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白衣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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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白衣
第4节
第一章 白衣
第二章 红豆
第二章 红豆
第三章 火鸟
第四章 苍黄
第五章 七窍
第六章 催眠
第七章 青血
第八章 零下
第八章 零下
第九章 芭蕾
第九章 芭蕾
第十章 1977
第十章 1977
第十一章 破冰
第十二章 终章
第十一章 破冰
第十二章 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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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共有六具尸体——
大厅的灯总算亮了,黄恹恹的,和没亮时也差不了多少。
胡萝卜一愣。
一只手!
他清楚地记得,前天晚上自己还来这里抽查过旅客的身份证。
胡萝卜惊得一回头,发现是少玲,紧紧地跟在他身后,知道她是不敢一个人留在外面,叹了口气,由着她跟自己一起进了门。
一股气味瞬间钻进他的鼻腔!
引得在场的干部们哄堂大笑。
“胡闹,简直胡闹!”胡萝卜一边嘟囔着拉上车门,一边瞄了一眼黑黢黢的湖畔楼。虽然一点也不想进去,但是一种不祥的预感,还是逼着这个戴了三十多年警帽的老警察推开了那扇飘忽的大门。
“没撞上,差一点儿。”少玲说,“她在国道上站着,脸贴在车前,吓死人了……我们看她浑身是血,又不像本地人,就怀疑是不是湖畔楼出了事,才往这里赶。后来大山子报了警……等了一会儿,他等不及就冲进去了……”
胡萝卜下了车,一手捂着差点被风刮走的警帽,一手打着手电筒,眯缝着眼,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停在门口的那辆金杯走去。这么大的风,这白纸盒子似的车,怎么居然没有被刮走?
一下子。
血腥气骤然加重了几十倍。整个ktv包间里漆黑一片。“手电筒!”胡萝卜大喊,“少玲,打开手电筒!”
胡萝卜想起了什么,带着少玲,沿楼道一直往西走去。一边走一边随手拧着每间客房的门把手,全都锁着。走到西头,穿过一道挂着塑料门帘的门,便到了凸起如将军肚皮般的一个大厅——餐厅。这里摆着几张小方桌和椅子,是给散客吃饭用的,此刻桌面上干干净净的。南边有三个包间,胡萝卜一个一个地推开门,终于在最后一个包间里闻到一股浓浓的饭菜味儿。电筒光扫去,只见大圆桌上散乱地扔着几双筷子和空了的方便面盒。
他有些烦躁,关上手电筒,光芒倏然熄灭,他的心一沉,感到自己像被绑上巨石猛地沉到了湖底,浑身沉浸在一片冰冷的黑暗中。
临出门时,李大嘴给他点了根烟,“胡所,这两天风大,您就甭过来了。”
一惊之下,胡萝卜用手去挡,手背也被“划”了一道,却不疼。回过头,原来是少玲不小心把屋顶正中的“满天星”打开了。闪摇中,彩色的光芒透过控制室的门缝直划进来。
胡萝卜头皮一阵发麻,他摸到了门厅的电灯开关,扳了两下,头顶的灯却没有亮。
一抬眼,胡萝卜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九*九*藏*书*网只见车厢里坐着一名白衣女子,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上身直挺挺的,他差点以为是撞了鬼,“这……这是谁啊?”
以大厅为中心,湖畔楼呈东西对称格局,顺楼道一直向东走,尽头是一扇木门,打开也是一个凸起如将军肚皮般的大厅,不过不是餐厅,而是一个ktv包间——
一个头发雪白的老头儿倒在包间的大门旁边,双眼圆睁,金丝眼镜就碎在太阳穴旁的地上,他双手捂着肚子,身子下面是一摊鲜血,一把尖刀就浸泡在血泊里。
走出餐厅,回到楼道,北边是通向二楼的楼梯。他想上楼看看,又想起一楼还没查看完,就顺原路返回到大厅。
他把手电筒交给身后的少玲,后退了几步,猛地冲上前,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膀子撞在门上。
“大山子!大山子你在哪儿?”胡萝卜又喊,嘲笑他似的,回声之后仍是一片死寂。
最近几年日子过得越来越好,治安却越来越成问题。老有些陌生的外来人到乡里游荡,要不就是县里发下的通缉令,贴得满乡电线杆子都是,弄得人提心吊胆的,警力似乎也渐渐不够了。他想再招几名协警,无奈上边拨下的钱又太少,只好将就着了。
他小心翼翼地上前几步,正要查看,突然听见楼道里传来一阵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猛地回过头,只见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后面覆盖住了少玲娇小的身躯……
“我去一趟。”胡萝卜说,“你好好看家,有啥事儿在本子上记下来,等我回来看。”
他压低嗓子吩咐:“少玲,你找找这包间的电灯开关,把灯打着了。大山子,你挨个查下,看还有没有活的——注意点,尽量不要碰什么东西,保护好现场。”说完他继续走向控制间。门后面那只手,像乞讨似的张开着。他轻轻推了一下控制间的门,没推动,使点劲又推了一下,门缝开大了许多,那只手也软软地向后缩了一缩,吓得他心惊肉跳。
“不知道,刚才他进了楼里面,就再也没出来。我拦过他,他不听……”少玲抽泣着。
年轻女子身边的地板上,躺着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身穿做工极好的西服,短粗的脖子上系着彩色的丝巾。谢了顶的脑袋、肥厚的嘴唇和肿大的黑眼袋,都显示这是个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人。他闭着眼,双手蜷缩成了爪状,在白炽灯下,又可怖又可憎。
猛地攥住了他的胳膊!
湖畔楼的身影瞬时暴露在他眼前。
酒肉?
九*九*藏*书*网就是没有一点声音,只有电筒灯泡传来的细微到不能再细微的咝咝响。
胡萝卜摸向腰间,想掏手枪,不禁一愣,腰间空空如也。他才想起自己在安静少事的狐领子乡,已经很多年没有随身带过武器了。来不及再去找别的家伙了,现在必须冲进去!他又狠狠推了一下门,还是推不开。他急了,飞起一脚哐地踹在门上,吭哧一声,门没有开。
无人回答。
距离他不远处,一个体形丰满的、四十岁上下的女人,背靠着墙坐在地上,留着短发的头颅耷拉在肩膀上,手臂垂吊在身体两侧,眼睛紧闭,半张着嘴,嘴角挂着一缕已经凝固的血丝……
他定了定神,透过控制间的玻璃窗,依稀看见一个蜷卧在门后的身体——控制间很小,点歌用的电脑、音响控制面板等等都在右边,在左边的门向里推开,推到九十度就能顶到墙了,所以门和墙之间的空间非常狭小,而那具身体恰恰堵在门后,所以才推不开。
李大嘴连忙摆手,“瞧您说的,我这儿有啥可瞒您的?纯粹是怕您累着!您要不放心您只管来,酒肉我管饱!”
也不知是死是活……进去看看再说。
第六具尸体死得最惨,男性,身材粗壮,俯卧在玻璃茶几旁。他的后脑被砸裂了,血液和脑浆淌了一地……在他的旁边,有一只摔成几瓣的玻璃烟灰缸,烟灰和几个烟头撒成纷乱的一摊。
触手掌心一片冰凉。
整个楼漆黑一片,恐怕不止是灯泡的问题了……他把东墙上的配电箱打开,检查了一下,发现总闸跳闸了,连忙将总闸扳起。
“他没说,就是口气挺急的。”小王说。
哐——咔嚓!
霎时间,白炽灯照亮了整个包间,一目了然。
三年过后,张大山刑满释放。那天上午,胡萝卜特意开着派出所那辆破吉普去接他,谁知到了监狱,才听狱警说张大山已经自己走了。
门吱呀一声,在身后自动合拢了。
一道红色光芒,倏地划上了死者的脸,犹如面皮爆裂、喷出了血,接着又是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
胡萝卜抱住她的肩膀,感觉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少玲你咋的了?大山子呢?”
人体。
少玲的一声尖叫,让胡萝卜打了个哆嗦,蓦然惊醒。她手中的手电筒直直地指向位于包间最里侧的播放控制间老式的ktv包间,一般单独辟出独立的播放控制间,客人把歌本上歌曲的编号写在纸条上递进去,由里面的工作人员操作电脑点歌。99lib•net胡萝卜循着光芒望去,只见从控制间的门后面伸出一只手。
他熟悉这种气味:乡屠宰场的地上到处是鲜红的血污,麻绳、残肢,乳白色的脂肪,墙上被层层叠叠的污垢染成了黑黄色。一头头牲畜——猪也好、牛也好、羊也好——被铁链吊在半空,穿着橡皮衣的屠夫一刀一刀地给它们开喉,放血……
这么想着,胡萝卜用力推了推门,将门缝撑大了一点,才把圆滚滚的身体挤进了控制间,然后蹲下,把那个倒在地上的人扶起来。
一只手——
一具,两具,三具,四具……
张大山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样,“见一楼房间都锁着,我就上二楼了啊。刚才听见你叫唤,才赶紧跑下来,咋了,到底出——”
“你们撞上她了?”胡萝卜急了,“怎么她身上有血啊?”
“我们在路上撞见的……”
大半夜的,他报什么警?这么想着,嘴里可就说出来了:“湖畔楼那出啥事儿了?”
壮胆似的,他大喊了两声李大嘴,震得小楼嗡嗡作响。
狐领子乡虽然又偏远又贫穷,但乡民安分守己,很少出什么案子。乡里这个派出所,正式编制的民警算上他也只有四人。另外还有四名协警,都是中学毕业后没活儿干的本地小伙子。
站稳。
少玲浑身发抖,手电筒也随之乱颤,光芒像锯子一般切割着每一具尸体。胡萝卜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从警三十多年来,他还从没遇到这样的大案子。死了这么多……
后来他也见过张大山几回,知道他整了辆金杯,在县里和几个乡之间跑跑运输。
一只上下摇摆的手!一双睁得圆圆的眼睛!猝然出现在手电筒光晕的正中!
胡萝卜本名胡卫东,今年五十四岁,当兵退伍后来到狐领子乡派出所当了警察,一干就是三十多年。年轻的时候他脑袋大脖子粗,下半身却很细,所以得了个“胡萝卜”的外号。不料一过中年,不知是酒喝多了还是坐车颠簸的,心虽然一点没少操,肚子却明显大了起来,弄得整个身材圆滚滚的,以至于到县里开会的时候,书记胡噜着他的肚皮问:“啥时候你这胡萝卜变成水萝卜啦?”
来到金杯前,他举起手电筒往车窗里照,玻璃的反光耀花了他的眼睛,一时间什么也看不见。他用手掌啪啪地拍打着车门,大喊:“大山子?在吗?我是你老胡叔!”
胡萝卜越来越摸不着头脑:数数筷子,有六双,也就是说有六个人就餐。从食物残留的程度看,他们应该是吃完了九九藏书网才撤的,但是为什么没有伙计来把空盒和餐具收走呢?这可不像勤快的李大嘴的作风啊。
少玲神色惊惶地转身,手电筒的光一扫,定格在一张宽阔的方脸上,是张大山。
出事了——这ktv包间里!
有这个虎背熊腰的张大山在场,胡萝卜觉得心里安稳了些。
他当时还开玩笑说:“咋的,怕我查?有啥事儿瞒着我?”
黑暗也过滤了一切嘈杂。
一番话,愣是把张大山撵到城里学手艺。后来他出了事,关到县看守所,胡萝卜去看他。
张大山是他看着长大的,上初中那会儿就仗着力气大,净惹是生非,没少挨自己的踹。后来这孩子连职高也没考上,一直在乡里瞎混,足足混了两年。
心一沉。他望着远方,原野上看不到一个人影,只见两排杨树的茂密枝叶在国道上空织成两行绿色的车辙。
胡萝卜和少玲向楼道东头走去,依旧一路顺手拧着客房的门把手,也一律锁着。来到东头,在ktv包间门前站定,伸手推了一下门,没能推开。他竖起耳朵,听里面有没有动静,假如餐厅那六名客人此刻正在ktv包间里,他不可能听不到一点声音……
“老胡叔……”身后的少玲发出微弱颤抖的声音,“我眼睁睁看着大山子进了这楼的……”
胡萝卜咬咬牙,现在不是一个大山子不见了的问题,而是这栋本来应该整夜都亮着灯,能见到笑容可掬的李大嘴、疲倦的客人和忙碌的小伙计的小旅店,现在居然像一间午夜时分的寿衣店,没有半点活人气息。
一路上,破吉普在草原上剧烈颠簸着,车灯的光芒也犹如网中的麻雀般上蹿下跳,却挣不脱夜色那巨大无边的羁绊。风呼啸着,从门缝、窗户缝往车厢里灌,把他挤得缩成了一团。正当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迷路了,一阵极猛烈的风,将黑暗狠狠撕开了一个口子——
湖畔楼毕竟只是家小旅店,所以只有这么一个ktv包间,油乎乎的歌本翻来覆去就那么几首老掉牙的歌,《真的好想你》《心雨》《我悄悄蒙上你的眼睛》什么的。包间音响质量很差,稍微唱个高音就发出刺耳的吱吱声,麦克风要试过好几个才挑得出个能使的。
这是血的气味!只有黏稠的鲜血,气味才会如此浓烈!
今天晚上值班的,正是胡萝卜和协警小王。
但是见了面,也就点个头而已,很少说话,他总觉得大山在故意躲他,而他也尽量避开大山。有时候,他也想主动上前,问问这孩子过得好不好,但是每九九藏书次看到张大山那双目光浑浊的眼睛,就不由得停住了脚步,话也咽回去了。
听小王说是张大山报警,胡萝卜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看来ktv包间里面没有人。胡萝卜憋了半天的气,这时才放松地深深吸了一口……
胡萝卜搓着手走进值班室的时候,小王刚刚把电话放下:“所长,大山子打电话来报警。说是湖畔楼好像出事了,咱是不是过去看看?”
门应声撞开,他的身体也借着惯性扑了进去,差点跌倒。
楼里黑得像一段两头堵死的盲肠,胡萝卜摸了半天,才找到手电筒上的扳钮。咔吧一声,射出一道笔直的光柱,正照在门对面的前台上。柜台上面凌乱地丢着登记簿、计算器之类的东西,还有一部小电视机。后面的酒柜上摆着一瓶瓶白酒,冰冷得像生物教室里的标本容器。
第五具尸体正是蜷卧在控制间里的人,男性,三十岁上下,身材瘦小,脸形又尖又细,脸上是有点凸的眼球和龅牙。
站在门口的少玲赶紧把手电筒打开,也就在这一刻,包间里的景象让胡萝卜呆若木鸡——
“啊!”
靠北墙的沙发上,仰卧着一个衣着时尚的年轻女子,两条穿着黑色丝袜的大腿痉挛般地撑开。微张的嘴唇上覆满了血沫,神情极其痛苦,一手握成拳头,一手的五指抠着自己高耸的胸脯,像是要挖破它。
少玲捂着胸口,“吓死我了!你跑哪去了?”
声音戛然而止,他的目光扫过包间里的一具具尸体,张着嘴半天合不拢,很久,才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呻吟:“我的妈呀……”
不对,是尸体。每一具都散发着幽幽的绿光,圆睁或紧闭的眼,没有一丝光芒和生气,已经永远定格在了死亡上。
那天,胡萝卜去了,一脚踢开门,“大山子你个没种的货!不就是没考上吗?那么大的个子,干啥养活不了自己,窝在家里当乌龟?!”
胡萝卜浑身一悚,想后退,腿脚竟软得动弹不得。定定神,他才发现那不过是一只招财猫。在这毫无生气的黑楼里,却有一只招财猫翘着嘴角笑吟吟的,连连招手,散发出格外诡异的气氛。
这是个十分瘦小的人,黑暗中看不清楚他的相貌,甚至分不清男女,但是明显可以感觉到身体已经冰凉。
车门哗啦啦地拉开了,少玲跳下来,叫了一声“老胡叔”就嘤嘤地哭起来了。
一见面,张大山就哭了,眼泪哗哗不停,一口一个“叔,俺冤”。胡萝卜一阵心酸,“哭个屁哭!好好改造,不许搁里边学坏了,听见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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