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娜在车里里大声咳嗽一声：象舞台情节剧一样的开场前奏。她望着她问道，“你不认为在宣布是‘我们的’家园前应先征求一下我的意见吗？”

“听起来正象你要找的，”杰尼对玛丽娜说，“那个学校正在找一个能教英语兼打字的人。那里地皮很便宜，四季分明，镇上人口只有三千。你不是总说你跟戈登想离开加利福尼亚南部吗？”

尽管他们已经在兰多生活了四年多，戈登却从未适应过亚利桑那北部这种四季分明的气候。可能是出于某种心理上的原因，每年他总是对自己说这气候不够正常，夏天通常不会这么热，冬天通常也不会这么冷。因此，他的衣橱里还满是在加利福尼亚时穿过的一色的四季皆宜的衣服。这就意味着他在这儿夏天要受热，冬天要挨冻，很少会有合适的衣服穿。

接着她便笑出声来。

“周六他开门吗？”

他向她俯身道，“是，主人，还有什么吩咐？”

戈登向前探探身，皱着眉头将与椅子粘在一起的后背慢慢揭开，并将完成的几页稿子盖好。他走到隔壁的卧房，迈过地板上堆着的几件玛丽娜的衣服，绕过屋子中央的黄铜床。他们是几年前在一次教会举行的义卖活动中买到这张床的，玛丽娜曾花了整个周末的时间清除污渍，使其光彩重现。床边那个古色古香的大橱是玛丽娜的妈妈的礼物。戈登拉开橱底的抽屉，拽出一双帆布旅游鞋来。他又搜寻着橱子，藏书网想找件合适的衬衫。在匆匆看过自己的衣柜隔间后，他从衣架上取下一件五彩的夏威夷衬衫。他穿上衬衫，坐下来系鞋带。

第一眼看到小镇，戈登就忍不住咧开嘴笑了，喜形于色。他把车停到路旁，拿着佳能相机下了车。他抓拍了几组令人难以置信的景色，一卷胶卷转眼就照没了。

“等一下，”她说，仿佛记起什么似的，“你最好还是换一下吧。我得去看沃特斯顿医生。”

“脏了。”

她摇摇头。“如果我们遇到什么人，我就假装不认识你。”

“你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吗？”

他们当初是通过杰妮·约翰逊，玛丽娜教中学时的同事了解兰多的。一个周末，杰尼偶遇她的大学老同学，那位室友对她讲，她在亚利桑那的兰多找到了一个专职教职——不过她又不打算去了。“那是个美丽的小镇，”她说，“我真喜欢生活在那里，只是薪水太低。”

“以前怎么没听说起过？”

当然，自从季凤吹来，傍晚和夜间凉爽多了，但早晨却变本加厉地热起来。玛丽娜，相反地，倒极其热爱夏天。她过去一直、将来恐怕也将永远会喜欢下去。他见她正躺在她那床锡箔样的太空毯上，头上没有一丝荫凉，仿佛要使她已晒成淡褐色的皮肤更上一层楼。他从打字机边的高脚杯中呷了一口冰茶，重读一遍刚打好的句子，想了一会儿，把纸撕下来扔进已满满当当的废纸篓里。草坪上的玛丽九九藏书娜翻了个身，手搭凉棚向窗户边张望。“我听说……”

第一年，他们也进行了许多改造：将厨房的一隅辟为阳光浴室，用玛丽娜的古董装饰新家，粉刷剥落的墙面，扩展储藏室好有地方堆放木材。是的，这儿的冬天确实要比戈登想象得要冷，而夏天要热，四季一年年这么循环往复。但他的确喜爱住在这儿，这儿有他曾希望拥有的一切。他喜欢这房子，这树林，这小镇。妈的，他甚至喜欢他干的低微的工作。

“噢，没什么。”

她喊道。

“我说过了，没事儿，只是做一下检查。”

他于是将衬衫穿在身上。

“在亚利桑那？”

那是个秋高气爽、万里无云的日子，他们是从西南进入小镇的，他们第一眼看到兰多时，感觉自己就仿佛置身于一幅优美的田园画中。他们正开过一处山脊，身下的小镇幻成一条狭长的山谷，从这个至高点上惟一清晰可见的建筑便是锯木厂。环绕着锯木厂，有正在喷云吐雾的烟囱从光秃秃的橡树、炫烂的白杨及碧绿的松林间突兀而出。透过绿叶的间隙，时有溪水河流的波光闪动。北部俯瞰一切的是连绵不断、高大雄伟的里姆山。

但是，第二个周末他们已踏上去兰多的征程。他们两个立时就爱上了这个小镇。

玛丽娜穿戴整整齐齐地从浴室冒出来，准备出发。她走进卧室，站在房门口，上下打量着他，从脏兮兮的旅行鞋，看到破旧的裤子，目光最后停在那件令人反感的夏威夷衬衫上。“你不会准备就这样出去吧？”她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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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新家孤零零的，在小镇外围，背靠未开垦的国家森林上地。这是个一层木结构建筑，周围环绕着浓密的树林。先前的主人在房后建了畜栏，屋旁开辟了一块很大的绿地种植花花草草。戈登很喜欢。另外，原主人还于四围开了几扇大窗，使里姆山和周围树林中的景色一览无余。

她笑起来，“没了，还穿那双鞋吧。”

“重要的事。”她冲他伸伸舌头。

他微笑着瞅了瞅她，“热得没法干活。”

他在她脸上搜寻着，想发现些许的病兆，“哪儿不舒服？”

她站起来，转过头去，弯腰捡起地上的太阳镜。看着她丰满的臀部，他高声打个呼哨。她转过身来，依旧手搭凉棚遮挡正午的阳光，“如果你不打算干活儿就陪我进趟城，有些要紧事要做。”

“它靠近弗拉格斯塔夫，”她解释说。戈登开始做各种鬼脸，她轻轻揭了他的脸一下。“严肃点，那儿可有不少好地方。”

他又深深地吸着气，回味着林间沁人心脾的清香。向下俯瞰小镇全貌，他说道，“就是它，这就是我们所要的家园。”

他惊奇地转过身，“你不喜欢吗？”

玛丽娜藏书网点点头。

戈登见她将毯子叠成小方形，夹在腋下，光脚朝侧门走去。他注意到今年夏天她胖了，不是太明显——即使穿着紧巴巴的比基尼，她依然显得很苗条——但她原来平平的肚子是稍稍大了一点。当然在这一点上他更不甘示弱。他低头瞅着自己渐渐发福的肚子，尽管夏季里越来越多地喝着软饮料，还不得不常常加班，但还是显露出了啤酒肚的雏形。装卸工作强健了他的臂膀，却于肚子一事无补。他笑了。或许他们两个都应该开始锻炼；找盘简。方达的带子或其它什么，做做健美。

“我刚给你买的那件浅蓝色短袖衫呢？”

“怎么了？”

他龇着牙笑了。“要我在后面拉开十步远吗？只是为了万一？”

“你一上午都在说这话。”

她下了车，走到悬崖边，环视一下周围的景色。假装想了一会儿，“这儿……还行吧，”她用一种很不自然的声调说。同时瞅着他，双眉上扬。

戈登坐在敞开的窗前打字，桌上的小塑料风扇对着他的脸猛吹着，尽管如此，他依然汗流夹背。汗水像咸涩的小溪顺双颊向下淌着，偶尔会滴落在雪白的打字纸上。布兰德说得不错，炎热可真是件苦事。他用手捋了捋湿漉漉的头发，心中升腾起对夏天的憎恨，一种铭心刻骨的恨。这种念头不是美国人该有的，他明白。他是理应热爱夏季里这漫长的白日的，他可以去打排球或做其它户外运动，也可以去野餐，去听“沙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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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音乐组的演唱。但是，天天晚上要到九点钟夜色才真正降临，而且天又是那么湿热难挨。他知道他可以不装卸百事可乐了；那是预料之中的。可眼下，即使脱光了膀子、穿着短裤还是汗流如注。打字时，光光的后背常痛苦地粘在木条椅上。

“这是我能找到的全部。”

“什么事？”

“一上午都是这么热。”

“亚利桑那？”当玛丽娜转述这些情况时，戈登不禁问道。

玛丽娜通过了面试、两个月中在经过了数个周末的寻找之后，他们买下了这处房子。戈登本打算买一处改造过的农舍——他一直梦想着过一种电影里那样的小镇生活，有一头母牛产奶，几只母鸡下蛋……但在卖的惟一几间农舍超出了他们的购买能力，即使加上银行贷款和从双方父母那里借来的钱，也只能支付一处小的所在。

玛丽娜经过书房去浴室时向屋里瞥了一眼，“我去冲个澡！你也准备一下！”

“因为没什么大不了的，快穿衣服我们走。”她的声音中透出一丝怒意。她走到柜边，从里面抽出一条休闲裤，扔在床上，“穿上！”他穿裤时，她又满处找衬衫，终于挑出一件素净的浅绿棉衬衫，“给你，记着把袖子卷起来。”

他从梳妆台上抓起钱包和钥匙准备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