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列岛
にっぽんれっとう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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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海沟にっぽんかいこう
日本海沟にっぽんかいこう
东京とうきょう
政府せいふ
政府せいふ
日本列岛にっぽんれっとう
日本列岛にっぽんれっと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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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将沉没的国度しずみ ゆく くに
即将沉没的国度しずみ ゆく くに
即将沉没的国度しずみ ゆく くに
日本沉没にっぽん ちんぼ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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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还是过去看一下吧。”中田说道,“也许有‘吉野号’的消息了。”
“眼力还不错嘛……”老人微笑着说道,“但是,这张是赝品……仿得还不错吧?喜欢南画吗?铁斋怎么样?”
“好容易才……”山崎叽叽咕咕地说,“听说‘老人’在箱根,地震时也待在那儿。昨天晚上,‘老人’派他的部下到我在经堂的家来了。现在邦枝也在‘老人’那儿。”
“不,已经结婚了,但没有孩子……”
“不过,现在怎么办?”小野寺在挂有“全面封闭中”条幅的霞关高速公路前站住,回头看了看后面的两个人,说道,“去总理府看看吧,说不定山崎回来了呢。”
的确……这个满载着崇山峻岭、森林湖泊和城市居民的巨大岛屿,会在顷刻之间下沉吗?
“最好还是把田所先生从国会那边叫回来。得想办法搞辆车。把谁的车骗来……汽油配额怎么办?”山崎推开门,一边往外走一边嘴里念叨着,“搞不好,也许落个撤职查办。”
小野寺站在拥挤不堪的过道上摇晃着,在通过天龙川的时候,突然,一种颇为复杂的感触油然而生——一年前,他正是在这儿附近的东京站八重洲口的茶室里,偶然遇见了来这里调查新“新干线”测量误差的朋友。
“哦,她现在一个人到欧洲去了。去玩……”中田突然大笑起来,“请不要让我联想到那些无聊的事。突然想要做爱了。很长时间都没有消息了……”
那姑娘端着茶盘,很优雅地翻着白袜子的足尖轻盈地走了过来。幸长觉得她走路的姿势,就像能乐舞蹈一样,美得醉人。大家面前的茶碗里泡的不是茶,而是几片茶色的植物花瓣,花瓣沉没在水下。
“我……”田所博士深深地叹了口气,“我相信……通过这次调查,更深信不疑……”
“外线电话临时被掐断了,实在不方便……”山崎用下巴朝桌面一指,“乱哄哄的,连杯茶都不能喝。你们要不要来杯水?”
“来啦……”田所博士嗫嚅着。
在略带荒凉的庭院里,地上的落叶好像故意没有清扫,织部灯笼倾覆在地,青苔上还留有灯罩摩擦过的痕迹。看起来,这一带在地震时也摇晃得厉害。
灯光映照在里面的隔扇门上——另一个隔断旁边的隔扇门敞开着,姑娘点燃古式纸罩烛灯后,走了进来。
“在哪儿?”小野寺急切地问道,“没事吧?”
当小野寺和邦枝到达那位学者在京都北部的住宅时,得知他从前几天开始身体状况就不太好,一直闭门谢客。
“二?”山崎惊讶地张大了嘴,“当真?”
“如果把他带来就好了!”小野寺说道。
山崎拿起听筒,等了好半天接线员才搭话,他把电话号码告诉了接线员。
“D计划”的重要成员中,除幸长和安川以外,其他人都没有来过。原宿的办公室现已不用,重要文件的副本都保存在这儿,这里已经成了“D计划”的落脚点。
壁龛上摆放着一只孟宗竹花瓶,里面的地榆红得浓郁热烈,透过袅袅上升的热气,小野寺看出了神。
京都市内大部分地区已经从去年的“京都大地震”创伤中恢复了元气。但是,祗园、先斗町等号称“京都精华”的花街柳巷、倒塌烧毁的平民密集住宅区,仍然还是一幅荒凉的景象。
“现在看来,当初取消东京都的有轨电车真是个错误。”山崎苦笑着说道,“人都喜欢方便快捷。到现在这个地步再来呼吁有轨电车也无济于事了……不过,有轨电车还真是个不可或缺的代步工具啊。”

小野寺一声不响地掏出了“和平牌”过滤嘴香烟。山崎用力吸了一大口,然后,缓缓地吐了出来。
“这太好了!田所先生与其去见首相,还不如请‘老人’出面说更好一些……”
那个时候,小野寺正好去“海沟探险”。现在回想起来,那便是所有事件的导火索。
山崎蓦地停下了他那只正在擦脸的手,说:“有烟吗?”
“进去坐会儿吧?”中田说道,“你看上去好像很累……”
“都内国铁的修复率是多少?”幸长嘟囔道,“震灾已经过来两个星期了……”
“也没躲过啊……”田所博士踮起脚尖向老人身后的壁龛望去。在古老的北山杉木壁龛顶端的墙上,出现了新的裂缝,沙砾剥落在黑木壁龛下面。
小野寺、幸长和中田三人穿过乱糟糟的、满是报社的帐篷和电视台转播车的国会议事堂前庭,向站岗的警官出示了通行许可证后离开正门,慢悠悠地向大藏省走去。位于永田町、霞关的国家政治中枢,除了部分古老建筑物上有裂痕、有些道路凹陷以外,看起来几乎没有受到震灾的什么影响。绿色的大内山在秋天湛蓝的天空下,沐浴着温暖的阳光。千代田区的灾情主要集中在有乐http://www.99lib.net町附近和神田一带。
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中清澈皎洁的明月,小野寺眉心突然扭成一团。透过晴朗的夜空所看到的那轮皓月的鲜亮轮廓,突然无常地变成了两层,而且还有些摇摇晃晃。侧耳静听,一直若断若续鸣叫着的虫声也戛然而止,甚至风的呼啸声和树林的沙沙声也停了。周围死一般地沉寂。
右转,向总理府方向走了没多久,正好碰上从溜池方向过来的山崎。小个子的山崎好像一瞬间苍老了很多,脸颊瘦得凹了下去,眼睛周围出现了黑眼圈,满脸胡须,面带铅色,显得十分疲惫,衬衫的衣领沾满污垢,领带皱巴巴的。
女孩哗啦哗啦地把玻璃门、拉门统统打开了。这十叠大小的房间里,除了那个大被炉外,全无半点热气。箱根秋夜的冷风,寒气逼人。虫声唧唧,昏暗的树林,飒飒作响。
“那么……”老人一边轻声咳嗽一边说,“日本将来会怎么样呢?田所先生……”
从议事堂前的高处眺望东边,可以看到梦之岛方向依然黑烟滚滚,但从日比谷、丸之内到大手町一带,建筑物的轮廓却与地震之前几乎毫无差别。但是,仔细观察后就会发现,大楼的玻璃窗上到处都是黑色的洞孔。由于平板玻璃缺货,很多建筑物的窗户都还没有及时修理。铝合金饰板或玻璃幕墙的现代建筑周边和用木头或锌铁板临时搭建的人行道上,“头上危险,小心”的警示牌随处可见。尽管如此,也有突然从窗户上脱落的玻璃碎片像树叶一样飘落而下,伤及路人的事件。在众多商品价格上涨的同时,一些很奇怪的东西也出现在了人们的生活中——玻璃纤维头盔就是其中之一。由于人们都害怕头顶上飞来横祸,所以,出门戴头盔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了。
最靠里有一间十叠大小的屋子,里面装有一个嵌式被炉。老人把脚放在被炉里,茫然若失地呆坐在搭有紫绫靠背的椅子上。他的结城绸和服上面套了件古铜色藏青条纹的棉坎肩,脖子上围条白麻纱围巾,缩成一团,孤零零地坐在那儿,显得分外瘦小干瘪。银白的眉毛覆盖着轻合的双眼,似睡非睡地打着盹儿。包括田所博士在内一行五人,走近拉门,行了个礼。老人好像根本没有看见他们,照旧前仰后合地打着瞌睡。
小小的茶花从柱子上掉落下来,在纸罩烛灯泛黄的光照下,浮现出像血一样的点点红色。
“啊……”山崎看了他们三个一眼,有气无力地问道,“田所先生呢?”
“对了,找到安川君没有?”
“可我还有妻子呢……”山崎掐灭了纸烟,哽咽着说,“你们怎么想的,我不清楚……可是,我一想起家人来,就……我想总该有人给我们想想办法……能让他们逃到国外去,可是,现阶段还……”
“从今往后……”中田突然嘀咕道,“要是总像眼前这种状态,恐怕干不成什么。就靠目前这么几个人,按现在的做法去搞,当然也可以继续搞下去……反正在那一天临近时,什么样的人都会觉察得到,并且也会发出种种警告。……但是,没人相信会发生那种事。然而,那东西该来时必然会来……”
“什么事……京都的学者就可以这么欺负人吗?……”邦枝小声地抱怨道,“两个大男人专程从关东赶过来送达重要信件,而他却只撂下一句‘太了不起了’就跑去睡觉了,这叫什么事嘛……”
“这些话还是进房里说的好。”小野寺说。
老人用他那皱巴巴的、犹如枯枝一般的双手捧着素陶茶碗,摇了摇茶碗里的水。他那埋在凹陷眼窝深处的眼珠,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只是像小孩似的,心不在焉地望着杯中摇荡着的水,茫然若失地沉思着。室内一片静寂,能听到窗外黑压压的树林习习作响声,远处的深山似乎也在低声呜咽着。
“可是……”女孩的眼睛瞪得溜圆,疑惑地说,“外面很冷……”
“可是……”山崎用他那失去神采的目光环视着三个人,说,“令人难以置信啊。像我这样的人,这回下功夫学习了一番……也认为这次地震释放了相当多的能量,以为今后很长时间内将平安无事了。是否如此,幸长先生……”
“不管怎么说,这次地震可真够厉害的……”山崎皱紧双眉说,“对日本,真可谓打击不小啊。”
“在我的想象中,最坏的情况就是大部分人死掉。”中田说,“因为所有人几乎都不相信这回事,或者是半信半疑,采取观望态度。假如很幸运没有发生,这当然求之不得。然而,我们可就要受到舆论的围攻九九藏书网,受到来自各方面的嘲笑和谩骂……骂我们是疯子、骗子,我们将被社会所唾弃,甚至还可能以造谣惑众、浪费国家钱财等罪名受到指控。即使是政治家,某些人也可能会受到牵连,他们或许早已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但是,政治家是善于保护自己的。在那些可能受到牵连的人员当中,他们只有在得到‘有人安排后路’的承诺后,才会充当这种‘牺牲品’的角色。至于你我之辈——没有任何背景,最容易落得替罪羔羊的下场,还有可能受到私刑拷打而送命。如果那件事在人们半信半疑和议论不休的时候发生了,由于毫无准备,大家只能坐以待毙。而且,发生得越晚,死的人也就越多。”
“不会是分居吧……”
“是啊,今年秋天……花开得不合时令啊。田所先生……最近,日本的自然界好像到处都开始乱套了。在学者看来,也许无所谓,但是……对于像我这样要和大自然一起生活一百年的人来说,特别感到日本的大自然——无论是花草树木还是鸟兽鱼虫……不知是恐惧什么,好像一切都有些反常……”

“凡是能够设想到的模式不但都做了,而且已经对它进行了研究,似乎难有新的进展。”幸长说,“如果能收集到更多的资料,再稍微……”
“要等半个小时,才能接通箱根的电话……”山崎挂上电话,转过身子说,“可是,太难令人相信了……真的会……发生吗……”
“我们每天都来这里,都快十天了……”中田耸了耸肩。
“不惦记太太吗?”
“实在令人难以置信……”山崎呆呆地重复着这句话,然后问,“真的会发生吗?幸长先生……”
“福原……”幸长小声重复了一句,随后问道,“是搞比较文明史的吧?您从前就认识他吗?”
“先生正在二楼睡觉。” 女佣答道。
这家伙,居然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小野寺心里这样想。然而,依据推算做模拟实验,并把它放大……一个令人难以想象的、巨大的危机全貌便呈现在眼前,这让朋友不能,也不敢想下去。就像康托尔沉溺于“集合论”不可自拔而自杀,图林想要从理论上证明“万能图林机械”的可能性而自杀一样,在人世间就有这样一些“不堪理论性归结”的人,他们绷得过紧的理智之弦,最终会伴随着“咔嚓”声断掉。
“没关系,拉开吧……”
“是我……”中田回答说。
走廊里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在拉门外面停下,“是叫我吗?”姑娘问道。
“还在国会里磨呢。”小野寺答道,“跟他说了,不管怎么磨,不找到秘书长,要见首相是根本不可能的,但他就是听不进去。”
话音未落,眼前的树林和山峦就开始轰鸣起来。瓦片在响,柱子和门框随即也“咯吱咯吱”地响了起来。最后,整个房屋都“轧轧”作响,沙土从墙上脱落下来,不知是什么东西“哐啷”一声,轻轻掉在了榻榻米上。姑娘战战兢兢地小声叫了起来。
山崎一一看了他们三个,微微点了点头。
“不要紧……这是下沉的箱根和丹泽山板块,为了取得平衡重新隆起而发生的一次余震。没有什么……”黑暗中,田所博士沉着地解释道,“但是,我所说的地壳变动,和这类地震性质完全不同。当然——也可能伴随大地震和火山喷发……”
“但是,到底在什么时候发生,那是绝对没法预言的。这件事能否发生,如果发生了,会是怎样一种状态,多大的规模,其结果如何。对于这些问题,无论收集到多少资料,都绝不可能准确预测,发生概率这东西大概也难以预料吧。但是,凭直觉,我会把赌注押在会发生的上面。输就输吧,豁出去了。”
“为什么这么说?我是个乐观主义者哟!假如、万一,我们从不知晓的某种平衡机能起了作用,不会发生那件事呢?或者发生了,但没有那么大规模,那时的我们呢,不是受到舆论的围攻,就得亡命他国,总之,一切倒霉事都要轮到我们头上来。到时,我们干脆向日本社会和日本国民道声‘恭喜’算了。但是,如果真的发生了那件事……那么,我们按事先所制定的步骤继续推进,那至少能把损失减少百分之一二。这就是我的想法。即使是百分之一,也绝不是个小数字。我们那些可怜的日本同胞,将有一百万人获救。至于我们预测对了,也绝不会变成什么英雄。如果预测对了,我们将面对地狱。在地狱里,为自己的预测成功而自豪?那有意思吗?!”
老人又摇动起茶碗来了,他那叠满皱纹的喉咙,发出轻微的咳嗽声。人们的眼睛都随着老人的茶碗在转动,老人的手停下来,“哐当”一声放下了茶碗。
小野寺和早上从某个联络站回来的邦枝拿着老人的信去了京都。新干线行驶路线还是静冈以西折返,出于安全的考虑,从静冈到新大阪花了三个多小时。包括旧东海www.99lib•net道路线在内,所有列车都是严重超员,连软席车过道都坐满了人。
通往箱根的每条道路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坏。最严重的地方,竟从中间断开,呈倾斜状态,到处都是断层,错位达几十厘米。因此,这一段道路十分难走,车子的平均时速只有十多公里,到箱根的时候已经是半夜时分了。
“到底还是箱根冷啊。”只有田所博士照例旁若无人地一边大声嚷着,一边不请自入地走进屋去。他穿着一双不合脚的大袜子,油亮亮的,走在榻榻米上,“吧嗒吧嗒”直响。
从院子的前缘,穿过树林,脚下的芦湖遥遥在望。这晚正是阴历十七,皓月当空,皎洁的月光洒满湖面,阵阵的山风吹起涟漪。箱根的外轮山层峦叠嶂,黑压压的像一面连成一片的屏风,它的顶端浸满了银色的月光。
“就算去了,也还是不能发挥D计划总部的作用吧……”幸长用低沉的声音说道,“为了应对这次震灾,官厅的所有部门都乱成了一团……”
“是茶花啊……”田所博士喃喃地说道。
箱根的灾情也相当严重。在塔之泽附近,有些旅馆和民房倒塌了一半,部分地区还在持续停电。尽管如此,旅馆、避难营地还是被从神奈川、东京方向过来的灾民塞得满满的。周围的道路上,到处都是崩塌的岩石,道路要么不能通行,要么只能单边行驶。不仅如此,虽然地震后大涌谷的火山口喷气现象突然戛然而止,但强罗附近火山口的喷气却更加剧烈了,致使地面裂开,管道断裂,所以行驶途中,还可以听到地下颤动的地鸣声,令人毛骨悚然。
“搞不到车啊。汽油管控得太厉害,真够呛!电话也才刚刚修复百分之六十。”山崎一屁股坐到桌前,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昨晚,隔壁进小偷了……”
昏暗的树林,蓦地传出乌鸦刺耳的嘶叫。不知是什么鸟,不是一只,它们齐刷刷地从四面八方的树林中惶恐不安地鸣叫起来。山脚下、周边、湖对面,狗开始狂吠起来,中间甚至还夹杂着雄鸡的喔啼。
总理府的走廊里熙熙攘攘,乌烟瘴气,人声嘈杂。挤过人群,中田一边向 “D计划”专用的办公室走,一边问山崎:“同‘老人’联系上了吗?”
“啊……”田所博士往前凑了凑。
“是啊。”中田答道,“但是……”
“大家都有这种想法吧……”中田说,“包括学者在内。可是,我呢,反倒是越来越深信不疑了。那件事,和这回地震,在性质上是完全不同的,是至今尚未观察到的新型地壳变动。也可能会发生地震……但是,真正的变化,不是发生在爆发地震的那一层,而是在更下面的一层里。”
“好!请尽快把它整理出来。明天我打算给首相打个电话,见一面。另外,你们明天谁去趟京都……去两个人。京都有个叫福原的学者——虽然还年轻,但是,读了他写的东西,就知道他是一位真正有作为的学者。带上我的信去,向他说明原委,希望得到他的合作。具体见面后怎么说,明天再告诉你们。也得请他考虑一下这个重要的事情。东京这批学者,很早以前就是今天这副样子了,他们对于长远的大问题,不善于深思熟虑……这类事,也只有京都的学者才行……”
“不行。那不只是记忆的问题,好像头脑真的有点不正常了。……如果他能清楚告诉医疗班自己的身份,至少他们可以联系到他的哪位亲戚吧。就算他是我们的伙伴……如果把他带过来的话,只会成为我们的累赘。想想看,现在每个医院都住满了伤员和精神失常的病人,有自卫队的医疗班照料,算是件好事了。”
“再就是……我那里又来了亲戚和朋友两家人。他们深更半夜都还在哭……声音虽然不大……但挺吓人的……根本睡不好……”
“原来如此……”小野寺说,“恐怕你才是个真正的虚无主义者呢。”
“有个腹稿。”中田不慌不忙地答道,“虽然还不完善,但是,大致有些条理了。”
“睡眠不足啊……”小野寺也连锁反应地打了个哈欠,“我也筋疲力尽……”
“不认识。”老人一边轻声干咳一边说,“只和他通过一两次信,但是,他应该明白……”
学者身穿捻线绸的短外套出现在客厅,他虽然年过五十,却是黑发童颜。学者反复看了几遍老人的亲笔信,歪着头一边听小野寺和邦枝的说明,一边噘着嘴绞尽脑汁地思索着什么,随后,嘟嘟囔囔地挤出一句话,“太了不起了……”便踱步走出了客厅。
“你,下一个阶段什么最重要,有何见解?”
小野寺整个身子颤抖了一下。
的确如此——小野寺心里不禁有些伤感,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安川那张娃娃脸。医院、医疗设施都面临严重匮乏,连一流酒店的头等客房都在收容病人。紧急手术在市内无法进行,只有用直升机把重病患者送到邻近的县去救治。
“难说……”中田平心静气地说,“根据‘http://www•99lib•net高月号’的调查结果,粗略推算一下,最坏的情况,得出的最低限度D值为二。”
“哦,我也不大喜欢他的画。到这种年纪就不大欣赏这种画了。”
“我有点不大相信……”山崎边看窗外边说道,“究竟,那件事是不是真的会发生呢?对我而言,这次地震所引发的严重灾害,就好像做了一场噩梦。那件事,究竟是不是真的?说什么很厉害……比这次地震……还要大几百倍的规模……经历这次地震,我倒不大相信那件事了。不会是那位头脑有些昏聩的癫狂老学者的妄想吧……”
“原来你是个虚无主义者啊……”山崎小声地说道。
“现在不是百分之七十左右吗?……”小野寺说,“从御茶水到水道桥的地段受灾特别严重,其次是京浜线。”
幸长出神地看着壁龛里的山水画,情不自禁地问道:“是……田能村直入的画吗?”
“百分之五十以上,应该可以了吧。但是,每次赌注都下得不小,所以,输了的话就,可就不得了了!”
“东京方面的事,已经听了很多,就不必谈了……”
田所博士抬眼望了一下。挨着壁龛的是一个博古架,格架后面的柱子上,挂着一个用葫芦做的小花瓶,那朵娇小殷红的花,由两三片绿叶衬托着,静静地开着。
“中田先生是单身吗?”幸长小声问。
“好了……”老人开了口,“我就是要听这么一句话……花枝,行了,把门关上吧。”
“怎么这么问?不是我想炫耀我们夫妻俩的事,我们确实互相深爱着对方,现在都还处在热恋中,如胶似漆……”中田耸了耸肩膀,“只是,岳父大人是位学者,也很有钱。我虽然差点,但从小到大也没吃过什么苦头。所以……对那些棘手的差事能毫不犹豫地承担下来,而且还认为本该如此。”
“田所先生……”老人抬起头,用下巴轻轻指了一下花瓶,说,“你看见插在花瓶里的那朵花了吗?”
“也许吧……”中田爽快地点了点头,“我时常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对日本、日本人……人类充满着爱心。但是,爱心和拯救是两码事啊。即便没有爱心,但只要是为了救日本同胞,我仍然会努力地拼到底……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不是说过了嘛,这不是精密的计算,是最坏情况的最小值。”
第二天早上——
——是兰花,小野寺喝了一口。
山崎微微笑了笑,站起身来。
小野寺目不转睛地看着瘦了一圈、正在擦脸的山崎。他长期从事治安工作,经历了生活的磨砺,从某种意义上讲,从他的身上已经找不出一点精明强悍的影子了——他拖家带口,已从中年步入五十岁的行列,留下的只是一身的疲惫。小野寺苦涩地感慨:拖家带口可真是一件苦差事儿。像我这样,真是一身轻松啊。但是,日本成年男子的大部分都跟山崎一样是有家室的,他们像花蕊似的慢慢萎缩,为了养活妻子、供养孩子从小学读到大学,拼命地工作。他们住在狭窄的屋子里,为了履行责任,压抑自己的欲望;为了生存,为了社会和谐,艰难地忍耐……
“我去市之谷自卫队营地的时候,很偶然地在医疗班看到他了。……伤不是很重,但可能当时没有得到及时治疗……”山崎指着头,“这儿,丧失了记忆。据说不是因为刺激过度,而是被什么东西猛烈撞击造成的。”
这并非仅仅是夜晚的林寒涧萧的寒气所致——面对倒映在水中的巍巍群山,面对泻满银光的万顷湖面,他不由得产生了一种异样的、莫名的感动。
“是啊。我是从市之谷车站一直走到这里的……”山崎精疲力竭地盯着满是尘土、早已被磨烂的鞋,“从经堂始发,经停新宿的电车很混乱……也是,毕竟地铁只修复了百分之三十,市内运营的出租车还不到七千辆,而且大多又都是以包租的形式……你们猜从市之谷到这里与其他人同乘一辆车,每个人多少钱?四千元啊!”
“东京市民怎么转眼就都成了建筑工人呢……”中田看着身边东躲西窜的黄、白、红色等颜色的头盔,禁不住笑道,“感觉好怪——曾经,头盔可是参与暴力斗争的学生的象征啊……”
“你的直觉灵吗?”
从姥子到湖尻山顶的途中,一条不太惹人注意的私家小道被杉树林包裹着。爬过弯弯曲曲的陡坡后,幸长一行看到了一座隐蔽的平房,四周是木板做的栅栏。车停靠在冠木门旁边后,用对讲机通报一下,木制的大门随即自动从中间打开了。
“不管怎么做,在相当一个时期内,恐怕‘D计划’要处于歇业状态了。”山崎手扶房门,回转身子说,“这种乱哄哄的劲头,要持续一阵子哩。事情不告一个段落,甭想干什么。首先,那件事来说,恐怕也不会那么快就发生吧,四年、五年,或许还要往后拖些时99lib.net间吧?”
一位穿戴整洁的姑娘招呼他们走到被炉旁。这姑娘的打扮非常朴实,和她的年龄极不相称,穿的是秩父铭仙绸的短襟和服。她把浓密的头发往后绾了一个发髻——一张素面朝天的脸,大大的眼睛。她身材高大,双唇紧闭,看样子性格刚毅,但偶尔嫣然一笑露出的酒窝和一对虎牙,显得十分天真烂漫。
根据首相直接指示保留下来的“D计划”的秘密联络室,除了几张粗糙的桌子和椅子、上锁的书橱及文件柜以外,还有一套带茶几的旧沙发,四五个人进去就满当当的,空间非常狭小。门口也没有标识。本来还要多调两名联络员,但一直拖延,没有调来。除了长官的秘书因为去其他办公室要经过这间屋子而偶尔借过外,这里几乎没有来客。
“是中田吧?刚才说话的那位年轻人……”老人在背后的暗处说道。
“田所先生……”老人令人吃惊的、洪亮的声音,从陶醉在这凄美景色的众人背后传了过来,“怎么样?仔细瞧瞧吧!尽情地领略一下日本的湖光山色吧。正像你们所看到的那样,日本是辽阔的。从东北到西南,纵横二千七百公里,四周布满大小岛屿,三千米以上的高山连绵不断,国土面积三十七万平方公里。在这上面居住着创造了国民经济总产值居世界第三位的一亿一千万人民。这样的一个日本……这个巨大的岛屿,现在,你还认为它真的会下沉吗?真的相信,它在不远的将来,会发生迅速下沉的惨剧吗?”
他颤抖着那满是皱纹的手,向椅子下面寻找着什么。房间里,鸦雀无声,气氛十分凝重。
就这样,三十分钟,一个小时过去了,始终都没再看到学者出现。两人等得不耐烦了,忍不住悄悄地向女佣打听学者在干什么。
“不,不大……”幸长结结巴巴地说。
“明白,”田所博士将兰花茶一饮而尽,“我现在的结论,还是和当初跟您谈过的一样,今后……为了更确切一些,不仅需要进行大规模的调查,同时,也需要得到更多科学家的合作……问题是,应该以怎样的方式去做这件事,怎样同政府谈这个计划。”
“哎呀……” 姑娘皱了皱眉,“茶花……”
幸长绷着脸,微微点头。
当所有的人都缓过神来时,地震已经停了。于是,好像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大家又安静地坐在幽暗的房间里,眺望那被皎洁月光映照着的静谧的芦湖夜景。月亮渐渐爬高,洁白的月光已经照到客厅的一叠榻榻米上了。
小野寺忽然想起来,自己为了祈求朋友能够在九泉之下瞑目,曾到京都去和做记者的朋友讨论过自杀还是他杀的问题。而此时,自己又向京都方向走,他不由得感到有点头晕目眩。——没错,那个时候,在加茂川沿岸的“河床”上……突然遭遇了“京都地震”……后来,故意失踪……后来……再后来,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那个时候,日本将来会发生那种事情也好,自己被卷进这项工作里来也罢,都完全没有想到。但是,现在……他是知道关于日本命运的绝密情报的极少数人之一。……而且,危机感和“秘密性”的双重压力已经让他难堪重负……多么可怕的事情!小野寺擦去脸上的汗水,心里呐喊道:啊!我的天啊!
此后,他的朋友——乡六郎丧命于天龙川上游。两人共同熟悉的记者朋友,凭其社会部记者的直觉,推测有可能是由于施工不当或掩盖施工差错而导致的被杀。但是,最终还是认定为自杀。也许被认定为事故死亡更为贴切一点。后来发现了乡六郎的笔记本,加上小野寺去小笠原出差的时寄来的一封挂号信(因为是挂号信,与其他邮件不同,所以迟迟没有送到小野寺的手上)——把笔记本和信的内容关联着一起看,事情的真相就一目了然了。这个乡六郎……根据缜密的计算和精辟的模拟实验,发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事件中的些许端倪。他在惊愕之际,又感到十分困惑,因为他知道,如果说出这件事的话,别人一定以为他是个怪人,这让他骑虎难下——特别是根据 “模拟实验”,乡六郎得出了“新‘新干线’不能施工”的结论,他被这个结论的责任感折磨着,在极度的睡眠不足、精神过度紧张以及一直以来的兴奋状态下,只身一人去了上游的危险区——最终死于正常状态下不可能发生的意外事故。
“片冈家人全部都遇难了吧……”中田独自在说,“他们住在田町。”
“花枝!”老人吩咐道,“把门拉开,玻璃门也拉开,全都拉开……”
“算了吧,”中田笑着说,“还不如想想办法,赶紧同箱根那位‘老人’取得联系吧。如果可能,最好想个办法,直接闯到那儿去……”
“这……如何是好?日本有一亿多人口,还有工厂、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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