曾国藩心里冷笑不止,这个长毛“罗将军”,怕是从戏台上捡来这两个人名吧。他想试探一下罗大纲九九藏书肚子里究竟有几多货色,便开口道:“刘基辅助朱洪武打江山,道衍却是朱棣篡侄儿位的帮凶,这二人怎能并称?”
“你也不能抄!你抄就不杀头了么?”曾国藩眼中的两道凶光使荆七害怕。
“往北去了。”
太平天国左辅正军师领中军主将东王杨、太平天国右弼又正军师领前军主将西王萧奉天讨胡檄嗟尔有众,明听子言。子惟天下者,上帝之天下,非胡虏之天下也。衣食者,上帝之衣食,非胡虏之衣食也。子女民人者,上帝之子女民人,非胡虏之子女民人也。慨自满洲肆毒,混乱中国,而中国以六合之大,九洲之众,一任其胡行而恬不为怪,中国尚得为有人乎?妖胡虐焰燔苍穹,淫毒秽宸极,腥风播于四海,妖氛惨于五胡,而中国之人,反低首下心,甘为臣仆。甚矣,中国之无人也!
在押解的路上,曾国藩心想:千万不能向反贼乞求饶命,大不了一死罢了。这样一下决心,反倒平静下来,他缓缓地回答道:“本部堂奉旨典试江西,为国选才,只因途中闻老母去世之讯,改道回籍奔丧。”
“朝廷文书落在长毛手里总不好,我马上就回来。”
“我去拿来!”康福说着就要回头,曾国藩一把拉住了他,说:“去不得,你看后面!”
“住嘴!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岂容你在这里放肆,口口声声自称‘本部堂’。你再称一声‘本部堂’,本将军先割下你的舌头。”第一声“本部堂”已使罗大纲气愤,这一声“本部堂”,更使罗大纲怒不可遏了。
韦永富将曾国藩押到另一间屋里。这里灯火通明,罗大纲杀气腾腾地坐在上面,见曾国藩进屋,便虎地站了起来,双眼死死地盯着他,突然吼道:“你原来是个大清妖头,险些被你骗了!你不在北京做咸丰的狗官,为何跑到这里来了?”
康福指着前面的一个黑堆说:“那边有一堆茅草,委屈大爷到那里暂避避,我去打发他们。”
“曾妖头,”罗大纲继续他的审问,“不管你本人害未害人,我且来问你,全国每年成千上万的人死于病饿灾荒,不由你们这班人负责,老百姓找谁去!”
“是不是一个满脸大胡子,一个瘦瘦精精的?”
予兴义兵,上为上帝报瞒天之仇,下为中国解下首之苦,务期肃清胡氛,同享太平之乐。顺天有厚赏,逆天有显戮,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曾国藩二人慌忙钻到茅草堆里躲下,康福大摇大摆地回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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