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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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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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是战争。”
“当心!”罗马斯对我说。他抓住厨娘的,把她推进房间里,命令她说:
几乎每天晚上,米贡那高亢、动人的歌喉就会伴随着夜莺的歌声从果园、田野和伏尔加河岸上飘过来。许多优秀的歌曲他都唱得惊人地美。为此,庄稼汉们甚至也原谅了他做的许多坏事。
“没有吓着吧?”
他冲过去要跟人打架,大家却笑着把他揪住,大喊大叫地将他推到山沟里去。他像陀螺一样沿山坡滚下去,并尖声叫喊着:
“我的爷,我来灭火……”
苏斯洛夫低下头,表示同意地说:
厨娘在过道上大声哭泣。
“他是个令人厌恶的沙皇!”
他出来,走进厨房里,再一次若有所思地重说一遍:
在遥远的草地的上空,从浅红色的云层中射出了太阳的光线,瞧,天空中的太阳有如孔雀开屏了!
“该去找村警!”
“对,没有好处!”
“米什卡,你干吗要打掉自己的手指头?是害怕土耳其人吧?”
罗马斯钻进烟雾里,咣当一声什么东西倒了,他骂了一声并大声喊道:
“当心,那些女人的丈夫要揍你!”霍霍尔警告他说,并温和地笑了笑。
这个农民惊愕地张着嘴,离开了。罗马斯则走到店铺门口,拿出那块木柴给大家看,然后对着这群人说:
“是刽子手。”库库什金加了一句,而潘科夫却坚定地表示说:
“你又到这里来了?”他问道,然后在我旁边坐下来,许久默不作声,聚精会神地双目望着河流和天空,用手捋着九九藏书丝一般的金色胡子。然后谈他的幻想:
已经喝了酒的退伍军人科斯京高声喊道:
接着他又叹赏道:
伊佐特是个夜猫子。他有很好的审美感,很善于像爱幻想的孩子那样,用平静的语言谈论美。他信上帝,但不怕上帝,他是按照教堂的圣像把上帝想象成一个高大的、仪表优雅的老人,一个善良、聪慧的世界之主,上帝之所以无法抗恶,仅仅是因为“他忙不过来,人口繁衍得太多了!不过,这也不要紧,他会把事情办好的,你就等着瞧吧!至于耶稣,我却弄不明白——一点儿也不明白,他对我毫无用处。其实,有一个上帝就够了,干吗还要再来一个耶稣呢?据说,他是上帝的儿子。儿子又怎么样呢?我想,上帝是不会死的……”
我站在霍霍尔的背后,望着这群人,听见那个手里拿着斧子的人胆怯地说:
接着他又叹口气,望着浑浊的远方。
他同霍霍尔说话总是很简短,好像他们对一切重要的和复杂的问题早就交换过意见了。记得有一次,当听完罗马斯讲述关于伊凡雷帝王朝的故事后,伊佐特说:
“什么?”
我不喜欢霍霍尔这个时候的平静态度,他现在的表现,好像眼前这种愚蠢行为一点也不使他感到愤怒。大街上的孩子们却在奔跑着,尖声叫喊:
“喂,喂,小声点!”他一边说,一边用毛巾擦拭自己的湿胡子。
“请坐,喝点茶。”
“老婆还等着我呢。”
“要知道,这对您没有什么好处,而您却丢掉了尊严。”
“活的灵魂……”
老头的黄脸和额头慢慢地红了起来,连他那白胡须好像也从须根变成了红色。
每逢节日的夜晚,姑娘们和小媳妇们便上街游逛,张开嘴巴,像小鸟一样放声歌唱,娇慵地发出醉意的微笑。伊佐特也醉汉似的微笑着,他变得消瘦了,眼睛陷进黑色的深九九藏书窝里,面容却显得更严峻、更漂亮、更像一个圣徒了!他整天都在睡觉,只有到了傍晚才心事重重、精神恍惚地出现在街道上。库库什金粗鲁而温和地奚落他,而他却难为情地笑道:
有一个人问道:
“因为我给你们取乐了。”科斯京回答说。庄稼汉们也友善地哈哈大笑起来。
“也是,是该揍。”伊佐特赞同地说。
但是大多数人都没有吭声,注视着罗马斯,半信半疑地继续听他说话:
伊佐特大多数时间都是默默地坐着想心事,只是偶尔叹口气说:
“我没有工夫对每一件蠢事去生气。”
罗马斯简单、明确地告诉我,他不在时我应该做什么和怎样做。我觉得,他已经忘掉了人们曾用爆炸威吓他的事,就像忘掉了蚊虫叮过他的皮肤一样。
伏尔加河天鹅绒般的黑色水带雄浑有力地流泻着。在河的上空浮现出一条弯弯曲曲的银色天河,几颗硕大的星星像金云雀那样闪着亮光,心儿则小声地叙说着关于生活奥秘的荒诞的思绪。
“你往哪里钻?”
在厨房的地板上有几块劈柴在冒烟,有些碎片还在燃烧,倒塌了几块炉砖,黑黑的炉膛已经空了,像是被打扫过了似的。烟雾中我摸到了水桶,把地板上的火浇灭,然后把劈柴重新投进炉子里。
“米哈伊洛·安东内奇!有人闯进铺子里来啦!”
“是的,真好!”
我同意地说:
“您明白吗?这些魔鬼在里面装了炸药。嘿,这些蠢蛋,一俄斤炸药能顶什么用呢?”
“你们当中是谁把炸药装进这块木柴里,然后又塞在我的柴堆里?可是火药太少了,所以我们没受到任何损害……”
“他真是个心灵指导者!要能选这样的人做长官就好了……”
一个村妇在那里边哭边数落。从房间里传来了阿克西尼娅的惊叫声:
“霍霍尔,你这个孬种,信土耳其人教的人!你回http://www•99lib.net答我:你为什么不到教堂去做祈祷?你这个邪教徒!你这个捣乱分子!你回答我:你是什么人?”
我有时觉得,他的心灵里有一种像钟表一样的机器,上一次发条,就可以走一辈子。我喜欢霍霍尔,非常敬佩他,可是我却希望,有一天他能够对我或对别的什么人生一次气,捶胸顿足,大叫大喊一番。然而他根本不会生气,或不想生气。每当他被某种蠢事或无耻的行为激怒时,他都只是嘲讽地眯缝起一双灰色的眼睛,说几句简短而又冷漠的话,而且这些话总是极其普通而又客气的。
“凭什么?”
大家都嘲笑科斯京:
“可是,哪儿也没有着火呀……”
“他干吗拿着木柴冲我挥动呢……”
“啊,生活真甜蜜!要知道,生活过得多么温馨,话又说得多么惬意!有一些话,你至死也忘不了,你若是死后复活了,那你首先想到的也是这些话。”
“您这是干什么?”
例如,有一次他质问苏斯洛夫:
后来他从山沟里爬上来,浑身尘土,并向霍霍尔讨要买酒钱。
“您瞧吧!”
“去把店门关上!马克西姆奇!要当心!可能还会发生爆炸……”接着他蹲下来,仔细观察那些圆圆的松木劈柴,然后又把我投进炉子里的劈柴取了出来。
“村长在哪儿呢?”
“要炸掉这座农舍,需要很多炸药,也许得用一普特才成!好了,你们也散开吧……”
“别哭了,快拿水来!”
“霍霍尔家失火了,我们的村子烧起来了!”
我们坐下来喝茶。阿克西尼娅比任何时候都更殷勤、更和善地给大家倒茶,并同情地对罗马斯说:
他曾说过不久他要到喀山去,并问我要买些什么书带回来。
一个矮个子、红头发的农民,翕动着嘴唇在胸前画了个十字,试图从窗口爬进来,可是没有成功;他右手拿着一把斧子,左手痉挛地抓99lib•net着窗台,滑了下去。
后来苏斯洛夫对伊佐特说:
“我这是在说自己……”
他把那块奇怪的爆炸过的圆木头递给我看。我看见圆木头的中心有一个用手摇钻旋出的洞,并奇怪地被熏黑了。
“救命呀,杀人啦……”
“幸好阿克西尼娅出去了,否则她会受伤的……”
“把他们赶出村子去!他们老是出事!上帝啊,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这可是战争!”
我在想:“要是所有的人都能如此平心静气地处理自己的事,那该多好啊!”
“唉,蠢婆娘……”
从房间那边敞开的窗口处,许多张因恐惧和恼怒而扭曲了的毛茸茸的脸,眯缝着被烟熏痛了的眼睛,望着小铺子。有一个人激昂地尖声叫喊:
每逢礼拜六的夜晚,我们的小铺子里都聚拢了许多人,如苏斯洛夫老头、巴里诺夫、铁匠克罗多夫、米贡等,他们都是必到的。大家坐着,边思考,边交谈,一些人走了,另一些人又来了。这样一直持续到半夜。有时也有一些酒鬼闹事,其中闹得最多的是退伍军人科斯京,他是独眼龙,左手还缺了两个手指。他卷起袖子,挥起拳头,像只好斗的公鸡,一步跳到铺子门前,扯着嗓子拼命地嚷道:
人们不慌不忙、不大乐意地散开了,好像有点儿遗憾似的。
伊佐特来找我,在黑夜中他好像显得更高大更令人喜欢了。
罗马斯一只手拿着一块木柴,问他:
潘科夫来了,他察看了一下炉子,皱着眉头问道:
“生活——真好!”
他没有找到适当的词汇,沉默了一下,最后补充说:
“太阳——真奇妙!”伊佐特嘟哝道,幸福地笑了笑。
“您不去告他们,所以他们才敢如此放肆。”
“将来我读完各种书了,学有所成了,我就走遍一切天涯海角,了解一切事理,去教育人民!是啊,老弟,能坦诚地跟人交换意见该多么好啊!哪怕是某些九*九*藏*书*网村妇,如果你跟她说心里话,她们也能听懂的。不久前,一个村妇坐在我船上问我:‘我们死后会怎样呢?我不相信有地狱,也不相信有天堂。’老弟,你看,她们也是……”
“从渔场。我跟伊佐特在一起。”
一个节日的早晨,厨娘把炉子里的柴火点着后便到院子里去了,当时我正在铺子里。厨房里突然“砰”的一声,整个铺子震颤了一下,糖果盒也从架子上翻滚下来,被震碎的玻璃发出清脆的响声,地板砰砰响。我立即向厨房奔去,黑色的烟云从厨房的门口向房间里涌来,烟云后面发出种种咝咝声和噼啪声。霍霍尔一把抓住我的肩膀说:
“你从哪儿来?”
“是呀,原来是这样……”
“站住……”
苹果树开花了,村里弥漫着粉红色的云雾和苦涩的气味,到处都能闻到这种气味,它压倒了油烟和大粪的气味。千百棵苹果树像节日似的穿着由粉红色的花瓣织成的锦衣,一行行整齐有序地从村里排到田野。在月明之夜,微风习习,花枝摇曳,发出微微的簌簌声,仿佛是金蓝色的沉重的波涛淹没了村庄。夜莺不知疲倦地纵情歌唱,到了白天椋鸟激越地啾鸣,还有那看不见的云雀不断地向大地倾诉着其柔情蜜意。
“这种事不让您生气吗?”我问道。
“我看不出他有什么特别的聪明。他废除了王公,却引出了许多小贵族,还引来了外国人。这方面他太不聪明了。小地主比大地主更坏。苍蝇不是狼,用枪打不着,比狼更难对付。”
然后他把这块木头丢在一边,开始洗手,说道:
“把他赶走,暴徒!把他送上法庭……”
“别说了,懂吗,有什么办法呢?”
“您,一大把年纪了,为什么还昧着良心呢,嗯?”
带有酸味的烟雾消散了,现在看得很清楚,架子上的餐具被震碎了,窗玻璃全破了,炉口边的砖也被炸崩了。
“咳,怎么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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