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离不明白：“这茶不好吗？”

桑离有点不好意思：“师姐，我不是学钢琴的。”

桑离一边喝水一边笑着看顾小影和蔡湘打闹，虽然已经接近午夜，然而女生楼上仍然有来来往往的女生在洗漱或者褒电话粥。嘈杂的脚步声和时常响起来的笑声、拿腔拿调的歌声、装神弄鬼的尖叫声一起混杂在熄灯后的女生公寓楼里，别有一番青春洋溢的热闹。

段芮笑眯眯地看着桑离道：“想不起来是正常的，考生嘛，不紧张就不错了，哪还有空注意旁边那个伴奏的啊。”

段芮咂咂嘴：“嗯，咱们学校就是一门类齐全的机动演出团。”

获奖？找老师？出自己的专辑？

不过，当时所有人都没想到，那天晚上的咖啡厅里，还真就有行家在座。

段芮晃晃手里的衣服：“我带了件自己的演出服给你，看你和我身材差不多，应该没问题。”

段芮是那种标准的长腿、大眼睛气质美女，个子很高，走在大街上神采飞扬。相比而言，桑离显得静静的，或许更像小家碧玉。

桑离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白裙子，知道有些不合适，却也没有别的办法，便不好意思地解释：“这已经是我最正式的衣服了。”

桑离吸口气，轻轻接过去，手指触上那柔软面料的瞬间，绸缎和皮肤几乎融到一起。

其实这是“混居型寝室”407常见的戏码：电视系蔡湘个子不高但力气不小，对待阶级敌人通常只有一种方式就是扒衣服；管理系的顾小影属于快嘴快舌的被打压对象，不过意志很顽强，虽屡战屡败，但屡败屡战；设计系穆忻是坐山观虎斗的煽风点火型人才，不光解说、叫好、充当啦啦队，偶尔还吹几下看球时候常用的小喇叭……总之，这是个因为有一群很快乐的女生，所以就一直很和谐、很热闹的寝室。

桑离笑：“师姐你真一针见血。”

回寝室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桑离上楼时各寝室的灯就呼拉一下子灭了，走廊上顿时响起高高低低的咒骂声。

结果，桑离九-九-藏-书-网洗漱回来后，就看见已经睡意全无的蔡湘把顾小影死死摁在床上，两只手在顾小影身上抓来抓去。顾小影杀猪一样地惨叫，穆忻爬回自己的上铺，居高临下做现场解说：“现在场上两位选手已经展开近距离肉搏战，啊！蔡湘选手的魔爪已经伸向顾小影选手的前胸！顾小影选手的衣服马上就要被剥光了！啊——她要奋起了，天啊，她居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反手扼住蔡湘选手的脖子，好！场上局势出现戏剧性转折，果然是饿虎能赢变态狼啊……”

段芮若有所思地看看桑离，似乎已经猜到她家境一般，不过她喜欢这样的女孩子，朴实、宽厚，也勤奋向上。

顾小影气急败坏地骂：“香菜你没看见这么大的个活人站在这里啊？”

段芮也点点头，微笑：“那好好练专业，将来再获几个奖，有机会的话去北京、上海找老师上几节课，别忘了你是学音乐表演的，舞台才是你的根，整天呆在学校里多没感觉啊。”

“我在‘中悦’兼职嘛，”她看着桑离解释，“就是那个五星级酒店，我每周一三五在那里弹钢琴。”

段芮笑笑：“专程来找你有事，师妹，我听说你钢琴弹得不错？”

顾小影一脸坏笑：“香菜啊，不是我打击你，其实发育不发育的也不会有什么变化了，A就是A——啊——松手你这个疯女人——”

段芮手里抱一件衣服，一边开门一边问：“桑离在不在？”

傍晚时有人敲寝室门，穆忻躺在上铺大声喊一句：“进来！”

段芮探头看看楼梯口：“郭老师走了？”

也是熟了，桑离敢和她开玩笑：“向叔叔也是当官的。”

两天后，是桑离第一次替段芮代班的日子。

听她这么说，穆忻也觉得有道理，转头对桑离道：“师姐说得对，你别总是自己吓唬自己，谁怕谁啊！”

服务员二话不说，端起壶就走。

也是刚洗漱完的穆忻跟在她身后笑出声：“你这方言学得还真快，前天还叫‘擦香香’，九九藏书网今天就叫‘抹油油’了？”

“你以为他们是谁啊，”段芮戏谑地看她，拍拍她手臂，安慰一句，“最多不过是车尔尼六级练习曲的水平，放心吧。”

自然更是少有人知道，自小便随母亲学音乐的沈捷，其钢琴演奏水平或许并不在专业演员之下。

还没走到寝室门口，便远远地看见顾小影手里端个白搪瓷脸盆，脖子上搭条毛巾，站在寝室门口哀嚎：“啊！怎么熄灯了啊，我还没抹油油儿呢！”

桑离看看眼前的师姐，怔怔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段芮笑笑：“饭店里的免费茶水有好的吗？”

段芮笑笑，似乎更看出自己的这个小师妹是个从阅历到性格都很简单的人，便岔开话题：“师妹你很喜欢唱歌吧？”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对了，演出结束后还可以用来参加晚宴，美女出场，蓬荜生辉。”

郭蕴华走之前还诉苦：“最怕这些当官的，他们一派任务，大家都得跟着忙。”

桑离有些难以置信：“可是咱系有很多专业学钢琴的学生啊！”

桑离急忙往外走：“师姐，找我有事吗？”

一边说一边气鼓鼓地收拾东西去开会，桑离站在走廊上目送她走远，刚要转身，肩膀就被人拍一下。

她一边说一边抖开手里的裙子：长而柔软的黑色长裙，泛着高贵的绸缎光泽，靠近左肩的位置镶一串绵延向下的花朵，也是绸缎质地，在灯光照耀下隐约泛出绛红色泽。

郭蕴华瞪一下眼：“要是他来我还不伺候呢！”

段芮是何其聪明的女孩子，也不拐弯抹角：“师妹，别那么大压力。其实能出入五星级酒店的不过三种人，一种是压根听不懂音乐的有钱人，一种是能听懂音乐却未必有时间听音乐的有钱人，而剩下那点有钱又有闲还有品味的嘛……呵呵，数量太少，你可以忽略不计。”

“北京、上海？郭老师教得很好啊。”桑离踌躇。

坐在饺子馆里的时候，桑离很想表达一下自己的羡慕。可是长久以来她似乎已经习惯了把自己的想九-九-藏-书-网法藏起来，藏在不需要别人知道，也不需要别人理解的地方，渐渐，她也就更加沉默。

“哦——”桑离明白了，全市最好的五星级酒店嘛，谁不知道？原来段芮是在那里兼职。

“上面又来人了吧，”桑离同情地叹口气，“看样子又要有活动了。”

段芮笑了：“师妹你还真是新生。郭老师在省内是不错，可就咱们学校、咱们省这一亩三分地儿，你就算再好，获得的机会也有限，见识的人也有限。要我说，你就应该攒攒钱，有机会的话自费出张自己的专辑，然后拿着专辑去中央院或者上海院联系老师。收费可能贵一些，不过效果很明显。至于将来，你是愿意考研还是去歌剧院、部队文工团，那就看你自己怎么安排了。”

服务员一路小跑过来，是个眉目清秀的男孩子，诚惶诚恐：“您好，请问要点什么？”

看看桑离有些沉重的表情，段芮在饺子上桌的那一刻安慰了她：“不过也不用着急，你才大一，等你大二的暑假或者大三时候再出去见世面也来得及。再说，咱们学校历来也只送大四学生和研究生去参加青年歌手大奖赛，你利用这段时间卧薪尝胆好了。”

或许因为她命好，从一开始就认识了向宁，认识了郭蕴华。然而这似乎又成为了一个固囿——她似乎从来没有试过去了解郭蕴华以外的老师，或者艺术学院以外的任何专门音乐院校。

桑离不知道这是不是属于“醍醐灌顶”，可是这些，她真的从来没有想过。

蔡湘伸手揉自己的胸，呻吟：“大晚上的你不上床睡觉，站那儿充什么钟馗啊？我好不容易早睡一次，还被你吵醒。唉哟我的胸，本来就不够丰满，万一停止发育怎么办啊。”

现在想来，如果几天后桑离没有去替段芮代班，那么，她们的这种友情，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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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延续一辈子吧？

“可是大四第一学期就要考研了，所以我最近要去一趟中央音乐学院，去联系一下导师，”段芮有点无奈，“本来是想辞职的，可是想想回来后还要继续兼职赚学费，再说‘中悦’的报酬又不错……我就想，你能不能帮我代一个月的演奏？”

刚拿起杯子喝了口水的桑离直接把一口水喷出去，一边笑一边咳嗽。

桑离低头看看表，纳闷：“师姐你是这个琴时的吗？”

开心的是彼此之间的不设防，温暖的是朝夕相处、掏心掏肺的好情谊。

桑离忍不住笑出来，差点呛到，咳嗽两声道：“谢谢师姐。”

段芮点点头：“我知道，你是声乐专业第一名嘛，你可能记不得了，你专业考试二试那天，我是你的钢琴伴奏。”

话说到这样，桑离已经不能再推，想了想便答应：“好。”

段芮耸耸肩：“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把茶倒了，换壶白开水来。”段芮指挥。

周三下午，照旧是桑离的专业课。上课的时候郭蕴华迟到了，45分钟的课就被压缩成30分钟，不过好在是“一对一”，桑离伶俐，掌握得很快。

回头，看见是高两级的师姐段芮，便打招呼：“师姐好。”

说话间穆忻也从上铺跳下来，一边摸演出服的料子一边感叹：“好漂亮……早知道我也学音乐了。”

她教给桑离：“这种免费茶水大多是把茶底子晒干以后二次利用。你看刚才那茶，颜色混浊，不清亮，味道也不够清香，反倒有些发霉，这种茶喝了对身体不好，还不如喝白开水。”

段芮挥挥手：“多大点事儿啊？脏了就洗，洗坏了就扔，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啊？”桑离瞪大眼，想来想去也没有什么印象。

段芮笑笑，嘱咐桑离：“如果有人给小费你就拿着，那边外国人多，点的曲子也不难，无非就是些《茉莉花》什么的，你就当平日里练琴了。”

段芮笑一笑，很直率也很坦荡：“师妹我也不怕你笑话，我不希望这么优厚的一份兼职被人抢，所以www•99liｂ.nｅｔ学钢琴的我不打算考虑。我听说你是学声乐这批学生里少数能给人做钢伴的人之一？你就当帮师姐个忙，报酬绝对不会少你的，也就一个多月，我一准回来！”

桑离有些犹豫：“万一给你弄脏了怎么办？”

“会听的人不多，你是没看见，那里的咖啡厅整天也没几个人，”段芮不在乎，“就按你平时的水平，准备几首通俗易懂的弹一下就可以。”

“怎么了？”桑离不明白。

“我这水平，怎么可能去五星级酒店……”桑离觉得不可思议。

桑离终于深呼吸一口气，做背水一战状。

407寝室又乱成一锅粥。

艺术学院每间琴房都分配了相应的学生，为了不影响彼此的练习，无论是上课还是练琴都按时间段交错开。桑离隐约记得段芮的琴时是在上午。

段芮笑笑：“这是我定做的，如果你喜欢，下次带你去做，也不贵。”

桑离很喜欢407的混居生活，虽然因为没有分到音乐系自己的女生寝室里，而常常被负责下各类通知的班长大人遗忘，但是这种没心没肺没城府的生活令她很开心，很温暖。

段芮看看桑离的打扮，惊讶地问：“你就穿这件衣服去演奏？”

她挽过桑离的胳膊走进琴房，顺手把门掩上：“我是来请你帮忙救驾的，师妹。”

桑离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桑离问：“师姐，这样不行吗？”

“是。”桑离老实点点头。

那天段芮很高兴，一定要请桑离去学校外面的饺子馆吃晚饭。

他叫沈捷——是中悦大酒店的新任总经理。在此之前，他曾做过中悦集团下属数家酒店、度假村的驻店经理，然而除了高层，还真极少有人联想到：董事长夫人也姓沈，名叫沈悦梅。

桑离还是有些忐忑：“万一点的曲子太难……”

话音未落，便听见“啊”的一声惨叫，穆忻和刚走到门口的桑离一起探头，便看见睡得迷迷糊糊的蔡湘从上铺爬下来找水喝，还没等走到桌前就一头撞在顾小影身上。

段芮笑笑，喝口茶，刚想开口又皱眉，扬手叫服务员：“服务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