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这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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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这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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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到,擦木梨丝的刨子在车上一个中尉的手里,我为此感到不安。静静地等待时,我带着一种越来越强烈的担忧感到,如果军人没收了刨子,我会非常痛苦,因为担忧的强烈,多年后我还记得当时的感受。切廷打开了收音机。广播里在宣读戒严司令部的各种声明。逮捕令上的名单、各种禁令和被捕人员的名单……我让切廷换了一个电台。一阵刺啦啦噪音后,我们听到了一些从一个遥远国度传来的东西,那些东西正好切合我当时的精神状态。当我在享受着倾听时,外面飘起的一阵小雨在一点一滴地打湿我们的前窗玻璃。
切廷是怎么一下子认出刨子的?
“我的……”
上小学时,我们有一个非常古怪、也有点愚蠢的同学。当老师把他叫到黑板前,问他做没做数学作业时,他就会像我这样一声不吭地站着,既不说没做,也不说做了,只是带着一种内疚和无能的表情,一会儿把身体的重量放到右腿,一会儿又放到左腿,不断变换着站姿,在我们面前一直站到把老师气疯为止。在教室里惊讶地看着他时,我是无法明白,人一旦开始沉默就不可能再
九九藏书
开口了,这种沉默甚至会持续很多年,上百年。儿时,我是幸福和自由的。但多年后的那天夜里,在色拉塞尔维大街上,我明白了什么是无法说话。我还模糊地感到,我对芙颂的爱情最后也变成了这样一种执拗、一个自闭的故事。我对她的爱情,我的痴迷,不管是什么,无论如何也走不到我和她自由分享这个世界的道路上。还在一开始我就在灵魂深处明白,在我讲述的这个世界上,这是不可能的,所以我走上了在内心里寻找芙颂的道路。我认为,芙颂也知道我会在内心里找到她。最后一切都会好的。
“你们就说被我们拦下了,”军人回答说。
我和切廷下了车。他们仔细地检查我们的身份证。我们按照命令像电影里的罪犯那样张开双臂趴在了车身上。两个军人检查了手套箱、车座下面和车上的每个角落。被周围高高的公寓楼挤在当中的色拉塞九_九_藏_书_网尔维大街上的人行道是潮湿的,我记得,几个路人经过时朝执行任务的军人和我们这些被检查的人看了几眼。宵禁马上就要开始,人行道上空无一人。前面就是曾几何时,几乎我们所有高三学生都去过、麦赫麦特认识其中很多女孩的著名妓院六十六(房子的门牌号)。那里所有的窗户都是漆黑的。
“先生,这个东西是您的吗?”
军事政变后四个月,一天夜里,我在宵禁前十五分钟离开了凯斯金家,路上我和切廷在色拉塞尔维大街上被检查身份证的军人拦了下来。当时我安宁、舒坦地坐在后座上,因为我什么也不缺。然而,当拿着我身份证的士兵看了我一眼后,瞬间把目光停留在我身边的擦木梨丝刨子上时,我感到了不安。
切廷问道:“他们不会因为宵禁后我们还在街上而再把我们拦下来吧?”
“你看,原来你既不是聋子,也不是哑巴,你不是很会说话吗?”
有时,军人检查了车和乘客的身份证后就会放行。有时,则会让车上的所有人下来,随后从头到脚地把车子和乘客检查一遍。他们也让我们下车了。
“为什么?”军人九*九*藏*书*网问道,但他的工作是不允许这样一种怜悯的。他严厉地说:“过去,去车上等着!”他拿着刨子和我们的身份证走开了。
“那他为什么不说?”他转向了我。“你看,在实行戒严令……你聋了吗?”
宵禁开始后二十分钟,一个士兵朝我们走了过来。他把身份证还给了我们。
他们没再说什么了。尽管我有点伤心,但因为重新得到了刨子,我是幸福的。回家的路上,当切廷慢慢地、小心翼翼开车在街上行驶时,我明白自己是幸福的。伊斯坦布尔那些除了野狗便空无一人、黑暗的小巷,白天因为丑陋和破旧让我难过、被水泥公寓楼包围的大街,现在却显得充满了诗意和神秘。
切廷说:“长官,那是一个刨子……就是您知道的擦木梨丝用的刨子。”
“是的。”
“兄弟,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玩意?”
“长官,凯末尔先生这阵子很难过。”
“你好好交税吗?”
一个军人问道:“这东西是谁的?”
“好了,你们可以走了,”他说。
“长官,大概我母亲的刨子留在你们这里了……”
刨子是我因为老习惯刚才在凯斯金家趁没人注99lib.net意时带着本能拿下的。这让我那么开心,以至于没太费劲就早早地离开了他们家。带着一种猎人想不时骄傲地看一眼刚刚捕获的鹬鸟的冲动,我从大衣口袋里拿出刨子,把它放到了我的身边。
“我是商人。”
“好好交的。”
瞬间,我感觉自己将无法说出那是一个擦木梨丝的刨子。因为我以为,如果我说了,他们就会立刻明白我对芙颂的痴迷;那么多年为了见一个已婚的女人,我每星期去她和父母同住的家里三四次;情况的糟糕和我的绝望;其实我是一个又怪又坏的人。因为和塔勒克先生碰杯喝下的拉克酒,我的脑子是迷糊的,但多年后的今天,我也根本不认为自己因此做了错误的评判。我只是觉得,木梨刨子,一个刚才还在芙颂他们家厨房里的物件,现在却落到了一个我认为是善意的特拉布宗人士兵手里是奇怪的,但问题不仅仅如此,更为深刻的是,它关乎作为人在这个世界上的生存。
九九藏书网我和切廷开始在雪佛兰车里等起来。接近宵禁时间时,街上的车都在加速。远处,我们看见急速在塔克西姆广场转弯的车子。我和切廷都不说话,我感到了老百姓在面对警察搜查和检查身份证时感到的那种恐惧和犯罪感。我们听到了车上钟表的嘀嗒声,为了不出声,我们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在我们后面排队的一辆小车的明晃晃的灯光下,我看见刨子闪了一下,随后被扔进了前面的一辆小军用卡车里。
晚上一到凯斯金家,我就立刻闻到了弥漫在家里的香甜木梨酱味。聊天时,内希贝姑妈说下午她和芙颂一起用小火熬了木梨酱,母女俩一边熬果酱一边聊了天。我还幸福地从她的描述里想像了芙颂用木勺慢慢搅拌果酱的样子。
我又陷入了一阵沉默。一种像无法起身告辞那样的降服和无奈在慢慢包围着我,在我没说出罪状之前,我希望我的军人兄弟能理解我,但不行。
另外一个军人说:“先生,这是一件锋利的东西,禁止你带在身上!”这人的军衔更高。“拿去吧,但别再带在身上了。你是做什么的?”
切廷发动了汽车。军人给我们让了道。但我下了车,走到了军车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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