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在拖着纸箱下楼时掉下来的。”我趴下去，双膝跪地，伸出手仔细查看着楼梯附近的地板。
“还说他的时间不多了。”
“BENS，”他慢慢地说出。
“当然可以。”她拍拍我的胳膊。
走到外面，烤羊肉串的香味把我引到了大街的转角处。我买了一份希腊烤肉卷，夹上洋葱和西红柿，吃了起来。我正擦着手上的油脂，突然看见一个黑人少年穿着运动服、头戴乔治城棒球队帽子、背着背包，行走在两辆小车之间——正是哺哺！我连忙跑出餐馆，边跑边挥舞着餐巾纸。
“你好吗，亲爱的？”她依然穿着露丝去世那天的一身：便裙和毛衣。
“我不想打扰您，可那是我女儿送给我的礼物。”
他向对面冲去，似乎估计到我要找他，而他并不想趟这趟浑水。
我拍拍自己的脑袋。
“我……我记得你说，他一直在图书馆给别人发邮件，就想着或许你能帮我。”
我倚靠在一辆车上。
“他给谁发邮件？”
“我有样东西要给你。”接着举在手里。
我看出他脸色中的恐惧。
“我必须采取行动，警察压根不顶用。”
记得卡尔·荣格说过，巧合之事，必有缘故；越是违反常理的巧合，越有可能并非偶然。我不能证明荣格的观点，但我觉得，发生在我家的盗窃案并不像是随机发生的，而且弗莱希曼太太独自在家的半个小时也值得注意。有人急于想要本·砸脑袋的遗物，不惜擅自闯入；当时露丝·弗莱希曼正在屋里；一小时后露丝就死了。
他皱起了眉头。
他停住了脚步。一辆金属外壳的油罐车从旁驶过，圆筒形的车身波浪起伏般地反射出他蓝黑色的身影。他转过身来：“我不知道他究竟干了些什么，只知道他很害怕。”
“前几天葬礼时我还想打电话给你来着；很不错，全是他侄儿操办的，简单，但特别庄重。”
“嗯。”
我斜靠在桌子上。
砸脑袋居然还要给别人发电子邮件！是哺哺在帮他。或许哺哺知道一些内情。我立即调转车头。
“还是找不到。”
我觉得自己很不地道。
“除非我走后有人来过，拿走了它。”
她摇摇头，眼神忧郁起来。
我摇摇头，感到更加内疚。
“不行。她会抓住我——”他朝图书馆点了下头。
“我这就拿钥匙吧。”
楼上还有一个小房间，比橱柜大不了多少；里面只有一个烫衣板，两个空洗衣篮，一台老式的辛格牌缝纫机，边上有轮子的那种。没有纸箱，只有一只蜘蛛在地板上懒洋洋地99lib•net爬行。我只好下楼。
“你来就为把这交给我？”
“不错；不过这可不是普通的打火机。仔细瞧瞧。”我递给他。
我看着街对面的美国退伍军人协会大厅门口；刚才在图书馆见到的那位老人一瘸一拐地走了进去，一只手臂下面依然夹着那一摞书。
又一辆货车轰隆隆地驶过克拉克大街。两个孩子经过我们身旁，其中一个说：“厄尔克怎么跑出来啦？”
“他今天没来。”
站在大理石柜台后面的那位图书馆工作人员，此刻正与一位白发男子聊天；白发老者一手握着拐杖，另一手抱着一摞书。墙上的挂钟刚好过了三点。我四下看了看，哺哺不在。图书管理员有关天气的长论一完，白发老人便一瘸一拐地从我身边走过去了。
“你得证明这是真的；帮我进入他的电子邮箱。”
“谢谢。”我伸出手去。
她的手抚上了胸口。
“我需要你帮个忙。”然后提到他曾经说过砸脑袋发电邮的事。
“看见那雕刻的图像，那个男人靠着路灯杆子的吗？他怎么会拼命似的斜靠在那儿？”
“除非什么，亲爱的？”她向下擦洗着池子四壁，然后用水冲洗。
我连忙靠近柜台，彬彬有礼地问道：“请问，您今天见到哺哺了吗？”她把夹鼻眼镜往上一推，盯着我。看来，她简直没认出我。
“GIJoe。”
“这你倒说对了。”他边说边走。
“听着！如果你说的是真的，这事儿可是非常严重；如果不是，我还是需要知道谁偷走了他的东西，为什么要偷；然后我才能报告给警方。”
她把手伸到洗碗池下面，掏出一块海绵和一罐餐具洗洁精，然后把洗洁精喷洒在池子里，开了点儿水，开始用力地擦洗那个碗形的池子。
他向四周看了看，确信没人盯着，才与我握手。
“哺哺，等一下！”我弯来绕去地穿过车流，跨过了大街。
弗莱希曼太太房前，黄色的连翘花迎风起舞；阿特舒勒这边，紫色的杜鹃花团团簇簇。几天晴朗的日子，就能如此春意浓浓，真令人称奇。我走上台阶，按响了门铃。
他摇了摇头。
他背起包开始走开。
我竭力回忆，想要记起潜伏在露丝家外面坐着两个男子的那辆车。浅色……很旧的，好像是一辆卡特拉斯。我掏出手机，开始摁奥马里的号码，接着又断开了。他会问我要证据，可我并没有，就连那辆车的具体情况也说不出。
“你疯了吗！”
她转身向着我：“是的；不过我并没有看见你的耳环，当然也没去找。”
“99lib•net那只耳环对你来说，肯定是意义非凡吧。”她的脸色柔和下来。
“他怕什么？”
“那只耳环是什么样子的？”
“我想看看露丝的卧室，行吗？或许——”
“你想要什么？”
“我一直留心着，可都过去一周了。”她把门开大了一些。
“好吧。只说一个名字行吗？只说一个接收他邮件的人。”
“运气怎么样？”雪莉拉开厨房的窗帘，明艳的阳光立即透过百叶窗涌了进来。看到她憔悴的面容，我突然意识到这件事对她来说多么痛苦。
“那天我帮露丝处理辛克莱先生的纸箱子的时候，掉了一只耳环。”我指了一下耳朵。
“求求你，别走。我吓怕了，哺哺。我和我女儿住在一起，就我们两人；闯入我家和露丝家的是同一伙人。他们可能与露丝的死有关，他们也知道我家住哪儿。要是他们再来，我该怎么办？”我听见自己声音中的绝望。
“他说过，一切由我做主；其实，他来都没来过这儿。”
另一个笑道：“说什么呀？他又没戴眼镜！”他们看着哺哺，相互击掌，不久便消失在了街边。
他把香烟捏住手心里，手掌握成杯形。
一辆小车呼啸而过。哺哺猛地抬起头来。一辆厢式货车又从旁经过，然后是一辆褐色的卡特拉斯，里面有两个身影。我胃里一翻。目光追着那辆车，直到它转过拐角。
“我想不出谁会要那些衣物，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但我觉得肯定和本有关。”
她笑了笑，环顾一下露丝的厨房，好像这是她最后的告别。那一刻我明白了：她的打扫和清理，是对老朋友最后的悼念。
“我把他的衣物放进了我的车子。说来话长。总之，我带回了家；几天以后就遭到了入室盗窃。本的东西被盗了。”
“我去拿钥匙。”
他歪着脑袋，似乎知道这事儿并不那么简单。
“听着，”我说，“我知道你不应该说出本在图书馆的事情，我肯定会守口如瓶。不过我需要知道具体情况。”
“砸脑袋？”
“还来过别的人吗？”
他摆摆头。
“有人要杀死他？”
“去吧。我在厨房等你。”
“郎代尔。”
他瞟了我一眼。
我转身走下台阶。
他把香烟扔在地上，再踏上脚。
“谁？”
他手握打火机，仔细查看；然后看着我。
“我什么都不知道，夫人。就算我知道，也不会给你说。”但他的声音中浸入了新的东西：反抗，或是恐惧。
“哺哺？”他看着那两个孩子消失的方向。
“真可惜，”她回答道。
“这个……的确有点事儿，”我承认道。
于是我打开电话查看留言。有一条来自凯伦·毕晓普；她是我的客户，中西部互惠保险公司的。他们的服务器肯定是出毛病了。她说收到九-九-藏-书-网了我的邮件，附件里的脚本却没有。问我能否重发。
他眯着眼看。
“但愿葬礼以后，你也能安宁一些，”我说道。
我指了一下一只耳朵；耳朵上夹着一只小小的蓝白色调韦奇伍德风格的耳环。另一只就在我的沃尔沃前排座位上。不过，这对耳环的确是蕾切尔送我的礼物——这可不假。
房间里，窗帘遮住了光线，床上盖着一床锦缎被盖，墙脚是一把活动睡椅，睡椅上铺着丝绸软垫。简直是诺玛·黛丝蒙的闺房。我细细查看了壁橱、抽屉，甚至床底下。只发现了一些过期的《犹太人新闻报》，一卷白线和一瓶红色的指甲油，但没有纸箱，也没有金属盒。
我明白了。图书馆就是他的避难所，即便入场卷过期，也不愿扔掉。
我清了清嗓子。
“请进。”
“对，我记得清清楚楚，没人来过。绝对没有。”她转身继续清洗。
“算了，不就是一只耳环吗？咱们还是走吧。”
“很抱歉，亲爱的。我什么都没看见。”她直起了腰杆。
“哺哺，我并不指望你会在乎我或我的女儿。可本是你的朋友，他无论做了什么对他来说都是很重要的，重要到90多岁了还要学会上网发邮件。那么现在，好啦，我不知该怎么给你说，但我一直认为，他需要我们的帮助，尤其是你的帮助。”
“靠！”他打了一个响指，然后从背包里的一个烟盒中抽出了一只皱巴巴的酷牌香烟，接着啪的一声打燃芝宝，把火焰凑到嘴上的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我不置可否地抬了下肩膀。
“没门儿。我不做告密者。”
“对呀，我忘记了。你来喝过咖啡。”
“就是戴着乔治城棒球队帽子和金色耳钉的孩子，爱玩电脑的那个？”
“城西一带，这儿以南。可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哦，你说的是克拉伦斯呀。”她让夹鼻眼镜掉下来一些。
“你知道的。他自己的帮派？”他向我这边吐出烟雾。
“九*九*藏*书*网噢，别介意，”雪莉说道。
“发生了这么多事，我要说的可能很微不足道，”我开口说。
窗帘是拉下来的，遮住窗外的大部分光线，一股霉臭味儿迎面扑来。我装作寻找耳环。
“这么说来，我是大约三点钟带着纸箱离开的，我前脚走，你后脚就跟着来了，呆到——呃——大约四点？”
“当然可以。”
“我想问问，您是否有露丝家的钥匙？”
他把打火机插进了衣兜，转过身去。该死，我又说错了话！“他是你的朋友，哺哺；他需要你的帮助。他的用户名是什么？”
我现在全靠电子邮件：收发视频节目脚本啦，与人交换意见啦，各种副本抄本啦，甚至发票等等；而且几乎所有的调查都依靠网络。除了入门阶段遇到过一些麻烦，现在我一般都能避免技术性的故障。因为常常听到一些网络安全事故引起的麻烦，所以我对于网络空间始终都怀有一丝戒心；这就有点儿像是对一个所爱的人，你总是觉得他有某种阴暗面，但还未见到过。但愿此刻并非这种情况。我发动车子向北驶往图伊大道。就在我向西转向艾登斯的时候，哺哺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我觉得你会珍惜的，因为你是他的朋友，而且这东西值不少钱呢。”
“对呀。”她用洗碗帕擦干双手，然后折好帕子，放进了碗柜。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停下，我开始责备自己，你简直患了妄想症。
“可能你说得对。”我迟疑了一下，又说：“除非……”
“我记得应该是没有。”她小心翼翼地拿起海绵，结果还是有几滴水珠滴到了地板上。
“我可以……我是说，您觉得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这么说来，他没来查看过露丝的遗物？”
“真不幸。不过，你要知道，我敢肯定，如果你把实情告诉女儿，她会理解的。”
砸脑袋的房间依然是我记忆中的情形。床，梳妆台，书桌，壁橱，还是那天的样子。地板上空空如也。没有纸箱，也没有金属盒子。拉开书桌抽屉，什么也没有。壁橱里面，也是空的。我趴在地板上，查看床下面。除了灰尘裹成的小毛球，别无他物。我起来擦了擦身上、手上的灰尘，朝着楼下叫道：
“这就是说，除非有人在这半个钟头之间来过——”
“这叫‘醉汉’，是芝宝打火机，最好的产品。这上面的图案是最早出现在打火机上的，有六十多年的历史了。”我指着上面的首字母缩略语：“看看这几个字母。”
话说完了，我还站着不动，想着她还会说一句寒暄的话，但她一声不吭。我把电话号码给她，请她下次见到哺哺时交给那孩子。她转过身去。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还没说完，他就往后退。
“知道这是谁的吗？”他耸耸99lib.net 肩。
“然后我回来发现露丝是在大约四点半，”我接着说。
“打火机，老兄。”
“CIA。”
“什么地方？”
“不错。”
我瞥了一眼屋里：蕾丝花边的网眼垫子，黑乎乎的的沙发——阴暗的房间！于是就呆在门廊。
阳光下，手里银光闪烁。他眯起双眼。
“想和我一起查看吗？”
“SKL。”
“你说他曾经是街头混混？”
她点了点头。
我叹了口气：“我也没有。我想上楼看一眼，可以吗？”
“砸脑袋给中情局的人发邮件？”这孩子在糊弄我吗？“我不信。”
“是否先给露丝的侄儿说一下？我不想让他认为我擅自进屋。”
“他和哪些人混在一起？”
回到车里，我拢起了一绺头发。从我离开到返回发现露丝的尸体，只有雪莉去过露丝·弗莱希曼家，即使有别人，也只可能在四点到四点半之间。那以后没人进去过。但我离开时，有两个男人一直潜伏在露丝的屋子外面，再以后就是本·辛克莱的纸箱不见了，而且露丝·弗莱希曼也死了。
他显出犹豫的神情。我必须想出妙招，而且要快！
“能多一些安宁是一些。布鲁诺回来了吗？”
雪莉开了门，认出是我，顿时笑逐颜开。
“您看见什么了吗？”
“那我就永远进不去了。”
他一下子愣住了。
哺哺的嘴唇抿成一条线，脸色冷酷起来。
“他以前专打别人的脑袋。”
我点点头。
“干吗跟我说这些废话？”
他把玩着打火机。
“他说，有人发现了他，要弄死他。”
雪莉弯下身子，眯着眼睛。
我穿过厅堂，到了露丝的卧室，开了门。
“哺哺，我知道你讲义气。可是发生了些事情。弗莱希曼太太，就是他的房东，不明不白地死了。就在我去的当天。”他把脸转向一边。
他眉头皱得更深了。
“你是说由于他发了邮件而被人跟踪？”
他不看我的眼睛。
“没有。事实上，没人来过这儿；自从……自从……”她双唇紧闭。
“噢，天哪。”
我两眼一眨：不能再说这个话题了。
他耸了耸肩。
“是本的。本·辛克莱，你的朋友。他的真实姓氏是‘斯库尼克’，绰号‘砸脑袋’。”
“他也给你发邮件吗？”
“就像他的名字。”
“密码呢？”我低声问。
我一边使劲儿把嘴里的东西吞下去——这儿有个1000美元的东西呢——一边掏出砸脑袋的那个芝宝打火机。
“你说的是露丝走的那天？”我点点头。她双手停下，皱起眉头：“就我来过。”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